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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贪欢记-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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贪欢抬眸,目光清冷。她刷的一下起身,孤尘剑遥遥一划,剑气激荡,刺破男子的咽喉。看到那人死了她才松一口气,可一口气还没松完,脸上就被百里流觞狠狠甩一个巴掌,“你居然敢擅自做主?我有让你杀了他吗?”

脸上火辣辣的,很久没被人劈巴掌了。贪欢垂眸不语,恭敬地低着脑袋。

“你以为杀了他就没事了?你以为我找不到其他人来折磨?”百里流觞冷笑。

“宫主,你若要找人可别找我那边的人,如果我的男宠都死光了就没人陪我睡觉了。”江涉宓故作为难的神色,“你也不能事事力求完美,你这徒弟天赋很不错,你还非要她跟你一样变态,这太贪心了!”

百里流觞回她一记眼刀,“闭嘴,出去。”

江涉宓哈哈大笑,“那我先行告退,宫主,千万对你这个小徒弟手下留情,她不是在正阳宫长大的,不熟这里的习惯也情有可原。”说完,身影就消失在门外。

宋涟也无意蹚浑水,在宫主生气的时候还站在他身边找死,他可没这么勇敢。宫主每回发怒,所有人都会躲得远远的,五个令主都是眼疾手快的人,即使是钟鼎那个傻大个也知道逃跑。令主里面他是唯一遭殃当过宫主出气筒的人,若不是他武学修为高肯定一命呜呼了,那时害他在床上足足躺了半年。

宋涟偷偷向门外走去,回念一想,不过,宫主这回生气得有点奇怪,他望向贪欢的目光略带同情,突然生出惺惺相惜之意,虽然还有点幸灾乐祸,但仍是好心插嘴,“宫主,你这弟子的确心软了点,不如把她关进血人尸虫中好好磨练一番?”

百里流觞的目光令人不寒而栗,他扫宋涟一眼,又盯住贪欢,“好,姑且放她一马。”他似笑非笑,“欢儿,还不快谢过宋令主替你求情?”

贪欢虽然不理解“血人尸虫”的意思,可还是照着百里流觞的意思乖乖道谢。然后,当她被百里流觞关到那个黑色的地道里,鼻腔里闻到熏人至死的尸臭和腥气,耳朵里听到诡异的悉悉索索的声音,她骤然害怕,混蛋,这样还叫放她一马?

眼睛里什么都看不到,贪欢扶住墙壁闭着眼,想尽快习惯这种黑暗。方才百里流觞打开石门的时候她只知道自己被带进一道蜿蜒狭隘的地方,没有灯没有火,她唯一的武器就是手里的孤尘剑。

不过,足够了。有孤尘剑在手就没什么好怕的。眼睛看得还不是很清楚,身前的气流奇怪起来,贪欢敏锐地察觉到异常的动静,不管三七二十一,伸手就是一剑。鲜血四溅,地上“扑通”一声,脸上沾染到血迹。贪欢怔了怔,紧握剑柄,刚刚那个手感,她是不是砍到人了?

贪欢的确是砍到人了,可不等她做出更多反应,眼前就聚集起越来越多的人,黑暗中看不太细致,她甚至没有感觉到杀气,匆忙中问出一句“你们是谁?”可惜没有回答,那群像尸体一样的人群不由分说就进攻过来,贪欢面色一沉,举剑反攻。

地上有诡异的爬虫,周围是仿佛没意识的敌人。言语不通沟通困难,贪欢的剑势仿若游龙吟鸣,在石道之中掀起腥风血雨。红色的粘腻的血液,贪欢努力加快剑速,身上沾到血迹的感觉糟透了,一剑又一剑,即使如此,喷射到她身上的鲜血也没有减少。

头发黏黏地贴在面颊,那种腥臭弥漫在鼻间,贪欢的心沉下去了,何时才是一个尽头?

血人尸虫,正阳宫每次活捉敌人或是惩罚背叛者就会将他们关进石道中。血人和尸虫是两样东西,血人是指活着的人,他们被关在石道里就是为了让人练武用的,杀不尽打不死,对百里流觞来说,没有比这更好的练武场地了。尸虫是一种特别奇怪的虫子,它们喜欢钻进人体内,喜欢啃食人类的大脑和血液,虽然算是一种恐怖的寄生虫,可相对的,若他们的寄生主发生危险受伤了,它们也会舍身保护他们,替寄生主以最快的速度治愈伤口。也就是说,只要寄生主不是被一剑砍掉脑袋,寄生主就永远不会死亡。

想要一剑砍掉别人的脑袋并不容易,一般来说,一剑刺出去,大多是把对手的动脉割断,如果不是寄生着尸虫,正常人被割断动脉也就死了。身体上寄生着尸虫的人更不容易被砍掉脑袋,尸虫为了保护宿主,通常会聚集在宿主的脖颈处,那里的血液新鲜,而且离大脑的距离也近。尸虫的外壳极其坚硬,可以起到盔甲的作用。

对贪欢来说,一剑砍掉别人的脑袋并不是难事,一剑砍掉寄宿尸虫的对手脑袋也不是难事,前提是在对手不多的情况下。周围的环境不够明朗,贪欢无法获知有多少敌人,可凭着气流的流向,她推测出最少也有百人以上,哀叹一声,这么多的打不死的对手,难不成她会死在这里面?

最开始是感到累,然后便麻木了。杀,杀,杀,除了杀没有其他事情可做。这是修罗的地域,贪欢会累会死,可她的对手不会累不会死。渐渐的,出手也就越来越狠厉,每一招都越来越有效率,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

血人尸虫中没有食物没有水的,被关进这里的人活下去唯一的可能性就是等别人放出去,否则死路一条。正阳宫漫长的历史中,百里流觞是几百年来仅存的例外,这个千年难得一见的武学奇才砍掉里面所有人的脑袋,杀光了大半的尸虫,然后剩下的尸虫在他恐怖的杀气下不动靠近,远远躲在角落。

贪欢不知道自己在石道里面忍受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她不清楚外面过了几天,只是在机械的杀人动作中,她突然感到光芒从背后照射到身上,僵硬地回转过脑袋,她看到一个高大颀长的人影站在阳光下,朗声问道,“还活着吗?”

贪欢一瞬间就冲了出去,气喘吁吁的。一个抬头看见洛宜快速关上石门,紫眸流光溢彩,张了张嘴在说话,可惜贪欢已经听不到,直直倒在洛宜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贪欢不会变成百里那样的变态的……

第四十章

足足昏迷了两天。

第三天的时候,百里流觞才知道贪欢被洛宜擅自释放出来,得知消息的刹那,他目光微有复杂,垂眸沉思片刻,便淡淡然走到洛宜面前,眉一挑,“谁让你放她出来的?”

洛宜敛神,“任凭师父责罚。”

百里流觞哼笑,“我不是要责罚你,我想问问你放她出来的理由。”

洛宜在百里流觞面前向来坦诚,沉默片刻道,“她真死在里面师父也不会开心的,师父当初救她回正阳宫想必不是为了杀死她。”

“她死了我自然不会高兴,我还指望着看她在血人尸虫中好好表现。”百里流觞瞥了眼依旧昏睡的贪欢,无奈道,“算了,放出来就放出来了,下次有机会再把她关进去。不过,这回人是你救出来的,由你负责照顾。今天正阳宫来了个客人,我没空理会这丫头。”说完,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贪欢闭眼躺在床上,右手还紧紧握着孤尘剑,哪怕她睡熟了也不曾松开分毫。洛宜曾试过把孤尘剑从她手上拿下来,可惜怎么扳也扳不开,于是只能作罢。遥望天色,太阳又快要下山了,洛宜无奈地舒展眉目,这么大个人有什么好照看的?他还是先去用膳,救她出来已经够仁至义尽了,难道还要他为仆为奴地伺候她?他正欲跨步向外走,回眸看到贪欢睡熟的身子微微一缩。洛宜低叹,再折回去拿条毯子出来盖她身上。

洛宜弯下身,毯子还未触及贪欢身体。一瞬间,贪欢骤然睁眼,眼中满是警觉,眼皮掀开的一霎那,手中孤尘剑也连带出鞘,寒光闪烁的剑刃直逼洛宜脖颈。

洛宜皱眉,立马跳开几步远,冷冷望着她,“把你的杀气收敛起来。”

贪欢一怔,此时才反应过来眼前之人是自己的师兄,似乎还是把自己从那地狱中救出来的恩人。良心略微不安,她轻声道,“抱歉,师兄,我以为自己还在石道里。”

洛宜叹气,紫眸直直盯住她,“以后别和师父对着干了,你被关进去的前因后果我已经知道了,师父让你做什么你就乖乖照做,反抗只会换来更糟糕的结果。”

贪欢闷声道,“所谓糟糕的结果就是被关进血人尸虫中?”

“那地方我也进去过一次,不过只进去了一天一夜。”洛宜道,“贪欢,一旦你的身体被尸虫侵蚀,你也会变成那石道中的一份子,终身成为别人练武的对手,自我意识也会被尸虫啃食殆尽。师父平时为人还不错,可惹他生气的后果很严重,他硬下心把你关进去,自然舍得看你生不如死的模样。对他而言大不了再收一个徒弟,对你而言却是一辈子都毁了。”

贪欢微笑,“师兄,你这是在传授多年来的经验吗?”

洛宜颀长的身躯靠在墙壁上,懒洋洋道,“从你进正阳宫以来就没有放下心防和师父真心相处过,带着戒备和敌意,你怎么可能好好了解师父?你不了解他,你不喜欢他,在你眼里他的一切都是错的。师父武功高强,表面上你是不敢违抗他,可内心呢?你以为师父看不出来?”

贪欢面不改色,笑道,“难道师兄要我昧着良心说师父大仁大义功德无量?”

洛宜也笑道,“你不必故意说反话,在我面前故意说反话更是无用。师父不是好人,这是武林公认的,可自从你进宫以来,师父真心实意教你武功,平素里对待你的态度也是以自己最真实的样子,至少这点就比你诚实多了。”

贪欢笑容忽止,静静看洛宜一眼,骤然出声道,“师父呢?”

洛宜想了想,伸手一指,“应该在前厅吧。”

贪欢点点头,抬眸对着洛宜真心微笑,“说起来,我还欠师兄一声谢谢,那时候是师兄把我救出来的吧?”

“师兄妹一场,不用太客气。”洛宜不轻不重道。

“虽然我不赞同师父的很多举动,我对他是戒备,”贪欢爬下床,动作飞快向外走去,与洛宜擦身而过的时候,她稍稍放慢脚步,轻声道,“可是,我依然感激他。”

感激吗?洛宜紫眸微眯,望着门外的梧桐,嘲讽一笑。师父从来都不稀罕别人的感激。他好不容易救下她一条命,洛宜可不希望在前厅再发生什么事端,于是跟在贪欢身后。

百里流觞坐在前厅的首座,除他之外还有另一个人,是杜随之。

百里流觞穿着打扮如往常一样,黑色束在脑后,眼眸清浅,漾着潋滟光泽。他单手托着脑袋斜望突然闯进来的贪欢,等她先说话。

杜随之眸光一亮,轻佻道,“呦,这不是表妹吗?”果然如他所料,越长越漂亮了。

贪欢不理他,只在进门的时候轻描淡写扫了他一眼,然后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在百里流觞身上,恭敬地行一个礼,“师父。”

百里流觞倒是没有因为她擅自闯进来而生气,淡淡道,“你来干什么?”

洛宜说得对,她表面上不敢违抗百里流觞,她对百里流觞一直心怀抵触,她对百里流觞一直都不够真诚。裴锦当初拿真心对她,她全力回报。百里流觞如今也是拿真心对她,虽然他的真心和裴锦的真心天差地别,可她终归没有好好对他。

她从来不骗裴锦,可她始终在欺骗百里流觞。

“如果师父把我关进血人尸虫中是为了教我杀人,那完全没有必要。”贪欢承认洛宜刚才说的话,可百里流觞和裴锦是不一样的。“杀人这种事情根本不需要你教,如何抑制住杀人的冲动才是练武者最该学习的事情,师父,对我来说,在正阳宫的日子比起以前其实更轻松,我不用担心自己不好的方面曝露出来,我身上所谓的一些恶习在你眼里根本不值一提。可是,正是因为这样,这时候我只有自己克制自己,我不希望成为江湖上的另一个你。”

百里流觞面无表情,目光淡如流水,轻轻瞥她一眼又望向远处。“我怎么了?成为另一个我又怎样了?”

当她具备足够的实力,当她可以轻松杀死对手,当对手又正好是她的敌人,这个时候,杀戮就会成为极其简单的事情。贪欢知道,自己会忍不住的。第一次和伍青峰比武的时候,她一剑刺向他的咽喉,那时候真的是无意识的吗?她一直讨厌伍青峰,所以那柄剑就不自觉地往他身上要害刺去。贪欢不得不承认,如果对手是裴锦,她一定不会伤害他。

看吧,其实她根本视杀戮为无物,贪欢几不可见地叹一口气,可是,她一直在尽力阻止自己杀人。不能因为自己武功高强就随意欺负比自己弱小的人,不能因为活得不顺心就滥杀无辜……裴锦是这样教她的,她希望裴锦高兴希望裴锦喜欢她,所以一直都照做。

可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百里流觞从来不觉得自己是错的,裴锦也从来不觉得自己是错的。贪欢以前不知道谁对谁错,可在和百里流觞相处的过程中发现,如果一直让自己随心所欲,想杀就杀想干嘛就干嘛,这样太危险了。

以前的贪欢在克制自己,那么就一直克制下去吧。像师父那样为所欲为的话,贪欢担心在将来的某一天,当她回头看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已经不是自己,而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老鼠过街人人喊打。”贪欢抬眸,一字一顿。

杜随之惊讶地瞪大眼,怔愣片刻,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今天真是开眼界了,原来这世上还有人敢这样跟百里流觞说话?他抿唇而笑,有意思,贪欢,如果你现在被百里流觞杀了,明年清明节一定会好好祭拜你的,给你多烧点冥纸。

洛宜在门外听到这句话,脸一黑,跨开的步子也收回来了,该惹的已经惹了,现在进去也没用。

百里流觞竟是笑出了声,“欢儿,你才刚醒来吧?一醒来就跑到我这儿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他的反应不在贪欢的预料之中,贪欢抿唇不语,只能沉默地故作深沉状。

“老鼠过街人人喊打?你是在说我吗?”百里流觞又笑出声,“我倒要看看,如果我现在出宫行走,有哪个人敢对我下手?如果真有这样的人,看在他勇气可嘉的份上,我也可考虑饶他一命。”他慢悠悠站起身,一步一步走下台阶,一步一步走到贪欢面前,托起她的下巴,目光清寒无比,“相比之下,现在的你才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吧?现在的你只要出了正阳宫,包管每个见到你的人都敢动手,你说呢?”

贪欢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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