张挽君在旁低眉顺眼的抚着肚子,轻声道。
“魏大人已经是将死之人,他同沈伯伯的关系不错,也不见得非要拉着他做垫背。小衡,你要仔细斟酌啊。”
都说蛇打七寸,张挽君的话才是真正说到了点上。
沈衡抬眼,将视线从这两个人的脸上扫过,最终落到大理寺的方向。
还有两天,她爹便要被问斩了。那个一辈子也没见过什么大钱的酸腐书生,如今却要背着贪污受贿的名声被拉到菜市口,不得不说是一种最大的讽刺。
直视着对面的那两个人,她一字一顿的道。
“既然想要看热闹,便如你们所愿。”
回去的路上,道道一直欲言又止的看着她。这是能救老爷的最后机会,可是谁又能保证那些人不会出尔反呢?
“小姐,那些人的话可信吗?如果您那样做了,她们不肯带你去见魏大人怎么办?还是您觉得,林家真的会放老爷一条生路。”
沈衡停下脚步看她。
“我从来不相信林府的人会有所谓的善心。”
“不相信您还?”
“答应她们吗?“沈衡笑看着她。
“我是答应了让她们看一场热闹。”只不过这热闹是她的,还是她们的,就不一定了。
道道兴奋的说,奴婢就知道您不会对那样的人屈膝的,救老爷一定还会有别的法子的,奴婢相信老天爷是公平的。
她对着她微笑,低头看着腰间的佩剑。
法子,是有的。
拿她的命去拼,也会救下她爹。
次日光安街林府门前。
众所周知林丞相的府邸门前,十丈之内是从来不让百姓随意行走。今日却将门庭大开,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一堆。
嘈杂的人群占了整个街道的一半,都想看看里面发生了什么。
从里面出来的人还没落脚,就被外围的人围住,七嘴八舌的道:”这里面在闹什么名堂,怎么这么多人在看?“
“是啊,莫不是林大公子好事将近了?早起的时候倒是看见公主的轿子进了这府里。”
“好事?”从里面出来的小哥冷哼。
“确实是好事,沈大小姐带着丫鬟给林府送了一口棺材,现下就放在府门口呢。上头还立了张牌位,上书”执法如山“四个大字”,就那样当当正正的放在棺材板上,林丞相整张脸都绿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二章别担心,我在呢。
周围一片哗然,一众百姓都惊愕的看着那个小哥。
“还有这等事?你不会看错了吧?”
“执法如山放在棺材上,意思不就是说葬的就是这几个字吗?这分明是在讽刺林丞相执法不明嘛。”
“可不是吗,我还听说,沈大人的案子是林丞相审的,莫不是这里面有什么不为人道的猫腻?”
外头的议论声越来越大,吵的林方知整张脸都沉了下来,铁青着一张脸看着站在院中的沈衡。
“自不量力!居然堂而皇之的跑到我林府来闹事,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
堂堂丞相府邸,如今却被闹的比菜市场还要热闹,这让他如何下得来台。
“什么地方?”沈衡微笑着看着他。
“不是人住的地方吗?还是丞相大人想说,这里住的都不是人呢?”
“混账!!”林方知被气的面色涨红。“你居然公然藐视朝廷命官,谁给你的胆子?“
沈衡却十分不解的摇头。
“送礼还需要胆子?小女只是听说林大人得了不治之症,担心府上找不到好木头给您做棺材,这才连夜赶着给您做了一口送过来。至于说到藐视林大人。。。”
她将棺材上的牌位拿下来,指着“执法如山”几个大字说。
“小女分明是在赞赏大人,怎地就变成了藐视您呢?还是大人觉得,自己受不起这四个大字呢?”
沈衡这一番话,说的慢条斯理,但字字句句都带着利刺,差点气的林方知背过气去。
“本官身体好的很,是谁告诉你我得了不治之症的?你倒是叫出来给本官看看。”
“是您府上的少夫人说的啊。”
她甚是无辜的指着大肚子的张挽君。
“她昨日还特地嘱咐小女,一定要用最好的棺木来做呢。”
张挽君没想到矛头会指在她身上,慌忙摇头。
“我没有。昨日我是去找过你,只是安慰你莫要为沈伯伯的事情太过伤心。根本没有说其他的,这件事情,雅君也可以作证的。”
刘雅君也赶紧站出来称是。
沈大小姐眨巴了两下眼睛。
“都知道您和刘千金是蜜友了,你说她能证明,我还说道道可以证明,那话确实是你说的呢。“
查无实据,这是她同她们那里学来的。
站在中间的林羲和张了张口,忍不住劝到:“小衡,快些回去吧,别闹了。惹恼了我父亲,你知道后果的。”
那个女子依旧是那样娇小,一身淡粉长裙清清淡淡的站在那里,如年少时一样的灵秀。
眼角偶尔的慧黠,小狐狸一般,剔透如世间最纯净的珠翠。
若当初她没有那般倔强,或许站在他身边的人就不是张挽君了。
其实在林曦和的心里,还是喜欢沈衡的,只要她肯做妾,他真的不介意将她收在房里。
想来沈大小姐要是知道他所想,必然会说一句:“滚你娘的。”
但是现在她没那个时间跟他啰嗦,直视着林方知道。
“林大人好像不太喜欢这份礼物,但是送出去的礼,总没有再拿回去的道理。礼既然送到了,沈衡便不再叨扰了,就此告辞。“
天子脚下,即便是要抓人也要讲究证据。她沈衡一没有辱骂朝廷命官,二没有作奸犯科,就算他们想把黑的说成是白的,又怎么能堵的住在场的悠悠众口呢。
林方知一口气就这么不上不下的憋在了肚子里,整个人都气的发抖。怒极之下只能将气撒在张挽君身上,挥手就是狠狠一巴掌。
“你做的好事!!”
要不是她说沈衡会来代父请罪,他怎么会让这么多杂七杂八的人来看热闹?
张挽君平白挨了打,就是有话也没胆子同林方知争辩,只能捂着半边脸,唯唯诺诺的不敢吭声。
“慢着。本宫准许你离开了吗?”
就在沈衡就要走出林府大门的时候,一直默不作声的七公主却突然喊住了她。
沈衡没想到苏月华会张口拦她,但还是停下了脚步。
“不知公主有何赐教?”
两人本来就无交集,况且这次她也只是针对林府,何时招惹了她什么?
“沈大小姐好大的气派,区区一介平民,见了本公主竟然不行跪拜之礼,想来就来没想走就走。你还问我有何赐教?”
拖着曳地的裙摆,她走到沈衡跟前。
“你是没有藐视朝廷命官,但却你藐视了,我。”
上次皇后当众拂了她的面子,让她在张挽君等人面前失了身份,就是因为这个沈衡。她的生母洛贵人再三叮嘱她,不要再同林羲和来往,也是因为这个女人让他背上了“坏名声”。
从前是她犹豫要不要嫁给林羲和,现在却是洛贵人不让她嫁,她怎么可能放任着她就这样离开。
沈衡眉睫微皱。
她进门时,苏月华就一直隐在人群中没有现身。她看见她时,她也对她轻轻摆手,示意免礼。如今这套说词,倒成了她口中的不敬了。
“公主说沈衡没有对公主行礼,但不知公主是以什么身份站在这里的。皇室出行,未摆仪仗都算微服,沈衡只道公主不想表露身份,因此才未行礼,如何算藐视公主了?”
男未婚女未嫁,就算是公主,也没有大张旗鼓来男子家中做客的道理,她不行礼才是顾及着她皇室的颜面。
“是不是微服也是本公主说是才作数。你明知本宫身份却不跪下行礼就是不恭,未曾请安就是不敬,依照本朝律例,就该受掌掴之刑。”
沈衡未及这朵娇花狂傲至此,直视着她道。
“公主承认微服便是微服,那若是您随意在大街上走动,突然亮出自己的身份,岂不是满大街的百姓都要跟着受刑?”
七公主本来是想给沈衡一些教训,耍一耍威风,不想她这般牙尖嘴利。
一时被顶的词穷,瞪眼怒道。
“强词夺理,本公主说不恭便是不恭,来人,给我重重掌她的嘴。本宫倒是要看看,她的嘴巴到底有多硬。”
她不管旁人怎么看,总之这口气,她是一定要出的。
有了苏月华的这个由头,林方知当然不会放过,当场对府中侍卫道。
“愣着做什么?还不速速将其拿下交由公主发落。”
侍卫一拥而上的困住她,沈衡的手紧了又紧。
“公主这样做,何以服众?”
”什么是众?本宫的话,便是众议。“
好一个本宫的话便是众议。
此时还手,她就会被定下更大的罪名。不还,今日的事情也不会善了。
七公主的手掌已经扬起,一旁的侍卫扭住她的胳膊正要拖着她上前,但不知怎么都不动了。
离她最近的那一个,甚至还保持着伸手拉扯的姿势,全部静止在一个奇怪的氛围之中。
七公主还在颐指气使的叫嚷:“怎么还不将她押上来?”
回答她的,却是一片诡异的寂静。
“我的人居然也有人敢动,当真是稀奇的了。”
门口突然传来的声音那样温润,带着独属于那个人的慵懒。
她整个人都僵住了,近乎呆傻的看着那个踱步进来的清瘦身影。
他笑看着她一步步走进,近在咫尺的精致让她半晌未能回神。
“还以为你会扑上来呢?”
她想要张口,喉咙却哽咽的发不出声音,过了很久才勉强说出三个字。
“苏月锦。”
那是一个简单的名字,却像是在心里百转千回的唤了数万遍一般。
身子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直至这一刻,她才知道自己有多么想念他的温柔。数十天的惊天变动,她都在强自忍受着。她不允许自己懦弱,不允许自己低头,甚至不允许自己,想他。
但是在这一刻她才真正知道,这个男人在她心里占据了多么重要的位置。
“别担心,我在呢。”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苏千岁的初恋
苏千岁的身子不好,鲜少去太学这是满朝文武都知道。但是千岁身子好的时候,也不爱去太学,这就鲜少有人知道了。
桂圆每次请假的时候,都会声泪俱下的对先生说,我们爷的身子又如何如何了,血咳的足有一大盆了,小脸苍白的跟冬日的白雪似的云云。
而那个时候,某千岁正躺在御花园的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盘腿嗑着瓜子。
林羲和将信随手丢到草丛里的时候,正落到他的手边。
他听到那些世家子弟的调侃:“今儿这信不看了?不给你的小相好回信了?”
林羲和说:“男儿自当以学业为重,哪里有那么多儿女私情。”
众人调笑:“你莫不是因为前些时日被姜太尉家的公子嘲笑,找了个六品官的女儿才不回信的吧?”
他脸色登时涨红一旁:“胡沁,这根本是没有的事。”然后拂袖离去了。
打开那封私信的时候,千岁爷的内心没有一丁点挣扎。因为在他过往的认知中,他看到的,那就是他的。
意料之外的,那封信的字迹很潦草,带着群魔乱舞的狰狞。不似写给他的那些情书中的浓浓脂粉香气,也没有满篇的古道柔肠,就是很平凡的闲话家常。
他漫不经心的看着,却越发觉得有趣。
桂圆气喘吁吁的回来时,他正在书房里认真研究着对方的”学识“,心情甚好的样子。
桂圆将脸凑到他近前,嬉皮笑脸的说:“您这信,又是哪个春心萌动的小姑娘送来的?”
他将手拄在下巴上,饶有兴致的说:“姑娘确实在春心萌动,但却不是写给我的。”
“不是写给您的,那这是哪来的?“
”捡的啊。“
他指了指手边的砚台:”你帮我磨墨。“
磨墨?桂圆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您要做什么?“
”当然是回信了。“他十分坦然的看着他。
收信不回多没有礼貌,他又不是林羲和。
桂圆公公整个嘴角都剧烈抽搐了。
开始的时候,桂圆一直以为他的主子爷就是太无聊了,才会找了件更无聊的事情在做,就连苏月锦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
但是随着那张纸上的字迹越来越多,他回的频率也越发频繁,甚至有的时候会滑着轮椅去看送信的小斯有没有回来。
桂圆搓着手站在一旁,试探的问:”您莫不是,喜欢上那姑娘了吧?“
他皱着眉头问他”喜欢是什么样的感觉?“
对于这种超脱了自己“能力”范围以外的东西,桂圆也觉得有些为难。思量了半晌才说了一句:“大致是,一日不见就跟下辈子都看不见了似的。”
苏千岁闻言点头。
“那我喜欢她。”
都说见字如见人,这样说来他就是喜欢她的。
“可是人家都不知道这信是您写的啊,而且您连面也未曾见过,万一沈小姐样貌并不出众呢?”这也喜欢吗?
他蹙眉看他,想说喜欢一个同样貌有什么关系?
却还是正儿八经的回了句。
”不好看,便说信是你写的。“
满意的看到桂圆肥硕的大脸团结的僵硬成一团。
每逢入冬,苏月锦的身体都会变的很差,浑身冰冷的没有一点温度,甚至一晚上也睡不上一个时辰。
桂圆知道,这是儿时落下的病根。
他是看着苏月锦长大的,眼见着那个幼小的孩子疼的缩成一团,却从不喊一声疼。
苏千岁对治疗一直很配合,泡在滚烫的药浴里还会调侃桂圆两句。
但是他拒绝吃药,偷偷藏起来,或者哄着新来的小丫鬟喝下去,都是他常干的事。
到了后来,桂圆不得不严令禁止,所有的丫鬟不得进千岁爷的寝宫,更将伺候的人全部换成了年长一些的嬷嬷。
但是他发现,苏月锦就是老少通吃的,药还是照样进了别人的肚子。
最后他无法了,只得对送信的小斯说:“你去的时候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