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然间他想到慕青容的寝宫茶几上经常放着甜点,各式都有,似乎从未断过。
既然是她自己带进来的东西,慕青衣把卷酥留在这里一定有用意,不管她想害的人是谁,在祁应看来,破坏别人的布置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
他随手把一盘子的卷酥包了起来,若是慕青衣一时疏忽忘记带走,祁应就当是自己做了件好事,若是故意,那怎么都得给对方加点难度。
至少慕青衣杀了慕新霁,虽然祁应的本意并不想让慕新霁死在这种时候。
屋子里的其他摆设都没有动,打斗的痕迹很少,祁应从里侧关了索玉台的机关独自下了楼,走之前关了门,却没有再把机关打开。
难度大点,才更好玩。
回到公主府已是子时,和他所说的相差无几,暮雪阁的烛火灭了很久,祁应刻意去暗卫隐藏的地方绕了一圈,没有人发现暮雪阁里的祁应掉了包。
……
慕青容睁开眼已是清晨,梳洗完毕之后丫鬟捧着早膳过来,早膳很清淡,只是与平日不同的是旁边放了一碟卷酥。
“怎么大早上的拿这个过来?”慕青容嘴上是这么说着,却也不知不觉拿起了一块。
“是祁先生让奴婢拿过来的。”
刚到嘴边的卷酥又被慕青容放了回去,“你先下去吧。”
卷酥这种东西对于慕青容来说可有可无,祁应怎么会突然叫人拿这个过来,而且还是大早上。
慕青容对于吃的东西很讲究,所以刚才一放到嘴边的时候她就知道这碟卷酥并不是今天早上刚做的。
他在玩什么花样?心中恼怒,脚步已由不得思想首先踏出了寝宫。
早晨的风冷清清的,她莫名打了个寒颤,今年的冬天来的特别早,寒意料峭,想将自己裹得严实些才发现出来的时候忘了披上大氅。
许是这两天迷糊着,总是忘了这个丢了那个,慕青容懊恼地锤了一下自己,大约是鬼迷了心窍才会脑海里一直都是祁应的影子。
想当初祁应千百般挑逗她的时候她总是稳如磐石,原以为为了权力可以放下一切,到头来也不过是自己看高了自己。
脑中还在踌躇要不要去找祁应,毕竟祁应不会无聊到拿一些过夜的食物来膈应她,许久不见说不想那是在骗自己,可理智却让她不要过去。
“你来了。”慕青容只顾着自己低头寻思,却不料已然走上了回廊。
祁应负手站在那里一如他刚来昌荣公主府那般玩世不恭的模样,只是庭前的花儿谢了,笼子里的鸟儿少了,说萧条倒也不萧条,却总觉得有些凄凉。
慕青容按捺住自己狂躁的内心,冰冷地应答了一声。
祁应解下自己的外套披在慕青容的身上,慕青容往外挪了挪,他的指尖碰到自己的时候身体便会有些异样。
祁应静静地看着慕青容,她刻意瞥过了眼,眼神凝固在庭前的枯叶上,好似波澜不惊实则暗潮汹涌,他也就和她一样并肩立在那里,“慕新霁死了。”
慕青容浑身一震,“你说什么!”
“换个地方说话。”
慕新霁突然暴毙让慕青容整个人都懵懵的,是祁应杀了他?
“好。”
正事当前,漂浮在云里雾里的心思早被拉了回来,事关昙京和大成,她已经无法走心。
“谁杀的?你是怎么知道的?”
“慕青衣杀的。”
简短五个字,慕青容舒了口气,“是她?她怎么会这么早对慕新霁下手,也不怕没了这个皇兄往后的阻碍会更加大。”
“你好像早就知道慕青衣会杀了慕新霁。”祁应问道,起先他在慕青衣身上看见了慕青容的影子,到现在,那已不是影子,区别只在于年龄。
“昌荣盛世。”慕青容冷笑了一声,提起笔在纸上挥洒下四个大字,“荣安天下。”
祁应的心被揪了一下,荣安天下绝不是慕青容想表达的意思,慕青容只在乎自己的盛世,又何时在意别人的天下。
慕青衣!
“如果你当初拿到的是‘荣安天下’而不是‘昌荣盛世’,你来昙京的第一选择一定不是我。”慕青容嘴角泛起一丝讥笑,“慕青衣的优势可比我明显的多,至少她不会受到父皇的怀疑,至少她是正宫公主。”
“你……”
“知道为什么会有‘昌荣盛世’吗?”慕青容看着纸上的四个字意味深长,“你能想到一个六岁的女孩拿着笔写下刚学会的字问我这是什么意思吗?慕青衣很聪明,来不及等我把证据留下她就烧了,可我呢?”慕青容抬头看了一眼祁应,“你是怎么安排人到我这里来的?”
“打进你的心腹不容易,但是来公主府很容易。”祁应拾起桌上的纸丢进了火盆里,“你太大意,你的大意给我提供了一个好机会。”
慕青容凝望着他,那张俊秀的面孔如云端流苏拨撩的心里痒痒的,他说话的时候很淡然,举手投足间随心随意不带半矫作,分明是个出生高贵的翩翩公子,却又不知为何甘愿来她这里做一个上不了台面的面首。
“祁应,我想……”
“哪怕我先得到的是‘荣安天下’,我也不会找上慕青衣。”祁应没有等慕青容说完,“青容,对我来说,盛不盛世已经不重要。你在北严的人马能打到昙京城下?单凭姜柏深一个人的力量推翻一个政权简直是白日做梦。哪怕现实不允许,我也只想要你好好的。”
慕青容垂眸看着空空的桌面,祁应关心她的话让她很受用,可有些人天生不能好好地活着,自己不愿,别人不肯。
“你还是跟我说说慕新霁的事吧。”慕青容稳了心绪,她不能被祁应带脱离自己的思想。
“昨晚我去了索玉台。”
“你去索玉台干嘛?”明知祁应去索玉台一定是为了自己,慕青容依旧脱口而出。祁应冒着危险去了索玉台遇见了正好在那里准备杀慕新霁的慕青衣?
现在天还早,等到晚些时候送饭的人发现了慕新霁的尸体,整个皇城都会骚动起来,山雨欲来风满楼,她似乎嗅到了血腥味。
祁应把昨晚的所见简明扼要地告诉了慕青容,最后的目光聚集在了那一碟卷酥上。
“慕青衣带给慕新霁的?”
“对。”
她临走的时候没带走,留下来的一定便是线索。
“你们似乎很喜欢吃甜食?”祁应试探性问道。
慕青容没有回答表示默许。
“你临走的时候没有打开机关就是为了让人把目光集中到她的身上?”慕青容斟酌了片刻,“可是你想到没,无论是谁下的手,都不会蠢到将自己的身份暴露出来。”
“你怀疑我的判断?”祁应靠着书桌露出一点点笑容,“其实重点只在于,潜进索玉台的人是躲过了重重机关还是一路畅通无阻的进去。”
祁应果真是个好手!
慕青容立刻意会,纵然是她本人想杀了慕新霁,慕新霁也绝不会关了机关迎接慕青容进去,所以无论是她还是老三老四,派人进索玉台刺杀慕新霁定然要行走在各色机关中,搞不好还没有靠近老五就死在了机关里,能让老五关掉机关迎进去的,除了慕青衣还能有谁?
慕青衣因为年纪小从不受慕连世的怀疑,之前种种,一旦有人将慕连世的眼光引了过去,他自然就会发现慕青衣身上关联着种种谜团。
“所以呢?”慕青容的脸上好不容易有了些笑容。
“我在通道上伪造了一些破坏机关的场面。”祁应回答。
他在替慕青衣圆谎!
慕青容心里一僵,“为什么……”
“既然慕青衣一直隐藏得那么好,慕连世怎么会相信自己的掌上明珠竟会粗心到忘了制造假现场?”祁应凑近了慕青容按住她的肩膀,依稀能感觉到她的小鹿乱撞。
“你放心,我只会帮你一个人。”随即在额间落下轻轻一吻,“只要你不躲着我。”
一股触电的感觉从额头贯穿全身,慕青容按在桌子上的手心已经溢出了冷汗。祁应一点一点侵蚀着她,让她退到无可防守。
“告诉我慕青衣这次想对付的是谁?”她的微妙变化他都看在眼里,唇角笑意薄如落花,气息温热尽在呼吸之间,隔着衣物的接触却仿佛*的触碰燃起内心的火焰。
慕青容向后退了一步拨开祁应的手,“她想对付老四。”
第38章 阴鹜
老四?居然是老四?
祁应怎么都想不到慕青衣会先对这个看起来没有一点野心的老四下手。
“怎么说?”
慕青容推开祁应坐到了椅子上;倘若是以前,祁应大抵会凑过来揽过她,但是现在他不敢。他拨撩得不止是慕青容;还有自己。
“喜欢吃卷酥的不只是老五,还有老四。”慕青容缩在靠椅的一角,“在昙京;无路多低调,总有人会和你过不去。”
“你似乎并不讨厌老四。”
“我为什么要讨厌他?”一个未曾伤过自己的人,虽然暗中掌握了不少她的资料,但慕青容总是对他恨不起来;她不是不分青红皂白的人,“老四想明哲保身,但是性别摆在这里,如果老二老三相继出事,老四就算会土遁也难免会被人揪出来,不干掉,总归是一个障碍。”
“你打算通知老四么?”祁应试探性问道。
慕青容摇了摇头。
老四是个聪明人,再过个把时辰老五出事的消息爆出来以后他一定会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他是唯一一个慕青容看好的,慕严彧自然不会让她失望。
对于聪明人来说,任何提醒都是多余的。
接下来,看得就是慕连世怎么龙颜大怒,慕青衣怎么置之事外了。
“青容。”祁应回过身想要抓住她的手臂,她却灵活地闪了开去。
“我去准备一下,一会儿该进宫了,你昨晚离开暮雪阁可有让那些影子看见?”
祁应悻悻地伸回手,“他们还没有看见我的本事。青容,你自己小心。”
慕青容哼了一声大步离开,和祁应在一起待得太久会被人注意到。这虽是她的地盘,到底也是天子脚下,她有本事将自己暗中的密室地牢管得严严的不被发现,却也不能彻底阻了别人在地面上监视的娱乐活动。
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昙京的上空乌云密布,云层挤压的黑厚宽阔,像是要下雨却一直没有雨滴。
龙颜大怒,天子之愤。
居然有人胆大包天地上了索玉台杀了慕新霁!
哪怕死的不是慕新霁,换了任何一个慕氏皇族的子女,慕连世都会有一样的震怒。这代表的不只是慕氏,还有大成的尊严!
索玉台已经被封锁,当晚所有值班的士兵被一个一个审讯。
文武百官皆跪于朝,阴鹜的天气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慕青容急急忙忙赶到皇宫的时候慕青衣已经站在了殿门口。
公主是不能上朝堂的,慕老三和慕老四已经在里面。
慕青衣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好似这真的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这般伤心落魄的模样那叫一个心疼,拽着皇后的手哭得梨花带雨。
皇后的脸色很苍白,只是初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便如同晴天霹雳,身在后宫,哪怕是六宫之首也逃不过一个母以子贵。慕新霁是她嫡出,有人杀了慕新霁。
慕青容明知凶手是谁,却也不能在这一次指认出来。就算她说了,又有谁会信呢?与其千夫所指,不如继续来演她擅长的戏码。卖哭可比卖笑简单多了。
眼眶红红的,皇子一个一个出事,这时候作为大成的公主大抵也会有唇亡齿寒的急迫感。慕青容既跟慕新霁没什么感情,便也不会哭得跟慕青衣似的。
“皇后娘娘节哀。”简单六个字,慕青容说得时候是颤抖的。
皇后看了她一眼,一个小时,她自己的眼睛都哭肿了,可那有什么办法呢。慕青衣既然还不想弄死慕青容,证据还在搜集中,皇后作为一国之母的仪态还是有的。
只是如今在握起慕青容的手,却有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大成的天下是他们的,说到底作为皇后人生早已没了目标,寄托只在儿子身上,那种心碎成渣的感觉是她这辈子都没有展现在别人面前的。
“老五……老五……他……”
“哇”的一声,低声啜泣的慕青衣又哭了出来。
慕青容拿出帕子递给皇后,低声道:“父皇一定会查出凶手将她绳之以法,只是五皇兄……他……哎……这些天发生了太多事。”她苦笑道,“大皇兄五皇兄相继离开,谁知道往后的日子还有谁呢,青容也就这么一条贱命,若是可以就替五皇兄去了。”
若是可以?若是早知老五会死在索玉台,有十个慕青容也早已被人打发去替慕新霁死了,哪里还有她今天好好站在这里说话的机会。
说这话的时候慕青容的心在冷笑,谁的命没比谁低贱,若是皇后知道自己的宝贝儿子死在宝贝女儿手里,天知道她受不受得住这么大的打击。
皇后轻叹了一口气,在一群嬷嬷丫鬟的簇拥下牵着慕青衣缓步走去较近的宫殿。一片白茫茫,还没有到下雪的日子,只是宫里的人都穿上了孝衣。
天寒地冻,更冷的是人心。
慕青容看了看大殿跟了过去,她一个人站在这里太过显眼。
传闻慕连世大发雷霆将里面的东西砸了个粉碎,但眉目间满是疲惫,勾心斗角的多了,原先还只是谪贬,现在直接要了命。
老大死在边疆好歹是为国捐躯,老五死在索玉台说出去是个什么笑话?堂堂大成的皇子,最有机会登顶巅峰的人,就这么窝囊地死在一把刀下。皇后责怪他让慕新霁去索玉台面壁,但谁料到一个营的士兵加上大成最尖端的机关都抵不住有人轻松进入索玉台?可怕的是,竟连打斗的痕迹都只有一点点。老五被人一刀贯穿,期间没有挣扎。
所有人,包括头脑简单的老三,都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自保。
等到朝堂结束了,慕连世沉着脸,身后跟的是老三和老四。
一看到慕连世,皇后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皇家有什么爱情可言,多的只是权力的制约。
哪怕是千燕山那件事,这一行的气氛都未曾这么压抑过。有人手上沾的是至亲的血,想想有个恶魔在身边,谁都不会好过。
权力争夺,大多是将别人拖下水等着谪贬或是国法的惩戒,死刑便死刑了,亲自动手杀人的并不多见。
慕连世虽在朝上大发雷霆,心里却也清楚到底这还是家事,即便不是他的儿子女儿动的手,那也是他们之中的党派谋划之后的结果。
朝上那一群人,保的是自己的乌纱帽,真要拼了性命替人办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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