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没死,丧事也办不下去了。等了一会儿,宾客们逐渐都散了,一家人也就围坐在一起说话。
梅御一直牵着她,仿佛怕她突然飞掉一样,手紧的有些吓人。
“这些日子你都去哪儿?”他咳嗽了一声问。
谈起这个问题,梅饭真是一言难尽,说她千里迢迢去找桃颜,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何开得了口。于是她把被两个女人追杀的事说了一遍,别的也没多提,只说有人想害她,她到城外躲了一阵才回来。
梅御唏嘘不已,连声指责她不该到处跑,出这么大事也不跟家里人商量一下。
梅饭苦笑,不是她不想说,而是即使说了,这些人也未必护的了她,到最后反而给父亲带来危险。关于那两个女人的身份,她也不知道,便三两句蒙糊过去。
正说着时,梅七突然道了句,“既然八妹妹没死,那死的又是谁呢?”
这个问题也是梅饭很想知道的,她静默了一下,问道:“春天和春梅回来了吗?”
众人立刻一脸茫然。
梅饭明白了,她的来去都不被人关注,更何况她的两个丫鬟了。她们回不回来,没人去关心,去哪儿了,没人过问。恐怕就是死了也不会有人知道吧。
这个念想,让她的心剧烈颤了一下。年龄相似,又穿着她的衣服,那么这个人百分之九十会是春天了。
可怜春天去投奔亲戚,竟被那两个女人找到,然后杀害了吗?
不,她必须要亲眼确认一下,否则这辈子都不会心安。这么想着,她突然站起来冲向灵堂,双手去扒那可能装有春天的棺材。
“饭饭,你干什么?”梅述最先冲过去抓住她。
“我要看看是谁。”她叫嚷道。
“人已死,不管是谁也不要打扰她的亡灵了。”
是啊,古代人讲究入土为安,她已经对不起她,若再打扰她的安宁对她的罪孽只会更深。如此想着,整个人如一滩烂泥般瘫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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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之后,棺材终于下葬了。按梅饭的要求,以梅家小姐的身份厚葬春天,梅御通通都答应。反正东西都为她准备的齐全,不用也是浪费,这么做倒也替梅家人减少了一点心中的愧疚。当然这只是别人,自那一日开始,梅饭的心一时一刻也不安宁。
或者是因为梅八小姐回来的消息传出去了,几日后,春梅终于回家了。她一见梅饭,立刻哭得跟个泪人似地,问起别后之情,才断断续续道了出来。
自从梅饭走后,两个丫鬟就悄悄赶去城郊春天的舅舅家。她们躲避了两个来月,觉得没什么事了,才又回到青州城。离开书院时她们走得匆忙,后来又回梅家拿了一点东西和梅饭的衣物,想等小姐回来时好换了再回家。可也赶巧,回城的这天下了点雨,两人淋得透透的,只能找地方先换衣服。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八章大难临头
无独有偶,春天没带衣服,只能先穿上小姐的。而她们赶到梅府的时候,又刚刚好碰到在府门附近蹲坑的两个女人。一切就是这么发生的,两个女人郁闷了几个月,终于爆发了。她们杀了看着貌似小姐的春天,然后很残忍的挂在府门前。或者在她们心里也不认为这就是梅饭,只是长时间的等待磨净了她们的耐心,若不做点什么,那岂能对得起这段时间的露宿街头,喝风接雨?
梅饭听完春梅的叙述,不由掩脸痛哭起来。真的是她害了春天,若没有她的离走,那两个女人也不会把怨气发泄在春天身上,她也不至惨死府门。
“小姐,那时候多亏我跑得快,不然也就跟春天一样了。”春梅说着也嘤嘤哭了起来。
这段时间她真的很辛苦,东躲西藏的没一天安稳,现在终于看到梅饭,就好像找到主心骨一样。
人死如灯灭,那么可爱的女孩突然就不见了。梅饭伤心之余,开始为她打理后事。春天无父无母,只有一个疼她的舅舅,拿出一部分钱给舅舅做了安家费,也算寥补对她的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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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饭伤心了几日,才逐渐心情好转。一时间又恢复了往日平静的生活。
因为她被人追杀的事,梅御也不让她再回书院,反正还有两三个月就及笄了,倒不如在家等嫁的好。
对于这种安排,梅饭没什么特别的愿意,也没什么不愿。在书院被老师管,回家看夫人和小姐的脸色,其实也没什么太大区别。
她的日子平静无波,可梅御的身体却越来越差了。因为体弱,一直在家里静养,年后也没上京任职。说是养病休假,其实也和荣休差不多。
似乎感受到他生命的脆弱,几位小姐间的明争暗斗越发明显了,几乎从暗地里拉到明处,府里上上下下随处可见她们相争的身影。梅家女婿们也不遑多让,虽早过了年,却谁也不肯走,不时的推波助澜一下,把府里搅了个乌烟瘴气。
梅御身体不好,也没精力去管,干脆堵住耳朵,蒙住眼睛,当什么都不知道。他的无视更助长了这些人的气焰,他们越闹越不像话,最后竟到了几乎动手的程度。大夫人几次出面制止都碰了软钉子,只能干瞪眼生气。连自己亲身女儿都不听她的,她又能怎么样呢?
对于这种混乱的场面,梅饭倒是满不在乎,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关心的多只是徒增不悦而已。抱着这样的心态,她倒成了府里唯一一个舒心的人。别人斗得急,也没人顾得上她,她也乐得逍遥自在,每天除了给父亲请安,就是吃饭睡觉。
父亲病重,她原该伺候床前,为父亲捣药熬药的,可这些活自然有的是想孝敬的女儿做,根本轮不到她插手。而她如果想活得更安稳些的话,最好的方法还是尽量离梅御远点,最好到了不闻不问的程度。可惜她做不到,她关心父亲的心容不得自己的漠视。
这一日,刚向父亲请了安,正要退出去,突然听梅御道:“饭饭,跟我下盘棋吧。”
很难得今天梅御精神不错,有这样的兴致。只是下棋?她认识棋,棋不认识她啊。
“我不会。”她摇摇头干脆承认了,不会下棋应该不算丢人吧。
“我教你。”梅御含笑着叫下人准备棋盘。
今天的他似乎身体见好,能下地,饭也多吃了一碗。梅饭不愿扫他的兴,只好硬着头皮坐在他对面。说实话,她真不是个下棋的材料,下了一个时辰连规矩都没怎么听懂,更遑论走上几步。下到后来,梅御也有点撑不住了,打了个哈欠道:“你明天再来吧。”
明天还下?梅饭不由咧了咧嘴。可她不想让他失望,只能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向父亲行了个礼,转身向外走,就在快摸到门帘时,梅御突然道了句,“饭饭,让你做宗主怎样?”
梅饭一吓,头“哐”地撞在门框上,磕了老大一个包。
“爹爹,你在开玩笑吧。”她痛呼道。
梅御很认真地望着她,许久,许久,忽的笑了,“是,我开玩笑的,你怎么吓成这样。”他似身体不支,挥了挥手令她出去,自己则躺回床上用被子蒙住头。
梅饭担忧地注视了一刻,见他真的熟睡了,才揉着头往外走。出了门走出好远还在想梅御。今天的父亲很奇怪,他以前很少下棋的,今天居然会主动教她下棋,而且还是一副认真太过的样子。还有临出门前的那句话,父亲从来都是不苟言笑的人,今天居然开起了玩笑,还是让人无法承受的玩笑。这实在太古怪了。
老天保佑,千万别是真的。她心里默念了几十遍,直到自我催眠,确定这完全不可能时,才放心的吃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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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雨欲来,风满楼。
下了几场雨,连日的阴湿天气和低气压压的人几乎喘不过气来。或者为了应和这样的天气,梅御的玩笑开了没几天,京里就出事了。
先是皇太后被发现下毒毒害皇上,接着李家的一位太妃上吊自杀,再然后就是太后被抓入狱,以弑君被定罪。古往今来,杀太后是绝无仅有的事,所以她不会被杀,最多也只是废黜而已。
京里到底发生什么?为什么太后谋害皇上?因为离得远一时得不到确切消息,所有人如在云里雾里。梅家上下全都忧心忡忡的。皇太后是梅家姐妹的姑姑,梅御的亲妹妹,她的任何一件小事都可能对梅家产生影响,更何况是这种翻天覆地的大事。
梅御的病因忧郁变得更重了,原本还能下床,还说要教梅饭下棋,现在却连说话也不能够了。一时间梅家嗷哭一片,一朵阴云密密地遮在梅府上空,所有人都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正所谓树倒猕猴散,现在树还没倒呢,猴子们都已经准备跑远了。
梅家几个出嫁的小姐见出了事,都纷纷告辞,连同女婿一个个跑的比兔子还快。连依附梅家生活的梅二也跟着那位二姐夫请辞了。
正文 第一百七十九章惊雷一声
没出嫁的,例如梅五这样的,自然赶紧为自己找出路。她和那位风溱大人的婚期原来定在下月初八,可能是感觉到梅家要倒,她匆匆忙忙的把婚期提前,就在三天后让风家来人接走。也不知她是用的什么法子,身为巡抚大人的风溱居然满口答应。
由于匆忙而就,梅五的婚事办得极其简单,只不过来了一顶小娇,雇了些吹吹打打的就把人抬走了。梅御病重也没有亲自主持婚礼,只是大夫人和二夫人眼泪汪汪地把人送出去。经此一日,她便似与梅家彻底隔缘了。
相较而言,梅七就没她那么幸运了,苏家把婚期一推再推,凭大夫人费尽唇舌也没能把婚事提前。苏家似乎打定主意要观望态势,若梅家败落,退婚已是在所难免的。同样忧虑的还有梅九,她们姑姑意图杀害皇上,薇言势必不会再立她为后。退婚的诏书虽没正式下,可每个人心里都有了这样的想法。
在这种气氛之下,整个梅家缄默一片。那原本争吵的热闹局面突然消失不见,每个人都宛如哑巴一样,不言不语,不说不笑。
梅饭的心情也差到极点,她知道他们都在想什么,这些人虽然表面默然不语,可每个人心里都在寻思着各自的出路。不仅主子,就连府里的丫鬟下人们也不例外。
“小姐,若梅家败落了,咱们去哪儿呢?”这已是春梅第九百九十次问梅饭了。
阖府上下人心惶惶,谁也干不下活去也难怪她会如此了。更何况她在青州无亲无故,又从小卖到梅家当丫鬟,恐怕离开这里想找个落脚的地方都不能够。梅饭也明白她境遇的艰难,只是这么频繁的问,总有把人问烦的时候吧。
“我要留在梅家,照顾父亲。”这是她一百零一次回答。还有母亲,她没有说,但放任那个女人不管,她是做不到的。
“若是姑爷来接你走,你也不走吗?”
“那是以后的事了。”梅饭笑笑。
“小姐,你也真是的。”春梅见劝不动,只能摇摇头作罢了。
梅饭也摇摇头,她有些纳闷这些人们,明明还没到家破的程度,可每个人的心都早已飞上天了。
想起今早大夫人说的话,心里更是莫名的烦躁。
今天吃早饭时,大夫人特意移驾到她身边,语带恳切道:“梅饭,你能不能跟桃将军求个情,让他不要抄家。”
一向不可一世的大夫人居然也有求她的时候,梅饭暗自冷笑。
“大夫人这叫什么话,桃颜又不是皇上,他怎么能做得了这个主。”她冷声道。
“你是不知道。”大夫人左右看看,见没人偷听,才小声道:“刚接到京里传来的消息,说桃家军驻扎京城,桃丞相把持朝政,整个朝堂全是桃家说了算,若有朝一日桃家立了朝,那桃颜就是太子了……。”
听到这儿,梅饭不由打断她,“大夫人请谨言慎行。”
桃家篡不篡位是一回事,可由别人嘴里说出却是另一回事。就算司马昭之心世人皆知,也轮不到她说三道四。
大夫人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了,拍了一下自己的嘴,笑道:“瞧我这张嘴,女儿你别介意,总之你还是去见桃颜一次的好。毕竟快要成亲了,还是联络一下感情的好。”
梅饭知道她是怕桃家会突然退婚,才巴不得把她送去京里,最好能用美色把桃家这位未来宗主迷住,方保得梅家平安。可父亲病重,她根本不能离开,更何况桃颜认定要娶她,又岂会那么容易反悔。只是这话却不愿告诉她,心里想着让她担心一下也是好的,面上却含笑着摇头,“桃家那样的门第,不嫁也罢。”
大夫人一听,脸都绿了。一连冷哼了几声,扭屁股走了。
不知为何,现在想起那时和大夫人的对话,“整个朝堂全是桃家说了算”,她忽然有些担心。梅家一直是太后的背后支柱,势必是桃家称霸的障碍,桃颜不会真的要梅家灭门吧?
她的忧心也不无道理,古往今来凡是上位者有几个不是双手沾满鲜血,桃家未必不是让太后倒台的背后推手,而他们也未必不会向梅家下手。
几日后,梅饭的担忧终于得到了证实。
皇上的诏书是在早上到达梅府的,连同早上寒凉的冷气一起扑进每个人心里。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查吏部尚书梅御、户部尚书梅述两人玩忽职守,收受贿赂,致使官员风气散漫,太庙失修,有损国家颜面,其罪当发。念在两人年纪已大,经不起流离之苦,特免职待查,财产一半充过。”
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梅御因病好久没朝,谈什么玩忽职守,梅述更是因出使外国数年未归,户部的事都交由副主政管理。不过他们好歹下手也算留情了,两人只是丢了官,家产也没收一半,还有一半已足够一家人安稳地度过下半生。
面对这个不算好,也不算太坏的圣旨,除了大夫人为丢失钱财哭得死去活来之外,其余的人都心情尚好。
下这旨意,虽不知是桃家手下留情,还是薇言顾念情面,总之梅家算是保住了。一家子人都松了口气,而日子又平静的过了起来。梅五出嫁,大夫人二夫人身体也不好,梅家的管事便落在范春姨娘头上。
她一个奴婢出身的人要想管这一大家子,着实不意,再加上财产一半充过,梅家又断了许多经济来源,裁员减支已成了势在必行。为了这些事,府里很是闹腾了几日,有好出路的都纷纷离开,没出路的勉强留在这里,也都是唉声叹气地少了往日的精神。
府里一时人少了许多,而梅饭也终于有了伺候父亲床前的机会,她几乎每天除了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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