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厉锋叹了口气,不无妥协的说:“那你带着孩子留在徽城,听话!”
纪挽歌勾勾唇,能跟着去就成,至于去了是个什么样子,那可不就是到时候再说的事嘛。纪挽歌这一笑,小鸽子也跟着咯咯咯笑,彭厉锋心头那根紧绷的弦松了松,他说:“就跟着大军走吧,你带着孩子单独走,我不放心。”
这下子连身边的下人都抿起了嘴巴,他们可都是记得的,回来的时候彭厉锋一脸的坚定,看样子是绝不会让王妃跟着的,没想到也不过是两句话的功夫,这就完全的赔款割地,没什么不能妥协的。
次日。
彭厉锋身穿银盔甲,在晨曦中振臂高呼,誓师大会后,全军启程赶往边城。
纪挽歌抱着小鸽子坐在马车里,今天的小鸽子出奇的安静,乖乖的坐在纪挽歌的怀抱里,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车窗外的景象,那个骑着最高的马,最威武的男人,是他的父王。
一步跋涉到了边城,纪挽歌被留在了徽城,而彭厉锋则带着军队继续前进,往楚国驻扎兵将的地方而去。
纪挽歌与小鸽子留住的宅院其实并不陌生,这是当初恭王妃,夜国公主夜音,住了半生的地方。一别经年,再次到了这个地方,纪挽歌只觉得心中感慨万千,当年离开这里的时候,是老恭王战死,她与彭厉锋最艰难痛苦的时候,再一次到了这里,却也又是如今这般,决定生死的时刻。
本来纪挽歌还坐得住的,只想着这里离彭厉锋近的很,若是有个什么,她能第一时间去找他,自从上次自作主张出走,落入楚晏的手里之后,现在的纪挽歌已经很谨慎了,尽量不给彭厉锋惹麻烦,免得他在这么紧张的时刻,还要分心来担忧她。
可当纪挽歌收到飞鸟阁的传信,知道夜,楚两军对阵于落雏谷时,纪挽歌就再也坐不住了。
将小鸽子用南地特有的长棉布包裹起来,缠在身后,然后纪挽歌就带着小鸽子飞翔天际,朝着落雏谷而去。
她没有忘记,落雏谷是老恭王战死的地方,那个地方无论是对她还是对彭厉锋都是极伤心的地方,正因为这个地方,纪挽歌心中的担忧更甚从前。
她不怀疑彭厉锋的武艺与本事,她只是担心他会心软,他不是第一次对着楚晏心软了。
一路飞驰,第一次被母亲背着翱翔天际的小鸽子欣喜的很,一路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虽是谁都听不懂的语句,但是马上就要满一周岁的小鸽子,已经开始说小孩话,纪挽歌也曾不厌其烦的教他喊人,不会喊父王,总可以喊声爹吧。
可是偏偏这个胖小子就是不喊,怎么教就是不喊,这会子没人教了,倒是一个人自娱自乐的说个不休。
落雏谷的地形之前纪挽歌就了解,两边高山,中间山谷,最是一夫当关万夫难开的地方,原想着这山上必是有埋伏的,走近了才发觉,根本没有,无论是楚晏还是彭厉锋都没有选择在这山上放至弓弩手,也就是说他们谁都不打算偷袭对方。
纪挽歌站在山崖上,俯瞰着整个山谷,彭家军统一服装是红色的,烈火一般烧红了半边山谷,而楚晏的军队是黑色的军服,绵延无尽,望不到尽头。
这样一黑一红的对峙,仅仅是看着,就能感受到那剑拔弩张的气氛。
身后的小鸽子突然安静了下来,纪挽歌突然有些后悔,这样的场合,实在是不该带着孩子来,小孩子的眼睛最是干净不过的,这样杀气冲天的地方,实在是不该带着孩子来。
可是出发的时候,她真的没有想那么多,只想着,他是孩子的父亲,总要让他们一家三口在一起的,不能分开,无论如何都不能分开。
纪挽歌距离山谷底其实还是很有一段距离的,但是低下人的喊话她还是能听到一清二楚。
这得益于这里地形的独特,再者,这也得益于低下的人都用了内力,话语能传遍山谷中的每一个地方。
楚晏骑在白色的骏马上,一身铠甲,身披白色的披风,那模样真是风流倜傥,飘逸流长。
彭厉锋依旧是他的爱驹,枣红色的赤兔马,朱红色的披风,如烈火,似朝阳。
这样的两个人,即便是这么远远的看着,纪挽歌都觉得眼睛发直,如果他们不是天生的对立,那该有多好,纪挽歌知道自己这是痴心妄想,但是她真的很想看到这两个人再一次坐在一起烹茶论道的样子,想来,哪怕是人间最美的风景。
楚晏的声音温润如玉:“阿锋,你打算怎么打?”
他问的懒懒的,似乎这一不是一场决定家国命运的战争,而是小时候他们完成师父留下的见习作业一般。楚晏就是有这样的功力,在这样紧绷的时刻,还能做出这幅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样子,他这样的态度,却在无形中加重了旁人的压力。
果然楚晏此话一出,彭家军里鸦雀无声。
纪挽歌都为彭厉锋捏了一把汗,彭厉锋真的不怕穷凶极恶的莽夫,遇上楚晏这种永远运筹帷幄的,还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事实证明纪挽歌这是关心则乱,她爱彭厉锋,所以害怕彭厉锋面对任何事情,但是却忘了,彭厉锋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莽撞,在纪挽歌面前的彭厉锋,也许才是最不多见的彭厉锋。
彭厉锋身后的红披风随风飘扬,口中淡笑着道:“不是师兄你有什么想法?”
“你叫我一声师兄,自然由你这个弟弟来决定规则咯。”
若不是这边的兵士都是蓄势待发的样子,纪挽歌都要怀疑这两个人这时候到底是在战场上,还是在午后闲聊。
记忆里彭厉锋与楚晏见面的几次,似乎都是这个样子,无论背地里是如何的你死我活,但是明面上,还都是这般的。。。。。。。。亲密。
彭厉锋骑着马往前了几步,一张深刻的脸在半是阳光半是荫的山谷中显得更加锋利,他沉声说道:“那这样吧,我们两个来比试,若是我输了,彭家军全部交给你,不过你得保证他们每个人的性命,不得在杀害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
“将军!”
“主子!”
“王爷!”
彭厉锋身后此起彼伏的声音响起,却在彭厉锋的挥手间消弭无声。
彭厉锋的脸上没有半分变化,口中说道:“这些人都是世代的兵将,对你绝对是有好处的,我死了,他们全部为你所用,你无须伤害他们的性命。”
纪挽歌捂住嘴,看着彭厉锋身后的兵将全部下马,扑通扑通的跪下,虽在没有人说什么,但是大家却也是明白,彭厉锋选择了与老恭王一样的路,若是败,只死他一人,他这是想用他一人的命,来换彭家军几十万人的命阿。
这种灭国之战,残酷程度可想而知,双方一旦交手,那就是无休无止的屠杀,你今日杀了我兄弟,明日我定将这个仇报于你身上。
避免这种无休无止的仇杀,唯一的办法就是不要动手。
可不动手行吗?行!那就由主将出手,若胜了,皆大欢喜,若败了,只死一人。
这是最好的方法,也是最残忍的方法。
纪挽歌止不住眼泪,这一路来,彭厉锋每晚都抱着小鸽子坐在马车顶上看星星,那么没有耐心的一个人,不厌其烦的跟小鸽子说着,叫爹爹,叫爹爹。
纪挽歌笑话他,说小鸽子还未满一岁,哪里能叫得出爹爹呢。彭厉锋只是笑,那笑容带着遗憾,带着落寞,到了此时纪挽歌才能了解他那笑容里的含义,他怕是早都打定了主意,走上了这条他认为的最好的道理,也是必死的道路。
不是说彭厉锋打不过楚晏,可是若是楚晏死了,楚国军队哪里会放过彭家军呢,可若是彭厉锋死了,楚晏就能做主,就能放过彭厉锋负之责任的彭家军。
该下去阻拦他吗?不能的,纪挽歌知道不能的,这是他的夙愿,是彭家人的担当,她不能阻止他。
只能看着,看着楚晏点头,听到他说:“好,你放心,若是你败,你挂心的,我都会替你照顾好。”
彭厉锋拱手,知道他这是连纪挽歌都算进去了,这他就能放下心来。若是让彭家军与楚军决一死战,不是不可以,但是彭厉锋舍不得,这些跟着他一起长大的男儿,各个有爹娘妻儿,彭厉锋不愿为了自己的一己私利,为了自己手中的那虚无缥缈的权利,却将这些人的性命置之不顾,就算是胜了,又有什么意义。
他唯一对不起的就是纪挽歌母子了,不过想想,楚晏应该能将他们照顾的很好吧,之前就照顾的很好的。
只是没他好,他不承认这世上有任何一个人比他好。
——
纪挽歌第一次看到彭厉锋与楚晏这般动手,山谷里红色的与白色的剑气闪烁其间,到这时纪挽歌才知道,原来真正的高手是这个样子的,比起来,她之前引以为骄傲的武功,真的是。。。。。。小儿科。
可是彭厉锋从来没有在与纪挽歌的比试中赢过她,每次都是他输,纪挽歌洋洋得意的不是一日两日。
越是想着以前的点滴,纪挽歌的心就越痛,原来在她不知道的地方,这个男人曾经为她做过那么多那么多。诚然,彭厉锋有点傻,若是真的聪明,决不会选择用这样的方式结束纷争。
你来我往的剑气中,一道白色的光线划破长空,直入彭厉锋的心脉。
他的身体轰然倒地,红色的披风落下,荡起阵阵的灰尘。
在纪挽歌做出反应之前,她身后的小鸽子大叫了一声:爹!!
倾国娶 第272章
小鸽子人小小,声音并不大,底下山谷中怕是根本听不到什么,但是纪挽歌却觉得这孩子一声爹,叫的她五脏六腑都跟着疼。
这时候顾不上这是两军战场,顾不上杀戮重重,纪挽歌飞身就往山谷里而去。
奔到彭厉锋的身旁,显然没人想到会出现这般的场景,彭家军全部起立,气势汹汹,大有一幅要跟楚军拼命的气势,却也因纪挽歌的到来,按耐下来。
“阿锋。。。。。。。。。。”纪挽歌抱住彭厉锋的头,慌乱的用手擦着他嘴角溢出的血,检查着他身上的伤,胸口遭剑气所伤,纪挽歌不敢移动他,怕伤了心脉。
彭厉锋的眼睛半眯,奄奄一息的样子,却还是扯起唇角来,喃喃的唤:“挽歌。。。。。。。”
千言万语,却不知从哪里说起,他知道自己此举最对不起的就是妻儿,可是他别无选择。楚国已经统一北方各部,楚晏是名正言顺的楚国皇帝,而他,不过是恭王嫡子,就是称帝,也比不过楚晏的家事渊源。
他没有父母兄弟的扶持,只有身后的彭家军是他的依靠,可同样的彭家军又何尝不是依靠着他。彭厉锋抬起手,粗砺的手指摸索着纪挽歌的脸,目光贪婪的在纪挽歌与小鸽子之间流转,终究终究,只能说一句:“别怪我。”
别怪我用自己的命去换这身后几十万人的命,别怪我不能陪你一直到老,别怪我。。。。。。。。一切的一切。
纪挽歌只是摇头,老恭王死时那种憋闷的,似万千虫蚁撕扯的心痛感再次袭来,却比那一次更加沉重与难以承受。
想说什么,都说不出口,嗓子里哽着一股子气,纪挽歌到了此时哪里还不知道彭厉锋的心意。在彭厉锋心中,彭这个姓氏并不只是一个姓氏,而是责任,彭家军几十万人的责任,当年老恭王不愿意牺牲那么多人,宁愿自己去死,现在的彭厉锋也是一样。
彭家代代英豪,彭厉锋不想在自己这里给彭家丢脸。
“我怎么会怪你呢。”纪挽歌抚着他的脸温柔的说:“你在我心中永远都是大英雄。”
是啊,我的大英雄,我的阿锋。
纪挽歌胡乱的擦去眼泪,轻声说着:“你忘了当年我被太子休弃,是你说要娶我,我不依,你说我不娶,你不嫁,我们慢慢耗。早知道你今日会这般抛弃我,我就不该答应嫁给你,这样你就能跟我慢慢耗一辈子了,真是失策。”
彭厉锋的脸色在一点点的变白,小麦色的皮肤上似是罩上了一层寒霜,他还是笑着,淡淡的说:“不想嫁我阿?这可不好办,你现在可是连孩子都给我生了,要后悔,也是晚了呢。”
“不晚。“纪挽歌插话道:“阿锋你答应我,你要在追我一次,那时候你伤了我的仇,我还没有报,你难道要让我嫉恨你一辈子。”
彭厉锋眼神开始涣散,笑的有些自得,“嫉恨我一辈子也好,总比忘了我强。”
“挽歌。。。。。。。。。我就是有些舍不得你。”彭厉锋的头靠在纪挽歌的胸口上,声音越来越低,最后他用气声说;“答应我,保住彭家军,我不能看着他们再一次血洒山河,不能再死人了。已经够了,够了。。。。。。。。。。”
“阿锋!”纪挽歌抱住他的头,眼睁睁看着他在自己怀里闭上了眼睛,气息渐渐微弱,直到消失。。。。。。。。往事席卷了她的脑海,初见时彭厉风张扬的跋扈的样子,第一次相遇,她巧施计谋,骗他以为自己中了毒,后来的种种,他的包容与爱,在很多时候,他的一切像是无形的网,纪挽歌并不觉得多么的情深意重,他甚至没有楚晏表现的那般情深爱浓,他只是一直守护着她,在她任性妄为的时候,不曾责备她一句,只是沉默的替她收拾烂摊子。有些感情是细水流长的,如空气,平时你并不怎么主意,也可能是享受惯了,所以才会觉得理所当然,当有一天他从你身边离去,你才能感觉到那种生不如死的痛苦。
纪挽歌痛哭失声,如这世间所有失去夫君的女子一样,茫然的,悲伤的,心碎欲死,但是她没有忘记彭厉锋说过的最后语句,她没有忘记同样是这个山谷,老恭王,彭厉锋,他们都用自己的命给了她嘱托。
她没有做到老恭王的遗命,没有照顾好彭厉锋,现在她绝不能再做不到彭厉锋的要求。
纪挽歌迅速的解下身上布料,将小鸽子放在了彭厉锋的身旁,而她缓缓的站了起来,站在了她的夫君,儿子面前。
“彭家祖训,凡彭家子弟,宁死于阵前,不死于病榻,临阵退缩者,斩立决。”纪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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