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热,不想动,我让青鸾我院子里支起个躺椅,睡在树荫底下,凉风徐徐吹过,十分舒心惬意。
青鸾和青岚一边一个,给我轻轻摇着扇子。虽然没有二十一世纪的电风扇,可是有人伺候的感觉就是好。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支,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墙外传来念诗声,我心跳忽地漏了一拍。
该死的,这个时候,这个秋水还真是胆大包天,居然敢堂而皇之地在青鸾阁围墙外念诗,也不知道这位大仙是什么来头,似乎在这宫里,没有人管得了他啊。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支,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
该死的,翻来覆去就这么几句,是非逼着我出去了。
“呃……青鸾,青岚,我有些困了,不要打扇了,你们下去吧,我要睡一会儿。”我摸摸隐约有些发胀的头,皱着眉头遣散眼前难缠的两姐妹。
“是!”她们大概看到我有些难受的样子,似乎也不疑有他,便退了下去。
也是,遇到秋水这样的家伙,要不头痛也难。
见青鸾和青岚两姐妹在我视线里消失,我才敢将微微眯起的眼睛睁开,然后轻手轻脚走到院子角落的那个镂花石窗前,小声叫道:“秋水,你给我死出来!”
“哈,娇娇哇,还是你最懂我,这样就知道我想见你了?”窗口出现秋水笑嘻嘻的脸,被镂花的窗户分隔成好几块,很难拼凑起来。
“你找死啊,明明知道我现在跟皇上杠上了,还敢来找我!”我狠狠瞪他一眼,这家伙神出鬼没的,有事的时候永远找不到他,没事了他就笑嘻嘻地出现在你面前,满脸都是欠扁的笑容。
“可你不是还是想办法出来了吗?知我者真是娇娇也……”他依旧没脸没皮地笑,对我的话似乎根本一句没听进去。
“你在这里念那破诗,隔了十万八千里都听到了,好念不念,光念红豆,我要是听不懂就是白痴了!”我的火气依然没消下去,听出他的声音,还听出他一遍又一遍地念红豆,我才懒得搭理他。
可他偏有一种不叫我出来誓不罢休的样子,逼得我不得不将青鸾和青岚赶走。
“哈,美人儿就是美人儿,隔着这破窗户,生起气来都那么美!”明明是一句经典调戏良家妇女的话语,可是从秋水的嘴里说出来,不知道为何却是如此惬意,如此自然,一点都让人反感不起来。
唉,我想我是中了魔了。
“有话快说,有……”
“哎,美人儿可不能说脏话!”他截住我的话,依然一脸笑盈盈,“想不想出宫?”
“出宫,你疯了!”如果不是我幻听,那么就一定是他疯了。
以我目前的状况,怎么可能出宫啊?
“你去找无俦,他或者可以带你出宫。”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后天有个‘四君子’诗社搞个活动,诗词比赛,上次我听过你的诗,要不要去试试?”
我的诗?
我的诗还不都是偷来的,不过诗社的活动没有比到京城转转更吸引我。
“真的可以?”在这宫里待得真的有够憋气,如果无俦真的可以带我出去……
“还是算了吧……”我垮了脸,我和无俦现在的关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我先去永寿宫,倒像是我先去认了错一般。
“你是怕皇上为难吗?”秋水试探着问,“或者,你不想找无俦?别担心,后天是宫里内眷循例可以见亲人的日子,好多宫人都可以出去的,到敬事房登记一下就成。你这边容庆嬷嬷的相公不是敬事房的管事嘛,让她通融一下?”
“不行!”我坚定地摇头。容庆嬷嬷这人,我还不知道该信不该信呢。找她,还不如找无俦低个头。
“那你只能找无俦了。”他看我一眼,迟疑地问道,“你和无俦……没什么吧?”
我摇头:“什么,能有什么吗?”
他也送来过绿豆汤了,虽说不一定是来道歉的,可是起码有了和好的意图和诚意,我去找他不算低头吧?
我还犹豫,秋水已经接口:“要不我帮你去找无俦?”
“这……”我抬头,看看这金丝笼,真的是好想飞出去啊。
“就这么定了,后日皇上要见琳琅国的使臣,恐怕就是一天,没空理会你这边的事情的。”他朝我院子里看看道,“有人来了……”
我回头,哪有人啊,可是再转回来,秋水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奇怪,他用得着这样不告而别吗?
不过,后天就可以出宫去看看这外面的世界,心中忽然好期待。
“姑娘,您怎么到这里来了?”身后传来青鸾的声音。我一惊,看样子,那秋水刚刚并没有骗我,但是,我之前转身,明明没有看到人。难道这个秋水,能和武侠片中的人那样,大老远就听到人走过来的声音?
“我打了个盹,睡得腰酸,就起来走走!”我随口编个理由,悻悻然地走回躺椅上,问,“有什么事吗?”
“永寿宫送来了酸梅汤,问姑娘要不要喝一口。”
对宫外世界的渴望,让我终于妥协,向永寿宫迈出了勇敢的第一步。
不过当我坐在无俦的轿中缓缓驶出那道高高的宫门的时候,我却觉得,只要让我出了这皇宫,哪怕是付出再大一些的代价,也值了。
“已经到宫外了,下车吧!”外面传来无俦的声音,温柔依旧。
我迫不及待地跳下车,深深吸了一口宫外的新鲜空气:“宫外就是不一样,就连空气都比宫内的好闻许多。”
“你要是喜欢,这次出来,就不要再回去了吧……”雁无俦忽然在我耳边轻轻地呢喃了一句。
我一愣:“我若是不回来,岂不是连累了你?”
他苦笑:“怕什么,如果可以,我都想跟着你走……”
“无俦……”我忽然想起一句话来,婚姻如围城,城外的人想进去,城内的人想出来。而这皇宫,和这围城是多么想象啊。
有多少人,勾心斗角,撞破了南墙,削尖了脑袋都想往宫里钻,而那些向往自由的人,想出来,却身不由己。
我深深理解无俦的悲哀,一如当年我挤进的娱乐圈,那何尝不是另一座围城呢?
“我会回来的。”想归想,可是连累别人的事情,我凤娇娇干不来。再说,无俦带我出来也是冒着风险的,要是他真的出了什么事,我不想一辈子活在愧疚里。
转身,也不等他的回答,我便朝着另外一个男子——秋水,走去。
我想,那一刻我如果回头,或者能看清雁无俦的表情,我想,那应该是若有所思,或者还带着一点点的失望吧?
可惜了,人生的事情,错过了,就是这般错过了,回头时,风景早就不同往日。
“害我好等,怎么这么久才出来?”秋水半真半假地瞪我一眼,哀怨的表情像极了被冷落的小媳妇。
“我和无俦在车上聊得欢,把你给忘记了。”我故意气他,看着他连嘴都撅了起来,才一拍他的肩笑道,“骗你的,今日琳琅国的使臣来晚了一个时辰,所以才晚出宫了。”
“你就知道耍我!”秋水翻个白眼,倒是也没有真生气,拉着我就挤进人群,“走,诗社的人怕是等急了。”
诗社的人急不急倒是不干我的事,不过好歹是秋水想办法让我出的宫,也不能耽误了人家的正事,于是我便无怨无悔地跟着他跑。
跑一阵,居然已经是一处僻静的竹楼,高高搭起的二层小楼,人迹罕至,倒是别有一番风情。
“好地方啊,你哪里找到的?”我喜得不顾擦擦一头的汗,提裙子就往上走。
“哈哈,秋水兄这么晚才来,原来是要给我们带来一位娇客啊。”戏谑的声音传来,我抬头,却见是一位四十多岁长者模样的人,下巴上一缕山羊胡,容颜整洁,发丝束顶,灰色衣衫,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意思。
“竹君子,你就别取笑我了。”秋水跟我后边,介绍道,“这位是我提过的,‘梅兰竹菊’四君子中的竹君子。”
还真有以花中四君子来给自己命名的人,看上去这几个都是那种爱清高的雅士吧?
我赶紧整整衣衫,行礼,笑道:“见过竹君子。”
“如此美貌的姑娘跟我这个老头子行礼,看来老头子今天的斗诗赛是一定会赢了。”竹君高兴得胡子都一颤一颤的,赶紧拉我起身。
“竹大哥,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是你自己抢着要到门口迎秋水的,要不你你抢赢了,这会儿这美人儿还不知道跟我们之中的谁行礼呢。”有些中性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我抬头,却见一个白衣儒雅的翩翩佳公子,摇着扇子,站在楼梯口。
这分明是个女子嘛……
我演戏演了那么多年,什么扮相的人没看到过?眼前这位公子,分明是女扮男装的。
“这位是兰君子!”不知道秋水他们几个知不知道她的真实性别,不过秋水的话有些模棱两可。
兰君子,而不是兰公子!
或者,他是知道眼前这位是个女君子?
“兰君子!”我笑一笑,暂时也不戳穿,只跟着大家上楼。
“来来,坐我这边。”兰君子倒是大方,也不顾自己如今是男儿身份,见我走到面前,一拉我的手,就往里面走。
而周遭的人一个个面无表情,见惯不怪的样子,看来,他们应该都知道这位兰君子的真实性别了。
屋内人不多,除了之前见过了竹君子和女扮男装的兰君子,只余两名男子,还有两个在一旁煮茶的小书童。
经秋水介绍,那个三十岁左右,肤色偏黄,身材矮小的是菊君子。而那个身穿鹅黄色锦衣的年轻人,则是梅君子。
“秋水,你面子可真大,怎么四君子只邀请了你啊?”四君子倒都是性格爽朗之人,聊了几句大家便都放松了起来,话语也变得随意了。
“哎,说是诗会,怎么也没见有人做诗?”聊了半晌,竹君子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将谈话拉到正题上。
“对哦,那就请竹君子出题吧。”兰君子用扇子一拍手,大声提议。
竹君子倒也不退让,道,“既然如此,我来出一个,今日难得有凤姑娘这样的美人儿出席诗会,我们不如美人吟两句赞颂美人诗,权当是款待我们这位娇客了。”
“好好,我先来。”梅君子自告奋勇地举手,“我们凤姑娘是,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好,我来!”竹君子接口,“攘袖见素手,皎腕约金环。头上金爵钗,腰佩翠琅C髦榻挥裉澹汉骷淠灸选B抟潞纹狁账娣缭丁9伺我殴獠剩ばテ衾肌!
秋水拦住,拍手道:“我也有一句:罗裙香露玉钗风,靓妆眉沁绿,羞脸粉生红。”
“去!”我瞪他一眼,果然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就没个正行的。
菊君子接:“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襛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瑰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奇服旷世,骨像应图。披罗衣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琚。戴金翠之首饰,缀明珠以耀躯。践远游之文履,曳雾绡之轻裾。微幽兰之芳蔼兮,步踟蹰于山隅。于是忽焉纵体,以遨以嬉。左倚采旄,右荫桂旗。壤皓腕于神浒兮,采湍濑之玄芝。”
兰君子接:“凤姑娘是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嫣然一笑,惑轩岚,迷琳琅。”
我赶紧拦下道:“我哪有那么美,众位过奖了,我看兰君子才是位一见倾人城,二见倾人国的美人儿呢……”
“哈哈,兰君子,这下你可输了,还说凤姑娘铁定认不出来的。”竹君子率先笑了起来,兰君子倒也不恼,拉着我的手道:“妹妹好毒的眼,姐姐这身装扮还没人一眼认出来的呢。”
眼前的场景,让我有些发愣。
“行了行了,别逗人家凤姑娘了。”梅君子起来打圆场,“这里数竹君子年纪最长,刚才我们斗的诗句,不知道谁更胜一筹呢?”
“呵呵,要我说这一轮竹君子一定选凤姑娘。”菊君子也来凑热闹开玩笑。
“还真被你猜对了。”竹君子也不推,笑得胡子都颤动了起来,“我来说说理由。你们几个啊,形容美人都是形容她的容貌,衣着,身段,唯独凤姑娘那一句,是从旁人的角度看到美人时的场景。你们那几个形容,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不见得人人喜欢,可凤姑娘说的那个美人,一笑倾城,二笑倾国,这全城全国的人都说美了,那还不是人人认可的大美人吗?”
“嗯,有理,有理!”大家鼓掌附和。
我也知道,他们只是因为我是客,才让着我,第一轮无论如何都会让我赢的,便假意客气一下,也就受下了。
大家说说笑笑,一晃已经是下午,太阳当空,屋子里边有些闷热了,大家用过午膳便各自散去。
“走吧,我知道很想逛逛京城。”秋水在前面带路,“天这么热,去买吧伞遮阳吧,小心别晒坏了你娇嫩的皮肤。”
“少拿我寻开心。”我笑着垂他一拳,倒是对他的细心有些感激。
京城的大街甚是热闹,摆摊的小贩也多,我们在路边买了把好看的印花油纸伞,粉色的底上白色的腊梅点点,看着就让人心中生出几分凉意来,用来遮阳倒是正合适。
“天那么热,没想到你居然玩性还是那么高,真像被放出笼子的小鸟。”秋水一边取笑我,一边将伞的阴影全遮在我身上。
“哈,那是,难得出来一趟呢,以后也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机会再出来,当然要玩个尽兴。”
他半晌没说话,忽然伸出手,将我鬓边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发丝拨开,真心地道:“娇娇,你真的不适合待在那个金光灿灿的大盒子里。”
“大盒子?”我一愣,随即明白了,那四四方方的皇宫,可不就像个光鲜华丽的大盒子吗?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出不来,“可是,不在这里,又能去哪里呢?”
关键是,雁无痕肯放人吗?
以他的脾气,不把我圈养在皇宫里一辈子,是绝对不会放心的。
“只要你想,就可以!”秋水看着我,表情及其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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