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在人在,剑亡人亡,长孙惠冷不丁表示,不惜任何代价,要从她手里获取连真之剑,无异于是要迷娘的命,迷娘下意识地握严剑柄,神情果断拒绝道:“很抱歉,不管你出什么样的价钱,迷娘都不会出让。”
“即便是可以用这剑,换回你家主人,也不肯么?”长孙惠神色镇定道。
“你什么意思?”迷娘吃了一惊。
长孙惠敏锐环顾四周,继而又弯下腰,朝迷娘作揖行礼道:“这里说话不方便,我家主人在欢喜楼特备凉茶一盏,欲与迷娘大侠相商要事,宝剑事小,救人事大,可否请迷娘大侠稍稍移步?”
欢喜楼,在眉州,是远近闻名的男儿卖身卖笑之地,内里极其地藏污纳垢,也极其地软玉香浓,越近深夜,越是热闹非凡,其间呻声浪吟,总是不绝于耳。
迷娘受长孙惠一番话吸引,很快随她来到了距离眉州府衙五十里外的艳倌街欢喜楼。
经过一夜歌舞笙宵,欢喜楼正是生意最为闲淡,也最为清寂之时。
长孙惠敲开欢喜楼大门,迷娘,昂鸣曦两人踏着铺满了地板的厚实织锦,随她进了欢喜楼二楼南侧厢房。
厢房外间守立着十来名神色严肃的持剑女子,里间则摆着一张圆桌,桌旁坐着一个身段娇小的年轻女子,但见她一袭短袖窄肩紫罗裙,乌发堆积若云,中央横插金步摇,杏眼白肤,清丽眉宇之间,显出几分不同常人的高贵与忧色。
长孙惠匆匆走近这女子,单膝下跪道:“微臣拜见三公主!”
“三公主?!”昂鸣曦吓了一跳,定睛细看过对方,忽然冷冷道:“你莫非就是这乌其国的三公主,乌合丝不成?”
“大胆!!公主名讳,岂是你等随便叫得?还不跪下,向公主殿下问安?”长孙惠闻听昂鸣曦插话,又是惊愕又是不悦道。
她平日难得情绪变动,却实在没有想到,这跟在迷娘身边,浑身脏破不堪的毛头小子昂鸣曦,竟好像见过很少出门的三公主乌合丝。
昂鸣曦自知他的头发漂亮耀眼,除了在迷娘面前,偶尔有意或是无意地显露过一两次,在外人面前,一顶破毡帽严实遮住半边眉眼,是从不肯轻易摘落。
他为复仇,暗中追随苏丽姬出入过乌其皇宫,不知道有多少次,乌其朝堂上下,都被他基本摸了透,自然认得三公主乌合丝。
乌其国主乌茹蓝,共有五女三子,五个女儿当中,四个女儿都已陆续与丞相苏丽姬的四个儿郎结亲,成为苏家媳妇,只剩下三公主乌合丝,因为十六岁那年生了一场大病,整整在病床上躺了两年,就此耽搁了,先前说定的,与苏氏九郎的婚事。
苏氏儿郎纵使生得再俊美动人,始终无法改变其妖魅狐族本质,在瑟那斯大陆,凡人与妖族交合的命运,难逃一死。
那乌其国的四位公主,表面虽然还活着,但据昂鸣曦探知,其说话行事,皆似有狐族夫君在背后操纵,俨然与那行尸走肉差不了多少。
没有与苏氏成婚的三公主乌合丝,在宫里也是一直病病殃殃,很少露面,不太引人注意,故而昂鸣曦忽然在宫外见到她,也难免有些意外。
迷娘听到昂鸣曦,长孙惠都叫乌合丝三公主,忍不住指着她的鼻子,激动叫道:“三公主?!三公主?!你是乌其国的公主?!这里是乌其国界,你若肯出面,应该能叫那李涂研俯首听令罢?”
乌合丝拧了眉头,喝退长孙惠,对迷娘叹息道:“我若只需一句话,便可以叫李涂研乖乖听令,又何必不远千里避人耳目来这眉州,求取陆家除妖剑?”
“不知三公主想除的妖,是谁?”昂鸣曦低问。
昂鸣曦从帽沿下射出的两道视线,隐隐呈现锐利锋芒,乌合丝犹豫片刻,终于下定决心,合盘托出道:“苏丽姬。实不相瞒,现在我说出来也许没人相信,可是,我自己很清楚,我们乌其国的丞相苏丽姬,其实是一只千年狐妖,她千方百计骗取我母皇信任,如今权倾朝野,听凭其亲信党羽胡作非为,我乌合丝身为乌其国三公主,岂能袖手旁观,坐看国家沦入狐妖之手,是以今天特意请迷娘大侠过来,希望你能借我除妖宝剑一用!”
乌合丝说罢,望了一眼长孙惠,长孙惠轻轻摇头,这是告诉她,迷娘已经拒绝的意思。
乌合丝原本也不指望迷娘会爽快答应,旋即苦笑道:“本宫也知道这要求有点强人所难,所以,我想今日尽我绵薄之力,相助你救出你家主子,只盼事成之后,你能够随我返回乌都,回报我一臂之力,为民除害杀死苏丽姬,不知迷娘大侠意下如何?”
“三公主如此说来,莫非有对付李涂研的法子么?”乌合丝这番曲折意图,听得迷娘云里雾里,昂鸣曦看她神色发呆,赶紧插嘴相问。
乌合丝低声谦虚道:“法子谈不上,只是我早年收养了几个不成体统的小奴才,恰好混进了李涂研的亲兵里面。”
昂鸣曦沉思片刻,继而往迷娘耳边低声道:“这三公主,能够想出里应外合之计,或许可行,你不如先答应她。”
迷娘点头道:“好!!我答应你就是!!”
且说这乌合丝十六岁时,人人都以为她生了风寒,就此大病不起。
殊不知,实际根由却是因为她十六岁生日宴上,无意见到丞相苏丽姬醉酒现真身,受了惊吓。
她病了两年,眼看身边亲人都被苏丽姬控制,乌氏皇族大权旁落,终于忍不住悄悄出门,求取铸剑师铸就除妖剑,意图铲除苏氏一门。
可惜迷娘中间插了一杠,令陆青苔改变主意,没有选择乌合丝,却是选了迷娘做镇邪剑主,乌合丝白白辛苦一场求除妖剑而不得,百般无奈,这才想出了如此迂回救国之道。
第壹陆伍章 日之恨,月之痛(十八)
正所谓一人计短,两人计长,迷娘身边有昂鸣曦相伴,再加上半路里冒出来的乌其三公主乌合丝,三人经过一番仔细商议,很快开始分头行动。
黄昏时分,天边血阳渐次落进云层深处,乌合丝及其几名家臣由正门而入,亲自报上大名,登门拜访眉州知府杨静双。
杨静双此时,在家中招集了眉州各地下属官员,殷勤设宴款待兵部大将李涂研。
杨静双为官多年,惯于揣摸上司心思,投其所好,是以能以区区一介寒衣出身,稳坐眉州大吏位置。
她对于李涂研贪婪美色的特殊毛病,自然深有了解,这晚宴既不缺歌舞,也不少丝竹,甚至还安排有欢喜楼数一数二的清倌美人。
杨静双如此屈意奉承,令得李涂研兴致很是高昂,肆意左拥右抱,大碗喝酒,大口吃肉。
杨静双敬过两圈酒,接到管家报告,三公主乌合丝驾到。
乌合丝贵为皇族公主,其身分非同小可,杨静双对她来眉州之事,事先毫无所觉,心里也毫无准备,这一惊非同小可。
她忍不住慌乱了一阵,一边吩咐属下赶快迎客,一边向李涂研讨教道:“李,,李将军,这,,这三公主可是丞相未来的小儿媳,大人应该知道,乌合丝公主殿下是为何事来我们眉州罢?”
据李涂研所知,三公主乌合丝性子柔弱,平日只是呆在宫里养病,从不插手朝堂政事,对方忽然不显山不露水地出现在眉州,实在大有蹊窍。
李涂研皱眉,正急思之际,冷不防一道俏生生的年轻女子声音,伴着一众人影已至:“这不是李将军么!!想不到本公主竟会在眉州遇见将军,还真是巧呀!!”
这女子杏眼白肤,个子甚为娇小玲珑,身穿一袭雍容华贵的紫罗朝服裙,头插贵重金步摇,李涂研一眼望得真切,正是乌其三公主乌合丝本人。
“三,,三公主?!”李涂研吓了一跳,她平常仰仗苏丽姬这棵大树,虽然从未将这体弱多病的三公主乌合丝看在眼里,但也深谙官场如战场,风水轮流转的道理,眼看乌合丝率众闯入宴堂,她哪里敢当面怠慢了对方,旋即打着哈哈,起身相迎道:“微臣李涂研见过公主殿下!!殿下万安!!不知这眉州吹的是什么风,竟将我们的公主殿下从乌其宫里刮来了!!”
李涂研这一行礼,在座地方官纷纷仿效不迭,跟在杨静双背后,唱诺的唱诺,作揖的作揖,一时之间,热闹得紧:“卑职等见过三公主!!不知三公主凰鸾驾临,有失远迎,望公主海量汪涵!!!。。。。”
“不知者不为罪,众卿家不必多礼,都请起罢!!”乌合丝挥了挥手,不紧不慢掠过众人,径直走到李涂研面前,微微叹息道:“李将军,想必你曾经听别人提过,失踪许久的兵部大将军凌半河,曾经与本公主结有师徒情义。”
李涂研原本暗自认定她奉苏相之令,前来眉州探听凌半河下落之事,甚是隐秘,万万没想到乌合丝竟从她这里得了消息,变成极为有限的知情人之一,她不禁惊愕道:“莫非公主,是为了找寻凌大人而来么?”
乌合丝神态黯然地,表示默认。
提起昔日长官凌半河,李涂研心里唯愿对方一死百了,最好永不超生,表面却不得不做出一副婉惜状,连声感叹道:“公主仁厚,凌大人纵使不幸丧生九泉,今日能得公主如此挂念,足以死而无憾!!”
乌合丝与李涂研闲闲周旋了几句,由杨静双伺候着,中间主位落座。
杨静双不清楚乌合丝底细,原本特意安排陪在李涂研身边的欢喜楼清倌,叫退也不是,不退也不是,饶是她处事圆滑,也未免感觉头疼。
倒是乌合丝,斜眼看了看那两个清倌,故意出语嘲弄道:“李将军好歹也是见过大场面之人,怎么出了乌都,眼光会低到这等地步?”
说到美人,李涂研立时来了兴趣,她得意笑道:“公主有所不知,这两个小家伙,纯粹是一杯开胃酒罢了,真正的好货色,要放到最后品尝,才会有味道啊!!”
“哦?”乌合丝略为称许道:“李大人这话,好象颇有道理呢!!”
“公主过誉!!”李涂研听到乌合丝出口赞赏,越发来劲道:“好叫公主知道,这眉州的水美,人更美,公主难得来一趟眉州,不防多住段日子,也好有机会见识一下更多的美人!!”
“李大人此言,可千万别被丞相听到,美人再美,难道还能比得上苏相家里的九郎么?”乌合丝装出满脸不信的样子。
她说到苏九郎的名字,胸口仿佛被一块石头压住,气喘又心跳,脸色似红非红,李涂研看在眼里,只当她与所有人一般,早被苏九郎一人迷住,忍不住急切申辨道:“公主!!恕我李涂研斗胆直言!!九郎固然美极,可是我这回到眉州,确确实实碰到了好几个美人,其中有两个,比起九郎,半点也不会逊色!!”
“世间真有如此绝世美人么?”乌合丝故作好奇地,撇了撇唇角道:“李将军不说还好,你这一说,说得本公主也好想见他们一见。”
“这个嘛,,,”李涂研借着酒兴,很是夸耀了破日与破月等人之美,她听到乌合丝有心相见,却立刻开始自悔失言,深怕她还没入口的美味,转瞬便宜了公主。
“怎么?莫非本公主见了这美人,会少掉李将军一块肉么?”乌合丝见她为难,哪里肯放过。
李涂研勉强笑道:“殿下,这千金易得,美人难求,哪里是说见就能见到的?”
“李将军一身神力应对万敌可行,对付美人却是不行么?”乌合丝凑近李涂研耳边,放声嘲笑。
乌合丝发笑,眉州众官听她言语风趣尖锐,也跟着附从失笑。
“公主既有如此雅兴,我又怎能扫了公主面子?!平白叫人笑话本将军小家子气?!”李涂研最忌人家说她不行,尤其是对男人不行,满堂笑声顿时刺激得她额头青筋暴涨,她忍住气恼,打起精神,向着手下亲兵发话道:“来人哪!!马上叫他们过来,通通与我拜见公主便是!!!”
亲兵领命而去,乌合丝作势与一众官吏们,开怀畅饮,推杯换盏,坐等美人来见。
李涂研心思难安喝着酒,等了半晌,不见美人踪影,却见到那负责传令的亲兵脸色慌乱跑回来:手指门外,气喘吁吁道:“将,,将军!!大事不好!!有几个来历不明的蒙面强盗,刚刚潜进府里,就在这大堂门口抢走了将军的美人!!”
“简直岂有此理!!”李涂研大惊,旋即拍桌怒叫而起道:“眉州府分明已被我乌其铁骑守得固若金汤,这强盗是怎么混进来的?!?!小的们!!还不赶快操起家伙,给我去追!!”
李涂研说着话,迅速纠集一队亲兵,杀气腾腾便要往外直冲。
不等她抬脚出得门外,原本安坐角落,低头拨弦弹琴的一名欢喜楼艺人,忽然有如魅影灵动,独自拦在她面前,冷冷开口道:“听说你在找我?”
李涂研错愕抬头,看到她念念不忘不忘的白衣神仙公子,不知从哪里而来,正睁着一双湖水琉璃色的眼睛,神情冰冷地注视着自己。
美人的眼神如此冰冷,却象一把火投进她心底。
李涂研痴痴望住对方俊美出奇的冷俏脸孔,忽然之间,口干舌躁,除了用力点头,竟是说不出半句话。
第壹陆陆章 日之恨,月之痛(十九)
年轻男子眸似琉璃水,唇若红樱蜜,一袭大绿底红花袍无风而轻飘,犹如天上神仙模样,忽然出现在眉州官府堂宴之上,不止是李涂研忘记了说话。
她背后的一干人,包括乌其三公主乌合丝在内,也不禁暗感震惊莫名。
对方容貌俊朗非凡,浑身散发着与狐族公子苏九郎不相伯仲的冷傲味道,乌合丝望住他刹那,倾刻明白,李涂研所言不虚。
这男子虽然乔扮成欢喜楼艺人,服饰俗艳至极,眉目之间,却甚为干净,不染半点风尘。
他看到李涂研点头,又冷冷道:“将军找我做什么?”
“抱,,”李涂研强行吞了一口口水,忽然醒悟在众人面前险些失言,旋即艰难开口道:“美,,公子,,本将军自从那日见了公子一面,便十分仰慕公子,欲与公子结成百年之好,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这男子,正是在定林湖拜认迷娘为主的双生子之一,破月。
他与破日偷偷跟随在迷娘身边,去了枫树林,又去了欢喜楼。
最后破月终于率先决定,假作欢喜楼艺人混入杨静双府中,见机行事帮迷娘一把。
此时此刻,破月虽然已经很清楚,李涂研对他,对破日一番下流阴暗心思,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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