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那股兴奋劲过后,我才发现,不经意间,我又将他给招惹得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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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邺城郊有片空旷的绿地,周围开了一树树桃花,姹紫嫣红,好不烂漫。
一到目的地,小姐和洛洛跳下马车,对着这片美景,两人都同时惊叹得张大嘴巴,发傻的模样很可爱。车夫牵走马匹,我和李钰将车赶到一处桃树边停下,然后带来的东西搬下来,摆放到地上。捻了树下一片树荫,我们铺开一块方布,将食盒放在上面。
李钰抱剑站在一边,我坐在树下,抱着杯暖茶懒洋洋地晒太阳。远处,小姐跟洛洛抢风筝闹成一团,大公子和二公子各抱一人,幸亏三公子做的风筝也不只一只。我抬头淡定仰望那些形状迥异、材质不明的物什,如果那些真的可称为风筝的话……
风筝这东西,文邹邹一点就被称为“纸鸢”。
我以为,两者区别在于做工是否精致讲究,能不能达到挂在博物馆展厅里非物质文化遗产那种水准。
提起纸鸢,我不得不又记起上官涵。
对了,上官涵人呢……
四处张望一阵,我发现这人赫然还在那匹马背上昏睡不起。
“……”望着打着呼噜的上官涵,我只能叹一句,累教不改。
以前,上官涵也跟三公子一样亲手为小姐做过纸鸢,很精致的一只春燕。我记得那燕子的翅膀上,还用狼毫描绘了栩栩如生绽放的蔷薇。那日,我照例喊他起床,走进卧室的时候,就看到散乱的书桌上,那只瞬间吸引我目光的纸鸢。
如果连我都用“纸鸢”去称呼一只风筝了,那确实说明,上官涵做得很用心。
小姐昨日下午说要去放风筝,这傻子居然连夜就做出了这么个艺术品。目光在那只纸鸢上流连,其实,我心里很是羡慕。
累了一晚上的上官涵还在睡,脸上沾着颜料,身上穿得还是昨日那套还不及换下的衣服。真是败给他了,我上前摇他的肩膀,他的脑袋被我摇得一点一点的,却丝毫没有醒来的征兆。可能是他昨夜累极,我花了很长时间才把他拎起来。
等上官涵洗漱收拾完毕了,我站在屋外等他,谁知他磨磨蹭蹭半天就是不出来。
“怎么了?”不得已,我又走进去找他。
上官涵站在桌案前正看着那只纸鸢,见我进来,他略略尴尬偏头低咳一声,“苏小浅,拿上东西我们走吧。”
“……”看着他鲜红欲滴的耳郭,我恍然,原来这厮傲娇的羞涩了。他一个大男人不好意思拿纸鸢出去,就等我进来拿?这……
“看着我作甚?”上官涵挑眉,掩去不自然的神色。
善良如我,从不当面揭穿他幼稚的别扭。上前小心拿起纸鸢,我跟在他身后,“涵公子,请。”
结果,上官涵的那只纸鸢还是没能送到小姐手上。可能是这次磨蹭的时间太长,我们回去的时候,小姐已经跟着大公子去校场打猎了。
“……”我看着上官涵,目光复杂——这倒霉孩子,熬夜睡过头,白白错过了约会。
上官涵站在小姐离开的地方,依旧是轻笑,瞬间便将眉梢失落敛得彻底,“白白浪费了只纸鸢,可惜了。”
浪费的又何止一只纸鸢,明明是他的一番心意。
“苏小浅。”
“我在。”
“反正我们都是被抛弃的人了,干脆就我们俩出去玩得了。”上官涵扭头拿过我手里的纸鸢,笑得明媚。
“哈?”
于是,我们两个人去放风筝了。
开始很突然,过程很单一,结果很惆怅。情节主要是他放我看,然后,风筝就断了线。
“该走的,留不住啊。”看着那只绘了蔷薇的纸鸢越飞越远,上官涵轻叹。他的嘴角还挂着丝浅笑,可整个人却全然浸染在落寞之中。
待到那只纸鸢飞得看不见了,上官涵拍拍衣袖,宣告我俩可以直接打道回府。为了酬谢我陪他放飞了一夜的心血,他很大方地请我在西街路摊吃了碗阳春面。其实,跟着谁都是跟,比起打猎,还是跟着上官涵放风筝这种不剧烈的差事更适合我。如此说来,我也算没有遗憾了,哦不,还是有点小瑕疵的……其实,我更喜欢吃馄饨面。
“苏小浅,发什么呆呢!”上官涵揉着惺忪的睡眼走过来,打着哈欠,坐到我身边,“口渴了。”
于是我利索地帮他倒了杯水,送到他手边。
上官涵接过去,咕噜咕噜地牛饮一通,看得我唏嘘幸亏没给他泡雨后龙井,不然真是暴殄天物。
我收拾好杯子,抬眼见他目光悠远地望着三公子造的那些不明飞行物,体贴道,“想玩就过去,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这有什么好玩的。”上官涵哼哼了两声,跟没有骨头似的靠在树上,又阖了眼。
猜想他这是想到那只纸鸢了,我默默垂下眼睑。其实他不知道,那天晚上我溜出去顺着风向将那只燕子给捡了回来,至今还压在箱底好好保存着。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可总觉得不能放任不管,又或者只是因为那纸鸢做得太精美。
“想什么呢,盯着本公子连眼睛都不眨。”上官涵睁开一只眼,挑眉取笑。
我平静地看着他,淡道,“桃树上会有毛毛虫。”
“……”
瞅着上官涵散发着阴寒气息的微笑,得,我知道我又将他得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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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日头估摸着洛洛小姐他们玩累了,我就开始将食盒里的点心一盘盘摆好,倒了热水沏茶。
春游的点心很有讲究,一般都是一到两口的大小,以吃得时候不会落下碎末的品种为上。当然,这些都是理论知识,遇上小姐这样的主子,她让我带上烧鸡扣肉烤羊腿我都不会奇怪。
料理完手头上工作,我看着自己的杰作笑笑,觉得天地之间连毛毛虫都是那么喜人。
“浅浅——!”
背后突然冒出个清脆的童声,我一怔,便看到漫天的桃花在我身侧徐徐落下。一朵一朵,纷纷扬扬,我睁大眼,感觉这美好的瞬间被无限拉长,时间过得缓慢,连桃花飘在空中的轻颤我都看得清晰。
粉嫩的桃花落到我的衣摆上,像是我许久不曾做过的美梦。
“浅浅!”洛洛从我背后扑上来,勾着我的脖子,用甜软的声音信息道,“我造的桃花雨,浅浅喜欢不?”
我回味着方才的美好,忍不住笑起来,“喜欢!”
洛洛开心得在我脸颊轻啄了一下,然后绕到我身边,亲昵地靠着我坐下。
上官涵看得连连摇头,“啧啧,洛洛才多大的孩子,真是尽得他娘亲真传。”
“涵涵,你说我什么真传呢,嗯?”黑脸的小姐叉着腰一脸假笑,仗着有三个夫君在侧,完全不把上官涵这腹黑放在眼里。
小姐啊小姐,你怎么就学不乖呢?
我默默低头给洛洛擦手——小姐啊,三位公子宠你没错,但遇上这种敏感雷区,三位公子哪一回是站在你身边的?
果然,三位公子纷纷从小姐背后离开,各自找了位子坐下,擦手喝茶吃点心。
小姐一个人颤颤巍巍地站在上官涵旁边,后者飞给她一个得瑟的眼神,小姐便捂着小心肝,咬牙,“上官涵,你狠!”
休息时,众人围坐在一起享受着静好时光,小姐天生有副好嗓子,喝口茶,就着眼前的美景哼起了江南小调。曲调轻扬、婉转动听,小姐闭着眼轻轻地唱,众人微微眯起眼,醉在这优美的旋律中。
我怀抱着洛洛,合着曲子,轻拍着他的后背。待小姐唱完,洛洛也在我怀里睡着了。于是奶爸二公子担心洛洛着凉,便抱他去车里午睡小憩。
“苏小浅,你也来一首吧。”上官涵忽然道。
“是啊,浅浅,你也来唱一曲。”听了他的提议,小姐也来了兴致,凑到我身边坐下,“浅浅声音好听,唱歌肯定不赖。”
偏头看向上官涵,后者挂着招牌笑容,唉,我怎么觉得这就是个阴谋呢……
刚想开口推脱,我却见大公子、三公子,连放哨站岗的李钰都饶有兴致地向我看来。
“苏浅,别博了大家的兴致。”大公子笑。
大公子都开口了,我不敢拒绝了。
我看着天空苍穹碧落、山抹微云,大地山花烂漫、枝桠吐绿,春风吹落桃花瓣,一切都美好得如同诗画一般。
我清清嗓子,恬静地唱出了那首我以为与自己此生再无关联的歌谣,“春天在哪里呀,春天在哪里,春天在那青翠的山林里。这里有红花呀,这里有绿草,还有那会唱歌的小黄鹂!嘀哩哩嘀哩嘀哩哩嘀哩哩嘀哩哩,嘀哩哩嘀哩嘀哩哩嘀哩哩嘀哩哩~~!春天在青翠的山林里,还有那会唱歌的小黄鹂!”
很久没有唱原来那个世界的歌了,这次发挥得淋漓尽致,我着实觉得亲切又舒爽。想到穿越文那些女主一唱成名,没想到我管家苏浅居然也有向众人一展歌喉的机会。
深呼口气,我定了定神,抬眼看到他们都是一副石化又龟裂的表情,顿时觉得自己似乎犯了错。
小姐抿了抿唇,伸手拍拍我的脸,关切道,“你……真的是浅浅?”
“……”闻言,我有种想死一死的冲动。这首是我会的唯一一首应景又不跑调的歌好吧,明明我发挥得还不错的……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上官涵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笑声,抱着肚子在地上打滚。随后,小姐也加入了他的阵营中。
大公子笑得很勉强,端起茶杯,默默转了视线。
三公子憋笑憋得很痛苦,眼睛瞪得大大的,脸颊绯红。
李钰抱剑,嘴巴绷成一条线,满脸纠结。
我捧杯喝茶,沉静淡然。事到如今,也只能装作刚才唱歌的人不是我。
好吧,上官涵你赢了,上次我唱的时候,你明明诚恳地说好听来着的。
春华词 三月里,桃夭灼其华 相亲半路
从城郊回来,主子们纷纷回屋打点收拾,我却匆匆赶去灶房吩咐晚膳食谱和沐浴用的热水。作为管家,在这种累得我想爬回床上挺尸情况下,依然需要站在岗位上屹立不倒,这就是崇高的职业道德。
交代了晚膳事宜,我又匆匆回屋里洗把脸,重新束发,换了身干净衣服。赶回灶房照例请沈伯试完菜,我才领着丫鬟们浩浩荡荡去花厅。
说实话,克制肚子咕噜声真的是门技术,我终于明白以前电视里的老管家为什么要将右手放在身前,原来是用手抵着胃的。
见我精神恹恹地垂着眼站在一边,大公子了然道,“苏浅累了一天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说的是。”颜君家主放下碗筷,边睨着小姐,边对我关切道,“浅儿辛苦了,剩下的事交给丫鬟们,快去歇歇。”
“……”小姐哆嗦着扒饭,头埋到碗里低声嘟囔,“……干嘛一不爽就瞪我啊。”
为无辜受牵连的小姐默哀片刻,我幽幽应了声,从花厅里飘了出来。
真的是用飘的,我又累又饿,春游这种体力活委实不适合我这种资深职业宅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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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游离回小院时,石桌边出乎意料地坐了两人,一个是威武的账房先生金多多,还有一个灶房的掌刀杜三娘。
“哟!”金多多翘着二郎腿,晃了晃倒夹在指间的酒杯,“苏管,我们带晚饭来慰问你了~!”
“……”坐到桌边,看着满桌温热的菜饭,我望了眼她们,十分感激。
金多多帮我摆好酒杯,我左手边的杜三娘立刻替我满上,这一举动多少让我有些受宠若惊。
杜三娘啊,灶房里那个手持两柄菜刀、相貌平平又寡言沉默的女人,居然配了个这么风骚撩人的名字。
未见其人时,我一直联想这人跟怒沉百宝箱的杜十娘是不是有姊妹亲属关系。得见此人后,我看着手里的名册,着实觉得将“娘”去掉,“杜三”这个名字才更适合她,即使她是个名副其实的姑娘。
其实杜三娘真名不叫“杜三娘”,她无名无姓,本是任家堡的杀手,随着三公子嫁到颜府。“杜”是她师父的姓氏,任家前十的杀手中,她排行第三,又是唯一的女子,便唤作“杜三娘”。
知道她的身份背景后,我越发觉得此人确实适合做杀手。有一种人貌不惊人、存在感极低,有一身好功夫技艺傍身,最是适合做潜伏或刺杀的工作。而杜三娘就是这种人,不用怀疑,我这“隐身”的功夫就是从她那学来的。
至于我为什么会关注杜三娘,从而发现她的真实身份,这又要牵扯到我被骗被抓的那次。
那时我被吊在囚室里,双手锁着铁链,悬在头上。杜三娘第一个冲进来,挥舞着颜府灶房的菜刀,砍断了锁链。那瞬间,菜刀的寒光,映着她眼中凛冽阴寒的杀意,让我的脑子格外清醒。也是因为那一眼,她那张在我脑中面容模糊的脸霎时清晰起来。
作了管家后,我留了心眼将她调查一番,才知道灶房里玩转数把菜刀的低调女人居然是个杀手。不过在灶房掌刀也算她的老本行,只是以前砍的是人,现在砍的是萝卜。曾经,我就亲眼目睹过她面无表情地挥刀,将一根胡萝卜切成了无数的剔牙签。现在,剔牙签对她来说算什么,她还能切出头发丝……
而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在跟我喝了一小杯后,赫然递给我一张喜帖。
“……”我接过那张烫金的帖子,看着新娘下写着“杜三娘”,手指顿时有些颤抖。
“三娘要取亲了,作为好姐妹是不是要表示一下?”金多多正在兴头上,勾着我的脖子,咧开嘴笑,“三娘可答应了,以后咱就是她娃娃的干娘!”
……我、我又被认作了干娘?!
府里唯一一个比我年纪大又尚未成亲的女人终是告别单身,末了,还赠了我一干孩子?说实话,连阴暗杀手杜三娘都有着落了,我感到压力很大。
“苏浅啊,现在府里孤家寡人的大龄未婚女可就你一人了。”金多多借着酒意斜眼挤兑我。
看着她那小样儿,我浅酌口酒,回击道,“多多,你比我年纪大。”
“我可是嫁过人的。”金多多撑着腮帮,“官方户籍上,我注明的是丧偶。”
哦,我忘记了。金多多儿时家里穷,五岁就被卖到一处府上作童养媳冲喜。那男人比她大上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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