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夜传奇- 第22部分

夜镜玟不言不语，拉过套车的马，反身上去，然后轻松地将天若也带了上去。

天亦缓缓的收了手，没有尴尬的平静，只是眸中水样的有了些许波动，一瞬又回复了平静。

带马离开，天亦和已经问并辔而行，却是谁都不语。

天若在夜镜玟身前，直起身子保持着微不足道的距离，很累，却依旧坚持着。因为这世界上只有一个人的怀抱可以依靠的，可是现在的自己却离那个人越来越远去。

“对不起。”夜镜玟突然说了一句。

天若轻笑，摇了摇头，道，“与你无关。我们斗不过他的。”说着，天若看了一眼天亦————男子一身华服，包裹的越发如出尘的仙人，美好无限。白皙好看的手握着缰绳，微微用力有些筋脉暴露却也是刚刚好。那双眼睛澄明，迎着日光，说不出的魅惑。

“怎么了？”感觉到少女的注视，天亦侧首对上了天若湖泊色的眼睛，微笑。

“你还是适合白色。”莫名的，天若轻轻说道，声音中流散的是一抹叹息。

天亦翘起薄唇，轻轻的笑了。

初遇的那一日，他就是一袭在普通不过的白衣，立在莲池边，看着少女。阳光有些琐碎，散布在粼粼的池水中，映衬着少女的衣衫有了水绿的色泽。

然后他走了过去，于是两个人第一次有了交集。

倏忽而逝，那些厮守的欢快就这般匆匆的离去，留下的只是不甘寂寞的回忆。

天亦的目光有些迷离，定格在少女因为阳光而近乎透明的脸上，不自觉的就有些了悲哀————到底是什么，让彼此变成了如今的地步？

当日他曾经许下诺言，要让那张脸上开满不败的笑容，一世无忧；却不料带给少女最大忧愁的竟然是自己。

多么的讽刺呵。天亦轻笑，满满的都是苦涩。

“回不去了。”天若低语，像是呢喃，声音却刚好可以被天亦听得见。她垂下了头，发丝落下看不清楚表情，隐约的那些阴霾勾勒出了伤感，凄美绝世。

天亦想要说些什么，却来不及了。呼啸的风划过耳畔，是夜镜玟鞭马前行，脱离了自己的视线。

看着距离一点一点的拉大，天亦唇边凝结的苦笑也更加的明显——————

就是这样，他们真的回不去了。

低头看着道路上泛起的尘灰，目光中是了然。

转眼尘归尘，他和她却是越走越远了。

第103章：裂玉1

酒香四溢，仿佛和这清淡的月色融化为了一体，在小小的院落里蔓延。

天若静静地坐着，仪态慵懒。素手随性的把盏，却不过浅尝而止，只是看着蜜色的酒水从银壶中倾泻，仿佛在欣赏着什么。

最是不喜欢酒的味道，有些刺鼻。或许是原来的老爸每一次归家都是一身的烟酒，熏染的整个房间去，有些想要吐的欲望。

可是今日却觉得这酒香很好闻，仿佛闻着闻着人就有了酒气，渐渐的也就模糊了亦是，醉了起来。

那是心醉，其实只是刻意的。不想去想将来要面对的，纵使就这样沉沦也很不错。

手一软，天若将那半盏酒尽数泼在了衣衫上。沁凉的，不由得一颤，天若低头看着酒渍，面上是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真是废物的自己，没有喝酒就已然醉了。

“你恼他，也不要和自己怄气。”夜镜玟轻柔的声音传来，修长的手拿开了少女手中轻握的杯子。

“管你什么事情？”天若斜眼看着天亦，眉目里满是叛逆，“我不是你妹妹，你管不着。”她的眸子里清明，根本看不出酒醉的痕迹，只是那张容颜实在迷离。

“胡说什么呢。”夜镜玟不着痕迹的避开了天若的推避，轻轻的将少女揽在了怀中，抚摸着丝滑的长发，声音如水般温柔，“你自然是我妹妹。”

“才不是。”天若扬起笑脸，微微笑了起来，“我叫阿婧，赫连婧。”她玩弄着夜镜玟腰饰的流苏，满是认真，“你记得，我是阿婧。”

看着醉的一塌糊涂的天若，夜镜玟无奈而宠溺的摇头，终是顺应着少女的语意，低声道，“是的，阿婧，你是阿婧。”

“他们都不知道。”天若笑的很是得意，依靠着夜镜玟，不停地向里靠似乎在寻求那抹温暖，“我只告诉了你一个，这是秘密哦。”说着，天若伸开手臂，轻轻的按在了夜镜玟的温软的唇边。少女的手指微微的凉，夹杂着就酒纯美的香气，诱惑着夜镜玟。

“回去吧。”夜镜玟摇首，轻声道，“你醉了。”

“叫我阿婧。”天若偏执起来，抓住了夜镜玟的衣襟，急切的说道，“叫我的名字啊。”

夜镜玟看着天若，狭长的眸中满是如水的波纹，他勾起一丝笑容，轻轻的翕合菱唇，轻声的唤着，“阿婧，阿婧……我以后都唤你阿婧，可好？”

“嗯，阿婧。”少女满意的闭上了眼睛，靠在夜镜玟的肩上，唇边的笑在月色下很迷人。冰凉的泪珠轻轻的滑落，闪着光泽挂在了脸畔。

夜镜玟伸出空着的左手，拭去少女脸上的泪痕，轻声道，“不要哭，阿婧，不哭。”

第104章：裂玉2

少女点了点头，泪水却越发的多了起来。最后她干脆埋在夜镜玟的怀中，大声的哭了起来。

一年中所有的不甘委屈和伪装，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她抱着夜镜玟，单纯的哭泣，发泄着不平。

夜镜玟搂着少女，静静的听着她默然倾诉的委屈。

夜风寂寂，卷起了云层将皎洁的月色遮盖，而庭院中的两个人却毫无察觉。

那一刻的永恒静默中，彼此的心似乎连在了一起————夜镜玟以为自己懂得天若的苦楚，却不知道他这一生都没有真正的看见过那个少女的心。

宿醉的后果似乎就是昏沉和无力。

天若软趴趴的躺在床上，青丝散乱在身边，映得面容苍白如琉璃。抬起手来遮在眼前，挡住了窗外正午时分的阳光，天若懒散的不想要起床。

昨夜的一切都已然模糊了，像是一个梦境，醒来了就什么也不记得了。唯一有印象的是萦绕不散的浅香，带着那男子特有的味道。提醒着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她抱着他，她哭得很淋漓。

可是，天若还是不要去想。她刻意的遗忘，就像从前的自己凉薄的模糊所有的过去，好像不去想起，一切都没有发生一样。就算自欺欺人，她也喜欢这样。

“公主，您醒来了？”怯怯的声音传来，天若看着门口的小丫鬟，淡淡的笑了一下。

“奴婢服侍您起身。”说着，那个丫鬟就要扶起天若。天若急忙摆手，声音娇若无力，“你下去，我好累。”

丫鬟看着天若的惫软，行礼退下。

天若又迷迷糊糊的闭上了眼睛，却在睡意来袭的一刻被人打扰。

园中窸窣的说话声让天若觉得烦闷，像是回到了当年寝室生涯的时候，于是拉着被子，大声的吼了一下，“统统闭嘴。”

果然像是投了炸弹一时间静了下去，天若满意的笑了下，钻在被子里，找了个舒适的姿势准备继续的补眠。

而门外，天亦目瞪口呆，没有想过天若会有这般粗俗的一面。他看着紧闭的门扉，目光扫向了一遍侍立的丫鬟。

丫鬟知趣的行了礼，道，“奴婢退下。”说完就在天亦的默许下离开了。

天亦想了想，还是推门而入。这几天来，天若对自己都避而不见，他着实有些担心。

一进来看见的是少女熟睡的容颜————长发披散，偶尔划过面前；粉唇像是花蕾，吸引着人的视线。修长的睫毛覆盖，投射下细密的影子。

不自觉的就漾起了微笑，天亦走到床榻边，看着少女额上微微沁出的汗珠，细心的用绢布拭去。然后执起一边的团扇，徐徐的送来了清风。

天若似乎很满足，像小猫似的轻哼了一声，继续睡了下去。

第105章：裂玉3

看着这副宁静的睡容，天亦心中也渐渐的趋于平静。所有的俗尘羁绊烟消云散，只想着就这样，再也不离开。

俯身，天亦在天若的额角印下极轻极轻的一吻，呢喃的声音念着一个好听的名字，“净月……”

不知道为什么，天若就在这一刻醒来，对上的是近在咫尺的天亦，琥珀色的眸子里是一种淡淡的悲悯。

她一向浅眠，所以容不得半点声响，而天亦的举动恰恰唤醒了她。即使原本她还要装傻来避免这场尴尬，但是那个名字让天若再也装不下去————平生最厌恶的就是作为谁的影子。

“乱伦。”天若残忍的话语如同一把刀子，破开了天亦的心。她轻笑，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真是恶心呢。”

天亦看着天若，眸中不在光亮，一片灰白的颜色让人的心隐隐作疼。

“可惜你用情至深，那个人却始终不肯面对。”天若轻轻的说道，冷冷的声音散开，染尽了周边的空气，“她从来都不肯面对你。”

天亦诧异的看着天若，睁大的眼睛。

“没有想到吧？她根本没有疯。”天若笑着，一字一字的说道，“我看她的时候，她很清醒。”

“知道么？她亲口告诉我说，要我远离你。”

=奇=心中像是有什么东西碎裂了，天亦几乎丧失了思考的能力，看着眼前咄咄逼人的少女，终于一个巴掌摔了过去。

=书=脆响后，天若捂着脸，冷冷的看着天亦，还是在微笑。

=网=“给我滚！”那是第一次，天若看着天亦如此凶猛而暴躁。她却是淡淡的微笑，起身，缓缓的披上了外衣，一步步的离开。

开门的瞬间，天亦拉住了天若的手臂，他静默的看着天若，不语。

“我要走了。”天若清浅的笑，看着天亦的眸子里什么也不再有了，“你说过的话要记得。”

天亦恍然明白，看着天若。如此聪慧的女子，用这种方式去换取自由。

“你要走，我不拦着你。”天亦微笑，缓缓的放开了天若的手臂。

天若垂首，看着男子白皙的手指一点点的远离，手臂上的温度也渐渐的冰冷。心中某个隐秘的地方终究还是牵动了一下，天若不由得蹙了眉头。

原来还是放不下————抿起的嘴角看不出苦涩，天若垂下眼睫，别开了头再不看天亦。

他是在这个大陆上认识的第二个对她好的人，现在却要是生生的隔离彼此的联系。

天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提步离开。却没有想到衣裳上挂着的玉佩悄然滑落，清脆的撞击在地上，吸引了两个人的目光。

那是一块晶莹的翠玉，上面雕刻着一只清雅的莲花，徐徐绽放着美丽————这是当初天亦送给天若的。

“你一直带着？”天亦似乎有些讶异，拾起了玉佩，小心的给天若配在了腰间。

“碎了。”天若淡漠的看着那个玉佩，静静地说了一句。天亦的手就僵持在了那里，他明白天若的意思————他和她终于是要再也没有羁绊了。

“我让玟儿送你。”天亦很快自如，淡淡的笑，说着，“你路上小心些。”

天若看着天亦，轻笑。有疏离的味道蔓延，她的眼中淌着一抹无可奈何。

“你梳妆一下吧。”天亦说着，离开。萧索的背影在天若眼中凝结，摇曳着不可磨灭的孤寂。

一切都结束了，伴随着那一声脆响，终结了……

第106章：机变1

挑灯不眠。流羽伏案执笔勾描。

他的目光久久的定格在那张今晨才收到的密报上，无力的离开。简洁的字句，清秀苍隽的笔迹，将帝都的翻天动地全部的包含。

微微抬起酸涩的眼睛，流羽看着摇曳的烛光，恍惚中看见了帝都依然风波四起的飘摇宫廷————

帝都曲泽，王城。

这是鹤轩帝从中毒昏迷醒来的第五天。

两仪殿中，重重的帷幕曳地，将御榻上的那抹消瘦衬托的更加孤寂。黑色的石质地板上，九龙鎏金香鼎中源源不断的是上好的龙涎香。烛火淡淡，在暗色昏沉的室内散发着微弱的光亮，有一种压抑的气氛。

鹤轩帝靠着高高的枕头，苍白的脸上满是疲劳的痕迹。枯瘦的手随意的搭在一边，青色的血管分明。

“澈然如何了？”低沉嘶哑的声音在室内响起，空荡的回音有些骇人。

一边侍立的内监垂首恭谨的回道，“禀王上，太子还在祖祠思过。”

鹤轩帝点首，不再言语。内监也不再言语，微微抬起的眼眸看见了鹤轩帝难以言说的伤感，心中叹了一口气。

“你下去吧。”鹤轩帝挥了挥手，屏退了内监。他要自己静一下。

内监退下，穿过一重又一重的帷幕，悄然的关闭了殿门。

鹤轩帝这才长叹一声，伸手打开了床边的机关————床栏错开的暗格中，锦盒安然。鹤轩帝小心翼翼的拿起来，分外爱惜的样子。

抚摸着盒子柔软的表面，鹤轩帝的神情渐渐的柔和起来。轻轻的打开锁扣，鹤轩帝拿出了里面的玉簪————

通明的白玉雕琢成一只展翅飞翔的凤凰，黑曜石镶嵌在眼睛的部位，映耀着浅浅的光亮，像是一弯深不可测的渊潭。有拖长的凤尾上嵌着七色的宝石，华贵异常。

鹤轩帝的目光恍惚，呢喃着一个名字。那样温柔而小心翼翼，和朝堂上那个冷断非常的帝王完全判若两人。

记忆在穿梭将鹤轩帝的思绪一点一点的拉回到那个落英似血的季节里。

他记得血染红妆的她在受尽折磨后，苍白的笑。没有怨恨和不甘，只是清清淡淡的美好。就像成亲的那一夜，澄澈的微笑。他却冷眼看着，不可以有丝毫的动容。

花朵终于凋零，她的生命也不复存在。他看着她渐渐冰冷的身体，在众人离去后悄悄的藏起了她发丝上的玉簪————成亲之日他送她的玉簪。

不久，他迎娶千洁为后，却并没有将玉簪给她。因为在他的心底，他的妻子终究是只有那一个的。

鹤轩帝眼角缓缓的滑落出泪滴，散开在玉簪上，宛若琉璃。

握紧了玉簪，鹤轩帝脸上闪过心痛——央儿，你不恨我，我们的儿子却很我呢。

第107章：机变2

为什么他不肯多等待一些时日，那个位子终究是他的。为什么他急不可耐的谋逆弑父？央儿，你说这是为什么？

脆弱只是风云，转瞬即逝。鹤轩帝最后看了一眼玉簪，收好，平静无波的声音响起——“来人。”

他要立诏，废太子。

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的，澈冉的事情总算有了一个好借口。

朱笔飞扬，殷红的在明黄色的锦帛上，像是一种预兆。

从此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