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钱心仪把头轻轻地靠在他的肩上,像是渴望了很久的怀抱,令她感到惬意。
她柔软的躯体轻轻擦过他的躯体,令他僵住了,不止是身体,就连心都僵住了。
杜缇峰突然意识到了两件事,两件十分可怕的事。
这第一件事,就是他陷进泥坑,在不知不觉中,他爱上了钱心仪;第二件更糟糕,她一直在等一个可以把她从糜烂腐堆的夜晚拉出来的人,但她等的那个人绝不是他。
“唐宝明,真要命的,我竟然爱上了她。”
不信邪的人,通常就了中邪,中了就出不来了。
本来,他其实不是只想来瞧瞧钱心仪的泰山真面目,而是想用美男计,为唐宝明报复的。他一直觉得自己是情场杀手,能迷倒一大片女子,可是,他的英俊潇洒,在钱心仪面前毫不起作用,反而自己陷进了她的美人计中。
怀中拥着她,心里却更绝望了。
任何人都会爱上她,只要你认识她。他不介意别人会怎么看他,他只是想放任自己一回。
……
夜里,他又起来给唐宝明写信,当他写好一封信的时候,他喝光了一坛酒。
信里,他告诉唐宝明,他爱上了钱心仪,短短的几句话,却是那么难写,那是他一辈子最难描写的字。
他不敢去想,在京城的那一头,唐宝明看了信以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其实,不难猜得到他冰冷苍白的脸,就像他每次宿醉醒来后的样子。
不知道这样,是不是会打扰到唐宝明平静的生活。
可无论如何,杜缇峰还是派人把信送出去了。
等待的心情,像一颗心被丢到油锅里煎着。
他等待什么?等待天亮,等待回信,或者等的更多。
有人在半夜里敲响他的门,他前去拉开门,便看到钱心仪缩着肩,像很冷似的站在门前。
掩饰去脸上的惊讶,杜缇峰冷淡地问道:“有事吗?”
钱心仪指指屋里说:“我可以进去再说吗?”
可还没等杜缇峰拒绝的话出口,钱心仪已经拿掉他卡在门上的手,大摇大摆地进屋去了。
她大喇喇地坐下,娇蛮地说:“我睡不着,陪我聊天。”
“哎,你是夜猫吗?好像你每个晚上都那么精神。”
“宾果,猜对了,我就是夜猫。”钱心仪兴奋的眼眸骨碌碌地在房间四周流转。
“以前他也是这样陪你的吗?”不知怎么的,杜缇峰就问了出口,然后他立刻后悔了。这实在不是他该问的问题,更不该带着酸溜溜的口气问。
钱心仪并不理会他的问话,眼珠打转了两圈,突然跳了起来,走过去他跟前,双手挽住他的脖子,说:“不如我们出去吃宵夜吧。”尾音微微发起嗲来。
结果,杜缇峰带着她在冷清的夜街了走了好远,才看见一个面摊子还没打烊的。
面摊也没有好吃的,只有阳春面和卤蛋了,两人各要了一碗面,两颗卤蛋。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她蹲在椅子上,毫无女儿家的娇态,反而有点豪爽之气,她吃得很快,像打仗似的。
“你很饿吗?”杜缇峰停下吃东西的动作,静静地望着她,他发现自己喜欢欣赏她的一举一动。
她白了他一眼,反问道:“你不饿吗?”
杜缇峰把自己前面的卤蛋推到她前面,说:“都给你吃吧。”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她毫不客气地大吃起来。
其实她也不是真的特别饿,只是,她有个大多数女子都有的毛病,那就是心情不好的时候,都喜欢吃东西。
她嘴里吃着卤蛋,吃到一半,突然丢下,淡淡地说:“我吃饱了,我们走吧。”
在回去的路上,街上冷清,一个人也看不见,月光柔柔地洒下,大地披上一层银色。
钱心仪把头靠在他的肩上,两人走得很慢很慢。
杜缇峰知道她是因为寂寞。不过是因为寂寞而已。她像个孩子一样,害怕寂寞,害怕孤单,害怕明天早上一起来,就再也找不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但是,也许寂寞的人,到哪里都是寂寞。
温柔的月光打在她的脸上,这一刻,他觉得她是需要他的。哪怕是他自己骗自己,只为自己好过一点。
……
唐宝明在皇宫里又收到了杜缇峰的第二封信,杜缇峰在信里说,他爱上了钱心仪。
唐宝明能感觉到自己全身的血液在一瞬间凝固了。
杜缇峰心里想什么,他大概能猜得到,可钱心仪想什么,他就猜不到了。
他颤抖的手掩住脸,近乎虚脱地喃喃:“缇峰,我是真的不想看到你被她害死啊。”
杜缇峰似乎早知道他会有此反应,信中有一句说:“如果她喜欢,我就用我的血染她的胭脂。”
说得那么伟大啊,那一定是没有真正爱过的人,才会说出这种话来。真的爱过恨过,又怎么可能轻易说出如此沉重的承诺。
如果真有人为另一个人做了一切,那他除了有病还是有病。
他给杜缇峰回信,写道:缇峰,你疯了!我真的不想去帮你收尸。
他想要远离的那个怪圈,偏偏有人想要跳进去。
他只是想过一些平静的生活,就这样而已。
……
杜缇峰又收到了唐宝明的信,唐宝明说得对,他是疯了。
只要是钱心仪喜欢的,他都会给她。
晚上,他破例喝了很多酒,沉沉入睡。
他梦见钱心仪举着一把剑一步步走向他,她冷笑着,举剑直向他的胸口刺去……
他吓得猛然醒来,睁开眼睛看到钱心仪的脸,立刻吓得魂飞魄散。
钱心仪完全不管他的一惊一乍,把头靠在他的胸前,用她柔软的头发蹭着说:“我饿了,想吃饺子。”
她软软的声音似小猫儿撒娇一般。
杜缇峰满额都是冷汗,这才恍然刚才是在做梦,这才慢慢镇定下来。
他头晕晕的,抚着自己的额头说:“小姐,现在深更半夜的,哪里有饺子吃?”
“你给我做嘛。”她继续撒着娇,这就是她最厉害的武器,屡试不爽。
“做?饺子?”他不可思议地望着她。
她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地眨着,笑着点头。
“君子远孢厨。”拜托,他可是平时连油瓶倒了都不会去扶的人。
“我就要吃嘛。”她像个小孩一样不依不饶。
“现在真的不行。”杜缇峰就像个大人哄着小孩般。
“你给我做嘛。”
杜缇峰突然想到,可能在以前的那些夜晚,唐宝明就是那样贤惠地给她煮饺子,他的心头一痛,冷声道:“我根本就不会做,我不是他,你看清楚了,我不是他!”
钱心仪被他的话深深地震住了,眼眸渐渐被痛楚染满,她霍然起身奔出门去。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埋在被子里失声痛哭。
他地提醒了她,她真的失去了唐宝明,永远地失去了。
她的心无家,无论她走到哪里,都是流浪。
……
她喝了很多酒,迷迷糊糊地进入梦乡。
“钱心仪。”
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在唤她的名字,在拍她的脸,她睁开眼睛,看到唐宝明站在她的床前,正深情地望着她。
她飞扑入他的怀里,哭喊道:“占士,不要离开我,不要!”
杜缇峰突然呆在那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我不是总一个人,不要丢下我好不好?好不好?”
杜缇峰很想推开她,对她大吼说她醉了,告诉她,他是杜缇峰,可是,他下了不手,话也说不出口,面对一个受了伤的人,他怎么可以?!
她仍在哭,仍在哀求他。
杜缇峰的手渐渐抚上她的背,轻轻地道:“只要你不赶我走,我是不会离开你的。”
“宝明……”她的头深深地埋入他的怀里。
“好了,别哭。我做了你最爱吃的饺子。”
刚才她走了以后,他觉得自己太过分了,于是找来人做了一碗饺子。有钱做什么事情都方便。
他并不喜欢吃扁食,但他喜欢看着桌子对面的她吃得开心。
桌上的酒壶都空了,她应该喝了不少,以至于认不出他来了。
一点昏暗的烛光,仿佛黑暗中的孤岛,只有他与她。让寂寞都留在门外,屋子里是温暖的。
这晚,她要他抱着她睡,虽然他们什么都没做。她的嘴里,一直喊着她所爱的人的名字。
杜缇峰好想逃,因为,他介意。
她睡着的样子,就像一个婴儿般纯洁,如果只是这样,多好。
……
就要被打破的平静生活,随之而来的就是莫名的烦躁。
唐宝明整个皱着眉头,也不上朝,整天待在屋里,没人的时候,大多的时间都是发呆。
说不清自己是想收到杜缇峰的信,还是害怕收到。
然而,没过几天,他就收到了杜缇峰的信,信中,他同样提到很多他在外面的生活,而且说得十分详细,还请教怎么做饺子。
捏着手里的信,那好久没来的心痛都来了,他捂着胸口到柜子里去翻药。
杜缇莹走进来,看见他脸色铁青在翻东西,便道:“你的药在最下面的柜子里。”
说着,她给他倒去一杯水。
喂他服药后,扶他到床上躺下,“要不要叫太医过来看看?”
唐宝明轻轻摇头,“不用,我躺一下就好了。”
“你别太操劳了。”杜缇莹一边嘟哝着,一边放好杯子。
就在这时,她发现了落在桌上的信,她看了,笑着说:“呵,四弟居然坠入爱河了,还要为那姑娘学做饺子,看来那姑娘魔力不小啊。”
她说话时,却没有注意到,唐宝明的脸色变得更苍白了。
她依然自顾自地说道:“我得把这件喜事告诉爹爹,让他老人家开心开心。”
唐宝明忍不住开口道:“还是等事情清楚了再说吧。”搞不好开心不成,倒被气出病来。
“那好吧,我给他写信,让他把那姑娘带回来。我正好想瞧瞧那姑娘是何方神圣。”
于是,杜缇莹提笔给杜缇峰写信,让他回来。
……
钱心仪像往常一样去找杜缇峰玩,他出去了,她看见桌上有一封信,就拿来看了。
她在看信时,杜缇峰正好回来了,脸色顿时变成死灰。
他觉得自己要完了。
该死的,谁这么不负责任,把信丢在桌上就算了。
钱心仪望向他,眼神无辜,带点孩子似的怨恨,“是谁给你写的信?”
“是……是……”那三个字他怎么也说不出来。
“是你妻子?”
“呀?”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是你妻子叫你回去。”她更肯定了。
杜缇峰奔上去抢过那封信,那绢秀的字迹,任何人都看得出是出自女子之手。
是姐姐。姐姐让他回去。
为什么姐姐会知道?难道是唐宝明告诉姐姐了?
一大堆问题缠绕在他心里,一个个都像解不开的结。
钱心仪用头顶住他的背,靠上去,轻问道:“喂,她漂不漂亮?”
“她不是我妻子。”
“哦,那是情人?”
“不是。”
“你还有几个情人?”
“一个都没有。”
“说嘛……”她撒着娇问。
杜缇峰被她纠缠得不行,只好说:“她是我姐姐。”
“哦,姐姐!你们姐弟的感情可真好啊?我也有很多弟弟。”她不屑地冷笑兼带讽刺。
杜缇峰忍无可忍,冲动之下就说了出来:“她是我姐姐,叫杜缇莹,现在是太子妃。”
“太子妃哈。”
钱心仪这一秒还在笑,下一秒,一张脸凝结成霜,她突然发了疯似的冲出门去。
杜缇峰追出去时,只见她满手鲜血,哭至崩溃。
他奔上去紧紧地将她抱入怀里,那一刻,他感觉到自己的手在剧烈地颤抖,他在害怕,害怕失去她。
哭过以后,疼痛就袭上来了,钱心仪回头望着他,眼眸里水汪汪的,委屈地扁着嘴吐出一个字:“痛。”
鲜血滴在地上,开出一朵朵艳红的梅花。
其实,她身体里的某处,比手上的伤还要痛上几百倍。
能说出来的痛,便不是痛。
他细细地为她抱扎,温柔得都不像他自己了。
她不时望望包得像粽子的手,又望望他的脸。
他却没有望她,因为,他害怕看到她受伤的眼神,因为无论如何,他是无法填被她心里的那些伤痕。
这样一个女人,如果她身边没有人,如果她找不到一个熟人,如果没有人可以被她在深更半夜叫醒……这种假设是无比的残酷。
“有烟吗?”她问。烟是她最好的镇定剂。
“我去拿给你。”
他要站起来,她却拉住他的衣角,用乞怜的眼神望着他,轻轻摇头。
最终,他重新坐下。
她的嘴角勉强勾起一个微笑,却被疼痛收了回去。
“你知道吗?这个世界上有一种鸟,它只能一直在风里飞,飞累了就在风里睡觉,这种鸟一辈子只能落地一次,那就是它死的时候。”
杜缇峰只是笑笑,并不说话。
“你不相信?”
“不是。”
不是不信,也不是相信,只是他觉得,都不重要。
……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杜缇峰没有想到,隔了一天,他又收到了姐姐的加急来信,信中说哈全王爷在路过三县被人杀了,所以杜缇莹和唐宝明决定过来一趟。
钱心仪站在他的身后,信的内容她都看到了,她轻轻地拉着他的衣角,眼神楚楚可怜。
他只能轻握着他的手,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热量可以被汲取。
想不到,哈全王爷会突然死了,他是当今皇上的胞弟,身份自然非同寻常,然而就这样突兀地离去。
杜缇峰要出城去接姐姐,但钱心仪躲在房间里不肯出来。
“钱心仪!”他用力砸门。他必须出城去接太子爷啊。
钱心仪就像一只受伤的幼兽,蜷在床角,显得透骨的寒冷和孤独。
她好不容易接受一个人,将自己依靠向他时,他却要抛弃她。
不止这样,还有那令她难堪的往事,一一浮现上来。
杜缇峰敲了好久,她仍一动不动,“钱心仪,我踢门了。”
他破门而入,在接触她的眼神时,有那么一刻,他真的想扑上去将她紧紧地抱入怀中。
“你滚!”钱心仪也没看他一眼,狂吼。
杜缇峰深深地望了钱心仪一眼,最终还是选择一个人离开。
他必须离开。
……
杜缇峰一个人骑着马出城,在黄昏时,瞧见了一辆豪华马车朝着这边直奔过来。
停下来的马车,透过窗子,他可以看到一脸憔悴的唐宝明,他有多少夜没睡好了?他为谁憔悴呢?仅仅是为了哈全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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