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该写些什么。”玉琳连眼都懒得抬,侍女已经笑了:“公主若是想写信给秦国公主,奴婢倒晓得该写什么。若是想写给吴夫人,奴婢也晓得该写什么。”
吴夫人?玉琳的眉微微一皱,接着就笑了,也许,自己可以写信问问吴夫人,想着玉琳就提起笔,这次不用再等墨汁滴在信纸上,玉琳很快写好了信,封好让人送到吴府。
吴夫人虽是命妇,这几日已经无需再像宗室近亲一样入宫,想来,很快就能收到回信了。
王府内虽有专门的针线上人,玉琳的贴身衣物,也常让侍女们做,玉琳身边颇有几个针线出色的人,此时玉琳既然放下一桩心事,也就瞧着侍女们做衣衫,不晓得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这些衣衫,都做了男女两样,免得到时手忙脚乱。奶娘嬷嬷都在挑选,这些年云梦长公主生育频繁,内府倒时刻有奶娘人选,倒不用急急忙忙。
侍女们为了讨玉琳的好,也在那故意叽叽喳喳,逗玉琳开心,送信的人很快回转,却没有带回来信,而是只有一句话,吴夫人说,公主若想知道究竟,只需往那个匣子里面仔细瞧瞧就好。
匣子?吴夫人送来的匣子共有两个,玉琳让人把这两个匣子都拿出来,遣散了众人,在匣子处摸了许久,这才打开匣子,先打开的,是放着首饰的那个匣子。
玉琳拿出信纸,上面的字句已经读了数遍,已经能倒背如流,此时玉琳又再次细细读去,手指在一行字上停住,吾儿,为女子者,当习针线,我不擅针线,不能为你做衣,甚憾。
她擅长针线,可是另一个匣子里的小衣衫,针脚却极其细密。玉琳把另一个匣子打开,取出那几件小衣衫。当日和柳劲松起冲突之后,这几件小衣衫就被收起,这是玉琳第二次看这衣衫。
针脚是很细密,可是对着阳光仔细地看,还是能瞧出拆过的痕迹,这是嫌弃原先做的不好,于是拆了重新做。玉琳觉得眼睛又酸涩了,用手摸去,虽然针脚被拆过,可是却摸不到一个线头,碰不到一个疙瘩。
不擅针线的杨墨兰,是用了怎样的心血,才做了这么几件衣衫出来?玉琳眼里的泪珠掉落,落在那几件衣衫上。你对我,是真的疼爱吗?玉琳把眼里的泪抹掉,手一遍遍在那些针脚上摩挲,无声地问着从没问出口的话。
肚子里的孩子似乎感到母亲的伤心,用脚一遍遍踢着玉琳的肚子,玉琳抚上肚皮,低头轻声问:“你也想知道,你的外祖母,疼不疼你吗?”
孩子立即安静下来,那个答案已经呼之欲出,玉琳却不敢去触摸,母亲是疼爱自己的,如珠似宝的疼爱。
她曾那样疼爱自己,玉琳又想起记忆中,娘那温柔的呼唤,娘的乖乖小肉团,要早日长大。可是娘,你既这样疼我,为什么就让我做一块手背上的肉?
“玉琳,别哭了,有我在呢!”柳劲松的声音很温柔地在玉琳耳边响起,接着玉琳就感到身后多了一个坚实的怀抱。
“你可知道娘疼爱孩子是什么样的吗?”玉琳并没抬头,手放在那几件衣衫上,细细地抚摸着,抚摸着那些针脚,想要得到答案。
第75章 倾心
“玉琳;这个时候;你可以告诉我;你心里的那个秘密了吗?”柳劲松并没回答玉琳的问题,而是温柔的反问。这温柔的声音让玉琳浑身一震,接着低头看着交握的手,他们是夫妻啊,是要走一辈子的人;为何不能告诉他呢?
玉琳觉得;心底某个地方,又裂开了一个小口;声音轻的玉琳自己都听不清楚。
“我娘,我娘她;并不像众人所知的,已经去世。她没有去世,一直都活着!”玉琳艰难的说完这句,觉得手心里的汗越来越多,柳劲松依旧握住玉琳的手没有松开。不,不仅没有松开,反而怜惜更重,莫非,他并不认为这是个丑闻?玉琳的的眼眨了眨。
柳劲松已经道:“我,猜到了!”猜到了?玉琳惊讶抬头,柳劲松依旧看着她:“是的,我猜到了,只有你的母亲还在世上,只有你的母亲不能公之于众,你才会这样患得患失。”
况且,这样的事,在大家族中,其实并不算罕见。柳劲松看着妻子,玉琳惊讶的连泪都忘记流,柳劲松轻轻地把玉琳拢进怀里:“我说过,我娶的,是你,你是公主也好,是乞丐婆也好,只要你是你,我就要娶你!”
真的吗?玉琳觉得心里漫过欢喜,可又觉得这样好像不够,柳劲松低头看着玉琳:“当然是真的。玉琳,这个世上,只有你和娘,是我从不想骗的!”
说着柳劲松把玉琳眼角的泪沾下来:“别哭了,都说,怀孕时候流泪,会害眼病的!”
“我并没有哭,只是眼睛发酸罢了!”玉琳站直身子,很像让自己和原来一样面对柳劲松,可是想法是这样的,做却做不到。柳劲松又笑了,拉着她的手一起坐下,看着玉琳面前摆着的那两个匣子:“这两个匣子,也不是吴夫人送来的,该是你……”
“里面的东西,是她做的,送来却是吴夫人让人送的!”玉琳再次打开这两个匣子,从里面取出杨墨兰的信:“当我选中徐知安的时候,并不知道,他是我一母所生的弟弟!”
一母所生?柳劲松没料到玉琳和柳劲松之间的关系是这样的,眼一下瞪的很圆,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玉琳。玉琳接着摇头:“不,和你想的不一样,徐知安,并不是爹爹的孩子!”
这么说来,当初玉琳的娘就是另嫁了,在民间,另嫁算不得一件稀罕事,但在皇家,另嫁正经是件很稀罕的事。玉琳把信递给柳劲松:“这封信写的十分的让我动容,可我还是不知道,她到底是真惦记我还是假惦记我。直到今日,我让人去问吴夫人,吴夫人说,所有要说的,都在匣子中。我才知道,她不擅针线,可也为我的孩子做了数件小衣衫!”
说着玉琳把匣子里的小衣衫拿出来:“你瞧,这衣衫虽保存的很好,这边还是有些微微的发黄,这衣服,已经有年头了。她针线不好,是要花了多少心血,才做成这么几件没有一根线头的小衣衫!”
“想来,她也惦着你,可是当初……”柳劲松的话被玉琳打断了:“当初去接时候,她已有了身孕将产,柳知安只比我小两岁。十六岁的探花郎!”
“别去想了,玉琳,你将为母亲,岳父很疼爱你,而我,也一直把你放在心上!”柳劲松听出玉琳话里的哀伤,把她的手握在手中轻声安慰。
“怎么会不去想呢?那是我的母亲,是曾待我如珠似宝的母亲。你知道吗?从我离开之后,再没听到那样温柔的呼唤,再没见过那样温柔的眼,再没有醒来时被心疼地搂在怀里!”
吴王毕竟是男子,再疼爱有些事也不能做,而不管是已去世的王妃还是林氏,都不会那样对待玉琳。
柳劲松把玉琳温柔地搂在怀里:“现在,你有我,我会温柔的呼唤你,我会温柔地看着你,我会在你噩梦醒来时,把你心疼地搂在怀里!”
玉琳在柳劲松怀里摇头,柳劲松低头看妻子:“你不相信吗?”玉琳唇边有一丝笑:“不一样的,母亲和丈夫是不一样的。”
说完,玉琳又微微顿了下,才对柳劲松道:“抱歉,我并不是你想的那样,一直温柔宁静,能让人见到了,就觉得很安心的女子!”
“你说什么傻话?我说过,我要的是玉琳,而且你这样,我很欢喜。”柳劲松眼里的浓情做不得伪,玉琳不由迟疑一下:“为何欢喜?”
“因为,你只有在我面前,才会这样,玉琳,做夫妻就是这样的,在别人面前不能说的话,不能做的事,在对方面前都能说,都能做。”是这样吗?玉琳的眼里闪出亮光,接着就道:“说的就像你做过许多次夫妻!”
说完玉琳就觉得自己这话不对,脸不由微微一红,柳劲松却没听出玉琳话里的含义,反而笑着道:“我虽只娶了一个你,可我听娘说过,在边疆时候也见过。玉琳,天下的夫妻,并不是每一对,都是那样貌合神离相敬如冰的!”
这话真好听,玉琳的眼越来越亮,柳劲松忍不住把她的手握的更紧一些:“玉琳,我喜欢你,从来都不是骗你的,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就喜欢你!”
这话真动听,而且这话让玉琳也很欢喜,原来,就算是公主,也能得到人的全心喜欢,而不是那貌合神离,彬彬有礼却没有多少感情的相处。
玉琳低头,声音变的很小:“玉琳也喜欢啊,玉琳也喜欢阿松,并且,非常的喜欢!”真好,这样真好,柳劲松觉得自己站在鲜花丛中,满心都是欢喜,再也没有比这个更让自己欢喜的事了。
阿松也喜欢玉琳,这辈子都不会变的喜欢!柳劲松把玉琳抱的更紧一些,夫妻,就该是这样,两心相悦,再不去想别的。
“侧妃!”侍女看见林氏走过来,忙躬身行礼,林氏让她们起身才道:“听说公主今日不大想吃饭,我特地命厨房给公主炖了鸽子汤,让人送来!”
侍女并没去接那鸽子汤,只是轻声道:“驸马方才回来了,和公主在里面说话呢!奴婢们并不敢打扰!”夫妻居室,自然是要召唤才能进去,林氏不知怎么心里叹了声才笑着道:“我知道了,这汤就放在这里,等公主唤人时,你们再送进去!”
侍女应是,送林氏出去,林氏看着那低垂的帘子,转身离开,别人的幸福,真是羡慕都羡慕不来,自己能有的,终究不过是别人艳羡的荣华富贵罢了。不过如此。
把心里藏着的秘密告诉丈夫之后,玉琳觉得,这天都比原来明亮许多,让侍女送来膳食,听说林氏特地让人备了鸽子汤,玉琳不由哎呀了一声:“倒是又委屈了林姨!”
柳劲松给玉琳打一碗汤,拿着勺喂她:“好好吃东西,不要去想那些。长辈们的事,我们小辈也不能置喙!”玉琳把汤连勺子一起含在嘴里,故意不把勺吐出来,柳劲松看的好气又好笑:“怎么这样调皮!”
玉琳这才笑着把勺吐出来,柳劲松拿了另一把勺子让玉琳喝汤,玉琳已经歪头一笑:“其实呢,我就是爱调皮,怎的,你后悔了?”
“我不后悔,我很喜欢,非常喜欢!”柳劲松答的没有一点疙瘩,也拿起筷子吃饭:“宫宴真是没什么吃头,还是家里的饭菜香!”
这样轻松的说出家这个字,玉琳觉得很欢喜,夫妻就是该这样的,想着柳劲松说过的话,玉琳脸上越发欢喜起来,有相爱的夫妻,有可爱的孩子,这才是家,而不是某某府。
“你和驸马,近些日子很不一样!”吴王历来怕冷,王府内早早就生炉子,今年也不例外。吴王屋里不但生了热热的炉子,吴王还穿了厚厚的裘衣,看着在自己身边抄写诗词的玉琳淡淡的道。
“爹爹!”玉琳有些害羞地喊到,吴王笑了:“都要做娘了,就别这样做小女儿态。你和驸马能够恩恩爱爱的,我很放心!”
“爹爹这话,还是有别的味道呢!”玉琳索性放下笔,凑到吴王身边。
“当然,你是我从小疼大的女儿,长大出嫁也就罢了,和驸马恩恩爱爱也就算了,可是现在他在你心里,已经超过我在你心里的地位,我这心里,总是会有些不舒服!”
吴王坦率承认,玉琳不由抿唇一笑就道:“那当日,你和娘相遇相知,外祖父,可有什么别的想法?”
“你外祖父,那时已经过世了,我也没法去问。不过,倒是另一个人,有别的念头。哎,当初要知道他一直觊觎你娘,我当时就该把他赶走!”
“爹爹!”玉琳推一下吴王,吴王从沉思里醒来,笑着道:“不过说说罢了,我也赶不走,那时我是出门云游的秀才,生母已经去世,家里兄长太多,嫡母待我不大好,父亲虽疼爱,可总不能偏心太过,哪能去把他赶走呢?一赶走,不就暴露身份了!”
这个身世,编造的还真是合情合理,玉琳笑了笑就道:“那徐大叔,长的什么样子,能生出一个十六岁就中探花的儿子,定十分聪明!”
“他是个好人,后来,我也和他算是朋友。可惜,就算是朋友又如何,到底不是托妻子的朋友!”
吴王的感慨让玉琳再次沉默,吴王看着女儿:“想什么呢?”
“想您年轻的时候,还有,娘那时候,一定风采过人,不然的话,也不会让爹爹你念念不忘,更不会让徐大叔等了这么多年!”玉琳隐约知道的,是徐知安的生父,比吴王还要大上两岁,迟迟不肯成亲,为的就是杨墨兰。
“你娘确实和别人不一样。”吴王再次感慨一声,能收留当时状似落魄的自己。这样的人,怎么能以寻常村姑视之?自己,确实先负了她,她另嫁也能想到。迟迟想不通的,是自己。既然能被杨墨兰吸引,就该知道,杨墨兰,从来都不是普通女子。
那个,火一般的女子,怎会像自己从小结识的那些大家闺秀一样,似水一样温柔,也似水一样无趣。
“爹爹,爹爹!”玉琳急急唤着吴王,吴王这才笑一笑:“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我真傻,真的,那么简单的道理我竟想不明白。在她瞧来,是我先负了她。她一个孤身女子,大肚子的时候丈夫突然不见,没有立即倒下已经是很坚强了。可恨我竟轻易相信了他们的说辞,我该早一点想到,她定不会来的!”
侧妃之位,仅让侍从去迎接,别说杨墨兰已经另嫁,纵然她没有嫁,也绝不会跟着侍从前来的。我,从不是男子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杨墨兰的话又在吴王耳边响起,她要的,是全心全意,毫无保留,自己从一开始就错了。
既被她吸引,又不能给她全部,她不愿,她不满,也是理所应当的。墨兰,我自认了解你,可到现在才知道,我分明是一个俗人,以为荣华富贵能让人抛掉一切,可是我算错了,对方是你,那就不会。
百亩茶园,已够我们夫妻生儿育女,日常过活,又何必回那富贵牢笼,为那富贵荣华,看别人眉间眼梢的闲气。吴王长长叹气,对玉琳道:“别为我担心,我只是想明白了,你娘她,从来都是视荣华富贵为浮云的女子。是我想错了她,算错了她!”
自己的娘,真是那样的女子吗?玉琳看着吴王还是没说话,吴王迟疑一下又道:“你若不信,可以写信去问问!”
公主写封信去贵州,实在太简单了,玉琳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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