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长公主夜韵。
曾经参加过长公主赏花会的纪挽歌当然是认识她的,只不过一段日子不见,这位曾经不可一世,尊贵高傲的长公主殿下已经形容萎靡,她一个人坐在纪霆的书房里,门外守着夜韵多年以来的贴身侍卫。
整个夜家,现在怕也只是活着这么一位了。
夜未泽丧心病狂,将父兄屠戮了个干净,不知他是心虚,还是心中早就存着暴虐的心性,至少在屠杀自家人方面,夜未泽是毫不手软的,唯有夜韵幸免,只因当初夜未泽不得宠甚至是被人陷害排挤时,也只有这个姑姑帮过他。
夜未泽对夜韵一直都是敬重的,这也就说明了赏花会那一天,为什么纪挽歌能遇到夜未泽,要不是夜未泽与长公主关系良好,哪里有那样的机会呢。
有了这个缘故,夜未泽自然是要留夜韵一条命的。
但是活下来跟活的好还是有区别的,夜韵那样高傲的性子,哪里能容忍侄子杀了自己的亲哥哥,故而与夜未泽的关系根本就不可能还保持以前那般的亲密。
只不过纪挽歌没有想到夜韵会出现在这里,静心想想,也就能够明白,夜韵一生爱纪霆,至今还是云英未嫁之身,现在不但她的亲哥哥死在她从小关怀的侄儿手下,便是心上人都‘死’在了这个侄儿手上,对于夜韵这样的人来说,无疑是巨大的打击。
纪挽歌带着棍棒还有一众人而来,动静自然是不小的,夜韵守在门外的侍卫根本无法阻拦,这里是纪挽歌的家不是吗?他们这些鸠占鹊巢的人,何来阻拦的底气。
夜韵自然也是看到了纪挽歌,她扯了扯苍白干裂的唇,说:“你来了。”
纪挽歌看着这样的夜韵心情也是颇为复杂,纪霆并没有死的消息定然是谁都不能告诉的,要不然纪霆的一番谋划也就算是彻底打了水漂,再然后就是对夜韵这个人,纪挽歌觉得还是让她以为纪霆死了的好,这样也就能让她放下执念,不在这般孤苦的活下半辈子。
现在的纪挽歌自己已经尝到了情爱的滋味,所以对夜韵的痴迷与执着已经不像过去她还小着的时候那么懵懵懂懂,不能理解。
正是能理解夜韵这一生执拗的苦楚,纪挽歌才觉得应该让夜韵从这件事里抽离出来,不要为着一个人将一生全部赔进去,更何况还是一个不爱你的男人。
纪挽歌一张跟纪霆长的颇为相似的面孔,让夜韵失神半晌,末了她才说:“当年我对夜未泽有过一些关怀,也不过是因为他的母亲给年画绒那个贱人下了毒,那个贱人过的不好,我就开心。”
听她一口一个贱人,说的还是自己的母亲,纪挽歌皱起眉头显得并不开心。
夜韵却是不管那么多的,现在的她,生死已经不再是那么重要的事,到了今时今日,夜韵内心的苦涩竟半点都无人诉说,也只有对着纪挽歌这个小辈,念叨念叨,他们四个人的这一段孽缘,总归要有个知道的人,要不然他们都死了,这些年的种种岂不是都化成了风。
“那时年画绒死了,我开心几乎要飞起来,那个贱人霸占了纪哥哥这么多年,真是死的太晚了,太晚了,但是我入宫去,却发现皇兄郁郁寡欢甚至有些一病不起的趋势,听他说‘若是早知道会失去她,这么多年,他一定不会处处威逼,定要让她过的平安顺遂,长命百岁。’我当时极其不屑的,只想着我皇兄怕是疯了为了那个一个魅惑男人的狐媚子,这样子又是何必,早死了早干净!”
纪挽歌听不下去,她对长公主的心事并没有半分的兴趣,只对着身后的棍棒交待,“找人把她送回公主府去。”
这是国公府,就算是离开了,年画绒还是这里的女主人,而纪挽歌作为年画绒的女儿,怎么可能忍受的住长公主的这番言词。
夜韵却是不甘心,站起身来大声的说:“难道我冤枉了她,我最爱的男人喜爱她也就罢了,却是连最疼爱我的哥哥也对她痴心一片。要不是她这个扫把星,这些年皇帝哥哥怎么会对纪哥哥这般打压,早年间,他们可是最好的朋友,是过命的兄弟!都是因为那个贱人,他们才反目!”
就算是纪挽歌并不想参与长辈们的恩怨,这个时候也还是不免俗的要为自己的母亲辩解一句,“据我所知,导致他们分裂的开始,是你!”纪挽歌毫不客气的反驳回去,“要不是你当年非要我父亲尚公主,他怎么可能跑去南地,不会遇到我的母亲,也就没有了这么多年的纠葛。”
这人世间的事,谁又能说这全是另外一个人的错,当年的纪霆何等的风华人物,偏偏被这位得宠的长公主逼的无路可走,明知道尚公主就是要放弃手中一切职位,每日挂着一个驸马的虚职上朝,可夜韵还是毫无压力的这般做了,逼得纪霆不得不远走南地,遇到年画绒。
夜韵呼吸一滞,气愤的说道:“那为什么恭王娶了我妹妹,却还是没有交出兵权!”
你们夜家倒是想,许出去一个女儿毁了纪家的嫡长子,在许出去一个女儿,连恭王的权利都回收回来,可是却也不想想勋国公府以及恭王府,是不是你们两个女人就能拿捏的地方,纪家文官之家不想跟皇家硬碰硬,所以纪霆跑了,去了南地,回来便以最快速度成婚。彭家,那可是带兵的家族,那时候的恭王彭躬之就是将兵权交出来,夜家的人也是指挥不动彭家军的,所以说,夜家的人空有一肚子的算机,但是却往往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纪挽歌想到这里黑亮的杏眸微微眯起,说了一句让夜韵痛彻心扉的话来,“那只能证明我父亲,根本没有将你瞧在眼里。”
若是真的纪霆爱夜韵,那么纪霆有的是办法交出权利却还是有自己的势力,这么多年,纪霆不就是如此吗?看着是一个不被皇上重视的国公爷,其实背地里却创出了那么大的一番事业,一个飞鸟阁,抵过多少的朝中沉浮。
说白了,根本没有什么不可能,他只不过是不爱你。
为了年画绒,这样的欺辱纪霆肯受,并甘之如饴,甚至多年来,心心念念的都是委屈了年画绒,但是为了夜韵,纪霆显然没有这份心。
夜韵疯魔了似的扑过来要撕扯纪挽歌,“你胡说,我哪里不如年画绒那个贱人!不过是长了一张狐媚子脸,她会什么呢,只会躲在纪哥哥身后让纪哥哥保护她!我皇兄早就得逞了,残花败柳,也敢赖在纪哥哥身边!”
她这么说纪挽歌是真的怒了,纪挽歌并不知道为了她,她的母亲年画绒曾经进宫求情,被夜宸帝侵犯的事,现在听到夜韵这么说,只觉得她是胡说八道,诬蔑自己的母亲。按纪挽歌的想法,年画绒若是愿意从了夜宸帝,哪里来的这么多年的苦楚,早早进宫不是什么苦都不用受,还能换得半生的荣华富贵。
夜韵现在这般胡说简直就是其心可诛!
“棍棒!”纪挽歌吼道,“给我把人绑起来,堵了她的嘴!”
纪挽歌现在是待嫁的新娘子,为了彭厉锋的面子,她都不能意气用事,若是她出手杀了大公主,外面少不得得说她心狠手辣了,那些人本就看不惯她嫁给彭厉锋,现在可不就是时时巴望着要在她身上找不妥当的地方吗?
说来也是残酷,纪霆若是‘活’着,这些人少不得上门巴结,纪挽歌嫁给彭厉锋,想来怕是无一人敢有怨言的,可偏偏纪霆‘死’了,现在在这些人眼里,纪挽歌可不就是一个曾经许配过人的女子,没有家事没有背景,任凭他们挑刺嫌弃。
要不是为着彭厉锋那份不弃不舍的要娶她的决心,纪挽歌早都撂挑子了,这起子人,当年彭厉锋落魄时不遗余力的刁难,现在彭厉锋得势又上赶着巴结。纪挽歌实在是不耐烦看他们这些人的嘴脸,所以才回了勋国公府,倒是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事。
棍棒知道纪挽歌这是恼怒极了,急忙上前,长公主的侍卫挡住了棍棒带着要动手的人。
棍棒好一阵嘻皮笑脸的说:“你可想想清楚现在可不是夜家的江山了。”
同一时间,恭王府内,这话也有人对彭厉锋说起,而后一句是,“为了子孙万代考虑,狮王也该广纳妻妾才是。”
倾国娶 第157章 无福无寿之人
彭厉锋上挑的眉眼微眯,悻悻然的看着站在下首兴致勃勃高谈阔论劝说彭厉锋广纳采女的谋士,这谋士是彭厉锋在南地巡查之时投奔而来的,对诗书典籍烂熟于心,当初收留他,让他长伴左右,也是想着这些年彭厉锋身上的戾气太重,实在需要一个通晓礼法的人来时时约束着他。
只是没想到这谋士一直默默无声,第一次这般高谈阔论却是为了这件事。也不怪此人这会子这般激动,彭厉锋一直倚重战将,他这样的文人,虽满肚子学问,却实在没有用武之地,这现在好容易有一处能让他大显身手的地方,他如何能不好好的显露一下自己。
更何况,这般建议也是大势所趋,现在恭王府门口都已经打起来了,只为争夺让谁家的女儿入府。
刀剑即便是站在彭厉锋身后,却还是能感受到自家主子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浓郁的散不开的冷气,在看看下首的谋士们,从彭厉锋还是世子时期就跟着他的人,现在都是垂眉敛目,恨不能自己是隐形人。
谋士终于讲完一番高论,最后的结论就是,彭厉锋应该效仿楚国太子楚晏充裕后宫,要知道楚太子在大婚之前,那侧妃可都是已经入了府的。
“说完了?”彭厉锋凉凉一问。
谋士名曰费明,费明点头,“望主子念着彭家血脉单薄的问题上,还是要开枝散叶,充盈后宅的。”
彭厉锋是真没想到门外那些人被挡住了,自己身边的人倒是跳出来了,这可真是防不胜防,不过就他说的,“血脉单薄,你这是将我父王也一起埋怨进去了?”
费明愣住,这话他怎么敢说呢,恭王彭躬之在彭家军中的威望,他要是敢说恭王一句不好,分分钟就会被人斩于马下。要不说跟当兵的打交道难缠呢,就是你心中有万般的道理,到了这帮子人面前,那都是扯闲淡,能打得过我吗?打不过就闭嘴,是费明最近以来听到的,见到的最多的事情。
“小人不敢。”转过弯来的费明立时就跪下了,虽说彭厉锋现在没有称帝,但是其实已经是夜国真正的主人了,而且彭厉锋这个主人比之前朝夜宸帝,那威望可是高太多了。
“你不敢?我看你敢的很。”彭厉锋说的很平静的,并没有动怒的迹象。
但是熟悉他的人还是都缩了缩脖子,从恭王殉国到如今已经过了将近两年的时间,彭厉锋早已经不是那个喜怒都露在外面的恭王世子了,现在的彭厉锋越是沉默,越是令人恐惧。
就如此刻,便是刀剑都猜不出彭厉锋会将费明怎么发落,从彭厉锋倾心于纪挽歌开始,到如今走过了多少磨难险阻,好容易盼到了临门一脚,偏有这看不清形势的来搅局。
这半年来,彭厉锋收敛性子,开始不在杀戮暴虐,走起了以德服人的路线,这是权力越来越大后的必然趋势,他不能靠着一双拳头去降服所有人,只能凭着赏罚分明去让手下的人服从,甚至是敬畏。
但是这不代表彭厉锋能容忍任何事,在刀剑看来,纪挽歌就是彭厉锋不容人侵犯的底线。
费明左右看看,他能被彭厉锋留下到底也不是一点本事都没有的,至少察言观色还是懂的,现在看到同为谋士的几位同仁都是这般模样,眼珠子转了转,说出口的话要是更改岂不是有违他读过圣贤书的心境,但是适当的转圜却是可以的。
“主子,若是主子怕这般会落人话柄,那就先将纪氏纳进府中,至于正妃之位,在观望观望吧。”
他改了话头,彭厉锋冷冷的勾唇,讽刺的问道:“这是为何?”
费明舔了舔有些干涩的上颚,胜败在此一举了,他冷静的分析道:“勋国公已经故亡,虽声明犹在,但是能为主子出力的方面实在是太少。再者说,这位纪小姐,先是母亲离世,然后楚国逃婚,现在连父亲都撒手人寰,说不得是个命苦之人,这般无福无寿的女子,实在是不该做为正妻迎娶,若是主子实在喜欢,给个庶妃的名头已经是抬举她了。”
费明此话一出,房间里除彭厉锋以外的所有人都跪下了,异口同声的说道:“此乃费名士一家之言,绝不代表我们的心境,望主子明察。”
彭厉锋站起身,笑起来,“无福无寿之人?你说谁?”
两名在费明身后的谋士这时候也顾不得什么礼仪法度,扑身向前就按住了费明,这厮是要害死他们啊。
“主子,费名士病了,得了失心疯,您别听他胡言乱语,我们这就带他下去。”
随后也不等彭厉锋回应就将费明拖了出去,哪里还能让费明在泄漏半个字出来,其实这些谋士都是想着让彭厉锋广纳采女的,只不过费明想抢这个功,先一步说出来了。
他们虽然是投靠彭厉锋的谋士,但是在这个年代能读书认字并对天下大局了如指掌的人,哪里会是平民子弟,不过都是些早早就押宝在彭厉锋身上的贵族子弟罢了,现在彭厉锋大婚,对于他们来说可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能让家族的实力有切实的保障,联姻是在合适不过的。
但是这话也不能由着费明这般说下去。
要不然他们可真是死无葬身之地了,费明被拉出门外,不明所以的看着这些平时交情匪浅的同僚,不明白的问:“你们这是为何?不是再就商量好也劝解王爷多纳女子吗?”
是商量好的没错,但是谁也没让你摸黑纪挽歌啊,最早先跟随彭厉锋的谋士对费明说:“那姑娘可是恭王在世时亲自授意的王妃,你是疯了不成?她无福无寿,你是想说她克死了恭王吗?在王爷面前提起这个,你是不想要命了吗?”
费明瞪大了眼睛,没人告诉过他呀。
后面另一个人说:“可别再说纪小姐逃婚啦,明明是咱们爷去抢得婚,一把火烧了整个楚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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