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子靖突然沉声一道,“这黑鹜能食人肉,大家小心!”
童如玉已是迅速与杜君楼背对背而靠,怕身后受袭。
北堂景昊和南宫逸各自为战,却是显得有些吃力。然而二人交换了个眼神,紧紧护在封毓辛的旁边,让试图解绳的黑鹜来一对少一双。
至于南宫子靖等人也是相互掩护,但也明显处于被动的位置上。
这畜生不若人般好对付,尤其是一副必死决心的样子,身躯庞大力道惊人,动作敏锐且数目极多,五六十余只,不知从何而来凭空出现,往往一剑刺(奇。書。網…整。理。提供)下另一只又接连扑上,前赴后继。
一时间黑色的羽毛纷飞,局势极其紧张。
颜楚自然护着姚果儿,只是这黑鹜的速度极快,那翅膀扑腾低空掠过时扬起些尘土,随即一个盘旋又急速再来,又往往连同不同方向几只同时扑下,即便是轻功盖世,要确保果儿丝发无损的状况下难免费劲。
便是见他笑容渐渐隐去,又因那袖刀平日为防御之用,对付这等生猛的畜生,效用并不大,明显少了攻击性。
而姚果儿认出这些黑鹜原本在落英山庄做过“信差”,而今由封毓辛将其唤来,再次印证是那白头男人所为!却是恼于自己学艺不精,并不能帮上个忙,反而拖了颜楚后腿。
若能将姚果儿放下,颜楚倒也不怕这些飞禽,
幻谷密地的岩石上雕刻着这些黑鹜的图腾,却还没见过实物。
娘说这黑鹜早些为东方族人所驯化,极其聪明也通人性,同时保持着野性,凶残嗜血。只是她不爱这畜生身上的血腥味,说是容易吓跑伺候在旁的男人,早在他出世之前都扔给了封毓辛。
唔……
眼神突然一厉——
便在这时四只黑鹜同时扑下。
姚果儿自知越慌越乱,只得稳定自己的心态,安安静静的呆在颜楚身后,放纵自己信赖颜楚。
由于四只齐攻,颜楚只来得及应付其中三只,为保她安然无恙,搂住她的手未能做出攻击,却将手臂顺着她腰部上移,恰巧挡住了黑鹜攻击——
只听得那利爪撕裂衣裳的嘶嘶声,三道抓痕,血丝染红了衣衫。
见他受伤,姚果儿心倏然一沉,紧张抬眸却瞥见颜楚顷刻间挂上一抹一如既往的笑靥,在她眼眉处轻啄了一下,“我没事。”
姚果儿仅仅眨巴了下眼睛,豆大一颗泪珠滑出眼眶。
心里有处地方柔软得无以复加。
颜楚,颜楚。
颜楚迅速带她前进,那伤势没有减弱他护在她腰间的力道,那么稳,那么热。
这里有一面是山,颜楚动作迅速的摆脱黑鹜的追击,在山脚处一块巨大的岩石旁停下,将她护在岩石与自己之间,除去“后”患。
而后突然扯出一抹笑,竟是赤手击穿一只迎面袭击的黑鹜的肚皮,那血溅了出来,带着腐肉的恶臭,熏得姚果儿一阵反胃。
尾随跟上的黑鹜,因同伴的血更显得兴奋,发出呀呀的嘶叫声,此起彼伏,尖利刺耳,接着就直扑下来,随之颜楚迅速将手中的鸟尸一扔,很快被分而殆尽,动作迅速得让姚果儿瞠目结舌,觉得怕人。
却是趁此时机,颜楚从岩石脚下堆长的灌木里抓了把树叶,接着就三五叶一组朝那黑鹜攻去。
那一片片树叶化为利器,精准的袭向那黑鹜的眼睛。
接着听见面前的黑鹜突然惨厉的嘶叫,而后扑腾着大翅膀盲目而慌乱的飞着,但这些鸟类太过凶厉,甚至看不出它们痛苦,只是突然一只撞向姚果儿身后这座大山,突的失了所有平衡往下掉。
又迅速被分而食之。
便是这黑鹜嗜血本性。
被颜楚击中的越来越多,而南宫逸等人也是晓得要攻击这些庞然大物的眼睛,那些带着腐臭的血腥味越来越厚重,弥漫在整个半空中,加之四溅的血滴,飘纷的黑色羽毛以及被扬起的尘土。
还有那些尚未来得及被分食的黑鹜尸体加上血淋淋的骸骨。让整个空地看起来血腥且不堪入目,呛得姚果儿几欲昏厥。
当最后一只黑鹜被北堂景昊泄恨似的一刺,象征性的挣扎着扑腾了下翅膀。
望着封毓辛的眼神布上了血丝。
红了眼。
花大熊也被伤了膀子,另几位爷皆有不同程度的小伤,倒也不碍事。杜君楼为了护着童如玉也是被抓伤。
那伤口系为利爪抓破,伤痕看起来惨不忍睹。
但那封毓辛却是带着笑容,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无视那群被牺牲掉的黑色军团。
倒是姚果儿顾不得理会封毓辛,急切的从身后抱住了颜楚,才懂得后怕。
这是她第一次以这种方式抱着他,泪水迅速的濡湿了他的衣裳,他背膀宽厚,却是让她异常的心疼。
颜楚啧了一声,将她从身后拉到面前来。也不说话,嬉笑着舔去她的泪水,“不错,为我而哭。”
姚果儿微微瞪了他一眼,开口却是哽噎,“疼吗?”
“疼。”这话颜楚倒是笃定,“好久没受过伤,都忘了这滋味。”说完又是笑,而后继续用唇舌骚扰她。
姚果儿一口气没上来,抽了一声,眼泪掉得更凶,“你、你……不要笑……”
笑得她好心疼。
颜楚的表情便是异常的柔和,而后又是笑脸盈盈,却是殷殷低语,“你真好看。”
“……”姚果儿呜咽了一声,突然觉得委屈,“我不是长这样的!呜……”
“那是什么样?”
“野猫、野猫……”抽气抽气,“说我、长得像苹果……”
“我喜欢吃梨。野猫会说话?”
姚果儿抹了把眼泪,无言瞪他三秒钟,一想起身旁还有一群人,突然悲从中来,太、太丢脸了。
只是把脸埋在他胸膛,使劲的擦眼泪。
颜楚笑嘻嘻也不嫌她脏,而后双目澄清的望着听得哭声望身后打量的人群,搂住姚果儿。
微微昂了昂头,再搂得紧些。
还是没忘记挑衅。
姚果儿一时觉得有些呼吸困难,挣开来,已是收住了眼泪,低低的抽泣两下,稳住呼吸。
却是被颜楚主动牵住了手。
没有反抗,慢慢的走了过去。
姚果儿向南宫子靖微微点了点头行礼,“师父,封毓辛请交由我处置。”
“……”南宫子靖仅仅沉默的看着她。
“怎么处置?”颜楚把玩着她的手指,替南宫子靖答了话,完全不在意自己的伤口。
“关起来。”
“然后呢?”不是很苟同的样子。
“饿他。”
南宫子靖还是没搭话。
便是颜楚继续接话,“嗯,然后?”
“开扇窗户,脱光衣服,供经过的人欣赏。”
“还有?”
“用刀在他身上,脸上,屁股上刻上‘我是变态’。”
“唔……”
“再把这些黑鹜收一收扔进去,熏上两天。”
“不错。”
“阳光大了拿出来晒晒。”
“你头发打结了。”颜楚突然发现了什么,伸手去顺。
姚果儿用手肘推推他,“你似乎不满意。”
颜楚耸耸肩,笑得阳光灿烂,“先废了武功,挑了手筋,再戳个洞洞,扔茅厕的便池里泡着。”
“……”
65。妖孽
姚果儿呼出一口气,“那到时候谁把他捞上来?”
颜楚呵呵一下,“捞什么,他还有脸上来么?要不能者多劳呗,我觉得除了你以外都挺能办事的。”
呃……拍死他,不过不能否认!
便是瞧得众人脸色都不大好看,但皆未发作。颜楚又笑,耸耸肩道,“你师父脸色好像踩到马粪。”
姚果儿这会眼眶其实还是湿湿的,一听这话直接翻了个白眼,他就不能少说两句么!啥子柔情通通消失不见,径直冲他脑后勺狠狠一拍,然后弓了身子,陪笑,“师父,他是说您很有福分。呃……您左臂有些伤,先让——”顿了顿,“师兄给简单包扎一下,免得感染。”
啧啧,师兄一词实在是太——别扭了!
兴许是突如其来的一场恶战,让所有人紧绷着神经,而今除了愤怒,更多的是一种疲惫。
因而好半天只是姚果儿和颜楚在上演双簧,没有人搭腔。
姚果儿望了望四周人的神色,也是安静下来,正了脸色,然后沉默不语,看向似乎在观戏的封毓辛,又有点火气,琢磨着该怎么开口。
开口审问她所疑惑的事。
**
南宫子靖听着二人看似不经意说的那些惩罚方式,多少有些无语。
再看向封毓辛,倒也觉得一剑真的便宜了他。
但这个人近二十年来也为江湖办了不少实在事,此时明明被困于人,却依然泰然自若,既不算计也不惊慌的模样,心里突然有些迷惘,而刚刚确定他是凶手时的震惊已经过去,转化为一种淡淡的复杂的情绪,感慨,怀缅,以及松了口气。
是的,这场恶战成了契机,终究卸下压在心头的那块大石,松了口气。
这封毓辛唤来黑鹜,意图再明显不过了,再加上西门问晴那事,真相似乎已经摊开来摆在面前。
还有落儿幼时受的那些鞭伤,封毓辛的鞭法,封毓辛定是凶手无疑。罢!事情便交由这些晚辈来处理,毕竟他们在今日武林大会表现不错,虽然惊险不断,却化险为夷,便是突然想念淑华这些日子给他准备的那些热汤……
有些东西,真的已经逝去,譬如年少时那段铭记心头的爱恋,虽未开花,却真的是结束了。
再看着落儿毫无顾忌的落在颜楚身上的那些巴掌拳头,也是突然明白为何落儿敢担保颜楚不会作恶的举止了,她是真的做得到。
昨夜北堂那孩子特来请辞,说事情结束后,他就回落英山庄,婚约之事并未再提,落儿的满不在乎一再拒绝显然伤害了他。真的就不爱了么?忆起落儿先前的那些行径,以及现在的沉稳带给人在感觉上的落差,人的性子真的可以转变得这么彻底?
想来大家都看到了落儿的改变,但人可以伪装,连陈年伤势也可以伪装么?更何况落儿从未掩饰过她的改变,轻叹一口气,孽缘啊!
接着南宫子靖又看了看南宫逸,心疼儿子脸上受伤的表情,连儿子也沉沦了么。逸儿一向孤傲,对落儿动心一直是他嗤之以鼻的事,所以他从未想过这点。
但淑华近日提醒他注意,说儿动了心,由于手边的事紧,至今未有机会与儿详谈,如今瞥见逸儿的表情,心里确定这一事实,恐怕此时最难受最挣扎的就是他,毕竟逸儿先前对落儿的态度并非很好,也难怪落儿一向与他保持距离。
唉,情字伤人啊!
不过瞅着落儿对感情毫不妥协的模样,真的越来越像她娘,他又怎能为难她?罢了罢了,不禁又是叹了口气,总而言之,现应抛却感情的事不提,而是担忧——封毓辛背后毕竟还有个流云山庄,而且西门问晴奄奄一息恐怕难逃生死大关,一行赴会的流云子弟也大受挫伤,流云山庄定不肯善罢甘休。
怕且还有场硬战啊。
便在此时姚果儿行至封毓辛前面,“你不是等我么?我来了。”
封毓辛又是兴奋了,第一句话却是让众人心里大大吃了一惊——
“杀了我。”
杀了他?
然姚果儿面无表情的看了他数秒,那次他离去果真说的就是这句话。接着缓缓的开口,“我不会杀你。”眼神伤感却坚定,“我答应过柳非。”
封毓辛怪异的笑了笑,“你确定你爹娘会答应?因为一个——男人?”
最后这话倒不像冲着她说的,但不予理会,反而轻轻笑了,“我爹娘在九泉之下定不愿见到你,不过……”姚果儿眯了眯眼,“你可以尝试说服我,譬如你杀我爹娘的理由,杀死柳非的理由,我气不过了,自然不会放过你。”
封毓辛便直勾勾的盯着姚果儿,突然就笑笑不语了,闭上了眼睛,人往后仰,躺在地面上,他身边溅着黑鹜的血,弥漫着厚重的腥臭,却是一脸享受的模样,仿佛身边的是烤全鸭。
“你当真不开口?”
封毓辛不理她。
这时南宫逸看了姚果儿一眼,貌似冷嗤了声,想必是不满她的婆妈,而后并未归位的软剑,径直划过封毓辛的脸。
方才一场血战,剑身却未染半滴鲜血,眼见新染的鲜血迅速顺着剑身滑落,又是冰冷如新。
却是没有迟疑的一脚将绳索之中的封毓辛踢翻个身,直接挑了他的手筋,鲜血直迸。
姚果儿闪了闪神,却是瞥见封毓辛半边脸满是鲜血的抬头,这丫愣是没嚎叫一声,仿佛丝毫不痛,再看真点,他表情多少有点扭曲的,却仍在笑,笑的时候,眼里尽是解脱。
想起那个说书人的故事,若他是柳非的舅公,那个故事是他的故事,那么,他也是惨遭过灭门惨事的受害者……
姚果儿于是再次开口,“当初你怎么活下来的?”
“我娘救的。”颜楚微微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
“……”
南宫逸便是扬了扬唇角,“你娘为何救他?”
颜楚将头靠在姚果儿的肩膀上,无视南宫逸,唔了一声,有些抱怨,“事情还未完么?”
姚果儿看了眼颜楚,这也是她想知道的问题。
颜楚笑,“好玩呗,我娘说他童时便一头白发,而且我娘说他笑容好看,想学起来。”
“……”姚果儿大觉荒谬,“学起来?”
“嗯,我娘说东方一族的人都不会笑,不过我没见过,都死光光了。”而后指着南宫子靖,又笑笑,“他们杀的。”
“……”为何要杀?呃,不能问,不能问!
只是,颜楚没打算报仇么?呃,所以才挑衅么……
呃,还有颜楚的笑容……
——我不对你笑也没有关系吗?
——真好,你和我娘不同,真好。
便是突然想起颜楚曾经说过的话,因为有那样的娘亲,这便是颜楚笑容背后的原因?
“这么好玩,你娘缘何放他走?”会让封毓辛又去了流云山庄?
颜楚嘿嘿一笑,“办不了事么!我娘不养他。”
“呃……”办不了事……姚果儿直冒黑线,“你娘——”思了思,凑进他耳边低语,“好男色?”
颜楚倏地在她脸边一啄,“聪明!”而后笑得更灿烂,“倒是这点你就不用想了。”
姚果儿一巴掌拍开他的脸,而后望望大家古怪的脸色,越发困窘,又看了看已经被废了武功的封毓辛,看样子他还是没打算开口说话。
长长的吁出一口气,“今日大家都累了,先休息吧,这事多少由莫依落而起,因而大家为我所费的心里,定当牢记心中,他日定当涌泉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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