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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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骨-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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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何德何能,即便到了这般田地,他依旧毫犹豫地站在她这边。

“你要怎样才肯放过他们?”两行清泪滑下花艳骨的手,她头也不回地问道。

“放过他们是不可能的。”掠影平静地说,“但我可以改善一下他们的饮食起居,甚至可以请大夫过来给他们看病。”

“条件!”花艳骨不耐烦地大吼道。

掠影静静立在她身后,俯视着脚下的女子,嘴角缓缓向两旁咧开。他舒展开双臂,落下的臂影宛若一双漆黑的双翼,尔后略略倾身,将花艳骨个拥护在怀中,就如同一张狰狞可怕的黑色牢笼,将她整个人禁锢其中。

“条件只有一样。”他轻笑道,“你要像以前那样慕恋着我。”

花艳骨顿觉浑身血冷。

这是个秘密。

她原本想要将这秘密带进棺材里。

最低限度,不能让师父和大师兄知道……

第五十章  枕边野兽说爱恨

回宫之后,已是月上柳梢。

挥退宫人,掠影和衣而卧,躺在花艳骨身旁,眉对眉,眼对恨,一如往常:凤血歌为解其蛊毒,彻底拥眠的模样。花艳骨瞅着他,冷冷道:“在我面前,你不必再扮作我师父的模样了。”

“嗯,我知道。”掠影深深凝视着她,“无论我变成什么样子,你都认得出我。”

花艳骨闻言,忍不住自嘲一笑,侧过身去:“我是越来越认不出你了……不,或许我从来就没认清过你。”

掠影自她身后伸手,将她抱在自己怀中,清冽干净的声音在夜色中响起,如泉水叮咚,洗涤人心,无论是他的脸还是声音,都与他的内心千差万别,恍若陷阱,只听他轻轻道:“那我与你说说我的事吧。”

花艳骨反手一肘:“我不想听!”

那肘打在他胸口伤处,伤口立刻绽开,鲜血染红他的衣襟,他却毫不在意,只单手枕着脑袋,缓缓道:“我却想让你知道我的一切。”

即便知道一切,又能改变什么呢?花艳骨心中嘲道,他走后,她曾千方百计地忘记他,可他的面孔却依然烙在她的心口,分不清是浓烈的爱还是浓烈的恨。现在他回来了,她的心里却只有一股沧海桑田的不适感,没有爱,也没有恨,只有一股铺天盖地的疲惫感。她只想快点结束这一切,从此再也不见。

而掠影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我对你说过的话,有一半是假的。”他说,“但还有一半是千真万确的,譬如说,我的确是个死士,只不过不是赵如是家的死士,而是画皮师宗门的死士……”

宗门传承千年,自成体系,内部等级森严,而掠影归属于最底层。他打小被宗门收养,说是收养,倒不如说是圈养。百来个孩子被养在一处大院子里,每日起早摸黑,不但要为宗门画皮师们洗衣做饭,还要经受最严苛的训练,稍有怨言,便要拖出去一番毒打,然后跪在烈日之下暴晒,一边不停地喊“我错了”,若是管事心情好,他还可留一条命,若是心情不好,便让他在烈日底下晒死。

“我现在一闭上眼睛,就是那时候的红瓦白墙。”掠影躺在花艳骨身旁,静静地说,“每天都有人想要翻墙逃走,被抓住后,就吊在墙边柳树上,毒打至死,滴下的血水渗入树底,那柳树的叶子都是红色的。”

而且画皮师还不许他们吃饱,明明有一百人,发下去的食物却只有五十人份,饿得受不了了,就吃草根树皮,或者从树洞里搜罗些蝉虫煮了吃,春秋还好,可到了冬天,万物凋零,什么也找不到,什么也吃不到。

“那时候做梦都想吃一块红烧肉。”掠影淡淡一笑,“醒过来的时候,更是馋得眼睛发绿,见到自己的手上的肉都要掉口水,恨不得咬下一块,吃进肚子里。”

于是某个冬天,发生了大规模械斗,就为了一些硬邦邦的馒头,一百名少年少女拼命厮杀,最后身强力壮的有馒头吃,而身体虚弱的人倒在血泊之中呻吟,乞求,哀号,有几个身体虚弱的没能撑到第二天,半夜时太没了声息,早上画皮师派人过来,一席草席卷着,便丢去了乱坟岗。

“你们为什么不联合起来反抗?”花艳骨背对着掠影,突然问道。

“那时候年纪小,又被打怕了。”掠影笑,“更何况又发生了这件事,谁还敢想念身边的人?大家吃的馒头上,沾着的可能都同伴的血。”

那年冬天死了二十个人,料想第二年大家省一省,都能吃上七分饱的,谁料食物发下来,却只有四十分,恰是人数的一半。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宗门是故意的,其初衷就是想要他们为了食物互相猜忌,产生隔阂,自相残杀。

“我们的人数越来越少。”掠影淡淡道,“但活下来的都是精英。”

无与伦比的杀戮技巧、强韧无比的身躯,那哪里还是人,分明就是一群野兽,不懂何为礼仪,不懂何为孝悌,不懂什么是爱,只懂得冷漠、猜忌、厮杀。

“我虽然活了下来,但却不是里面最强的。”掠影低声道,“所以我很绝望,因为不够强,意味着我活不到最后,总有一天,我会被最强的那个人杀掉 。”

掠影不是最强的,但是他却是最狡猾的,十头凶悍无比的野兽,最后厮杀到只剩两人,他便是其中之一。但这已经是极限了,他那时候只有十岁,而对方却已经十六岁了,而且人高马大,满面红光,哪像掠影,因为缺少吃的,脸色苍白,又瘦又小。

“后来我才知道,那家伙是吃人的。”掠影冷漠地说,“被他杀掉的伙伴,全都都进了他的肚子里。”

掠影虽然也心狠手辣,但是他无论如何都吃不下人肉。于是一边吃肉,一边啃草,且不论杀人技术如何,光是体能上两人便已经天差地中辊。而对方又很有耐心,他隐忍到冬天才出手。那个荒僻的地方,一到冬天就找不到吃的,掠影饿到半死,四处逃窜,对方却开始行猎,若被抓住,掠影便是他过冬的干粮。

若无意外,这个冬天便是掠影的死期。

“可活下来的人偏偏是我。”掠影自嘲一笑,“你知道为什么吗?”

那场捕杀不同往日,是有观众的。豢养他们的画皮师宗主亲自到场,身后随着数十名衣冠楚楚的画皮师,他们信步闲庭,他们笑语连珠,他们看着掠影二人的眼神,就像打量两只上好的斗鸡。而掠影的对手也的确像只斗鸡,雄赳赳气昂昂地拍打着自己的胸脯,恨不得脱光衣服,让诸位贵人看看自己身上上好的肌肉。而掠影受了重伤,蜷缩在他脚下,嘴角隐着一丝嘲讽,看着这幅丑恶的画面。

对手的砍柴斧高高举起。

他无可奈何地闭上眼睛。

可是血光四溅,倒下的人却不是他。

宗主一脚踢开对手的尸体,然后伸手将掠影提起,甚至用昂贵的丝绸袖子擦了擦他脸上的血泥,露出隐藏在下面的容貌来,那一刻,掠影竟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惊惧。

“我长得很像凤血歌。”掠影自嘲地笑了起来,“ 这是我活下来的理由。”

奇货可居,画皮师宗主将他收做义子,可是这并不意味着他就飞上枝头成了凤凰。宗主一共有十名义子,但是每过几年便要换张新面孔,掠影这才知道原来他的义子也不过是消耗品,他们为宗主出生入死,换得一时荣华富贵,但是一旦出了什么事,宗主便会轻而易举地抛弃他们,另选新人收入麾下。

“我被宗主收为义子之后,才开始真正学艺。”掠影笑道,“我十岁入他门下,十三岁时他已经没有东西可以教我,于是赐我名为饕餮之云邪,而从那日起,我终日以面具示人,从不在人前轻易摘下青铜兽面。”

与面具一同交到他手里的,还有一个女孩子的画像,他们告诉他,画中人叫做花艳骨,是凤血歌最为疼惜的弟子,也是他日后要接近的对象。掠影捧着画像,眼中尽是茫然,他在宗主手底下学的全是杀人的技巧,他知道怎样用一根头发置人于死地,也知道怎样用大刀折磨人七天不死,却不知道该如何接近一个小女孩。

“若宗主是我人生的第一个转折点,你就是我人生的第二个转折点。”掠影缓缓将花艳骨抱在怀里,轻轻地说,“宗主把我从人变成一头野兽,你把我从野兽变成一个人。”

宗主每日给掠影两个时辰的时间独处,这段时间内,他不需要出任何任务,只需要在一个无人的小屋里,独自阅览有关花艳骨的一切资料。那真是掠影一生中最弥足珍贵的时光,因为只有这个时候,他身上是干干净净的,没有伤口和血腥;只有这个时候,他可以摘下脸上的面具,现出真正的自己;也只有这个时候,他不需要面对世间尔虞我诈,陪伴他的只有一碗香喷喷的红烧肉,还有卷宗上的小女孩。

“你不认识我,但我支阶段小就认识你。”掠影平静的声音里藏着温情脉脉,“宗主收买了宫廷画师,第天你的画像都会送到我的手上,凤血歌和寒光看着你长大,我也是……独自一人,在很远的地方,看着你长大。”

宗主一定没有料到,他尚未接近花艳骨,花艳骨反成他心中圣地。更料不到原本只需要食物便能喂饱的野兽,忽然之间心生欲念,便从野兽变成了人。

“从我十三岁开始,我就想要得到你。”掠影的眼神幽深如潭,“红烧肉能填饱我的肚子,你能填饱我的心,故而日求三餐,夜求一宿,我没有骗你,其实我要的并不多。”

“那你为什么对师父和大师兄出手?”花艳骨闷声道,“你又为什么对我下那么重的狠手……日求三餐,夜求一宿,这些我明明已经给了你。”

“是,你已经给我了。”掠影说,“但你会一辈子给我么?”

过往的经历,让掠影始终处在一种朝夕不保的状态,他疑心重,擅猜忌,性孤僻,喜黑暗,始终不敢想念有人会爱他,更不想念有人会无缘无故的对他好,可是花艳骨真的对他很好,给他吃给他喝,逢年过节还有礼物,他吻她的时候,她甚至会心跳如鼓……这一切都让掠影觉得,他是被爱着的。而像他这样的人,一旦感觉到自己是真的被爱着的,就对不肯松手。

“我伤你那一掌,并不会要你的命。”掠影按住花艳骨的肩,让她转过身来看着自己,“那是我在宗门学的一门内武术,中者看似心脉断绝,其实是假死。凤血歌若是将你下葬,我自会去将棺木偷出,然后带着你远走高飞,而他若是用情蛊救你,我便会利用这个机会伏击他,然后取代他的身份,来到你身边。无论他选哪一种,我们都一辈子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这样的一辈子,我要不起。”花艳骨苦笑道:“你若这么做了,我一生都不会原谅你。”

“那就不原谅好了。”掠影啄了啄花艳骨的脸颊,“爱着我,恨着我,心里只有我,这样很好。”

花艳骨眼中流露出恐惧,掠影却平静地笑了起来。

他的确爱慕着花艳骨。

只是他爱人的方式,充满晦暗与血腥罢了。

过往的经历让掠影养成了一个习惯,但凡他想要的东西,就一定要牢牢地抓在手里,然后立即吞下去,如若不然,便会被人抢走,譬如红烧肉,譬如花艳骨。

宗门想要利用她,然后杀死她,他就背叛宗门,亲手将之推进地狱。

凤血歌想要将她保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他就折断那双羽翼,将之关进牢笼。

现在,再也没有人可以阻止他了。

他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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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我有一策献太后

光阴如棱,转眼便过去了半个月。

其间掠影对花艳骨很好,奇珍异宝鱼贯而入,吃穿用度,参考皇后,但凡出行,仆从如云,但只有一样,倘若她要踏出宫门,便有两名全副武装的侍从挡在她面前,请她折回。

宛若宠中之鸟。

小轩窗前,花艳骨将菱花镜反扣在桌上,身旁侍女们捧着锦衣玉饰,不停地劝慰道:“姑娘,女为悦己者容,你总不能蓬头垢面地去见国师大人吧?”

花艳骨嘲道:“国师根本不在这里,那是个假货。”

侍女笑道:“姑娘,你又说笑了。”

这样的对话,这一个月来重复了许多次。

花艳骨被软禁在宫中,除宫女太监之外,见不到其他人。既如此,她每逢一人,便要揭露一次掠影的真面目,一开始他们只道她是在说笑,后来半个皇宫的人都在谣传她已经疯了。众人轻视,可她不在意,宫人契约越碎,她心中便越是欢喜,只要有一个人将消息传出宫外,那事情便有转机。

师父手下多能人异士,且在宫中多多少少有那么一两个眼线,只需一点点端倪,他们便能推敲出整件事的始终。

不过短短一个月时间,朝中便暗潮汹涌,逼得掠影不得不拼却全部心神与之博弈,最初几日还能抽空来寝宫缠着花艳骨,而最近花艳骨却连他的影子都看不到了。不过 这还不够,她散播的仅是谣言,却没有证据,他只是乱了阵脚,平复却是早晚的事情,想要揭发他,还需要更直接、更关键的东西……

可这关键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眼见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想着师父和大师兄在地牢里一日一日受苦,花艳骨便不由得心急如焚,连续数日都吃不下睡不好,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消瘦了下去,上个月裁的新衣,这个月竟已经穿不上去了。

“太后驾到!”

一声长长唱喏,将花艳骨从深思中拉了回来。

眼见皇太后雍容华贵的地走进屋来,翘起的小指上戴着玳瑁嵌珠宝翠玉葵花指甲套,流光四溢,华美异常,而花艳骨只是令侍女上了一杯茶,并不起身相迎。

“大胆!”伺候在太后身旁的宫人便要斥责,却被太后抬手一拂,便温驯地退到一旁,但听太后不动声色地下令道:“都退出去,哀家要与花艳骨说说话。”

伺候花艳骨的宫女太监脸上略有犹豫,可被太后的目光淡淡扫过,便尽数低下头,应诺退去。

门扉在太后身后关上。

啪啪啪,花艳骨鼓起掌来:“太的好威风。”

太后矜持一笑,然后在花艳骨身前款款坐下,用一种闲话家常的语气道:“国师大人既然让哀家掌管这后宫之事,哀家总不能辜负他这一番心意,自然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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