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挽歌想着,这怕只能用恃宠而骄来形容吧。
彭厉锋长期以来的宠爱,让她有些飘飘然的同时,也在心中升起前所未有的恐惧,怕他哪一天会离开她,怕他会不爱她,哪怕是不如如今这般深爱,都是不能接受的。
很多东西矫枉过正,越是想要,捏的越紧,流失的也就越快,她在不停折腾的同时,也不过是想让彭厉锋更重视自己,却忘了,很多情份是经不起折腾的。
人总是会忽略自己身边的幸福,好高骛远的看向他处,彭厉锋一日比一日有权势,而她却失去了娘家(至少表面是这样的),没有了家世,变成了一个依附在彭厉锋身边的女人,每日等着他上朝回来,听着那些下人告诉她,今日又有多少个名门闺秀与彭厉锋有了‘偶遇’,或者其他的什么。
子嗣对于内宅女人来说有多么的重要,不言而喻。
内心深处纪挽歌从来没有不相信彭厉锋对她的感情,只不过爱到深处,她对自己倒是没有了信心,提起楚晏,也不过是想给自己身上添些砝码,让彭厉锋觉得她不是那么一无是处的人。
多么幼稚又可笑的想法,但是她不仅这么想了,还这般做了,喜欢看到彭厉锋因为她提起楚晏露出那般凶狠,烦躁的表情,那一刻她知道彭厉锋吃醋了,他还爱着她,这对纪挽歌来说,很重要。
纪挽歌不出声,星云却还是有话说,“你与楚晏之间的那些事儿,我都清楚,我的徒儿阿,都是优秀的,你要是能轻易的放下,也不容易。”
星云说的沾沾自喜的,显然对自己有这么两个徒弟很是自傲。
也许其他的人都不知道,但是纪挽歌心中却在明白不过,当初楚晏给她吃那药,最初的最初,也不过是想要给她止疼,纪挽歌心中鄙视自己给楚晏找借口,但是一直以来,她心中都是有那么小小的一点自信,就是相信楚晏并不是真的,故意的想要伤害她,是的,就是这样的想法。
说她自作多情也好,说她天真也罢。
对楚晏,纪挽歌没有如对彭厉锋那样强烈的占有欲,也就说明她对楚晏其实是没有爱情的,但是没有爱情却还是有友情的,楚晏对她的维护,曾经对她的好,她不是石头,自然能感受的到。现在彭厉锋与楚晏敌对,纪挽歌自然明白自己与楚晏怕是再也不能平心静气的下棋聊天了,在此前的几次碰面里,纪挽歌也很坚决的表明了她与彭厉锋同一战线的立场。
只是她有可能不孕的可能,还是让她脑子打了结。
实在无法相信楚晏会真的这般狠心,会真的害她的终身。如若当初楚晏给她吃药的时候就知道她会不孕,那么也就是证明了其实楚晏从头到尾对她都没有动过真心。
试问楚晏怎么会娶一个不能生育的太子妃,也更加不会宠爱这样的人。
内心深处不承认这个,完全的抗拒,这才有了想去找楚晏问清楚的念头。
“你跟阿锋,还真的像的很。”星云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去旁边继续砍了芦苇来,用芦苇枝叶铺路,只要他们运用轻功,不真的踩在泥地里,趟过这片沼泽并不是难事。
像?纪挽歌没能明白星云的意思。
想不出来,就不想了,她现在更关注眼前的路,以及自身的安全。
在沼泽里行经多日,他们终于发现一个重大的问题,那就是他们迷失了方向,这沼泽里浓雾迷离的,根本就看不到太阳的方向,即使是寻着阳光走,也会因为完全相同的地貌,让人觉得目眩神迷的。
星云开始烦躁,早没有了跟纪挽歌聊天的心情,眉头一刻不停的皱的紧紧的,这时候他倒是也没有跟纪挽歌发脾气,到了如今这一步,在说那些废话已经无济于事。
两人之间的气压变的诡异起来,纪挽歌心下也是发急,他们准备的干粮有限,根本就不能负担他们这样似乎永远走不出去的旅途,纪挽歌这时候是真的害怕了。
她不仅对着彭厉锋肆意妄为了,更甚至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一直对自己武功很有信心的纪挽歌,这个时候才终于承认,她的武功一点帮助都没有,在这一眼望不到边的沼泽地里,她的轻功根本就不能带她离开,恐怕她还没有离开,身体就会力竭而亡。
一趟魏国,青鹤与飞翼都听她的,这让纪挽歌误认为自己能如履平地的去往任何一个地方,即便是楚国楚晏的景仁宫都是没有问题的。
彭厉锋,青鹤,还有魏国的飞翼,在很多时候都给纪挽歌扫清了道路,这样的唾手可得,让纪挽歌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同时她的不孕,年画绒的循循规劝,这些成为两个极端,一面是极端的膨胀与自信,一面是连自己都无能为力的失望。
纪挽歌不言不语的跟着星云往前走,虽说人人都会犯错,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一时任性,会造成今日这般的形势。
追悔莫及!
扑通——
纪挽歌的思绪飘远,却在这个时候,听到了一声巨响,急忙看过去,发现竟然是星云一时大意,划进了水潭里。
沼泽表面看起来像是平静的水面,但是深入其中你会有知晓,平静的水面下,却是那深不见底的黑泥,人陷在里面,找不到作力点,只能慢慢的往下坠落下去,不挣扎还好,只要挣扎就会陷的更加的快,不多时就会憋死在这水潭里。
“救我!”星云脚下虚无,只觉得像是踩在了云端,根本抽不出脚来。
纪挽歌哪里还有多余的时间多想别的,只知道若是星云出了事,死在了这里,那么她凭着自己的一己之力,是绝出不去的。
他们早已经成了绑在一起的蚂蚱,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不敢贸贸然的跑过去救他,纪挽歌脚下试探着往星云那里靠近,却没有想到星云突然之间停止了动作,没有往上挣扎,去抓纪挽歌伸过来的手。
只见他怪叫一声,反而沉下身体去了。
纪挽歌心跟着他的身体也是一沉。
“怎么了?”纪挽歌急急发问。
星云手在污浊的泥水里游离了很久,许久之后,他的身体都已经有一半泡在泥水中时,突然星云举起了手,手中拿着的可不就是闪闪发亮的金子。
并不是金元宝,而是实成实的金块,方方正正的,看着就知道这是统一制造的。
眼前的画面说不出的诡异,满身泥垢的星云,脸上带着不正常的扭曲笑容,手中的金子在这样雾蒙蒙的环境中,散发着耀眼的光芒,那金块上甚至连半点泥垢都没有,多日未见阳光的纪挽歌,被那金子的光芒刺了眼睛。
“找到了!!!哈哈哈哈哈哈哈!!!找到了!!!!”星云大笑起来。
纪挽歌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他的身体往下沉,多一点,再多一点。
“快放下你手中的东西,运功!我拉你上来!”纪挽歌急的又往星云那地方走了几步。
内心纷乱,却没有一丝找到宝藏的喜悦,她从没有自己看见过后背的藏宝图,自然不知道宝藏的确切地方,怪不得彭厉锋从不说要来找宝藏的话,谁能知道纪家的先祖会这般刁钻。
所谓的宝藏,居然会被放在沼泽地的下面!
星云这时候哪里肯放下手中的金子,不仅没有放下,反倒又低头往脚底再一次寻找而去。
倾国娶 第225章 逃出升天~
纪挽歌瘫软的跪坐在沼泽旁,如果说这世上有什么事情是让人颓丧的,无能为力四个字,可能是其中绕不过去的典范。
她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星云一点一点的沉入水底,变成了一串儿气泡,连一丝丝声响都发不出来。
哭都哭不出来的感觉,星云直到最后都没有察觉到危险的临近,也可能是他察觉到了,但是找到金子的喜悦于他来说太重大了,这点子危险就不算什么了。
纪挽歌不是没有出声询问,而是无论她说什么,星云都是不停的,他只是魔障一样的重复着自己找到了金子的语句。
看着执着的星云,纪挽歌心中不是不感慨的,人有时候进入一种执念中,就真的像是招了魔一样,根本就不顾旁的什么了。
星云嘴里振振有词,甚至说出了要推翻楚帝,还自家清白的话来,到了这个时候纪挽歌才知道原来星云家中就是楚国人,却也是楚帝将他们一家灭了满门,便是姓氏都被剥夺了,这种案子在各国都有,从来不是什么稀奇事,纪挽歌心中难解的是,星云对楚国的感情,古国还乡,想来是很美的,但是却又是那样的恨意重重,星云对楚晏的感情由此也能看出其中的复杂,母国的皇子,作为星云来说自然是希望他有出息的,但是却也是仇人的子孙,纪挽歌算着,当年抄星云家的楚帝,该是楚晏的爷爷一辈。
很多东西是积压在体内永远无法说出的秘密,你无法走进去,我无法踏出来,就如星云,到了人生最后的时刻,才说出了心底里最隐秘的想法,他想要的是为自家平反,得到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
之前星云大概也是对楚晏提过的,但是很显然楚晏并不愿意为了师父是违背自己的祖父,要知道在皇家里,孝道被看的尤其重,说来也是奇怪,自古杀父杀子的事情多出于皇家,但是皇家又是最讲求孝道的地方。
星云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死了,就在纪挽歌面前,带着满足的笑意。
纪挽歌呆坐良久,趁着还有光线,迅速的脱下外衣,对着面前并不清澈的水潭照着自己的后背,这样扭头的角度,看起来实在不很方便,纪挽歌大概能看清后背上的图案,多么的可笑,她的后背上画着的是进入这沼泽的行进图,却不是出去的。
穿回衣服纪挽歌真的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完之后却又想哭。
这世间男人争争抢抢的宝藏其实也不过是一条不归路,纪氏家训就是做忠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纪霆一直都是这么做的,这座宝藏确实是纪家先祖留给纪氏后人的保护伞,震射夜家的皇帝不敢对纪家做出什么飞鸟尽,良弓藏的事情来,但是纪氏的先祖很明显的也并不想自己的子孙真的拿这些钱财去做什么。
至少在纪挽歌看来是这样的。
若真的起了什么歪心思,想着拿这些东西去推翻夜家的江山,那么这沼泽就是纪家人的葬身之地。
这个纪挽歌并不知道她的父亲纪霆是不是知道,也许纪霆早就来过这里,知道所有的金子在沉于沼泽之下,要想拿出来谈何容易,拿不出来,这些金子也不过是一张虚张声势的网,并没有什么实际用途。
纪挽歌站起身来苦笑,这与权利还真是出奇的相似,听起来诱人,见到了就迫不及待的想要去夺取,但是最终谁能逃得过命运,不过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凡算了卿卿性命。
即便现在彭厉锋统一天下又如何呢,权利并不能带给人真切的幸福感,纪挽歌突然想通了什么。就算是彭厉锋再怎么蒸蒸日上,而她纪挽歌终将成为背后的女人,那又怎么样的,对彭厉锋来说,她还是纪挽歌,是那个陪彭厉锋走过最艰难日子的纪挽歌,独一无二,完全无法被人替代的,之前的那些担忧,妄自菲薄,现在看来也不过是在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无病呻吟。
纪挽歌最讨厌矫情的女子,却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也会变成了这个样子。
全面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纪挽歌打起精神来,她必须走出去,必须快些走出去。
她失踪的消息彭厉锋怕是已经知道的,仅凭着想象纪挽歌都能想像出彭厉锋是多么的心急如焚。怎么忍心让彭厉锋发急,彭厉锋现在可以说是日理万机,纪挽歌知道的很清楚,以前总是在心中失落彭厉锋日日忙着他那些所谓的公事没时间陪她,现在与彭厉锋分开了,才能静下心来感知他的辛苦,每日都是天不亮就往宫里赶,上完早朝一刻不能停歇的往回赶,为的也不过是陪纪挽歌一起用一顿午膳,看看纪挽歌的样子。
很多被她忽略掉的小细节,在这独自一人的时候,重新涌上了她的心头,也正是这样令人心暖的瞬间,支持着纪挽歌不断前行。
她一路谨慎小心,完全没有旁的心思去关注这水,泥之下是否有那让世人动容的财富,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走出去,一定要走出去。
她还没有跟彭厉锋道歉,还没有亲口告诉他,‘我们有孩子了’。
原本以为时间还有很多,她还有漫长的时间可以挥霍。也不是没想过去了巫山,彭厉锋会想她想的发疯,然后不顾一切公事的来接她,没想到到了这般天地,果然女人还是不能有太多的不切合实际的想法,生活中平平淡淡的每一天才是最好的。
花前月下,炙热浪漫,并不是婚姻生活的本质。
纪挽歌不知道自己是为母则强还是在这一次的遭遇中成长了许多,竟然在心中有了很多感慨。
当然如果这些感慨不是在这鸟无人烟,一望无际的沼泽地中所感悟,该是多么的好。她苦笑着,却也没有放弃不断向前的脚步。
终于看到希望的时候,纪挽歌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她真的看到了向自己不断奔来的骏马,只是马上的人她已经看不清了,能坚持到走出沼泽,对纪挽歌来说,完全就是一次生命大考验。
水,干粮都用完的时候,她甚至不惜去喝污水,去吃那些长在沼泽地里的奇奇怪怪的植物,之前似乎一直都有一根弦绷着她,撑下去,一定要撑下去,不断的跟肚子里的孩子说,我们行的,娘亲知道,我们一定行的。
但是真的到了看到曙光的一刻,纪挽歌却彻底的脱了力,连来人是谁都没有看清就倒了下去。
——
这一觉睡的酣甜绵长,像是掉进了一个巨大的黑洞里,像是要将之前所有的疲惫一次性的缓解一般。
喉咙干涩,若不是实在渴的厉害,纪挽歌真的舍不得睁开眼睛,入目是杏黄色的床帏,上面绣着喜上眉梢的图案,让人瞧着心里就能冒出欢喜来。
“水。。。。。。。。。”纪挽歌一发声,才听到自己的嗓子沙哑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