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欢记- 第7部分

杜随之点头，“姑父的确很爱姑姑，他们这对神仙眷侣在江湖上也是很有名的。”

贪欢的眸中流露出淡淡的不屑，“他嘴巴上说着很爱，可还不是在外头生下了我？”一个活生生的证据，“不过，我从来没听说哪个驸马敢纳小妾的，事实证明，金钱权势比爱情更有价值，是不是？”

杜随之竟找不出话来反驳，欲言又止地看着她，最后，他只能苦笑点头，“有几分道理。”

两人说话间，已经走了很长一段路途。越往前走，人群越是密集。周围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同一个方向，贪欢慢吞吞地跟在杜随之身后，一开始还是兴致缺缺的模样，霎那间，她只觉得眼前一亮，瞳孔骤然放大，一声不响。

明明是黑夜，可前方那男子的容貌却照亮了整条街道。

人悄悄，影重重，月朦胧。

苍梧一般挺拔的身躯，骨骼清奇，裴锦的五官仿若二十五弦弹不尽，让人欲罢不能。他只是微微一皱眉，就好像在天际卷起万般银涛，牵魂勾魄。

杜随之望着贪欢的神情，笑道，“怎么样，名不虚传吧？”

“他长得……”贪欢找不到一个确切的词语去形容，任何一个词都会亵渎了他，“他让人移不开眼睛。”

杜随之低笑一声，故作可怜状，“啧啧，如果我有他的长相，还不是天下女子尽纳囊中？”

贪欢已经回过神，微微一笑，“如果你有他的长相，却没足够的自保能力，那就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会被啃得连骨头都没有。

杜随之语噎，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很快又笑眯眯的拉着她往前走，“来，我们走近点，可以看得更清楚。”

贪欢很想把自己的手缩回来，可再看看裴锦的相貌，唔，走近点去看也不是不好……一个迟疑，她已经被杜随之拉到前面去了，她只能厚着脸皮向裴锦走去。

裴锦周围两米都是没人的，突然有人靠近他也没在意。走了好一段距离，他一步一步地前进，脚步落地无声，可后头那两个人还紧紧跟在后头，甚至有一人的脚步声嚣张得不加任何掩饰。

裴锦嘴角轻笑，跟踪？有多少年没人敢跟踪他了？他微微侧过脑袋，目光向后瞥了瞥，眸光骤然一闪，然后加快步伐向前走去。

裴锦走得快了，杜随之后面跟得也就快了。贪欢越走越不对劲，他们干嘛要跟着那人走？而且，怎么越走越偏僻？看看，连周围聚观的人都少了。她悄悄扯杜随之的袖子，“喂，你想干什么？”

“让你近距离观赏裴锦的美貌嘛。”杜随之厚着脸皮回答。

声音不大，可裴锦功力深厚，这句话自然逃不过他的耳朵。美貌？观赏？他暗暗咬牙，把他当成什么了？表面不动声色，裴锦向着更偏僻的方向走去。

杜随之一脸无所谓地继续深入跟踪。贪欢只能硬着头皮尾随其后。

天空像拉上一层黑色的幕布，星色璀璨。裴锦终于停下，回身注视，一脸骄傲地似笑非笑，直叫人不敢逼视。“你们还真敢跟上来？”

贪欢第一反应就是摇头，伸手指着旁边那人，“不是我要跟，是他要跟，我是无辜的。”

杜随之笑道，“为什么不敢？”

裴锦挑眉，“知道我是谁么？”

杜随之不怕死地回答，“这天底下还有第二个人长着这张脸吗？”

裴锦点头，知道就好。敢作敢当，这人一而再再而三提起他的容貌，若是夸奖也就罢了，偏偏还是戏弄的口吻，孰可忍孰不可忍，何况，这天下间还是什么事情是需要他裴锦忍耐的？“跟着我干什么？”

这两人自顾自说话，他们既然无视她了，是不是代表她可以走了？贪欢悄悄挣脱杜随之的钳制，才刚跨开一步，就又被拉了回去。杜随之好笑地看着她，“拿了钱就想跑？你是我的保镖吧？”

贪欢一脸吃亏的表情，“可这个麻烦是你自己找上门的，这还要我保护？”无缘无故增加她的工作量，她这个生意真是亏死了。“如果需要我保护，你一开始就不应该自说自话地惹麻烦！”

杜随之无赖道，“就是因为有你在身边，我才敢惹麻烦。这点道理都不知道？”

裴锦微微诧异，这个小姑娘是保镖？她才几岁啊？这位天之骄子看了贪欢一眼，目光又转回杜随之脸上，淡淡一句，“报上名号。”

杜随之展开扇子，笑意盎然，“杜随之。”

裴锦点头笑笑，眼底却是没有半点感情，“我听过你的名字。”顿了顿，“我还以为，你以后见着裴家的人都得避着走了，没想到还有胆量找上我。”

杜随之道，“为什么不敢？我有做错什么吗？”

“弄瘸了廖良的腿，你却不给一个交代，这不算做错？”

“失手而已。”

裴锦不屑于跟他废话，虽然他也不喜欢他那位舅舅，不过，不喜欢归不喜欢，他到底是娘亲的哥哥。“故意也好，失手也罢，你毁了廖良一条腿，那么，你就还他一条腿。”裴锦星眸微敛，右手已经按在剑柄上，“你自己动手，还是由我来动手？”

贪欢有了很不好的预感，后退一步，再后退一步。

杜随之伸手按在她肩上，笑嘻嘻道，“漂亮的保镖，轮到你出手了。有机会挑战孤尘剑裴锦，你应该觉得这是莫大的荣幸才对。”

贪欢看看裴锦，又看看杜随之，诚实道，“我应该是打不赢他的。”

杜随之后退一步，把贪欢推上前，“打不赢也要打，你总不见得真让我砍一条腿给他吧？”他晃晃手指，“你那一锭金子是白拿的？”

贪欢鼓起嘴巴，不满道，“一锭金子就要我跟这种高手对战，你太会做生意了。”

“多谢夸奖。”杜随之懒洋洋道，“要不我再给你一锭金子？”

贪欢想了想，“如果我不要，可不可以不打这仗？”

“不可以。”杜随之拒绝地很干脆，笑道，“不过，如果裴公子同意不打，那就可以不打。”

贪欢眼含希冀，满怀期待地凝视裴锦。

裴锦面不改色，摇头，“杜随之，你跟踪我的时候就应该可以猜到这个后果，既然来了，那就留下一条腿，不必多说。”

杜随之笑望着贪欢，摊手道，“看到了没有，是裴公子不愿意放过你，与我无关。”

贪欢苦丧着脸，不情不愿地拔出自己的佩剑，眼睛望向裴锦，“真的要打？”神情中带有七分稚气三分可怜。

面对一个小女孩的恳求，裴锦微显不自然，他开口道，“我不喜欢对小孩子动手，更不喜欢对女孩子动手，你可以选择离开，我的目标只有杜随之。”

贪欢无奈道，“我答应了做杜随之的保镖，不能食言而肥。”对她来说，食言而肥也没什么，小事一桩。只不过担心这件事被父亲知道以后会说她丢伍家的脸面，被母亲知道以后会用那种哀怨的眼神一直盯住看。

裴锦点点头，这个女孩子还有几分骨气。“放心，我会手下留情的，点到即止，不会为难你的，别害怕。”

杜随之倚在一旁的大树上，眼眸含笑，目光紧追裴锦的孤尘剑，一言不发。

贪欢长长叹一口气，有气没力地举着长剑。刚开始，脚步还是一晃一晃的，然后，剑尖也跟着身形轻轻一晃，她抬起眼眸的时候已没有刚才的漫不经心，只剩下淡漠和犀利，身体顿如离弓的箭攻向裴锦。

裴锦一开始还没把她放在心上，准备功夫也没怎么做，只想着不要伤到眼前的小女孩。

结果，眼前一团黑影，掩耳不及迅雷地银光直刺胸前。

裴锦心中一惊，掠气起身，身体直起半丈，险险避开这剑。轻敌了！他立即收心，开始认真接招。

第十章

贪欢出招很快，但在全力以赴的裴锦面前，这速度也算不上什么。明明可以看清楚她的动作，明明她的功力也不见得多高深，可裴锦奇怪地发现，一招一式地拆下来，他每每以为下一招就可以拿下对手的时候，这个小姑娘就会奇妙地避开，招数虚实相接。

是的，他竟然赢不了。

裴锦放入更多的注意力，一边与她缠斗，一边开始暗暗心惊。这个女孩子才多大的年纪？武林之中有哪个人可以教出这样的徒弟？裴锦扪心自问，他跟她差不多大的时候还未必有这样的功力。

贪欢的黑眸在黑夜之中宛若星光，她越打越兴奋，招式应变灵活。别人比试的时候大多是把整套剑法或拳法施展开来，但贪欢的出招形式相当不一样。她几乎把所学的武功全部分散开来，然后再根据对手的招数来采取最佳应变。

杜随之低笑，刚才还不情不愿的，现在呢？她的那双眼睛都快烧起来了。

正是因为贪欢把伍家的武功分得太散，所以裴锦在短时间内也无法看出什么，可时间一长，自然逃不过熟知百家武学的裴锦的眼睛。“你是伍家的人？”

贪欢的呼吸有几分急促，身形向后掠去，点头道，“有什么问题吗？”

裴锦暗道，他从来不知道伍家的武学可以厉害到这种程度。“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今年几岁？”

“十二岁。”

裴锦深深看她一眼，“既然你是伍家的人，你想要保护杜随之我也无可奈何。经过刚才的比试你也该知道，你赢不了我的。我不会为难伍家的，只要你把杜随之交给我。”

贪欢早就把保护杜随之的事情那个抛之脑后了。听到这番话，她眨眨眼，纠结地想了老半天，开口道，“不用了，我们还是继续比下去吧。”顿了顿，她自认为很妥善地说道，“无论你想做什么，都等赢了我再说。”

裴锦郁闷，他有心放对手一马，千年难得一回的心慈手软，结果居然不被领情。不过，话说回来，他的确想试试这小女孩的极限在哪里。眸光一闪，他勾唇浅笑，全力以赴地打一场，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尝试了。“那么，小心了。”

一阵疾劲的风，一团模糊的黑影。

贪欢只感到眼前银光一闪，身体直觉就向下一蹲，堪堪避开裴锦的攻击。心脏几乎窜到喉咙处，紧张的感觉，热血奔流的感觉，贪欢一口一口地喘气，忍不住微笑，这样的感觉真好，好到连她的手指都开始发颤。

她将右手剑换成左手剑，身体还没站起，长剑就以不可思议的的速度向上刺去，角度刁钻。裴锦硬碰硬地挡下，“哐当”一声，贪欢接连后退几步，身形踉跄，手臂被震得酸麻，虎口处破出血来，只有脸上还是微笑着，好像完全感觉不到手上的伤势。

裴锦也几乎忘了眼前这个对手是只有十二岁的小女孩。像他这样的高手遇到资质超群的对手，难免会有几分兴奋，出招也就愈发地迅猛。

贪欢的左手几乎全都麻了，可她的招式还是咄咄逼人，丝毫不给自己留余地，也不给对方留余地。擦在裴锦身旁时，她空空的右手骤然紧缩，指尖似剑，速度之迅速，气势之毒辣，犹胜右手拿剑的时候。

裴锦霎时只觉胸前一阵寒冷，反手一剑，剑光凛冽。见对手无力防守，还是不依不挠地进行攻击，他立即左拳直击贪欢肩头。

贪欢低低一声“啊”，连退数步，一口血气就涌上来，右手以一种怪异的姿势无力垂挂下来。她虽然已在无形中卸去裴锦大半功力，可右手还是被打到脱臼。

眼见这女孩狼狈的模样，裴锦终于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一脸歉然地站在跟前。但以他平素的骄傲，实在不愿道歉，更不想在此种情形下道歉，只是淡淡问了句，“你没事吧？”

杜随之插嘴道，“裴公子好威风，把一个小女孩打到手臂脱臼，你就不怕声名受损？”

贪欢碰碰自己的手臂，倒吸一口冷气，痛死了。手臂一痛，脑子也就跟着冷静下来，她眼珠子在两人身上溜一圈，抓住裴锦脸上的歉疚，目光停在他身上，慢吞吞道，“是不是应该陪我去看大夫？”

杜随之道，“这种地方去哪里找大夫？”

贪欢看了这个没良心的一眼，向前走两步，站在裴锦面前，“你觉得呢？你是不是应该陪我去看大夫？”

裴锦满脸尴尬，“我们可以回到镇上去，虽然已经很晚了，也许还是医馆是开着的，这样好吗？”

杜随之怪叫道，“裴公子，你把我的保镖带走了，那谁来保护我？我可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商人一个。”

贪欢鄙夷道，“你觉得我现在这样子还能保护你吗？”

有爪子的小猫和没爪子的小猫哪个更可爱，答案不言而喻。杜随之佯装出唉声叹气的模样，“你明明收了我的钱……如果我在路上被人暗杀了呢？”

不待贪欢说话，裴锦冷笑一声，“杜随之你何必演戏？”

贪欢眨眨眼，他在演戏？演了什么？想到这里，她不自觉地伸手去摸从杜随之那里得来的金子和银子，呃，不会这个是假的吧？

“你出门会什么暗器也不带？”裴锦目光如炬，“据我所知，唐门最近卖出的‘千山密雨针’是你杜随之花了一万两银子买的，这样的你还不能自保？”千山密雨针是武林中最厉害的暗器，以唐门的技术一年也就只能做出一个，有市无价。

据说，武林之中只有百里流觞能避开这个暗器，其他所有面对千山密雨针的人，全都无一幸免。当然，至于裴孤漠能否躲过，至今江湖中也没人敢尝试。毕竟裴盟主和百里流觞的身份不同。有人暗杀百里流觞那是人人称赞，可若有人敢对裴孤漠动手，就将是千夫所指的下场。

杜随之怔了怔，然后笑着从衣襟里掏出一个圆圆的黑球，“裴公子说的是这个吗？”

贪欢的目光也好奇地望过去，“这是暗器？”

见美人对此有兴趣，杜随之大方地向她招手，笑眯眯道，“你喜欢吗？要走过来摸摸吗？”

贪欢干脆地走过去，几乎忘了自己身上的伤势。她大着胆子伸手去摸，一开始还是轻轻触碰，后来索性拿到手里细细观察，“这个暗器应该怎么用？”

杜随之刷的展开扇子，半掩脸面，“秘密。”

“千山密雨针的用法只有唐门少数人和买家知道。”裴锦淡淡道，“这种秘密他怎么会告诉你？”

贪欢抬眸看他，偏过脑袋想了想，“这暗器很厉害？”

杜随之轻笑，“嗯。”

贪欢又道，“既然你有这样的暗器，为什么还要让我保护你？”

杜随之道，“千山密雨针只能用一次，难道我被袭击一次就用一次？怎么算都不够用。”眸中的笑意愈来愈深，他伸手揉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