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吗?唱吧。
嘱春梅取了二胡,一面拉着《梅花落》,一面唱了起来。这首曲子略带悲意,如高适《塞上听吹笛》:“借问梅花何处落,风吹一夜”,又像李后主的“终日谁来”,别有寂寞滋味。只是此时被她唱来却完全不同。
一样是愁,却跃跃似喜。十四岁的她,微风零乱,不颓废,不空虚,踮着理想的脚充满希望。
不过时候不一样了,心境自然不同,多年后曾再唱这支曲子,却多了几分人世变迁后的脉脉烟雨,愁吟与无奈。
歌声而毕,梅述大呼着叫好,让人斟上满满的梅花酒,递到她的唇前。多年前他也曾与那女子饮酒赏梅,只是梅花依旧,佳人却已无踪。
梅饭一饮而尽,她酒量一般,所幸这酒度数不高,连饮数杯,却并无所觉。
丫鬟们自去准备烤肉。昨日新杀了一头鹿,梅饭特意要了一块新鲜的,正要留在今天大快朵颐。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章蔷薇香又起
只一会儿功夫,炭火大起,切成细片的鹿肉在烤架上发出“滋滋”声响,浓浓的香气扑鼻而来。闻得叫人馋虫大冒。
梅饭急不可耐,抢过一块烤好的放进嘴里,又灌了一口梅花酒,不禁连呼过瘾。梅述本吃的秀气,见她如此,也放开架子大吃大喝起来。
有下人在旁,难免会顾全脸面,梅饭便叫他们都退下了。两人推杯换盏,吃肉饮酒,谈笑风生。外人看来反倒不似叔侄关系,竟像是两个相交多年的朋友。若是梅御看到此情此景,怕是要大呼不伦不类了。
多喝了两杯,便觉得头晕晕的,些微有了几分醉意。惺忪地眼神看向梅述,见他东歪西斜的犹如不倒翁,不由暗自好笑。他如此喜酒,本以为他的酒量不错的,没想到比她还不如,只饮了七八杯,最先醉倒的反倒是他。
“二叔真是不行,不是说要喝到明天吗?却原来连我都不如……”梅饭嘻嘻笑着,醉话连篇地要去扶他,可脚底不稳,扑通摔在地上。
“看来真是醉了。”她嘟囔了一句,扶着柱子才爬了起来。
本来还想和梅述一起踏雪寻梅,摘一枝最好的红梅插入花瓶,他既然醉了,那只好自己去了。
借着几分酒意走在万千梅朵之间,忽然嗅到一股花香跟梅花的香味不同,那是一股浓郁的香味,不是兰花,很似玫瑰、又像月季,不,确切地说应该是蔷薇花。
此时雪越下越小,零零散散的几片落在手心,一沾身便化成一抹凉意。一阵冷风吹过,雪片忽的飞散,竟夹杂着片片花瓣飘了过来。
梅饭轻轻接住一片,红红的花瓣,像血一样的颜色,却不是红梅。
真的是蔷薇花。
看见实实在在的花瓣,果然不是她鼻子有问题了。只是梅林之中怎么会飘来蔷薇花,还是在这样的寒冬季节?
正此时,突然听到一个清冷的声音吟声而唱,
“松风涤荡霜天暖
篝火映照不夜天
月影婆娑相思瘦
晓角清鸣呼唤远
一盏寂寞杯莫住
半壶烧刀意阑珊
腾云驾雾幽期会
千里遥遥一念间
悲欢离合均有味
浅斟轻酌天地宽
恰如缥缈一醉后
平尽心思归自然 ……。”
好个苍凉意境,这吟声之人当是历经风霜的伤心之人。
随着那声落,梅饭抬头一看,惊见一白色的人影从空中飘摇而降。
那人白衣黑发,衣和发都飘飘逸逸,不扎不束,微微飘拂,衬着悬在半空中的身影,直似神明降世。他的肌肤上隐隐有光泽流动,眼睛里闪动着一千种琉璃的光芒。容貌如画,漂亮得根本就不似真人 这种容貌,这种风仪,根本就已经超越了一切人类的美丽。
明明是个美到极致的人,可不知为何,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她竟觉浑身发颤,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恐惧迅速窜了上来。原本的醉意,也在这发自心底的冰凉下醒了大半。
“你叫什么?”一根冰凉的手指勾引她的下巴。
明明很想躲的,却不知为何怎么也躲不开,只觉浑身没有一丝的力气,软绵绵的几欲瘫软。
“梅饭。”她不由自主的回答。
“兰卿的女儿?”是问话,声音却异常肯定。
“是。”梅饭感觉整个人都在他的控制之下,身体、手指,每一个部位都不由自主的听命于她。
“这是个妖怪,肯定是个妖怪。”
她心里狂呼着,忽然响起霁曾经的话,“记住,以后不管在什么地方见到一个前襟插着红色蔷薇的人,一定要赶紧逃走,有多远走多远。”
他白衣胜雪,胸前正插着一朵红色蔷薇,红的像血。白衣红花,两相映照,竟有一种诡异的鲜艳。
难道这就是那个连霁都害怕的蔷薇人吗?
她的心,已告诉了她答案。因为恐惧是真实的,仿佛从亘古久远的地方遗传至今,那从骨子里带出的恐惧感不断刺激着她的心脏。心寒,害怕,恐惧,惊慌,不寒而栗,所有的情绪一齐袭上心头,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叫梅饭呢……。”冷冽之声轻起。
从他嘴里吐出她的名字,也隐隐带着宛如冬天的凉气。一身的寒毛,也随着他嘴唇一张一合之下根根竖起。
“记住,我叫霄。”那男人声音似针一样扎进她心里。而他的名字也楔入了她的记忆,想必日后每一个夜晚都会成为她的噩梦吧。
不过,霄,怎么听着那么熟呢?貌似听谁说起过?
树林,相似的声音,诡异的感觉,霄……。
记忆一点点展开,她又仿佛回到了那个心悸的夜晚,容主死的那一日遇上的那个自称是霄的鬼。
一样的恐惧,所不同的是那个鬼长着青面獠牙,头像挂在枝头的苹果一样来回晃着。跟眼前这个美的不像是人的差距极大。
是她的错觉,还是妖怪都是时美时丑,变化无穷?不管哪一样,所遇都不像人。
正紧张时,却听霄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你及笄之日,我会来接你。”
“是主人。”不由自主地说出这样的话,梅饭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头。这算什么,认同了她对自己的掌控吗?
不,她是现代人,坚决破除迷信,怎么能被一个古代的妖怪蛊惑了?这样想着,从内心到身体不停的发出宣告,每一根汗毛都在举旗抗议。
她不是他的,不是任何人的,她只属于自己……。
“你有疑问?”看她表情怪怪,原本已经飘走的他忽又转了回来。
似乎第一次有人在他的威压下有了反抗意识,这点竟让他觉得兴奋无比。或许那个女人生的孩子果然是不同的。
有疑问吗?梅饭精神恍惚地想着。
很多。可是突然却一个也问不出来。总该问点什么吧,好歹人家坐着“飞机”又回来了。她想了许久,倏尔看到他身上插的那朵蔷薇花,竟问出一句很是莫名其妙,又很无聊的话,“你身上那朵花为什么冬天也能绽放?”
霄的表情像呆了一下,随后竟露出一抹似是而非的笑意。他以为她会问为什么要带她走之类的紧要事,没想到却是这么一句。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章霄,咱们PK吧
第一百二十三章 霄,咱们PK吧
“你不必知道。”
霄冷声说着,突然一股凉气倏地爆发出来,威压陡然间增强了几分,直撞她的心脏。
梅饭仿佛看见无数蔷薇花瓣向她袭来,那些花瓣砸在头上,手脚,皮肤,忽然间身上好像挂了许多大大小小的铁块,坠的她只想扑地。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呼吸的空气似乎都因此变得稀薄了。
是幻觉,是幻觉。
她不停地给自己催眠,以稳定几欲崩溃的心灵。虽心中震撼,口中依然强笑道:“难道是因为你有一座蔷薇园,和这里气候不同,每天都换一朵,才能保持这么新鲜的样子吗?”
她当然是故意这么说的,想要看看这个为世人惧怕的魔鬼,又是如何脸色大变,暴跳如雷的。
可那位霄大人的修养太好了,他望着她,嘴角微扬竟露出一个灿笑。
这一笑就好似烈光高照,炙热无比,地面隐隐冒出热气,周围的雪似乎都要被晒化了。
好烫,好烫。梅饭被灼得在原地猛学兔子跳,心中暗自惊异,这一定是幻觉,大冷的天怎么会有火烧屁股的感觉?
一股强烈的惧意充斥在心间,整个人抖如箩筐里被筛着的麦粒。梅饭强忍着心悸的感觉,也对着她露出一抹灿笑。
她的笑明亮耀眼,虽无丝毫热度,其亮度却保证恍花他的眼。
霄的眼果然眨了一下,似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很好,很有精神,希望你以后跟着我也能这么有精神……。”
他说着,手在空中轻轻一挥,空中的蔷薇花突然急剧增多,宛如一朵红云般把他淹没。云散了,花飞了,再看时已没了霄的踪迹。
无从细究他究竟是怎么走的,甚至不知道这场非武力争斗究竟是怎么结束的。一种无力与虚脱瞬间袭遍全身。她就像暴风雨后的小草匍匐着瘫软在地。片刻之后,她的身体才能略微活动,伸手在背上一摸,竟出了几身的冷汗,厚重的棉衣犹如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活了两世,从没像今天这样遍尝恐惧的滋味儿。害怕之余,心中不由暗自唏嘘,这果然不愧为人人敬畏的妖精,其出场的震慑度已能评定为“特特级”。
只是,霄?这家伙又姓什么呢?他说等自己及笄之日,一定要带她走,为什么非得是及笄,而且他又会带去哪里呢?
心中有太多的疑问没法解决,想要解惑恐怕得留到再次相遇之机了。不过有一件事她是非常确定的,那就是跟他在一起,她必须准备几万个心脏以备不时之需。
今日这一吓,加上又出了很多汗,酒意已全醒了。只是站的太久,腿脚有些发麻。梅饭一边使劲搓着小腿,一边往梅亭走。暗自寻思着,或许这会儿赶回去,梅述也该醒了。
梅述确实醒了。冬日寒凉,虽披着狐裘,又有数个火盆取暖,可被寒风一吹,烤不到的半边身子依然冰凉一片。他小睡了一会儿,醒来时被凉气刺激地连打了几个喷嚏,回首四望时,却发现梅饭已不见了。
“这小丫头,说好了一起去摘梅枝,她竟等不得了。”他笑着摇摇头,有些无奈她的心急。
捧着火盆等了好一会儿,才见梅饭失魂落魄地向这边走来。她头发微湿,衣服沾着点点泥土,还带着几分潮意,好像刚在雪地里埋了一段时间。
“你这是怎么了,碰上盗贼与之搏斗了?”梅述故意取笑。
梅饭摇头,苦笑。若真碰上什么小贼抢劫倒也好了,没准她还能抓一两个立立功,可遇上霄,实在比碰上强盗、小贼上百人还闹心啊。
对于今日之事,她什么也不想说,也不知该怎么开口。若跟梅述说了经过,没准他还会以为她编了个离奇故事吓他。
说人能凌空飞翔?说地面会莫名变热……?这样的事说出去恐怕都难以服人。可就算了相信了又怎样,只不过多了个人担惊受怕罢了。霄,一个宛如身怀妖术的怪物,又岂是他们普通人所能对付的了的?
见梅饭不语,梅述以为她玩累了,便嘱她回去好好休息。
梅饭应了一声,慢慢挪着沉重的步伐回了住所。她当真躺上床去,不过却不可能睡着就是了。
只要一闭上眼,眼前不由自主的就会闪现霄那张美到极致的脸。比容主更出色容颜,却引不起人们的痴爱和涟漪,这真不知是大幸,还是悲哀了。
晚上时,梅述来找她,带来了很大一枝红梅,那美艳的花朵,濮一入屋就把人心里照的亮堂堂的。
嗅着沁心的香气,梅饭心情豁然开朗。那张时时出现魔鬼一般的脸,也被美丽的花朵掩盖。
她心里感谢梅述,不由递给他一朵超大笑容。
梅述笑着摸摸她的头,似安慰,也似怜惜。
握着几片花瓣,当晚她睡的格外香甜。
次日醒来,虽然梅花依旧,却已不复昨日的鲜艳。就像再艳丽的花朵也终有开败之日,美丽永远只留于表象。梅饭深知这个道理,也不觉郁闷,四下无人之时,又开始琢磨那神秘之人的身份。
似乎听容主说起过,缥家人都有些特异功能,对于纯血统的缥家人来说,飞天遁地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那个霄那么诡异可怕,难道也是缥家人吗?
忽然记起上次偷听时好像听梅六说过,梅五和缥家有点关系,倒不如去问问了解的人。打定主意,她便试探的询问梅五,可认识霄这个人。
梅五正忙着准备过年应用,对她这个闲人的无聊很是嗤之以鼻,她连眼皮也没抬一下,冷声反问,“霄是谁?”
梅饭顿时觉得头晕晕的,就像挨了一重棒,满天飞的全是小星星。
怎么可能?霄不是缥家人又是什么人?或者他根本就不是人吗?
恐惧再次袭上心头,虽然她个性一向淡定,可这次却被深深地吓到了。
船到桥头自然直,跟他走那是几月以后的事,到时一定会有法子的。虽然拼命这样想着,拼命安慰自己,却依然止不住身体的颤抖。
让她服侍那样的妖物,她宁可每天抱着老虎睡觉。
……
※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已是腊月二十三。
二十三,糖瓜儿粘;二十四,扫房日; 二十五,炸豆腐;二十六,炖白肉; 二十七,宰公鸡;二十八,把面发; 二十九,蒸馒头;三十儿晚上熬一宿。
这里延续着古代人过年的繁琐,从元旦开始,人们开始忙着拜年贺节。拜年非常流行,群臣在正月正日这天进宫朝拜,君臣同乐。官场拜年则是虚文的礼节,往往是“望门投刺”,不管认不认识。
有诗为证:
不求见面惟通谒,名纸朝来满敝庐。
我亦随人投数纸,世情嫌简不嫌虚。
不过幸好这里不是京城,倒省了许多繁文缛节。
就在这一日,梅御终于赶在年前赶了回来,比预料的要迟了许多。据派去伺候的小厮说,大老爷在京城大病了一场,刚好没多久就匆匆赶了回来。
过年,是唯一与家人团聚的日子,或者从他的内心深处,不愿错过这个一年一次的节日。更何况今年很特别,还有梅述这个许久未见的弟弟在等着他。
梅御归家之日,所有的家人都去大门口迎接,看着那远远的马队走近,看着一个着紫色朝服的男子,从马车上被扶了下来。
虽然连续赶路,梅御的精神尚好,只是脸色有些苍白,大约是大病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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