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述从心里发出一声嗟叹,闭上眼,眼前仿若出现那一抹红色倩影,嫣然巧笑的立在梅花树下轻轻唤着他的名字。
有些事想记也记不得,有些人却想忘也忘不掉。这一生恐怕只能在痛苦与欢欣地回忆中过活了。
……
“二叔,咱们再去别处玩吧。”梅饭似个孩子般蹦跳着跑到他身边,不待他同意,已拉着他的袖子往前走去。
梅府很大,前院热闹无比,再往后走却人迹渐少。间或听到一两声炮竹,却已是模模糊糊的不甚清晰。
“你到底要拉我去哪里?”梅述无奈地问着。他毕竟是四十的人,却被个小姑娘拉的到处跑,若被人瞧见了,可是很没面子的。
“有事想问问二叔。”梅饭小心地向四周看看,仿若做贼一般。
梅述叹息,“有什么事就问吧。”
刚开始他还觉得她的性格像她母亲,可是越相处的时间长,越觉得不像,兰卿哪有她这么大胆胡闹啊。
“霄,霄是谁?”
对于这个疑问,梅饭早就想过,与其在心里猜测揣摩,倒不如去问问当事人。
梅述闻听,登时脸色发白,拉着他的袖口都能感到手指的颤抖。他的嘴唇也在抖,似是惊惧过度。好半天才从嘴里吐出几个带着颤音的字,“你,你见过他了?”
梅饭点点头,确切的说不是一面,而是三面。
看着她的上下点动,梅述瞳孔瞬间放大,整个人瘫软在地上,竟,竟人事不知了。
梅饭心中大惊,伸手去掐他人中,上唇都掐青了也没掐醒,不由急得双手直搓。
她没做什么啊?只是说了个人名,就有这样的效果吗?
虽然知道自己问对了人,可,是她把二叔带过来的,现在昏倒在这里,这大过年的又怎么向父亲交待啊?
天寒地冻,自然不能让人躺在地上。梅饭只好抱起他,向二叔的住所走去。所幸这会儿大家还聚在前院守岁,后面并没什么人。不然若被看到她一个大姑娘抱个男人到处跑,不成了青州奇闻才怪。
来到梅述居所,把他交给看门的小厮,并嘱咐弄点热汤给他暖暖身子。看那小厮不断用惊疑的眼神打量自己,她也有些无奈,只好说二爷多喝了几杯,有些醉了。
至于别人信不信,她不知道,能做的也只是这些了。
梅述的晕倒,确实让她多添了几分惧意,原本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大胆也霎时收缩了一些。看来,那个霄真的很可怕。可能他会吃人,也会咬人吧,神话传说里的妖怪都是如此。
、
、
不愿回到前厅,也不想回住所,梅饭漫无目的的在园子里逛着,不知不觉间竟逛到了那片枯萎的蔷薇园。
一颗星子在蓝天里闪闪烁烁,一流冷涧倾泄一片幽愁的平静。看着天空,听着水声,顿时激起心潮波涌。
蔷薇园,蔷薇公主,霄,……。
这些仿佛都不是真实的,如梦境一般,只存在传说里。
呼气,吸气,深呼吸,自我催眠。是梦吧。她只是做了一个可怕的梦。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六章宛如神仙的大鬼
忽然鼻端飘来一股淡淡的蔷薇花香,仿佛从遥远的天际飘渺而来。
真的是在做梦呢,这枯萎的蔷薇园怎么可能发出香气?
梅饭晃晃头,心中暗嗤,自己想霄想的太多,以致都出现幻觉了。
可鼻端的花香越来越浓,在由清香转为浓香的一刹那,她忽然打了激灵,似乎一身的寒毛都炸起来。
身体是最真实的感应器,有时候比大脑更加诚实可信。梅饭知道将要发生什么,抬头对着朦胧的天空苦苦一笑。
“我知道你来了。”她的声音幽怨无比,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现在是在大厅里看姐妹反目的闹剧。
夜空里忽然传来一声轻笑,紧接着一个宛如神谛的发光体缓缓落在眼前。
那真的是个发光体,往那儿一摆,白光万道,晃的人眼都花了。
梅饭一时难适应强光的照射,紧捂着双眼,心里却很是鄙视他的招摇,出来就出来吧,何必带着个高压灯泡呢?
霄落了地,可能按了下开关吧,灯熄了,强光也消失不见。眼睛逐渐适应了亮度,梅饭缓缓福身一拜,用极其恭敬地声音呼道:“恭迎霄大人。”
他看着她没发一语,眼睛里全是冰天雪地的冷冽,嘴角微微扬起,似笑非笑。
还真是难伺候呢。梅饭微微瘪嘴,说出的话更是气死人不偿命,“霄大人,大过年的您就别到处走动了,要是冲撞了门神,误了修行可就不好了。”
这话倒是有趣,暗含的意思骂他是恶鬼。谁让他大过年的还阴魂不散出现,让人气不过。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呢,也不能总由着他欺负人吧。
霄眼神闪了闪,似有些诧异她的狂语。他嘴唇动了几下,大概是念了什么“妖”言“妖”语。语声未必,接着她的头就剧烈疼了起来。
真的好疼,就像一百只老鼠在脑袋里开着“party”,小爪子挠的人恨不能一头撞死。
梅饭脑中莫名想起孙悟空被唐僧收服时的念紧箍咒的场景,便“扑通”跪在地上,疾呼一声,“别念了,别念了,师傅,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霄似乎呆了一下,停了咒语,转而看在地上打滚的梅饭。
“你可知错哪儿了?”他冷声而问,竟真有几分唐僧的威严。
“我不该冲撞师傅,更不该打死妖怪……”
梅饭嘴里胡说八道着,心中却想,或许他倒可以该行去做和尚,“南无阿弥陀佛”的紧箍咒可是只有和尚会念啊。
听着她莫名的胡语,看着她明明不服,却强装服帖的谦卑。霄忽然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这样的女人从未见过,很新鲜,也很有趣。世人都惧怕他,却从没哪个敢当面冲撞他。骂他是鬼。不知什么,被她这样骂着竟不觉生气,不然就是十个她也被捏碎嚼烂了。
没了疼人的咒语,梅饭终于静了下来。她平躺在地上,看着那高高在上,宛如神仙般存在的人。
真的好想,好想,把他拽下来,摔的灰头土脸,脏污满身。
为什么明明是很邪恶的人,表象却那么圣洁?
他只是随便穿件白色的袍子,可就算是天使,也绝对不会比他更美,就算是仙人也不会有他的绝世风仪。这样的他,很容易让人产生一刹那的恍然:这到底是魔鬼还是天使?
或许是盯一个男人盯的太久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假装咳嗽着坐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然后很狗腿地问:“不知霄大人大驾光临,有什么要跟小的说?”
霄眼神又闪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她会前倨后恭,差距如此之大吧。
不过他还是冷声问了句,“霁在哪儿?”
“死了。”
梅饭叹息,为什么所有人都问她霁的下落?
他根本不信,从鼻腔里哼出一声,作势欲再念那头疼的紧箍咒。
“别,别……”
梅饭忙拱手求饶,“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保证是真话。”
“霁在哪儿?”他又问。
“真的死……。”梅饭说了几字,一看他的眼神,忙改口道:“我不知道他在哪儿,他似乎是死了,是我亲眼看他下的葬,不过却找不到尸体了。”
在他的威压下,想撒谎都是很难的。她只能乖乖的把送容主上攀枝花的经过,讲述了一遍。而且这件事她也有很多疑问,霁到底在哪儿,反倒最亲近的她也不知道了。
是死了吗?不清楚。
被人移走埋在别处?仅只猜测而已。或者通过和他的对话,能感觉出点什么也未可知。梅饭打定主意,便紧盯着他,绝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个表情。
霄半仰着头似在沉思,瞬间眼中射出数道寒光。
“你放心,霁不会死的。”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他都活着,那个守旧的老家伙又怎么可能死呢?他只能活得更好,等着他亲手结果了他的命。多年的恩怨,又怎么能付之流水呢?老天爷不会这么亏待他。
霁的鼻子还真是灵,知道他在找他,居然借死遁了。可惜啊,他是算错了,算错了他对他的恨,那是即使他死了也会挖出来鞭尸的恨。他去过他的坟,本想瞻仰一下他的遗容,不过却看到了很没趣的事。坟里确实躺着一个人,但不是他,而是另一个他不想见到的人。
……
听到霁没死的消息,梅饭大喜过望,极度喜悦之下,也并不觉得霄有多讨厌了。尤其是喜庆的日子,怨气太多可不好。所以,她笑,使劲扯着嘴角,尝试与他沟通。
“既然来了,就一起过年好不好?”
眨眼中……
霁是缥家人,容主是缥家人,他们都是和善的好人。而霄,他应该也是缥家人。那么可以也把他归为和善的好人吗?
就目前的状况来讲肯定是不行的,不过尝试一下又何妨?世人都认为他可怕,恐怕没人敢试着去了解他吧。
很不巧,她的胆子一向很大,想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在十几次眨眼、微笑、扮可爱之后,霄果然动容了,不是愠怒,不是不屑,而是浓浓的好奇。或许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有一天,有个女孩会这样对待他。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章 酒醉现原形
“你等我一下。”
梅饭笑着抛下这句话,转身就跑,跑没几步却又转回头,似乎在确认他有没有真的在等。
对于这样的热情,霄竟然犹豫了。
等吗?他确实很好奇她要做什么。不过,他这样的人,又怎为区区人间俗事而动心?
轻哼一声,袖子一扬,人已消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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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之后,梅饭远远跑了过来。她左手抱着一个小桌几,右手拎着一个很大的食盒,腋下还夹着一个酒坛子。虽跑的很急,却不见气喘,拿着这么多东西,也丝毫没觉吃力。不是她功夫太好,只是耐力和劲力胜人一筹而已。
“真的走了。”
梅饭望望空无一人的小道,不由有些失望。
厨房离这儿很近,今天厨房关的晚,酒菜也剩许多,她便通通抱了过来。原想和他喝几杯酒,联络一下感情,顺便也套点关于霁的话。不过,她也猜到他未必会等。以他的个性,又怎会听凭一个小姑娘的摆布。
既然东西都拿来了,他不吃是没口福,浪费了却是不好的。
梅饭给自己找了一个独享美食的理由,干脆放下桌子,摆了酒菜,一个人坐在地上。
她倒了杯酒,小风吹过,真是酒香四溢。上好的梅花酒,酒香夹着梅香,还有一股淡淡的奇特香气,直冲鼻端,混合成一股难以想象的气味儿。
好香呢。深吸一口,让那香气直达肺腑。
蔷薇花香?梅饭忽然一呆,却又霎时了然。
即已心知肚明,也不说破,顺手把带着的两副碗筷都摆好,又倒了一杯梅花酒放在对面。
“霄大人,虽然你不在了,我还是得敬你一杯,先干为敬。”她笑意吟吟地说着,当真一饮而尽,然后宛如祭祀般,拿另一杯酒对着一棵树洒了过去。
不远处的树叶忽然闪了一下,却又瞬间平静。大约连树木也不平她的惊人之语吧。又不是做了个鬼,何来“不在”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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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过后的夜晚少了鞭炮轰鸣,多了几分安逸宁静。风吹着干黄的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四周很静,只在一棵松树之下,一个娇小的身影坐在那儿一边饮酒,一边自言自语。
或者是自言自语,可每句话又像是对人而说。
“来,霄大人,吃块肉,这是东坡肘子,我教给厨子做的。”
“这鸡腿也不错,是放养的柴鸡,绿色无污染,以前想吃还吃不到呢。”
“青菜好吃,没农药,多吃身体健康。”
……
转瞬间,对面的盘子里已堆了满满的食物。
梅饭每吃一口菜,都会往对面的盘子里夹一筷子,看着再也装不下去了,才停罢手。
空气中的花香似越来越淡,最后竟几不可闻了。
真走了吗?明知道他不可能出来,却还是忍不住小小遗憾了一下。
感觉人走了,她胆子立时大了许多,夹了口菜边嚼着,边叹息。
“霄啊,其实你并不可怕的……。”
仿佛为了回应她的话,不远的树叶又颤了几下。
真的喝多了,也吃太多。梅饭打了个酒嗝,又打了几个饱嗝。食物夹着酒水都堵到嗓子眼了。
有点想吐呢。她嘿嘿傻笑几声,踉跄了几步,抱着一棵大树大吐了起来。
她真的不能喝酒的,喝多了容易发酒疯,也容易满嘴胡说八道。
就像现在,她指着面前的大树,仿佛那是霄的脑袋,絮絮叨叨地念了起来。
“霄啊,你不就是个人嘛,难道真的是妖怪吗?”
“如果不是妖怪,就别装妖怪啦。”
“其实不一定要别人怕你就很厉害啦,我就很厉害啦,可没人怕我呢。”
“我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不过,我最厉害的是我很能吃啦。”说着又狂吐不止。一股酸臭味儿顺着风儿直钻鼻端,熏的人很想揍她。
“小霄霄啊。”
……
不远处树上的某人忍不住蹙了蹙眉,他们何时这么亲近了?
“你以后要多笑笑,人也会漂亮许多。当然,你肯定已经很漂亮了,我还从没见过比你更美的,桃颜也比不上你啦……。”
“就是那张冷脸的臭样太难看了。”末了她又加了一句。
某人摸了把脸,确实是冷了点,无论是体面温度还是体内都冰凉一片。他练的是寒雪功,从来体温都比别人低,再加上天生的威压,所有人都怕他,恐惧他的存在。这么多年早已习以为常看,从没觉得冷脸会难看,更没在乎过自己的美丑,不过这种话由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嘴里说出来,还真是出奇的讽刺啊。
很奇怪这丫头究竟是什么样的人,顶着大家闺秀的头衔,却做着肆无忌惮的随心事,看着柔弱无骨,却长了个胆大包天的老虎胆,还有她说的那些话,还真是难以想象的怪异啊。
如果他是人们口中的妖怪的话,那她算什么,一个与众不同,另类无比的怪人吗?
若真这样,他倒要见识一下这个怪人究竟怪到什么程度?
霄冷哼,冷眼盯着树下那人。
虽吐了出来,也只是胃里感觉舒服了一些,酒意却丝毫未减,梅饭蹒跚着走了几步,却觉脚步越来越沉。真是喝多了,原以为梅花酒只是甜甜的,宛如饮料一样的东西,没想到后劲儿却这么大。
一真凉风吹过,空气中忽然飘来一股淡淡的蔷薇香气。似有似无,仔细嗅时,却又好像根本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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