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不得你!”姜柏深怒而拂袖;转身便走。
“想杀他;先杀了我!”慕青容知道此刻自己的威胁是多么无力,祁应走了,姜柏深在路上的埋伏由不得她。但至少她可以决定自己的生死。
只是她知道,姜柏深太了解她,哪怕她说死;慕青容也绝不会真的去死。
有的时候她不要命;有的时候她很惜命。
姜柏深停下脚步冷笑了一声;他很久没有这么冷声对慕青容说过话;“杀了你?你有什么资格在我这里说话?你忘了是谁救了你,是谁把你养大教你武功,是谁千辛万苦打理北严替你报仇?是我,不是祁应!”
慕青容半仰起头嗤笑了一声,款步走到姜柏深面前,“对,我没资格这么和你说话,我现在的一切都是你给的。平心而论,你为什么就我,为什么养我,为什么替我报仇?是为了我吗?还是为了她?对我来说,你和祁应没有区别,如果说我为什么要放了他,那只是因为我喜欢他!”
姜柏深点了点头,“很好,很好,路在你面前,你可以滚去和他一起死!”
慕青容眺望远方的道路,祁应离开的那条路。
姜柏深会如此动怒,大抵因为他没有完全的把握杀了祁应。祁应在他眼皮子底下安然过了这么久,他的城府一点都不输于姜柏深。选在现在走,路上少不了接应他的人。
姜柏深给了慕青容一个机会让她重新做人,可惜慕青容却死不悔改。眼神中的冷笑变成了愤怒,取而代之的是憎恶。他第一次那么厌恶慕青容,为了一个男人,竟不惜违背自己的意愿。哪怕她从前嘴里任性,却从未真的违背过他的意思。
慕青容朝着烛火的方向缓缓走去,姜柏深派了人出去她不能半路拦截,哪怕心里慌,但她相信祁应,一如她相信自己。
姜柏深深深地长叹一口气,一拳敲在身边的古木旁,树叶从枝桠上飘落,落在肩上黏住了衣袍,此刻他很想杀人,可看着慕青容淡定自如的背影,他还是忍住了。
所有的背叛都将得到惩罚,包括慕青容。
慕青容回到自己的帐子,姜柏深现在不会拿她如何,哪怕这场仗他不想打了,却也已经没有退路。他还要拿她做自己的傀儡,顶多监视得更紧一些。她并不觉得姜柏深会动杀她的念头。
帐子中的烛火昏暗,忽明忽灭地跳耀在火盆中,帐外有巡逻的士兵来来往往,慕青容没有心情躺下,再过一两个时辰又该上路了。
风一吹,吹起帐帘微微摆动,透过缝隙看得到天际的星辰,还有帐外拉长的影子。
“进来吧。”慕青容撑着头静静地坐着,七颜走了进来。
“一直在外面?”慕青容低声问道。
七颜点了点头,挑了挑快要燃尽的烛火,火光愈发黯淡,慕青容只是安静地看着。
“刚才跟出去了?”
七颜的眼里掠过一丝慌张,直视着慕青容,慕青容却依旧低着头好似心不在焉。
“你跟到了哪里?”
“我……”七颜咬了咬唇,慕青容竟然什么都知道!
“他安全了吗?”
这个他,必是祁应无疑。
七颜继续点头,“已经离开了姜大人的封锁线。”
“呵!”慕青容猛然抬起头冷笑了一声,祁应做事向来计划周密,她就知道姜柏深奈何不了他,“那么你呢?”
七颜心下一惊,人已经跪倒在了慕青容的脚下,“殿下……”
“什么时候开始的?”慕青容笑着将她扶了起来,“几年前,还是一直都是?”
“我……”七颜疙瘩了一句,“一直都是。”
慕青容嗤笑了一下便重新坐了下来,七颜,这个姜柏深培养出来得得力干将,和慕连世身边的禁军头领一样,都是东宁布下的人!
之前她并未发现,直到——
那日在北严祁应来送药,祁应说他知道了慕青容在云林山流产的事情。
当初她以为是姜柏深告诉祁应的,为了让祁应对慕青容有愧而帮助北严左右栾风的计划,可后来仔细一想却发现了更大的漏洞。
祁应说,让她不要喝姜柏深送来的药。
慕青容对药理不是很清楚,如果周笑萱在的话大抵能辨出一二,他之所以这么说,一定是姜柏深的药理掺合了什么不利于她的东西。
姜柏深能放什么?她突然想到在昌荣府的时候姜柏深说想要快速让自己愈合的代价便是再也不能怀上,可后来周笑萱却去给慕青容抓药。
周笑萱在医毒上的造诣可谓青出于蓝,如果真的留下了后遗症,她为什么还要冒险去配药?只可能还有恢复的机会!
所以祁应不让慕青容喝姜柏深的药,那一定是因为药里有避孕的成分!
云林山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至少慕青容身边,除了姜柏深和周笑萱,便只有七颜一个人,那会儿七颜已经从东宁回来。
祁应从何而知?只有一种可能,七颜告诉他的。可七颜是姜柏深培养出来的,她又怎会多嘴去告诉祁应?
东宁既然在十几年前就把人布置到了慕连世身边,十几年前姜柏深还是姜森,还是大成的国师,想必那时对于这个位高权重的人,他们也一样做了安排布置,将自己的人安插在姜柏深的身边。
想通了这点,许多事情便迎刃而解,包括为什么七颜从东宁带来的消息里找不到祁应的真实身份,因为她一直瞒着。
慕青容忍不住要赞叹一声东宁当权者的智慧和手段,倘若她不是当事人。
祁应为何会知道北严,为何会选择慕青容,又如何知道那么多慕氏皇族的事。这个世界上没有神,不存在事事精算毫无偏差的人,只有眼线布满天下的人,从最多的渠道得到了最多的消息,才能从众多消息中理出头绪抽丝剥茧,以至于在别人眼里他是天神一般的存在。
时刻上演碟中谍,只可惜姜柏深还不知道七颜的身份。
“他是谁?”
七颜低着头,“殿下赎罪,属下不能说。”
“你可知,你越不能说,我越能猜到?”慕青容托着下腮淡淡说道。“不过也好,至少你是他的人,当时你从东宁带来的消息都是经过他的手吧?”
“是。”
“包括栾风的画像?”慕青容的指尖一下一下扣在桌子上,发出极轻却有节奏感的敲击声。不止是她,栾风出现之后昙京上下立刻得到了栾风的资料,包括长相,和七颜带来的无差,只能说,东宁皇族的资料里一定还有什么她遗漏的地方。
七颜做事缜密,若是故意将原本错的或是没有的消息带过来,很快就会被姜柏深发现,为了不暴露身份,她不会这么做。
原来,是还有什么特殊的身份?慕青容自嘲地笑了笑,“你能和祁应联系?”
这是个多余的问题,他们一定有特殊的联系方式。
“起初我很好奇为何他会对昌荣府的构造那么清楚,包括密道地牢和密室,后来我思索着他为何能在大年夜找到我,他进了北严之后没有任何的不适应,我居然一直都没有怀疑他竟然把人安排在我的身边。”慕青容越想越觉得好笑,当孤芳自赏的聪慧被人无声的鄙视,她甚至怀疑自己是否有足够的能力去拿下大成的江山,又或者是,在姜柏深和祁应的一同作用下?
真是……想太多。
“殿下。”七颜默然开口,“其实,我一直想对你说……”
慕青容抬起头,目光轻轻扬扬地落在七颜身上,让她继续说下去。
“书晗死的时候对你说的话,都是真的。”七颜索性一横心便说了出来,“公子对殿下的感情,真的非常不同,他已经违背了他当初的意愿。姜大人这边的布局无论多严密,但他终究不是在为你。公子让我转告殿下,如果要动手,就不要有妇人之仁,但我知道,殿下做事向来都是……绝决的。”
慕青容一怔,“你知道你现在说得话意味着什么吗?”
“知道。”七颜回答,“公子说你早就看破了我的身份,所以我才敢来找你说这些。离昙京越近,出手越晚,一切就越不容易办。北严五万人马都控制在大人的手中,殿下想必清楚自己的身份,现在在军中竖威已经来不及,但也许还能做些别的,毕竟大宣的遗脉是殿下您。”
别的什么?慕青容又何尝没想过。可姜柏深武功好医术好心机深,她实在想不出自己能用什么方法扳倒他还能让北严军队对自己忠心耿耿。
“让我想想。”慕青容扶着额头,虽说这一夜是她不想睡,可到底人却有些累了。七颜所说她不是没想过,杀了姜柏深吗?那还得等到天时地利人和的时候。
她从不会完全相信祁应,一如她不会完全依赖姜柏深,自然而然,更不会全盘信了七颜。
“拿张地图过来。”慕青容挥了挥手,“你下去吧,我一个人静一静。”
第69章 峡谷
慕青容一个人对着地图发了很久的呆。
他们现在处在清州地界的最南边;跨过清州是留山山脉;翻过留山是永新,过了永新地界是广乐五省,而后就到达了昙京。
从清州到留山山脉的地势险恶;中间隔了一条很著名的留山峡谷;峡谷地形在军事上成为隘形地,是易守难攻之地;而昙京的援军已经到达了永新;所以在留山一带势必会遭遇一场空前之战。
留山峡谷。
慕青容的手指落在了狭道之上。
祁应为什么选择在这时候答应离开;他若要离去会走哪一条路?大成的将领得知北严兵即将跨过清州地界,倘若他们没时间度过留山,就一定会在峡谷的隘口设下埋伏。
双方都是远道而来,疾行多时士兵气势低身体疲劳,谁都占不到好处。
而这里有一个人却占到了好处,那就是祁应!
他既然让七颜带给自己这一番话,分明是告诉了慕青容一切他都打点完毕,如果她想动手,他便全力以赴。
北严那会慕青容问祁应会不会帮她,祁应说,会。
也许就和书晗和七颜所说,祁应早已偏离了自己的本心,不知不觉开始为慕青容考虑,甚至,为她出谋划策。
打江山的过程虽然困难,守江山却未必会容易。
慕青容既然从一开始就知道姜柏深在利用自己,即便心里有对他的感激,却也存了一点埋怨。
小的时候她想,有一个像姜柏深这样的师傅带着她,她永远都不会再受人欺负,她可以乖乖的做一个好徒弟,忘记以往的恩怨,像一个普通人一样生活。可长大了便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无条件对一个人好,尤其是双方实力悬殊的时候。不想被人欺负,那就强大自己!
而那些与生俱来的身份、天赋、资质,既然拥有了,就不要去违背天意放下这些别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可以提高自己起点的东西,需要被牢牢地抓在手心。
她很感谢姜柏深教会了她这么多,更感谢他苦心教诲之下不但给了她成长,还让她看清了更多的现实。
夏天的白昼来得特别早,似乎只是一晃眼的时间却已将近卯时,启明星还在天上散发微弱的光芒,远方地平线已有一线红光抹白了东方。驻地里的火把熄灭了,军帐里的士兵起床了。
慕青容匆匆收过了地图,带着一夜未眠的疲倦出了帐子。
她的帐子离姜柏深很近,一出门远远地看见姜柏深半明不暗中浅白的衣袍风中蹁跹。离得很远看不清面容,只是原本清冽的气息已随着出兵换成了决杀的凌冽。倘若还是二十年前的他,那风姿定是不输祁应的,只可惜这个人属于埋葬在地下的常珮蓉,对于姜柏深来说,他只是从慕青容的身上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那个留在他心里永远都是碧玉之年的绝色女子。
谁的心里不曾有一份年少轻狂的悸动,随着时光慢慢流逝消平殆尽,最后竟不知自己的初衷是为了她,还是为了潜藏心中执着了二十年的仇恨。
若将那个慕青容记忆中的女人和姜柏深放在一起,古墨轻磨砚池新浴,那定是名家之手妙笔丹青,只可供世人瞻仰而不可描摹。
这大约便是命吧,一生求而不得舍而不能,最后从执念变成了魔障。
慕青容笑着走过去,还未走出几步,姜柏深已然拂袖愤而离去。
是在为昨夜没有截杀到祁应而愤恨,这于慕青容来说却是个好消息。
“离留山不远了,算时间等我们赶到留山峡谷的时候大成的军队也差不多到了南边的山脉一带,要赶着时间先冲过去占据隘口。”慕青容还是追上了姜柏深,现在不是她可以决裂的时候,“昨晚我说话冲了点,我只是不想他死,但也绝不会让他阻碍了我们的道路,东宁现在在以西的行进线上还妨碍不了我们,先想办法对付大成吧。”慕青容这算是在示软了,全局才是最重要的。
姜柏深停下脚步冷笑,“现在知道自己错了?”
“我可从来没有说我错了。”慕青容负手走在姜柏深身边,“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还没到舍身为他的份上。”
“你以为大成是阻碍我们的最大关卡?东宁才是!”姜柏深轻叹一声,到底他现在和慕青容还算不上貌合神离,慕青容是个聪明人,哪边能让自己的利益最大化她很清楚,祁应无论如何都是东宁人,难道还指望他负了江山只为伊人,又或者江山为聘?笑话!“如果要败,那也是败在你的手上!”
慕青容低头抿嘴一笑,姜柏深到底是在为自己放了祁应生气,还是在为自己没有抓到祁应生气,就不得而知了。
卯时刚过北严兵便整顿出发,从驻地到留山一带有几天的路程,一路上相安无事没有异状,只是越靠近留山便意味着离战斗不远了。
前方的急脚子赶来汇报,留山峡谷一带暂时没有发现大成的人。
算着时间应是差不多了,大成的兵马若是未到也只在这一两日之内,最重要的是先占领隘口!
一眼望去留山的山脉延绵不绝起伏不平,最高的和天上的云朵纠缠在一起,峡谷口是一条铺满碎石和黄沙的路,被风化的岩石不断从峭壁上掉下来,倘若在两边埋伏上弓箭手必会造成重创。
“先过去吧,趁着大成的人马未到。”慕青容扯了马缰,领头的是姜柏深麾下的一员虎将周元,而姜柏深和慕青容两人自然是在正中受到保护的。
“等等!”姜柏深翻身下马,整个大军停在远处,看姜柏深一个人走上前去留在到路口遮着眼眺望了片刻。
两方峭壁上安静的很,只有风从狭道上吹过的声音,烈日炎炎,一眼望去望不到狭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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