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晏看着小鸽子为着一口吃食赌气,倒是真的笑了出来,一夜的疲乏似乎都消解了不少,抱着小鸽子微微侧身,对着身边的正德说:“你去御膳房看看,让多做些吃食端上来。”
“我可以一起去吗?”小鸽子眼睛亮亮的,对御膳房这个地方,小鸽子可是‘蓄谋已久’,据说那里有所有的好吃的的呢,要什么有什么,小鸽子眼前出现了很多他喜欢的好吃的,红烧蹄膀,五彩绘海参等等等等,都是纪挽歌平时绝对不会让他吃的,这么想着,小鸽子的口水都留了下来,他毫不客气的拉过楚晏的衣袖就去擦。
正德的心都提上了嗓子眼,楚晏这些年洁癖愈发严重,即便是宫中千挑万选的宫女,若是手脚不够精细也是能惹的楚晏的不悦,真是难伺候的很,这小鸽子竟然拿皇帝的龙袍做擦鼻涕的抹布,这可真是……胆大包天!
楚晏对这一切动作像是看不见似的,只是微笑着对小鸽子说:“那地方可不是你能去的,人多手杂,磕着碰着了可怎么办?你让我上哪儿去找你这么个宝贝送还给你娘亲。”
他句中的深意,满脑子好吃的小鸽子那里能够听的出来,顿时眼巴巴的望向楚晏,那样子简直就是要吃肉骨头的哈巴狗似的,楚晏心软的一塌糊涂,这么一个孩子,像彭厉锋小的时候,可是眉眼之间,又全是纪挽歌那古灵精怪的模样,简直让人放不开手。
楚晏妥协道:“那就去吧,不过可一定要小心啊。”
小鸽子那小脑袋点的,乖的不能再乖。
楚晏这时候倒是有些理解彭厉锋为什么一见到小鸽子就没个好脸了,这样的一个孩子,若是真的让他抓住你的软肋,怕是没法子躲开了,谁能拒绝这样的一个孩子呢。
小鸽子欢快的从楚晏的怀里跳出来,抓起正德就往外跑,边跑还边嘟囔,“肉啊肉啊肉,我最爱的肉啊肉啊肉!”
北北一脸黑线的看着这个小胖子为了一口肉就抛弃了他,心中顿释滔滔,真是没想到,自己竟然比不过一口肉!
好痛心!
北北捂心成悲伤状,只不过飞奔而走的小鸽子完全没有顾及到他。住扔叼巴。
“北北……”身后楚晏轻唤。
听到这一声,北北心中一凛,再转过身来,脸上已经没有了笑意与玩笑,那沉稳的样子,简直跟平时与小鸽子嘻笑怒骂的北北截然不同。
“你还不愿回来吗?”楚晏问。
现在的楚国皇室,因为子嗣问题,已经隐隐有些不稳,那些存着心思的宗族都在打将孩子过继给楚晏的主意,这样的主意一出,朝廷自然就会陷入动荡之中。
这绝不是楚晏希望看到的。
北北对这个话题并不陌生,但是他脸上并没有什么类似于欢喜的表情,虽然知道回来,他就会是这个帝王的继承人。
但他不愿。
“皇伯父。”北北仰起头。
楚晏看着北北的脸,虽有楚家人的沉稳,但是眼底的纯净却是骗不了人的,这些年纪挽歌将北北视如己出,甚至再很多时候照顾北北比小鸽子还要多,北北先天不足,很多地方,若不是纪挽歌费心费力,北北长不到今天。
而更多的,纪挽歌给了北北母爱与关怀,而彭厉锋更是不吝啬的将父亲该做的一切都做了,北北也许是楚氏一族中,过的最快乐的皇子皇孙。
但这并不能磨灭他的责任,为楚氏一族的未来而奋斗努力的责任。
楚晏的眼神变的凌厉起来,他本是帝王,身上的气势不凡,如今又是这幅气势迫人的样子,殿中的小人都屏气凝神,深怕呼吸声大了,会惹祸上身。
北北小小的人儿,没有露出半分怯场,而是大大方方的说:“皇伯父,你该选妃了。”
楚晏的眉头蹙起,这是他要发怒前的征兆。
北北却并不怕,只是说写下面的话:“娘亲说的。”
殿内压抑的气氛在瞬间崩塌,楚晏的眼神中竟然闪过一丝慌乱,然后他问:“她还说了什么?”
北北对自己皇伯父的表现说不上什么感觉,只是原话复述道:“娘亲说,您这些年做的很好,给了天下百姓一个太平盛世,现在您应该继续下去,这太平盛世需要一个继承人,您该纳妃了。”
楚晏重重的靠在龙椅上,心中泛甜又泛苦,没想到这些年,最了解他的人还是纪挽歌,世人都说楚晏野心颇重,统一六国,却无人知他想要的,是用没有杀戮,给天下黎民一个太平盛世,战争是为了永不战争。
可,她也是这样的理智,清楚明白的告诉他,选了这条路就要一条路走到黑,任性这些年,也够了,现在这个帝国需要一个继承人,他作为帝王就该为这个帝国培养一个继承人。
楚晏盯住北北,一字一句的说:“难道你不想做皇帝?你现在回来,朕将你当作储君培养还来得及。”
北北是纪挽歌与彭厉锋养大的孩子,资质自然是没得说的,甚至楚晏觉得北北是接手这个帝国的最佳人选。
北北却说:“太晚了。”
江山如画 番外 (完):易聚易散的云(二)
从北北记事起,纪挽歌就没有对北北掩饰过他的身世,并且在北北第一次问起时,就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北北,最后还不忘说:“如果北北愿意,随时都可以回去找你的父亲。”
他不愿意。
北北不是傻孩子,这些年纪挽歌与彭厉锋对他的好,他铭记在心,生恩不如养恩重的道理,他还是懂的,他从来没有将自己当作是楚家的人,他只有一个名字,叫纪北平,是狮王与狮王妃的心头宝。
这些年跟在‘父母’身边,北北看遍了这个世界,美好的,丑恶的,种种种种人生百态,纪挽歌从不吝啬于告诉他这个世界的样子,也许因为北北的思维比一般孩子敏感一些,所以纪挽歌在教育方面很着重这个,尤其是纪挽歌现在时间充裕,有的是时间花费在孩子身上。
想到娘亲,北北笑起来,沉稳的孩童脸上有了幼年的童真,他对着楚晏说:“孩儿还是愿意跟着父王,娘亲过一辈子的,小鸽子个性鲁莽冲动的很,我不在一旁守着,总是有些不放心。”
北北说的如此坦荡,竟让楚晏一时说不出什么来。
小鸽子的性格酷似彭厉锋小的时候,北北何尝不是酷似楚晏的幼年时期,只不过他们的选择与上一辈是如此的不同,应该说是北北的选择与楚晏是如此的不同。
楚晏就这样看着晨曦中的北北,心中说不出的感慨,又似嫉妒,但更多的是羡慕,也许这才是对北北最好的,有父母相伴,有兄弟扶持,这样的人生比之在深宫之中,孤寂的漫漫长夜,要来的幸福圆满许多。
可楚晏这样的人,就算是心中认同北北的想法,但是明面上却坚决不允许自己露出妥协的态度来,他是帝王,是万人之上的最高统治者,楚晏冷下声来说:“那你这姓氏是否要改过来?”
虽说这话没有半分妥协的意思,但是北北知道,这是他的皇伯父默许了他的话。
北北跪地,虔诚的给楚晏磕了头,感激楚晏这般无私的放了自己一条更加明媚的前路,但是同时又是如此不负责任的路。
“谢谢皇伯父成全。”
楚晏挥挥手,让北北出去了,对待这个侄儿,楚晏心中复杂的很,并不似对小鸽子那样无尽的宠爱,总觉得这是楚家的孩子,自当接受严苛的教育。不能娇惯着,不能宠溺着。
事实证明,楚晏的想法还是错的,在纪挽歌那里似乎楚晏从来就没有占上理过,但是这并没有什么,纪挽歌那种爱的教育,让楚晏身心向往,虽然他知道那对他来说是一种奢望,永远都无法企及的奢望。
奢望着心无旁骛的游历山川,奢望着娇妻在怀,佳儿在侧,甚至奢望没事拌拌嘴,逗逗乐的平凡日子,但是他在清楚不过,那是奢望。
欲带皇冠,必受其重。
他心中有对于天下,权利的贪恋,就绝不能得到那些平凡人的小日子。
楚晏笑起来,这样也好,那些心中的奢望是他心中最干净的角落,不需要实现,只要存在在那里,就是好的,明快的,那些与他息息相关的人,都活的很好,在他治理下的太平盛世,宁静安然的享受着人生,这样真是再好也不过了。
“传旨,今年开甄选,责令各地选秀女送入京城。”
太监跪着接旨,简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哭着说:“遵旨。”
楚晏多年不选妃入宫,这宫里的下人总是揣揣不安着,深怕会出什么变故,这诺大的皇宫没有女主人,实在是与祖宗家法相左,如今圣上终于愿意选妃,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
——
北北走出御书房,远远的就看到了站在台阶下的旭王。
面对这位生父,北北曾经非常排斥,毕竟他的存在有可能让纪挽歌放弃他,将他送回楚城来,也不是没有害怕过的。
但是如今,看着旭王小心翼翼却目光贪婪的凝望着他。
这让北北想起彭厉锋,也许他的这位父亲也如彭厉锋一般的爱着他吧,只不过爱在心间,却无力表达。
北北知道自己生母的身份,虽然对上一辈的恩怨不甚明白,但是纪挽歌说过,小孩子不需要想那么多,谁对你好,你就对他好就是。
每次回来楚城,虽然北北都避而不见,但是也从很多方面知道旭王对他的饮食起居都是很关怀的,要不然也不会他前脚进了宫,旭王后脚就跟了来。
第一次北北没有逃避,而是迎面向旭王走过去,倒是旭王有些手足无措,脸上都带着急出来的汗珠。
楚旭其实对这个孩子满心的惭愧,当年她的母亲因旭王妃而死,这孩子也没有在他身边呆过一日,想在看到孩子长成风姿绰约的朗朗少年,心中的苦涩就不说了。
北北没有在乎他的失礼,而是轻声对他说:“皇伯父说会将我的姓氏改回来。”
楚旭半晌没有醒过神来。
北北又说:“你永远都是我的父亲。”
娘亲说不能忘本,父亲就是父亲,无论他对你有没有付出过,都要承认他是你的父亲,否定了父亲就是否定了自己。
纪挽歌是真的不想让北北变成满腹仇恨的孩子。
世界上美好的东西那么多,何必要用过去了那么多年,上一辈的错误要纠结当下的人生,那太不值得了。
楚旭听到北北的话,先是完全呆住的模样,在北北皱起眉头有些不耐烦的时候,楚旭才急促的唉唉唉了三声,儿子要跟回他的姓氏,认他这个父亲,楚旭顿觉人生圆满,一时竟然老泪纵横,蹲在地上抱头痛哭起来。
北北被情绪失控的大人弄的手足无措,他的沉稳也只能在正常的情况下表现出来。
这般突发状况,真的是好难应对啊。
正两难之际,听到后面小鸽子唤自己的声音,北北扭头,见胖墩墩的小鸽子双臂抱着一个圆圆的坛子,跟他的身型一样,浑圆饱满的,随着小鸽子的跑动,坛子里的汁水溅出来。东丰圣号。
小鸽子不但不嫌弃,还不时伸出舌头舔,然后对着北北说:“北北快来,这是我觉得最好吃的,拿来咱们一起吃呀。”
北北在晨光中勾唇笑起来。
这样的人生,真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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