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乃是总发动,将内库中存放的银两和贵重物品搬出大半,待寅时巡库的库丁发现不妥,一路追查下来,东西早已搬走,只在地道出口处留着几名死士,应是拖延追击之用,众人苦战良久,竟不能得一活口。其后仔细查看,病休的库丁早已遇害。盗匪用了几辆大车将东西都运走了。
听他说完,太后倒还镇定,又询问被盗了些什么东西。
郝君仁抖抖索索道:“许是时间有限,这些盗匪主要只拿了近日新入库的东西,便是蒙萨国进贡的白银五万两,还有给老祖宗的千秋贺礼。”
太后千秋贺礼极多,能到得了太后眼前的不过是极少的一部分,大部分都直接入了库,如今竟然被人将一些已入库的贺礼取了去,实在是令皇家脸面大受影响。
皇上冷冷道:“什么时间有限,我看你就是个猪脑子,人家分明就是冲着这些来的。平时库里的钱银出出入入,时多时少不好掌握,现在有了这两项大宗,自然值得拼命了。”
郝君仁自然是唯唯。其实他也想到了,只是总要留些东西给大老板自己发现,此乃其为官的不二法门。
太后的神色倒缓和了些,道:“其实这也没什么,不过是些钱物,皇上不值得为此生气。这些人赶在这么个当口,做下个大案子,固然是为取些财物,也未尝不是给咱们添堵来着。
依我看,偏不顺他们的意,只管该做什么做什么,乐乐呵呵过咱们的中秋。外边儿让顺天府和九门提督紧着缉凶就是了。”
皇上脸色也多少好看了些,他在位这许多年,大风大浪也经过不少,这次也主要是担心太后脸上心上过不去。见太后心思宽敞,暗里先吁了一口气。不论如何,总要顺顺当当把中秋过了。
由此便定下基调,此事只能外松内紧,不得弄得尽人皆知,影响中秋节日气氛。打发郝君仁去了,皇上和皇后又陪太后用了膳,说了会子闲话方退下了。
京城里多了许多巡查的兵士,只说是加强中秋节日安全,却是巡查得极仔细,略有可疑便要查看户籍纸,平日无人理会的犄角旮旯小巷胡同均查了个遍。
只是这些盗匪竟似平地消失了一般,再也没了踪迹。
虽然没有大肆宣扬搜捕,不过该知道的人家自然都知道了。
梅清在陈家也约略听说了几句,不过并没有放在心上。她最近在忙两件事儿。
一件是绘制水仙瓷。为即将开张的专卖店做准备,梅清每日忙着绘制各色花样,除了水仙题材之外,又制了花鸟系列、童子系列、街景系列等等不一而足。虽然件数不多,因走的是精品路线,从构思到绘制,着实要费不少心思。
另一件却是关于房子的。旺财已在外看了几间房子,梅清找了各式借口出门去看视了一番。
此时心下却在犹豫,到底是要城中高档区的二进小院儿呢?还是要城外连果园菜地的庄子呢?
陈衡,还有像她的影子一样的陈娟,一块儿过来的时候,梅清刚刚下定决心,先买城里的小院儿,毕竟自己的活动区域目前还是主要在城里,等晚些水仙瓷专卖店的收益陆续到手,再在城外买上个小庄子。
小丫鬟过来禀告说大姑娘二姑娘过了来,在花厅坐着呢。梅清便大略收拾了一下桌上的画笔颜料等物,洗手过来陪客。
第七十章 父兄
陈衡的来意十分简单,因第二日中秋,陈伟枫夫妇都很繁忙,陈侍郎身居礼部,这等节日加太后千秋的大日子,自然忙得两脚朝天。曲氏因是命妇,也要进宫去参与朝贺。
陈大姑娘无人约束,便想要出门逛上一天,打算晚上看完花灯才回来,过来拉上梅清,以便人多力量大,能说动父母。
梅清也挺有兴趣,虽说出门并不如何受约束,毕竟每次都还是要有些冠冕的理由,若是能堂而皇之地出去一整日,总是不错的。
三人便计议了一番,商量找些什么理由出去,又当真去何处逛合适。
陈娟低声道:“上次祝四姑娘回去,再也没消息,不如咱们邀上她一道去吧。有安邦侯府一道,父亲母亲也放心些。”
其实陈娟乃是揣度着陈衡的心思说的这番话,自上次祝文婉去后,竟如石沉大海,这许多日子片言只句皆无,先前陈衡还念叨过几次,最近倒也不提了。
陈衡却驳了她的建议,道:“既然婉儿姐姐没什么消息,许是有事情忙也不一定,咱们去请,说不定倒让她为难。再说……”说着似笑非笑地看了梅清一眼,才接着道:“总是不方便。”
梅清只觉得莫名其妙,心中暗道不好,无论陈衡知道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只要和这安邦侯府扯上关系,总不是好事儿。
又商量了几个借口,陈衡先不耐烦起来,道:“算了,这么说来说去,说到天黑也没个了局,等我回头自己和母亲说去,你们只管跟着就是了。”
姐妹三人便不再说此事,倒是陈娟说是听闻梅清有许多别致的花样子,想要描几张去,梅清便让梧桐给她找了几张。
所谓计划不如变化快,梅清还想着中秋出门大计,谁知自己的正牌老爹陈大老爷陈伟岩和大哥陈文广带着大房上下众人人口,终于赶在中秋前一天赶到了京城。
小丫鬟飞跑过去通知梅清的时候,陈大老爷正一边用热毛巾擦着脸,一边和三弟说着话儿。
陈伟枫见到大哥,还是十分高兴的,只笑着埋怨陈大老爷应该提前让人送个信儿来,好派人到城外去迎接。
陈伟岩连擦了三块儿热气腾腾的毛巾,方觉得风尘尽去,十分舒爽。呵呵笑了两声,道:“一路只忙着紧赶慢赶的,一家人,说来也便来了,不用迎什么接。”
陈大老爷的笑声颇为浑厚,带着几分武人的豪爽,梅清在院子里便听见了。一时心里五味杂陈,实在不知道与这位便宜老爹该如何相处。
大房众人被一体安置在外院的客房,自有大太太范氏指挥着丫鬟婆子们安放行李等事体。
梅清在院子里站了片刻,早有丫鬟过来招呼,进屋与父亲和叔父兄长等人见礼。
陈伟岩与梅清想象的相去甚远,样子既不威武,也谈不上精明,只是极平常的相貌,平常的想找个特征都有些困难。
倒是做间谍的好料子……梅清心下暗暗想道。据说做间谍的人都须是掉到人堆里就找不着的才好,自家老爹正合适。
大哥陈文广生得高大挺拔,比梅清高了大半个头,穿一件宝蓝的长袍,虽然略有跋涉风霜之色,也还看得出肤色极白的,额头宽宽的,看起来十分开朗。
梅清心中一动,自己兄妹应是都与母亲想像。
差不多一年未见,陈伟岩看着女儿,感觉甚是不同,只是分明还是那个样子,不过是个头儿长高了些,到底何处与从前不同,却也说不清楚。只是那种淡然漠视的神态,与去世的夫人极相似的,心中不禁一痛。
陈文广倒是和梅清寒暄了几句,毕竟是同母兄妹,很快便熟络起来。原来陈文广因要备考明年春闱,故此也要留在京城,也是住在三叔父这里。
梅清只略坐了坐,算了见过了,心想若是时间长了,那位继母范氏和范氏后来生的子女,还有庶出的弟弟妹妹们说不定就要过来了,她可不想和这些人周旋,便辞去回了自己院子。
陈伟岩自是知道她自庵中回来便视继母如透明,也是头痛得紧,便由着她去了。
虽然不愿意见,但是第二天是中秋的正日子,晚膳时,梅清还是和继母等人碰了面。
因宫中有宴席,三老爷是工作人员,三夫人是陪吃人员,都不在家。晚膳倒由陈大老爷为主,大房三房加起来竟也坐了两桌。
梅清只草草和范氏打了个招呼,便自顾坐到了陈衡陈娟所在的次席。陈衡看了她一眼,默默夹了一筷子酸笋丝到她碗里。
不对劲儿,梅清直觉地感到不对,陈衡一向眼高于顶,爱如何便如何,即便大房的人都过来了,也绝不会因此对自己示好,到底是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总算是中秋佳节,大家都维持这表面的喜色,加上大房有几个五六岁的小孩子,童声稚语,这顿饭热热闹闹地吃完了。
饭后正喝着茶,三夫人回来了。
身为外命妇,在宫宴这样的场合,不过是皇家体面罢了,实际上根本吃不饱,摆上一桌子菜看上一阵子,也就各回各家了。
三夫人自然不会说肚子饿这样的话,一边儿和大家说着话,一边儿用了两块儿月饼。既垫了肚子,又应了中秋节的景儿。
只是三夫人的神色似是带了点子喜色,又好似有些心急,和她平日里沉稳的样子颇有不同。
陈伟岩的继室范氏乃是邵阳留守司断事之女,为人极活络的,见三弟妹从宫中回来,连忙赶着问了些宫宴的长长短短。
三夫人听了自是极受用的。自己在宫里按序排班侯了大半日,不过是遥遥给太后拜了拜,随众在偏殿赐宴。可是在平常人眼中,能入得了宫门,已是天大的体面了。便将当晚宫中盛景描述了一番。见范氏眼中满是艳慕,脸上更添几分得意之色。
只是转念想到今日听到的消息,忙又将脸上的得色收敛了几分,做出平实的样子来,和几位姑娘都说了会子闲话。
眼看夜色深了,各自便回房歇息。只三夫人虽是卸了妆,却是不睡,只等着三老爷回来。
第七十一章 夜深
直到梅清已洗漱完毕,梧桐给她通头发准备睡下的时候,木棉才匆匆进来回话。
看木棉的神色怪怪的,梅清笑道:“怎么让你打听个消息,连你也弄成个古怪样子,到底什么事体,好生说罢。”
木棉看梧桐一眼,见姑娘没有让她回避的意思,便低低声道:“奴婢刚才找个大姑娘院子里的素月,她今日没跟着大姑娘过去晚膳,给了她两只金簪子,还有一个二两的荷包。”
梅清皱了皱眉头,道:“谁让你报账呢,到底大姑娘为什么这两日说话夹三带倆的?爽快着些。”
木棉忽地脸色涨得通红,半晌方道:“说是这阵子有人来给姑娘你提亲呢。”
“提亲?给我?”梅清也蛮惊奇的。“这亲事不是应当按长幼之序,先是大姑娘二姑娘才对吧。”
“嗯,这个倒不一定。”梧桐多少知道些,道:“若是同一房里的姑娘,自是要按着长幼的,只是姑娘虽说被称作三姑娘,实则是咱们大房的长女,若是先说亲,也是无妨的。再者,即便是一家,有看得合适的,妹妹先定亲也是常有的事儿,只是出嫁的时间是要在姐姐后边儿。”
原来如此。只是自己才来三叔父家中,时日并不长,也不怎么出门应酬,怎的就有人来说亲了呢?
“说的是那家?”
“嗯、嗯、嗯……”木棉紫涨了脸,有些说不出口。
梅清便不再催她,在这个时代自然不是人人都像自己一样大方的。
梧桐见机,就手儿从桌上的茶壶里给木棉倒了杯茶。
喝了两口茶,见姑娘脸色如常,木棉也慢慢自在了些,低声道:“说是安邦侯府派了官媒过来,说得便是祝小侯爷,来的时候好几个人都见到了。据说愿意给姑娘“雅夫人”的称号,只比侯夫人略低些。难怪最近出去,府里的人都热络得很,昨天小陈娘子还给加了两样儿小炒,给她钱也不要。难为她那么老了,还赶着我叫木棉姐姐呢。”
“小陈娘子那里算老,还不到三十呢。”梧桐纠正道。
“三十还不老啊,”木棉白了她一眼,“她儿子都十二了,连内院儿都进不得。姑娘也九岁了,在大姑娘院子里都能打杂了。”
木棉说着说着,渐渐偏了题,许是想起小陈娘子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
遣走了丫鬟们。梅清皱着眉头,什么雅夫人,说到底还不是如夫人的一种,不外乎是小老婆。也许在陈家人眼中,能搭上侯府这门亲,是相当不错了。可在梅清眼中,实在不算什么。
可是,怎么才能打消陈家攀上侯府的念头呢?
说自己不愿意?不行。被嫁女子自己的意愿从来都是最末考虑的事项。
讲上一番二十一世纪婚恋自由的理念?大概会被当成有毛病吧……
梅清静静想了半晌,决定找机会和便宜爹爹好好谈一下。
夜深还没睡的,还有三老爷夫妇。
听了三夫人急匆匆叙说的消息,三老爷久久没出声儿。直到三夫人催促,方慢腾腾地说道:“你别忙着高兴,我觉得有点儿不对头。若说三姑娘在京城里这些时候,基本上都是在理王府里,搬过咱们这边儿来也就是两个月光景,能认得多少人家?又有什么了不得的才干,竟能上达太后耳中?
照你刚才说的,听说太后还亲自点了三姑娘的名字,说是此等有才女子,当入宫学。如今所谓宫学,年纪差不多的只有凤至公主一位,分明就是陪读。你不觉得这事儿有些古怪么?”
三夫人给泼了一脑袋冷水,也冷静下来。想了又想,方说道:“我这些日子也一直冷眼儿看着,虽说三姑娘从理王府出来了,竟和王妃还有往来。再有陶大学士府也是相熟的。安邦侯府更不用说,请去赏花也就罢了,过后儿还上门来提亲,虽是偏房,也是给足了体面。
能得了这么些人的欢心,想来三姑娘也是有些门道儿的。管她走的什么门路,若当真能去到凤至公主身边,总是咱们陈家的体面。”
三老爷苦笑道:“事到如今,这皇家事体,咱们也只能听信儿罢了。只是这几家提亲的,只怕都只能推迟了。等我明日和大哥好生说说,先都回话说姑娘年纪小,晚些再考虑婚事。”
太后也还没睡,让尹姑姑推开卧室的长窗,靠在床头看着外边儿院子里的花草树木。
中秋月圆,夜色极明朗的,花儿能看见轮廓,树木披着清辉,不知那里隐着两只蛐蛐儿,轮流斗着叫唤,十分好听。
“你跟着我也有五十多年了吧。”冯太后的声音带了点子苍老。
“嗯,奴婢还是跟着老祖宗一起进的宫呢。如今宫里可没有和奴婢一样年纪的女官了。”尹姑姑也看着窗外,层层叠叠摇曳的菊花不见了白日里娇艳的颜色,那剪影在秋风里多了两分萧瑟。
“这么多年了,别说见过,就是听说,你听说过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能把画儿画得这么好么?更别提字也写的好,那诗也没的说了。”太后说得好像没头没脑的,不过尹姑姑知道她说的是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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