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轻站在一旁看着三人默默用膳,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这三人本该是这世上最为亲近的人,却因为时光的阻隔,再加上这皇宫大院的枷锁,他们之间在没有多余的话可说。
“庆元宫被封,你们可有异议?”
萧战终于开口打破了这寂静,福海一听这话,使了个眼色摒退了其他下人。
丽妃于灵华看了姚青鸾一眼,并没有开口的打算,这边姚青鸾微微沉吟一瞬,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皇上的意思臣妾明白,臣妾并无异议。”
所谓的异议是什么?当年因为绯云被害之事,萧战下令囚禁了姚青鸾十七年,而今,知道了魏初槿才是真真的凶手,萧战却只是小惩大诫,这便是萧战问他们的原因。
于灵华眸光一动,“请皇上做主便是。”
萧战见此也是一叹,“这些年委屈你们,为了大局着想,庆元宫暂时动不得,从今日起,还是皇后执掌后宫吧。”
魏正三十万兵权在手,这便是萧战不容忽视的大局,而他最后一句话也是理所当然,同时也是萧战对姚青鸾有所歉疚,这才急于叫大权交到她的手上,由此来帮她在这后宫立威,毕竟被囚禁十七年,这位皇后的重新归来,必定要叫这宫中起些波澜。
姚青鸾闻言起身跪倒在地,所有的人只当她是要谢恩,却没有想到她要说的,竟是拒绝!
“请皇上收回成命!”
这一句话掷地有声,萧战眸光一紧,“什么?”
姚青鸾面容素淡之中带着郑重,她眸光一敛,“臣妾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紫玉宫无人打扰的生活,现如今得以重见天日,再没有想要执掌后宫之念,也不想留在宫中,只希望皇上能赐臣妾一地,让臣妾清淡度日,了此残生。”
众人闻言都是一惊,萧战更是睁大了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姚青鸾,在他面前的早已不是十七年前那个娇嗔喜怒都形于色的人了,此时得她浑身上下极为妥帖,好似在他面前柔顺段婉,可是萧战知道,她的心,早就在这十七年之中慢慢的合上,再也无人能开解了。
“你是朕的皇后,从前是,现在还是,即便不想执掌后宫,也不用往宫外去。”
萧战的语气终于软和一些,这个女人为她孕育儿女,也为他带来许多欢颜心动,是他一手将她变成了如今的摸样,若论错,错在他。
萧战的语气已经让福海侧目,而姚青鸾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她沉沉一叹,“这后宫之中已经没有臣妾挂念的,臣妾这么多年与佛为伴,心中反倒澄澈许多,现如今了了最后的郁结,只想寻一个清净的地方继续吃斋念佛,皇上之恩,臣妾铭记于心,臣妾即使在宫外,也定然日夜为皇上祈祷,请皇上成全。”
姚青鸾面色的表情极为宁静,萧战嘴唇一抿,知道已经无力回天,他沉沉一叹,“好,既然这样,朕成全你了。”
萧战眸色一沉,顿一顿道,“城南的携芳雅筑最是清净之地,去那里吧。”
姚青鸾嘴角一抿,道一声“多谢皇上”,再轻轻地磕一个头,起身落座之时已经是波澜不惊的样子。
这厢萧战看着她自始至终都平淡肃然的摸样一叹,他终究不会用太多的心思在这般事情上,他现在所能做的,不过是尽量的满足。
萧战再将目光落在丽妃身上,丽妃这厢才对姚青鸾的请求有些惊讶,这边接触道萧战的眸光免不得有些不知所措。
“皇后请命出宫,你莫不是也有这打算?”
丽妃一愣,不知这话从何说起,自古便没有妃子出宫住的规矩,皇后这一例,算是特殊的了。
丽妃的表情足以说明一切,萧战眉头一松,“既然如此,朕便赐你贵妃衔执掌后宫吧,几日之后的外使来访,还有冬日里的选秀,莫要出岔子。”
丽妃微微一愣,萧战的眸光深重的落在她的身上,让她无法拒绝,也没有拒绝的道理,她点头,“臣妾遵命。”
萧战点点头,将杯中梨花春一饮而尽。
庆元宫中一片寂静,宫人们被消减了大半,如今留下的,大都是魏初槿此前的心腹,然而此刻,这些心腹在魏初槿的眼眸之中,全是下贱不堪的叛徒。
又是一只杯盏被砸碎在地,魏初槿看着地上跪着的秀荷美眸一转,“怎么,还留在庆元宫干什么?竟敢串通外面的人来害我,你们一个个的不是都想我死吗?”
秀荷浑身颤抖,“娘娘饶命,皇上之命,奴婢不敢不听啊!”
魏初槿冷声一笑,“皇上一个命令你就可以出卖这么多年的主子,秀荷,你做的真是很好。”
秀荷无话可说,只能不停地磕头,魏初槿的怒气在她这样的动作之中渐渐平复下去,她嘴角勾起一丝惨淡的笑,“也罢,现在这元庆宫树倒猢狲散,也难为你们还愿意留下,本宫还有许多事情需要你们做,可万万不能薄待了你们。”
魏初槿的变化来得极快,说话的语气分明是好意,可是落在秀荷耳中却是令人不寒而栗的惧怕。
魏初槿缓缓起身,将地上的秀荷和她身后的几个小宫女扶了起来,她面上的阴鸷掩去,好似还是之前那个贵气凌人的魏贵妃。
“都起来,庆元宫被封,本宫却没有被废,本宫会留你们到本宫再度掌权的那一天。”雍容矜贵的声音说出这样的话来,几个宫女都是一阵瑟缩,而这样的畏惧落在魏初槿眼里,却不过是换的她娇声一笑。
翌日一早,关于丽妃的位份赏赐便被一道圣旨传遍了整个宫闱,一夜之间换了天,众人心中多少都有些草木皆兵,各种猜测层出不穷,再发现刚刚住进了人的馨德宫再次紧闭宫门之时,心中更是一阵阵的胆战心惊。
在深宫大院,圣宠尊荣本就是朝夕之间的事,就好比昨日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魏贵妃,此时却也只能萧索的独自守在庆元宫中,宫人们都是仰仗这主子们过活的,若是一个不小心跟错了主子,就好比踏进了万丈深渊,生死,也由此而定。
楚云轻没有想到姚青鸾的动作如此之快,当她赶到德阳门的时候,姚青鸾的马车已经快要到正阳门,此时时辰尚早,宫道上并没什么人,楚云轻想也没想的追了上去,“皇后娘娘。”
楚云轻并不知道自己为何一定要来送一送她,只是心中生了这个念头,便无所顾忌的来了。
驾车的是玉瑾,楚云轻没有想到姚青鸾走的如此干脆,竟是旁人一个也不带,也对,这十七年之中,她从来就只有这位忠心的仆从。
玉瑾拉出马车,侧头一看眸光微变,她绝没有想到会是她。
“主子,是楚郡主。”
马车就此停了下来,姚青鸾从车上下来,看到楚云轻微微喘息的向她走来,她嘴角一扬,“你有心了,还想着来送我。”
楚云轻只觉得她的眸光温和之极,当即便倾身一礼,“娘娘走的匆忙,云轻差点没有赶上,请娘娘保重。”
姚青鸾一笑,眸光却是有些凝重的落在了楚云轻的身上,她走近楚云轻,一手拉着她看向这高高宫墙,“云轻,这里是我从小梦寐以求要来的地方,二十多年过去,我今日要离开她的时候竟觉得十分的轻松。”
楚云轻自然知道她的感受,当即点点头,“娘娘的决定云轻十分拜服,娘娘心性洒脱在宫外定能活得更好。”
姚青鸾摇头,定定的看着楚云轻,“云轻,你没有懂我的意思。”
楚云轻心中一凝,“娘娘——”
姚青鸾嘴角一勾,眸光之中带着苦涩,“要做皇帝的女人,注定一生幸苦,只要是进了这后宫的女人,为了权力争,为了孩子争,更为了他的心争,争到最后,若是输了,便是尸骨无存,若是赢了,却是连尸骨无存也不如。”
楚云轻明白了,她眉头紧皱,面纱之下的眸子锃亮,却含着深沉的思虑。
姚青鸾深深一叹,“他或许是立于巅峰而不败的帝王,他或许是问鼎天下的强者,但他绝不会是一个好丈夫,这对于女人来说,是比没有荣华富贵更为难熬的事。”
楚云轻的思绪已经有些乱了,可是仍旧有姚青鸾绵绵不断的声音进入她的脑海之中。
她说,“云轻,我的澈儿必定要坐上那个位子,你或许能成为与他并肩之人,但是当你进驻他后宫的那一刻,你就再也没办法做他的妻子,世事绝非你想的那么简单,到那时,太多的无可奈何会将你的爱折磨殆尽,云轻,你明白么?”
待她回神之时,姚青鸾的马车已经出了正阳门,她静静的站在当下,任凭宫道上微凉的晨风吹拂她的衣裙,她忽而举目远望,想要看看那宫墙到底有多高,可是便是在她抬头之时,映入眼帘的却是一道正在凝视她的身影。
萧清!
楚云轻不着痕迹的收拾情绪,“给贤王殿下请安。”
萧清眸光带着审视,显然刚才的一幕已经落尽了他的眼中,“皇后一个人出宫,能得楚郡主相送,想来也心中宽慰。”
楚云轻眉头一挑,“贤王有话,不妨直说?”
萧清‘哼’一声,“有些话我敢说,你未必敢听,你既然能来送皇后,想必同三弟也是熟的,五弟与你在宫中也有些流言飞语,你既然得了父皇的宠爱,便该自持身份,别拿父皇的恩惠胡乱的贴近旁人,当心,助人变成害人。”
楚云轻本因为适才皇后的话心中生郁,此时听到萧清不分青红皂白的指责眸色一冷,她嘴角挂上讥讽的笑,“想必贤王误会了,云轻并未得皇上的宠爱,也没有拿皇上的恩惠贴近旁人,贤王不常在宫中,不知道便莫乱说,云轻身份卑微的很,可当不起贤王的这一说。”
萧清未想到她竟然敢还口,再看她眉眼之间剑拔弩张的摸样顿觉有趣,他双眉一挑,“父皇的病已经好了大半,竟还留你在宫里没有送出去的意思,还许你在勤政殿侍候,这在本朝历史上除了太祖皇帝的淑仪女官之外在没有旁人,你还说你未得父皇之心?”
楚云轻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这些言论,眸光一动却听得萧清继续道,“再来,我还知道几日前二弟也与你走的极近,能引得五弟二弟另眼相待,楚云轻,你很是厉害。”
楚云轻真是要怒极反笑,这位贤王不知怎么猜得了这‘贤’字封号,如此一张利嘴那里是贤明,分明是刻薄才对,“贤王句句属实,既然贤王如此深明大义,不妨去向皇上进言,就说我侍宠生骄,拉拢皇子玩弄权贵才好。”
萧清当然不回去进什么言,他嘴边的笑意欲起未起,“既然如此,郡主便同本王一道去勤政殿的好,本王不会让郡主失望。”
楚云轻看看时辰,此时也须得去勤政殿候着了,当即便冷笑一声,“贤王请。”
萧清点点头,嘴角一扬当先而去。
福海本是立在勤政殿门口等着的,看到萧清过来当即行了礼,在看到跟在萧清身后的楚云轻,眼珠子快要掉下来。
萧清一笑,“去禀报吧。”
楚云轻也立在当下,既然萧清要进去,那她便等在外间就好。
然而不消的片刻福海出来,看着她二人躬身道,“皇上请王爷和郡主进去。”
楚云轻眸子一变,“皇上宣我何事?”
福海嘴角生出一丝笑意的看着她,“郡主快些进去吧,必然不是坏事就是了,皇上可是一直在等着你的。”
萧清闻言眸光一诧,楚云轻心中也是生了疑,只好和萧清一道进门。
萧战的眸光落在楚云轻的身上,看到她和萧清进来眉头微不可查的一皱,这厢二人行了礼,萧战看着楚云轻道,“朕的病恢复的差不多了,这些日辛苦你了。”
楚云轻连声称这是她该做的,心中却是在想,萧战这意思是不是要送她出宫了。
“这些日子朕对你的表现甚是满意,朕觉得,你这郡主不必在做了。”
楚云轻一惊,对她满意,却要撤她的封号,这是为何?!
“朕这些日子让你在勤政殿侍候,下面的人已经有了些微词,如此,朕便想着,给你个淑仪之位,或许更好。”
淑仪?!
萧清皱了皱眉,看身旁有些怔然的女子一眼,啧啧一叹。
萧战见楚云轻没什么反应,眉头当即一紧,“怎么,你不愿意?”
楚云轻自然知道这淑仪一职,形同女官,可代替皇帝颁发政令,联通前朝与后宫,是大秦史上唯一的女子官职,已经许多年没有出现,形同被废。
“云轻只是惶恐,只怕无法胜任。”
萧战摇头,“朕说你做的,你便做的,这郡主封号朕不会撤了你,只是你不要忘了自己做淑仪的本分,你父亲那里我自会派人宣纸,今后你既是前朝有品阶的官员,也是后宫女官,便不需住在尚书府了,那锦绣殿就先住着吧。”
楚云轻无法再说不,她倾身一礼,由此改变了自己的身份。
——
两日之后,楚云轻迎来了她第一次作为淑仪的任务。
今日盛京的城楼之上,正彩旗招展布置隆重,所有的城防士兵都拿出了自己最好的状态执行今天的站岗。
只因为今日是外国来使进盛京的日子。
这一次的来使可是非同小可,每一个都是其他几国举足轻重的人物,不管是西凉的太子,还是巫国的公主,或者是燕国的世子,每个人一旦出了什么差错,小则让随同人员身首异处,大则让两国之间战火纷飞。
巍峨的盛京城楼上正站着三人,一人是一身银色袍子的萧清,另一人是一身紫袍的萧溟,还有一位衣袂飘飞,墨发如瀑,却是一位带着面纱的女子。
三人的眸光俱是落在不远处的官道上,神色严正之际。
“报告贤王,明王,楚淑仪,巫国的车阵马上就到,请三位下城楼准备。”
前来禀报的礼官额头上冒着冷汗,今日里来了三位贵人,可是这三位要么不管事,要么要求甚高,要么说自己只是个三品淑仪做不了主,可真真是难为了他们!
萧清看着礼官一眼,洒然一笑转身下城楼,“听闻巫国公主美貌如花,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如传闻一般。”
萧溟嘴角一勾,看着楚云轻一抬手,“楚淑仪请。”
楚云轻看他一眼,只觉得此人笑容甚假,当即懒得再见的快步跟了上去。
三人在城门之前站定,果然不消多时便见的一行五彩纷呈的云彩向着城门口飘了过来。
巫国地理位置偏南,地貌奇特,天气极热,国内最易生各种毒物,由此在巫国盛行各种巫蛊毒术,这巫国虽小,却正是因为这巫蛊毒术惹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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