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明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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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明画卷- 第1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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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夜短,只觉方入睡片刻,东方天际已翻了鱼白。

彼时仪华正是困顿,无奈必须起身,遂用微凉的水净面,待醒过了神,立即修书一封,让阿秋寻人送到了朱能手上。当是时,朱能方袭父职为燕山护卫副千户,守卫燕王府;因袭职不久,又逢父初丧,他便暂留守北平,一为熟悉王府侍卫调遣,一为家中诸多琐事处理。

等天大亮的时候,阿秋送了回信来。

仪华不顾正在梳妆,即摒退了左右下去,拆开黄皮信封一看,只见乳白信纸上,“放心”二宇赫然在目。

阿秋早年在魏国公宅,就随仪华识文断字,她见信上写着放心,当下就想到与昨日之事有关,不由担心道:“小姐,朱将军虽是好的,可他是王爷的亲信,找他可是妥当?千万不能让王爷误会了小姐才行。”

仪华从梳妆台起身,徐行至炕几前,揭开几上铜制香炉,燃了手中信函,方回头道:“我只是让他多加留意府中动静,必要时保护炽儿燧儿的安危,这与王爷没有抵触,他也不算违逆王爷。再说他曾救我性命,又与三弟是结义兄弟,无形中已是向着我。这次的事,于他不过是举手之劳,又岂会有事?你毋须多忧。”

听过,阿秋心里安下,想起昨日一直没机会与仪华说昨日的事,本要趁这时相问,却苦于仪华将要启程去秋山别庄,又听仪华说一切稍安勿躁,也只好暂时放开,收拾行礼不提。

王妃离府不是小事,尤是如今身怀六甲,便成了府中头等大事;加之前些日子,朱棣一连十日未见仪华,后来朱棣又下禁令,再有张月茹婢女怀孕,孕期更与仪华相仿,众人一方面多多少少想见正妃与新次妃交锋,另一方面却是存了讨好仪华之心。

如此一来,前来送行的人,除了一众妃妾以外,府中侍人能来的也都来了。

时届初夏,众妃妾、府中侍女皆换上了各式各样的轻薄宫装,化了明亮的新妆,戴着以假乱真的绢丝宫花。这样一群人儿拥在一地,还未走近她们,一缕脂粉香早侵袭鼻端,随即就听一阵环翠叮当,笑语喧闻,再远远一瞧,好一番花团锦簇之景,不觉眼花缭乱。

仪华昨夜没睡好,身子又虚,一见这般场景,顿时只觉头昏,勉强应付了几句,就上马车。

马车约一个时辰,出了城门。

还不到巳末,尚未热起来,微撩开车帘,一阵风吹进车厢,仪华略舒了口气,侍靠在窗口轻吁气。

陈妈妈见仪华神色倦怠,忙倒了一杯梅子水,送了过去:“出了头平城好一阵,奴婢记得前方有一个草亭,要不下去休息一会儿,正好打尖。”

仪华轻抿了一口,不及摇头,一旁食着凉糕的熙儿,一下子从另一边窗口,蹭到仪华的跟前,一双浓眉倒竖,挥着小拳头,瞪眼道:“母妃,又是小妹妹欺负您了,等她生出来,我给母妃出气,收拾她一顿!”

仪华一听,睁开眼,看到儿子故作凶狠的逗趣模样,不禁“哧”地一声笑了起来,随即又板了脸,正待假意教训,马车骤然停下。

这一停,熙儿蹲着的身子一个不稳,直朝地上栽去。

陈妈妈眼疾手快,急忙抱住熙儿,可熙儿虽年仅五岁,身子骨却长得甚为结实。陈妈妈有些抱不住,只护了熙儿在怀.自己仍摔了在地。

“怎么回事?”着了陈妈妈、熙儿没事,仪华沉声问道。

此刻马车复又行驶了起来,辘辘的车马声响了许久,才听车夫的声音隔着车门传来:“王妃,刚才有一个赶骡车的挡了路,这会已经让走了。”

话答得平常,声音里却包含了一丝怯懦。

仪华不疑有他,注意全在受惊的儿子身上,等哄过了熙儿,猛然惊觉不对。

三十多名带刀侍卫随行,一个赶骡车的怎会这么大胆,竟敢挡路?

疑惑一起,仪华当即打开帘子,往外望去。巳时已过,日光曝晒,路上不见人烟,只有丝丝热风中,无精打来的树木立在路旁。官道大多相似,这样看了半晌,仪华无法察觉异样,只能放下车帘,以阻隔外面的热气。

只在这时,陈妈妈脸色一变,忽然上去一把撩开车帘,略探头,左右望了一阵,手上发颤的放下帘子,怔怔的回身看着仪华。

仪华被她看的古怪,微蹙眉道:“嬷嬷,怎么了?”

熙儿平时跟兄弟姐妹一块,这会儿一个人,也百无聊奈的瞅着陈妈妈。

陈妈妈张了张嘴,声音有丝嘶哑:“王妃,这不是去秋山别庄的路。”

仪华闻言愕然,心里首先闪过一个不好的念头,旋即又觉不可能,心慢慢安了下来,思绪冉冉转动间,想到一个可能,她突然大叱一声:“停车!”

无人理会,马车依然疾驰。

仪华脸上泛起了一丝冷笑,正要再次出声,窗外有侍卫队长问道:“不知王妃有什么要吩咐属下?”声音恭敬,不见分毫慌乱。

熙儿聪颖,见此刻仪华比以往训他还严厉几分,却也不怕,就一个劲的从陈妈妈怀里拱出来,挪到仪华的身边,悄悄抓住仪华的手,好奇的盯着窗帘。

仪华感到一只肉呼呼的小手伸来,以为是熙儿害怕,脸色缓了缓,语气仍然冷然道:“什么事?我要敢问队长,这是要护送我母子到哪去?”

侍卫队长不善说谎,沉默了一会才说:“秋山别庄。”

仪华怒极反笑,心里又有一抹说不出的紧张,同时也有害怕,恐她猜想错了,毕竟以朱棣的心性,在她那样决绝的话后,是不可能再主动找她。若不是朱棣的意思,为什么他们要这样,有何目的?可他们忠于朱棣,又怎会背叛?

一时间,仪华脑中闪过诸多念头,心又焦急了起来,不由自主的一手紧抓住熙儿,一手牢牢护住腹部。

隔着一道帘子,两方沉默了起来。

良久,马车停下来,一道马蹄声响了几下后,一人在车外道:“属下丘福参见王妃。”

一听是五日前随朱棣离开的丘福,仪华心下一松,下一瞬却怒从心头起,却不好当众发怒,一时竟话语微凝。

另一边,丘福简短一语,久不等仪华出声,知道事已败露,想起朱棣事先的交代,也不在于周旋,便开门见山道:“属下奉王爷之命,接王妃至燕山别庄避暑。”说罢,不等仪华答话,高喊一声“启程,明日晚间不到,一律军法处置!”

话音方落,队伍浩荡行驶。

第二百一十章 不懂

燕山大营方圆百里人迹罕至,唯有雄浑起伏的远山,一碧千里的辽阔草原,与那戒备森严的重重关卡。

次日傍晚,经过数道关卡严密盘查,他们终于抵达燕山别庄。

此处美其名为燕山别庄,实则只是一间小院落。它背靠山林,山中松木苍郁,林翳蔽天。左右零零落落的栽了些柳树,留出中间一条丈尺宽的路径,一直蜿蜒伸向院落大门。

马车稳稳停下,仪华心中一沉,手紧攥住褥裙。

不需片刻,外面起了一阵骚动,很快的骚动止了,就听众声齐道:“参见王爷!”

“母妃,有人在叫父王吗?”睡得迷迷糊糊的熙儿,让洪亮的行礼声吵醒,他在陈妈妈怀里揉着眼睛问。

不用回答,车外已传来朱棣与道衍寒喧的声音。

听到朱棣的声音,仪华一路上的薄怒与紧张,莫名地全消失不见,心里很是平静,甚至寂静。

一路忐忑不失的陈妈妈,见仪华脸上有了笑容,虽然那眸子极清冷,可不像路上一样满脸不悦,心里微微放了心。

这时候,外再又起了一阵响动,隔了一会平静下来,一个陌生地尖细嗓子说:“请王妃、二王子下马车。”

仪华微微一讶,那个士兵已弓着身道:“内侍马三宝参见王妃。”

原来和李进忠一样,是一名内侍。

仪华敛回异色,眼睛一抬,便看见立在一棵柳树前的朱棣。

暮色将合,仅几缕暗红残留天际,光线暗了,依稀只辨出他穿了一身藏青色袍子;周身气息都隐在黯色里,看不清神色,但那一双眼中闪着熠熠的光芒,有神且慑人,一看就知道是他。

只是这一眼而已,也不过七天罢了,此刻再见朱棣,仪华竟觉恍如隔世,仿佛饮了孟婆的忘川水,前尘往事都遗忘了,留下的仅是一些模糊的虚无影像。

恍惚的这一瞬,朱棣大步走了过来,驻足在马车下,伸出手,沉声唤道:“王妃。”

院落外除了来来往往搬行李的侍人,还有如铜墙铁壁守着的数十名侍卫,在如此众目睽睽之下,仪华不会驳了朱棣的意。她恭敬温婉的道了一声谢,方将手交给朱棣,款款下车。

脚下立稳,仪华立即抽出手,要向朱棣行礼。

手方抽出半寸,朱棣已重新握进手里,隐在仪华的广袖下,免礼道:“你身子不便,不用行礼。”

仪华既已决心斩断念想,对于这种过于亲密的动作,她自是异常排斥。可任凭她怎么使劲抽出,却没有半点松动,而她又不敢引起太大的动静,索性也不去挣脱了,移步与朱棣并肩而立,含笑看着陈妈妈和熙儿下车。

熙儿活泼好动,用老人家常说的话,就是一只上蹿下跳的泼猴,一刻也安静不得。打跟徐增寿学起武艺,更是停不下来,见了石阶也不老实走,就一阶两阶的跳。陈妈妈怕熙儿下马车也跳,在朱棣面前失了礼数,紧抓住熙儿的手不放,没想到熙儿却是规规矩矩的下马车。

“参见父王。”一下马车,立马挣开陈妈妈的手,跑到朱棣的面前拜了一个跪拜大礼。

仪华看得瞠目结舌,她以为熙儿就行个拱手礼,何尝有这般郑重其事行礼的时候?

“起来。”朱棣也觉诧异,随即眼里却掠过一丝笑意。

依言,熙儿小小的身板利落起立,眼睛在父母身上溜了一转,停在朱棣身上上上下下的打量起来。

仪华看着儿子言行不似住常,心里估摸他又要做什么,正要出声打断,熙儿已经跑了过来,一把抱住朱棣的腿,仰起头,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眨巴眨巴的望着朱棣,咧嘴一笑,道:“父王,舅父说名师出高徒,我是舅父的高徒,您下次打战带上熙儿吧。”尾音未消,想起徐增寿,忙又道:“还有舅父,也带上舅父吧!”

朱棣先以为熙儿好奇的看他,以为是熙儿对他的孺慕之情,这会儿一听竟是这样的请求,微错愕了一瞬,旋即放开仪华的手,将熙儿一把举了起来,脸上再绷不住了,已是朗声大笑:“好,可得先考量一翻你舅甥二人的本领才行。”

说着,朱棣很自然的转头,看向仪华,笑意从眼里溢出,溢至眼角眉梢,刚硬的面庞似乎有温润的神色。他含笑道:“本王就知你三弟一直记着这事,不过当了朱高熙骑射师傅半年,就让他给拐了去,我们的小儿子是不能再认他当师傅。”

朱棣在军中颇有贤勇之名,又不吝惜身份与众将士结交,但他到底是霸主一方的藩王,统率燕山大军,平时在众人面前难免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犹是北征大获全胜以后,人越发内敛沉稳;此时单不说他慈父一面,就是对妻子的温声细语,已听得一干营中将士愣了愣。

仪华却觉不自在,好在毡帽纱帷遮着,也看不出什么。

“王爷,道衍大师他可已进了庄子,怎不见他?”不欲按朱棣仿若无事人一般的括,仪华转移话题道。

朱棣笑容淡了下来,放了熙儿,语气平常道:“这个院子只有两进,道衍大师住下多有不便,本王就安排了他住在数里之外的营中。”

仪华听完心中一动,却什么也不说,只是淡淡的“恩”了一声。

仪华的冷淡,朱棣视若无睹,看了一眼正上灯的院落,忽的又暗中攥住仪华的手,面上只作搀扶,道:“也快一更了,晚饭还没用,你药也没喝,进屋吧。”说着吩咐了一句看好熙儿,便不容拒绝的搀着仪华进院子。

众人目光之下,两人并肩而行,这是不曾有的。

仪华侧目,隔着一缕薄纱望去,朱棣神色自若,好似这一切再正常不过。

而她却愈发不解,亦不懂——朱棣这样一反常态,究竟想做什么?

(晚上还有一更。很晚应该。)

第二百一十二章 酒馆(上)

入伏以后,一日比一日热了,仪华身子也渐渐显了出来,毕竟到七月间,她是五个月的身子了。

那阵子,朱棣是极忙的。因为乃儿不花麾下万众,要内附在他燕军下,从以前的敌对军,到如今的同袍战友,是需要诸多磨合;而且朱棣一贯谨慎多疑,对于依附他的蒙古军,是不能完全信任,自要多加留心;再则燕军大获全胜而归,又得了今上赏赐军饷,众将士难免自傲,军心涣散。于是,朱棣不得不花更多精力在军务上,日日操练军队,务求戒骄戒躁。

所以,朱棣空闲的时间,其实根少。但每日里,在仪华喝药的时间,他总会适时的出现。起初,仪华对此十分抗拒,何奈拧不过朱棣强势,又见他只是者她服了药,就自行离开或陪着熙儿,并不与她亲近,慢慢地也就由了他去。

这日大中午的,朱棣又策马来了。

院子里十来名侍人,都习惯了这样,见朱棣一如往常的来了,不约而同的避了老远。

一室静谥,空气中有苦涩的药味弥漫。

仪华一眼未看沉默立在身旁的朱棣,端起药碗,将药饮下。服药依然艰难,她吐了一决,连用两碗,方饮毕。

药碗“笃”地一声重磕上炕几,纤白的素手死扣住几沿儿,低头急喘。

“下月起每日只需服用一次,也就没这么难受。”朱棣到了一杯兑的温水,手在半空中迟疑了一下,还是扶起仪华,道:“漱口,去苦味。”

夏日衣裳单薄,朱棣手心的温度,穿过一件白绫褙子、一件贴身里衣,烫着后背。仪华依旧排斥,正要不着痕迹的避开.不经意的一抬头,者见朱棣眼晴红血色分明,显然是一夜未阖眼.她避开的动作不觉停下,接过温水漱口。

漱了口,仪华以绢帕拭了唇,转脸看向窗子外,淡淡道:“王爷行尊降贵,臣妾受不起。”

朱棣没有接括,转身在炕几上坐下,另问道:“可知今天是什么日仪华闻言无奈,每每说及朱棣不愿听的,他不是闭嘴绝口不提,就是转移话题。现在又这样,仪华如今是连一丝气恼的心也没有了,只是沉欺的望着窗外,等着朱棣自己离开。

见仪华没理会他,朱棣也不恼,自说道:“你来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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