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望金先生不要见怪。”说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后又自己斟满,如是三次。“金先生若觉得薄酒尚可入口,请随意斟用。”
玄烨微微一笑,端起手边的酒杯就要喝,魏珠忙上前去接过酒杯,拿出银针试读,陈近南但笑不语,眼中略有失望之色,玄烨毫不在意,待魏珠试毒后,才优雅的喝掉一杯酒。
“金先生难道担心陈某下毒不成?”陈近南微讽道。
玄烨呵呵一笑:“金某既然敢只身前来,既是信任陈先生,以陈先生之名望,自不会做出暗箭伤人之事,金某有何好担心的?”
陈近南但笑不语,若有所指的看着魏珠,玄烨坦荡的说:“试毒是他们的工作,金某相信你,不代表可以阻止别人尽职工作,这是对人起码的尊重。”
“尊重?这是陈某这些年听过的最大的小孩!”陈近南面上讽色更盛,口内咄咄逼人:“金先生既然尊重这些人,为何要用他们?这些人本身已经肢体不全,还要被你们任意打骂,金先生说这话不觉得虚伪么?”
第四十八章、论道
“金某并不觉得.金某只知道,存在即是合理,宦官自古皆有,非我大清国独创,金某也只是用前人之所用,至于打骂之事.全天下之奴才下人皆是如此,陈先生为何只盯着金某一人?金某早有严令,宫内各主子不得无故处罚奴才,而且已经尽力减少宦官人数.在这方面,金某自认做的比前明皇室好,陈先生是否承认?”玄烨丝毫不受影响,温言解释。
陈近南一滞,他追隘朱三太子,对明朝皇室秘辛也略知一二,崇祯帝比起面前的小皇帝确实差之甚远,陈近南茧痛恨满清鞑子,却并非蛮不讲理之人,且素不屑说谎.玄烨说的既是事实,他自是反驳不得,也做不出切词狡辩之事,一时气势大泄,不禁有些气闷,自端酒杯连干两杯,低头不语。
玄烨微笑。“贵会自诩顺天应道、劫富济贫、反清复明,请问顺的什么天.应的什么道?劫的哪个富,济的什么贫?清有何不好要反,明有何好要复?贵会扬言代表天下百姓,可真心为百姓想过?可知道百姓要的是什么?”论口才,再来一个陈近南也不是玄烨的对手,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的孩子特别擅长给人洗脑,一连串震耳发聩的问题逼得陈近南冷汗淋璃,心惊不己。
见自己问住了陈近南,玄烨笑的更加雍容,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的说:“天下百姓所求的,不过是有衣穿,有饭吃,有房住,冤有处伸,金某不才,毕生的理想就是要我大清国泰民安,老有所养,幼有所依。”
陈近南暗暗心折,嘴上却说:“这种话谁都会说,可真正能做到又有几人?”
“金某言出必行,陈先生不妨拭目以待。陈先生乃胸怀抱负之人,有自己的信念,金某不敢奢望陈先生为金某效力,只求陈先生所所为不要阻挡金某的路。陈先生,金某有一个问题,不知陈先生可否为金某解惑?”
“金先生请问,只要是陈某能说的,定当言无不尽。”
“陈先生乃天地会总舵主,不知对贵会兄弟们的前程有何打算?”
陈近南沉吟不语,不知是不愿回答还是不好回答。玄烨不以为意,接着说:“陈先生切莫告诉金某,你们的打算就是拥立朱三太子,你们好享从龙之功,金某可以很负责任的说,我大清虽仅立国二十余年,却根基稳固,不是你等乌合之众所能撼动的。”
“朱三太子才是正统,我们拥立他有什么不对?”陈近南浅酌一口清酒,说:“你们不过是塞外之人,有何德何能占有这大好河山?”
“陈先生此言差矣,天下之大,惟有德者居之,前明荒淫无道,暴政频施,我爱新觉罗氏救天下万民于水火之中,为何不能做这执掌天下之人?而且,朱家人也未见得就是正统吧?若从周,则以姬姓为贵,从秦,则是嬴姓为尊。及至汉朝,乃刘家人天下,盛唐李为国姓,宋乃赵氏家族,其实天下何尝有姓,不过是强者为尊,朱元璋当年也不过是个农民,却能凭自身能力做到一国之尊,建立明朝,延续二百七十余年。陈先生饱读诗书,应该知道天下之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每一个朝代都是从最初的兴盛到最后的衰落,若一百年或两百年后,大清由盛转衰,你们的行动或者有可能成功,但现在,正处于大清逐渐兴盛时期,天下百姓才经过过一场战乱.正是人人求安稳,不愿妄起战争之时,单凭你们这一点人,如何能成功?相反,只会让贵会之人枉送性命,人的力量再强大,也不能和整个国家相抗衡,金某劝陈先生能慎重考虑。”玄烨侃侃而谈。
从心而论,展颜对明朝几乎没什么好感,提起明朝,最先想到的就是特务机关,锦衣卫,东厂,西厂,听起来就让人望而生畏,不过对明朝的祖训,展颜相当佩服,那就是“不和亲,不赔款,不割池,不纳贡,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听起来何等豪情,何等有气节,可惜朱元璋后人不肖,没能守住万里河山。
陈近南神色忽明忽暗,随着玄烨的话而变化,最终归于平静,径自低头思索,玄烨面带微笑,也不介意陈近南的失礼,只是拿着酒杯反复把玩,好像这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酒杯是价值连城的古董一样。
“金先生对我汉人江山的历史很了解?”沉默良久,陈近南忽然抬头问。
玄烨从容笑道:“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仅为既在其位,就要谋其政,自然要向前人学习。”
陈近南心中似乎有了决断,在后面的谈话中一反常态.问了很多尖锐的问题,像如何整顿吏治,杜绝贪官污吏,怎么样改善百姓生活等等,玄烨一一作答,最后这两个立场完全相反,年龄相差二十岁的男人,对时局进行分析探讨,竟越聊越投机,大有相见恨晚之态。
“金先生之胸怀陈某甚是佩服.可是陈某身系我天地会众人之身家性命,不能妄做决定,且会中尚有各堂香主,不是陈某一人可以左右,但金先生之高义,陈某会悉数向会中弟兄讲明,是否解散天他会,由众弟兄共同商讨决定,若兄弟们同意,希望金先生不计前嫌,宽大为怀,给这些人一口饭吃。”陈近南最终下定决心。
陈近南做出这个决定,并不是说他是贪生怕死之辈,恰恰相反,正是因为他已经将生死虚名皆置之度外,才敢于做此决定。要知道,天地会众人,大多是忠心赤胆的汉子,以反清复明为目的,最恨的就是所谓的“汉奸”、“走狗”,陈近南和清朝皇帝会面,甚至被他说服,在不明真相的人眼中,他这种行为就是赤裸裸的背叛.他能有胆量把这些公之于众,足矣说明他对天地会没有一点私心,真真当得起“为人不识陈近南,自称英雄也枉然”这句话。
玄烨心中暗自佩服,此人之胸襟广阔,绝非一般人可比,但他的目的不是解散天地会,而是让天地会在他需要的地方发挥作用。这种民间小团体运用得当,比钦差大臣还要管用。“陈先生可否听金某一言?”玄烨笑问。
“金先生但说无妨,陈某洗耳恭听。”
“贵会成员众多,分布广泛,众人心中所想不一,且金某听闻贵会中人大多热血耿直;未必能理解陈先生之苦心,反而会以为陈先生是被我等收买,甚至因此造成贵会内部兄弟间的矛盾冲突,到时陈先生好心办坏事,金某也不忍心,不若……”玄烨想陈近南面授机宜。
陈近南边听边连连点头,他们这些人,不怕死,敢拼敢杀,论勇气无人能及,但论起心机来,比从小在皇宫内院长大的玄烨,差了十万八千里远,陈近南己经是其中的伎伎者,但在玄烨面前,还是深深觉得,以往那些自以为得意的计策,原来竟是如此简陋。
“金先生高见,陈某佩服!”陈近南大笑几声;“若因此能让我天地会众兄弟不再流离失所,陈某也算对得住天地良心,虽死也无憾矣。”说到后来,声音转为低沉。
玄烨讶然道:“陈先生何出此言?难造是在怀疑金某此番前来是什么阴谋么?”
“陈某绝无此意,只是一时感慨而己,金先生勿怪。”陈近南拱手为礼,解释道。
玄烨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歉然说:“天色己晚,金某要告辞了。”说着双手轻拍三下,外面的侍卫立即走进来两个。“陈先生日后若有事,可到小宝府上找这二人,他们两个会及时把消息传给我,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只要是金某能办到的,一定义不容辞。”
该说的话说完,玄烨起身,陈近南随之起身站在一旁,先把玄烨让出房门,他落后半步跟着,展颜和魏珠仍是走在后面,陈近南直把玄烨等人送到大门口,将出门之际,忽然笑着问:“金先生今日前来赴约,就真不担心陈某是设计将您骗来,好图谋行刺?”
玄烨脚步不停,从陈近南身边走过,留下一句“朕相信自己的眼光”,之后扬长而去,登上自己来时的小车,竟是再也没有回头看一眼。
展颜脚步一慢,让魏珠先行,在陈近南身旁悄声问:“陈先生对家兄出手,不知会如何处置我等?可是要杀人灭口?”
陈近南目光一凝,沉声说:“陈某还不至于跟一个小孩子过不去!”
展颜微微叹口气:“若家兄遭遇不测,只要我还活着,定会不计后果为他报仇,陈先生可想过这一点?”
“哼,陈某岂是毫无担当之人,有什么招数只管使出来,陈某难道还会怕你不成!”
“你不怕?但愿如此。”展颜清冷一笑,“我保征你不会后悔今天所做的决定。”
陈近南傲然一笑:“不知姑娘可否告知,若陈某真的做了什么你会如何做?”
第四十九章、催眠
陈近南傲然一笑:“不知姑娘可否告知,若陈某真的做了什么你会如何做?”
展颜倏地一笑.笑容和煦,一字一顿的说:“若家兄遭遇不测,我爱新觉罗家族将倾尽全力报复,誓要屠尽天下人,血洗中原,以整个江山为家兄陪葬。”声音不急不缓,还是那平静的语调,但谁都听得出她话里的认真。
陈近南觉得身上一阵阵发寒,虽然面前这个女扮男装的小姑娘笑的很好看,他却从里面感觉不到一点暖气,反而感觉的的全是血腥,他毫不怀疑,眼前这人有说到做到的决心,虽不知她是否有同样的能力,陈近南也不想知道,他不怕死,却不能连累别人去死,这个风险,他冒不起。想到这儿,陈近南一惊,明白这小姑娘是刻意等在最后,就为了说这几句警告他的话,无非是要告诉她,不要对皇帝不利,否则,后果不是他陈近南承担得起的。
“姑娘放心,陈某非不知轻重之人,不会做出让人遗憾之事。”陈近南郑重声明。
“如此甚好。家兄信任陈先生,我自会支持家兄的决定,若陈先生做出什么让家兄失望之事,我真不敢保征会做出什么来。”展颜漫不经心的说。
陈近南不再言语,拱手送客,展颜利索的走出门,坐上车走了。陈近南久久站立在门口,直到玄烨和展颜的车走的看不到了才缓缓收回目光,命人合上大门。
“少爷,今天鞑子皇帝只身到咱们府上,这等天赐良机少爷为何不趁此机会……”陈近南的管家跟在他身边,在无人处疑惑的问。
“忠叔我问你,皇帝有没有儿子?”陈近南苦笑,“咱们就算杀了他又有什么用?他有儿子,以后还会有孙子,即便他死了,这天下还是不姓朱!咱们非但没有好处,反而会引起鞑子们疯枉的报复……”说到这儿,他似乎还能听到那小姑娘清冷的声音,“屠尽天下人,血洗中原,以江山为家兄陪葬”,这么——怎么说呢,姑且成为疯枉吧——这么疯枉的人陈近南直觉不想让她有实践诺言的机会,他,赌不起,也输不起。
“忠叔,以后这话再也不要说了,今天的事也不要告诉任何人……”陈近南越来越低的声音。
回宫后,玄烨直按跟着展颜到毓庆宫,保清、保成见到自己的皇阿玛,直按朝他扑过去。玄烨眉头一皱,呵斥道:“跑什么跑!你们的礼仪学到哪去了?疯疯癫癫像什么样!”
保清动作一顿,委屈的放开抓着玄烨衣襟的手,后退一步,规规矩矩的
向玄烨行礼请安,然后就垂手立在玄烨身侧,再也不发一言,保成却不干了,直接嚷嚷道:“皇阿玛坏,骂保成,保成再也不要理皇阿玛了!”说完也不行礼,转身投入展颜的怀抱。
玄烨先是赞许的看了保清一眼,按着严厉的对保成说:“保成,你是大清的皇子,怎么可以这么没规矩?朕罚你把自己的名字写一百遍,写不完不许睡觉!”因为玄烨很在意历史上的保成被康熙宠的骄纵跋扈,目中无人,所以总是不自觉的对保成要求比较高,也比保清严厉,生怕保成重蹈复辙。
保成见皇阿玛不但不向自己道歉,反而处罚自己,更是委屈的无以复加,眼泪都挂在眼眶上,若不是还记得姑爸爸最讨厌爱哭的孩子,早就嚎淘大哭了,看他委屈的小模样,玄烨也有些心软,不过脸上还是那副严肃的样子,保清察言观色,看玄烨脸色似乎更冷了,忙拉着保成行礼退下,生怕皇阿玛更生气,对保成的处罚加重。
“你对保成太严厉了些。”展颜淡淡的说。
玄烨随意说:“严厉些总比娇宠的他不知东南西北要好。颜儿,你和陈近南都说了些什么?”这个问题才是他关心的,当时他虽然是坐在车子里,却也看到陈近南脸色难看的很,生怕展颜说了什么让陈近南发怒的话,他可没把握能在陈近南手中救下展颜。
“没什么,随便聊了两句。”展颜喝一口果汁,随口说。
玄哗有些不满,觉得展颜肯定瞒了他什么事,不过展颜不说,他也知道自己问不出来,只能顺着展颜,两人聊些其他话题。
展颜自然不会告诉玄烨她警告陈近南的话,玄烨对那些所谓的英雄豪杰总是有一分敬佩,而且对陈近南印象良好,他不会愿意听到陈近南可能会辜负他之类的话,玄烨一直对自己的眼光极有自信,展颜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怀疑他的眼光,所以,有些事只能在背地里做,而为了不伤害玄烨的感情,对有些人的处理也只能采用迂回的方法。
比如说孝庄。
孝庄确实是一个睿智的老太太,对玄烨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