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再看两天吧,大意不得。”
梁萧更相信他的判断,而沈风却要谨慎得多。这些人虽然都是他的属下,可是他现在也不敢无条件的相信谁。
他们两个正说着话,赵普在外头敲门,梁萧到长秋宫的时候经常能碰见他,两个人算是比较熟悉的,所以起身开门请他进来,率先他开口先问了句。“你怎么过来了?公子休息了?”
“公子受了点惊吓,喝了点热汤已经睡了,我是有事情过来问问。”
“为了白天公子落马的事情吧?”
“两位先生不要怪我多事,只是在宫里一些鬼蜮伎俩见得多了,所以有些紧张。”
沈风和梁萧并不曾因为赵普是个宦官、下人而对他就有所歧视,相反他们都很明白,长秋宫的人就出来这么一位,可知郭氏是多么的信任他。况且他们出门在外,只有三人一心,才能最大限度的保证太子的安全。
“十有八九是一场意外,不过沈师傅很是谨慎,所以还要在查查。你不要担心,也不要跟公子多说。”
“多谨慎点是好的,公子不能有半点闪失。”
严光从他们的窗前经过,能听见三人的只言片语,心中有些感慨,这茅草屋里的三位,将来也许权倾天下,也许粉身碎骨,就连那个孩子,都是前途未卜。
沈风其实早就听到严光的脚步声了,他却没有降低声音,他希望严光能把他们当成自己人,首先他们就不能把严光当成外人。
“刚才门口是不是严光啊?”梁萧武艺虽然差,但也不是全然不通,他只是想看看沈风的反应,并不担心什么,毕竟能走近这个院子的人都是屈指可数。
“都是那一匹马给闹的。”
“我还是赶紧回去吧。”虽然太子就在隔壁,但是赵普的心里紧张的不行,太子不在眼前,总觉得不能放心。
“先等等,严先生过去了。”
沈风听着声音就知道严光是过去看刘彊的,所以赶紧阻止了赵普过去打扰。赵普自然也很分得清轻重,于是耐着性子跟他们又坐了一会儿。
赵普回去的时候就发现窗前的矮榻上放了一包定惊散,还有张缣帛写了用法,太子的被子跟原来掖的不一样,不过太子睡得沉稳,不像是自己弄开的,他猜着是严光给把过脉。
要不要请梁先生来看一看?赵普拿着缣帛有些犹豫。
他知道这些读书人都略通些医理,梁萧之前也是给太子把过脉。然而他看了看缣帛上未干的字迹,决定还是按照这个先用上。
第二天太子果然神清气爽,赵普赶紧嘱咐他去谢严光,他自己却忙着把事情跟梁萧和沈风说了。
“我原是想问问两位的意思,但是怕严先生怪罪,所以就自作主张,把药粉给太子用了。”
“这回倒是没什么,咱们都知道是严先生过去了,只是以后要当心,就算是不跟我们说,也得找严先生确认一下才是。”
“的确是我疏忽了。”
“也没什么要紧的,太子既然醒了,咱们过去吧。”
梁萧说罢起身,几个人相继跟了出去。他们还没进到严光的屋子里,就听见两人的笑声了传来,三人相视而笑。
“公子今天可还敢学骑马呀?”沈风迈步进屋,朗声问道。
“当然,大丈夫岂能因噎废食。”
十岁的小孩自称大丈夫,多少都有些可笑,但是刘彊是第一次说这样的话,众人都感到很是高兴。就这么着玩了大半年,严光才开始正式教授刘彊。而刘彊也谨守着为人弟子的本分,每天早早就过去隔壁给严光请安,跟着先生用罢早膳就开始学习,到了晚上还要跟着沈风学些拳脚功夫,倒也是规规矩矩,不辞辛苦。
除了这些,他每天都还要抽空去梁萧那里,请他另外讲解些,这也是郭氏之前叮嘱过的,时间长了他却发现梁先生讲的东西跟严先生很不一样,小小太子又困惑了。
“公子怎么了,可是可是两位先生最近讲的太多,公子一时记不得?”赵普见太子自梁侍中那里回来,一直都愁眉不展的,有些担心的问道。
“这倒不是,只是我发现同样的典故梁先生讲的和严先生往往不太一样,我就糊涂了,不知道谁对谁错,该听谁的”
“公子难道忘了,夫人临行之前特意嘱咐,世间之事都不可只看一面,公子要学会多方面的思考。我想两位先生说的一定都有道理,公子只管把这些都放在心,等你大了以后自然就会明白的。”
“我是记着这话,所以也没敢问两位先生,但是总觉得十分困惑。”
赵普虽然读了点书,但是学问这两个字是称不上的,他可不敢胡说误导了太子,想着皇后娘娘的嘱托,赶紧说道,“公子如果不明白,不如去问梁先生,娘娘说还没有梁先生解决不了的事情。”
“是了,娘亲在临行之前就吩咐过,严先生的学问足以做我的师傅,但是却不愿如朝为官,只能跟着他出来游学,要以先生之礼相敬。而梁先生的学问不在严先生之下,让我以太傅之礼相待,想来在梁先生那里没什么不可问的。”刘彊很快明白了两位先生在母亲心中的分量,似乎找到了解决问题的途径。
“正是了,夫人不是说过,公子出门在外要多听多看,万事要听从梁先生。”
刘彊只身在外的,只能谨记着母亲的叮嘱,凡事多在暗地里留心。只是不知道他们这个教法,刘彊最后能学成什么样。
梁萧自己都没想到刘彊会过了这么多天才来找他,年纪不大,但是耐力还不错。
“严先生今天讲‘牧誓’,他认为天下乃是有德者居之,周武王心怀天下,广施仁政,顺天应人,所以最终才能够取殷商而代之。但是先生却说是纣王无道,自毁基业。所以彊儿就糊涂了,武周代商,最主要的原因到底纣王呢,还是武王?”
这其中的缘故大人很容易理解,但是对于孩子来说,还真有些难以区分。梁萧向来不信天命,也不信德行,他只相信谋略,因势利导,相机而动。
“作为帝王,享有很多的权利,也要承担相应的责任,国家和臣民都是帝王的责任。但是对于百姓来说,所求的不过就是一餐一饭而已。你要知道百姓但凡是有活路,他们就不会造反。以仁慈之心治理天下,为的不过就是给百姓一条活路,来换取天下的稳定。武王姬发继承了父亲的仁政,但是并不是这种仁政趋势着各路诸侯随他反叛朝歌的,真正使他们反叛的,是纣王的无道给他们带来的恐惧和不安。”
“可是书上说是武王德感上天,上天才授命于武周呀?”
“历代帝王,莫不如此自封,再看现在那些领兵起事的,又有哪个不是自称受命于天的不过是愚民之言,岂能尽信?成汤霸业,传到纣王时将近六百年,历经三十代王,号称铁桶江山,外有八百路诸侯忠心侍奉,内有比干、微子等人一心辅佐,难道就不是‘受命于天’了?纣王即使不如他的祖先贤明,但是如果能善听人言,固守祖业也是不成问题,但是他的荒yin暴虐超过了诸侯和百姓能够容忍的程度,武王一起,自然是群起响应。你想想看,若不是纣王的统治断了众人的生路,又有谁愿意提着头去造反呢?天下万事,所借的不过就是一个‘势’字而已,纣王自己造了这个势,武王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没有他也会有别人。但是,如果纣王没有造这么个势,武王就是再贤明,又有谁会跟着他造反呢?”
刘彊似懂非懂,“先生,什么是势?”
“势就是绝大多数人一个共同的心愿。王莽不仁,横征暴敛,所以天下人就希望回归汉室。当今皇上也是顺了这个势,所以才有今日的局面。”
君命天授,这是刘彊从小耳濡目染的,他虽然不知道天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但是却从来都没有怀疑过。而他现在却有些疑惑了,似乎有一股比天大的力量,可以支配着事情的发展,那就是梁先生所说的势,就是民心,升斗小民的力量,可能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简单。他也是第一次对他的父亲“受命于天”感到了怀疑
第二卷好风凭借力第二五七章回宫
第二五七章回宫
建武十六年,刘秀终于击败了隗嚣,正是得陇望蜀之时,郭氏密令刘彊回宫。此时刘彊在外已经整整七年了,郭氏等的是望眼欲穿,算算日子刘秀也快要中风了,而他与阴丽华还是生了那个短命的刘衡,想来风云变幻,就在此间了。现如今,郭氏这后位虽然安稳,但也怕生出什么变故来,又担心刘秀并不愿意太子回宫,所以秘密的命人召了回来,只说是课业已成,严光使其回京的。
刘彊接了信儿就要走,严光少不得要叮嘱一番,“你跟着我这几年,学的东西也不少,你本性纯良宽厚,倒是个守成之君。此番回去,明争暗斗必不会少,这跟你的心性多有不合,只是有些事情也由不得你。你的母亲步步为营,早就给你铺好了路,虽然她也曾说过,他年你如果不愿回京,她也绝不勉强,但是如今朝中局势混杂,只怕你不回去也是不成的。”
刘彊心中有些复杂,他跟随严光这些年,倒是过惯了自由自在的日子,想到回宫之后要面临的事情,心中多少还有些抵触。“我母亲的不容易,梁先生和沈师傅跟我讲过很多,作为儿子,我无论如何都要回去帮她,至于结果,也能听天由命了。”
“你的母亲并不是个寻常的妇人,这么些年我也被她骗了。她送你来此本意既不是跟着我学习,也不是躲避朝廷的纷争,她最终的用意还是在梁萧身上,并且不惊动你的父亲。然而人算不如天算,你命里注定是我的弟子,梁萧教你那些,你并不能记到心里去。”
“梁先生所授,皆是帝王心术,但是做个帝王要那么劳心劳神的话,到没有做个山野村夫自在。可是不管怎么说我也不会忘了自己的身份,还有我娘跟辅儿。”
“你此番陷进了泥潭就再也拔不出来了,为师虽然不甚放心,但是也不能随你同去,好在有梁萧在你身边,我还可以安心不少。以后他建议你做的事情可能会违背你的本心,但是你千万不可以违背,在那个地方,只有他的那一套才能够生存下去。你只有在掌握了绝对权力之后,才能够按照你自己的心意活着。”
七年来朝夕相处,严光再洒脱也有不舍,然而,京城不是他应该去的地方,他还是要留在富春江这片好山好水之中。但是,刘彊的个性也让他很担心,刘秀不希望他做太子其实也并不是毫无道理,刘彊会是一个贤王,但并不适合做一个帝王。他相信这一点梁萧和沈风都看出来了,但是他们别无选择。
“先生良言,弟子谨记在心。但是我本就生在那泥潭之中,哪有拔出来的道理,能够跟着先生这些年,过了些逍遥自在的日子,已经算是额外的福报了。今日跟先生一别,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相见,先生请受弟子一拜。”
刘彊恭恭敬敬的给严光行了大礼。严光倒也坦然受了。“你且起来,跟着他们好生去吧,路之上不可露了行藏,生出祸端,也不可滥发善心,节外生枝。”
“诺”刘彊含泪应了,吩咐赵普去准备启程,自己还要在陪先生坐一会儿。
“你这一走,我这周围的邻居不知道要去了多少,应该更是清净了。”严光像是在跟刘彊说话,更像是在自言自语。他这样的人,眼睛不知道有多毒,这些年来来往往的,有什么看不清楚,他一直装聋作哑,不过是不愿意多事而已。想来郭氏敢他把太子带走,早就应该是计划好了的。然而他很是不明白,郭氏何以会提前就在此地布置好这一切的。然而不管怎么说,有个如此心机的皇后,很多事情已经是由不得刘秀了。
严光虽然与刘秀有着同窗之谊,不过教导了刘彊这么些年,这朝夕相处的师徒之情,早就超过了十几年前的那一段缘分。为了刘彊,他不去算计刘秀就算不错了,更不要说去提醒他。
刘秀这些年又生了四子三女,倒是与前世相同,最宠爱的自然是耿氏所生的六皇子刘仓,心中也有些意向以他为太子,对于刘彊的突然回京,他显得很是意外。然而面对兴奋得几乎不能自持的郭氏,他也说不出别的来。
七年的时间,刘彊完全褪去了小儿之态,已是一位进退有度的翩翩少年,刘秀虽然对这个儿子没有太多感情,甚至可以说这个儿子给他带了许多的负担,但是那总归是他的亲生子,如今长大成人了,他看着也高兴。
“跟着严光这些年都学了些什么呀?”
“回父皇,就只学了四书。先生说为人处世的道理,已经尽够了,于是便让儿臣回来,也省去父母的牵挂。”
“子陵也算是有心了,你怎么不请他跟你一起回来?”
“儿臣自然是有这个意思的,但是先生说他有了年纪,不爱动了,还特地吩咐了儿臣以后也不可以派人打搅。”
“子陵还是那个怪脾气,但是你为人弟子,不可忘了本分。”
“儿臣明白,逢年过节必然会遣人问候,若得了闲暇,也会去探望恩师的。”
“这样就好,可见他没有白白为你操了一场的心。”
自己的儿子才刚回来,他倒是三句话不离严子陵,郭氏心里不满,多亏了脸上挂着泪,才没让人看出来。
“母后,儿已经回来了,母后就不要伤心了。”等到刘秀出去,刘彊坐到了郭氏身边,见郭氏什么都不说只管流泪,他也是跟着难受。
“母后哪里是伤心,是高兴的,几年的功夫,我儿已经长大成人了。”
“儿臣在外多年,未在身边尽孝,反劳母后挂心,实在是儿臣的罪过。”
“我儿在外吃苦受累,做娘的如何能不挂心,幸而平安无事熬到了今天。”郭氏抬手拭了拭泪,看到刘彊心里更酸。
“儿臣虽然出门在外,但是母后已经处处安排妥当,并没有受过什么辛苦,几位师傅也都十分尽心,母后不必感伤。”
刘彊温和的声音很是安抚了郭氏的情绪,她从头到脚把刘彊好好的看了一遍,又细问了每天都什么时辰起床,要做多少功课,什么时候休息,能吃多少饭,可曾添过病,林林总总,不一而足。刘彊认认真真一项一项的答了,她才彻底的安下心来。
“赵普果然是把你服侍的很好,也不枉这么些年一直照顾着他的家人,等会儿叫大长秋开了库房,我得好好的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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