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士打来牢门,喝道:“还不快来见过大人。”狱卒给赵匡胤搬来一个方凳,赵匡胤撩袍坐下。
缩在角落的人微微抬起头:“该说的,我都说了。”赵匡胤幽幽道:“我最想知道的还没说呢。”那人道:“我真的不知道。”赵匡胤冷笑:“看来,这几天让你休养的够了,皮肉又痒痒了吧!”
那人一听,浑身颤抖,带着脚镣手镣忙爬到牢笼口:“大人,我真的不知道,小人只是跑腿送信,每次都有人将信放到小人的家门口的石板下啊,小人真的不知道啊。”
那人扒着牢笼栏杆的手已经不成样子,结了厚厚的黑色血痂,头发乱成一团,脸上的脓包流出黄脓,浑身上下散发这恶臭。
赵匡胤一脸厌恶:“你可知,你一家老小,五口人的性命可都在你自个儿的手里攥着呢?”那人闻听此言,磕头如捣蒜:“大人饶命啊,饶了我的家人啊!小人确实不知那庄子究竟在何处啊!!”
赵匡胤打量着昏暗的地牢,慢慢悠悠的说:“你也有好些日子未见你的儿子了吧?”那人伏在地上,抖成一团。
赵匡胤一脸轻松:“你那儿子是叫瑞哥吧?”那人抬起头:“大人饶命啊!”赵匡胤冷笑:“那孩子可真是虎头虎脑,招人喜欢呢。还有,你的妻子已经为你诞下了一个女儿,想来…”
那人抬起头,浑浊的眼中涌出泪来:“大人…”赵匡胤缓缓道:“想来快周岁了,那粉嘟嘟的模样,真是惹人疼爱呀。”那人匍匐在地上哽咽:“大人,小人真的不知道,确实不知啊。”
赵匡胤叹口气:“可怜啊,你这一年多,竟没法照顾他们,你可知,你妻子当日怀着身孕还织布,种田,为了一家的生计,很是劳累呢。”那人伏在地上不断抽泣。“如今你那小女儿都快满周岁了,你这个做爹的,还未曾抱她一下吧?”
那人抽泣道:“大人饶了小人一家老小吧!”赵匡胤一挥手,身后的小厮捧着一屉银子走过来。赵匡胤道:“这些银两,足够你们一家老小置办田地,修补房屋,衣食无忧了!”
那人抬起头,赵匡胤道:“只要你引我到庄子去。”那人苦着脸:“我确实不知啊。”
赵匡胤哼了一声,站起身,一甩袖子厉声道:“那就等着明天,你们一家团聚吧。生不能抱抱你那小女儿,就抱抱尸首吧。”
那人扑上来,想抱住赵匡胤的腿,旁边的军士一脚踹上去,那人在地上滚了两圈,趴在地上:“只要大人能饶了我的家人,让小人做什么都可以。”
汴州城外的一个小村落,傍晚时分,炊烟袅袅,倦鸟归巢。牧归的老牛在牧童似有似无的鞭促下,缓缓的往家踱步。劳作了一天的农人也三三两两扛着锄头往家去。
村最西头是一户很普通的农家,门口一个约莫六、七岁的男孩正在树下玩耍。屋里一个妇人喊:“瑞哥,回来吃饭了。”那男孩听见声音,一边答应着,拍打着身上的灰尘,跑回屋里。
饭菜很简陋,也就是薄粥咸菜和几个黑黑的馒头。满面疲惫的妇人坐在桌前,怀里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
妇人对正准备拿起筷子吃饭的瑞哥说:“去,先给婆婆送过去。”桌旁一位老者说:“不忙,让孩子先吃。”妇人道:“哪有长辈没吃饭,他先吃的道理,去给婆婆送过去。”瑞哥应了一声,端起桌上的薄粥,拿起馒头往后屋走。
老者叹口气:“你娘这病,我看也难好啊!”妇人盛一匙粥送到小女孩嘴里道:“爹莫急,明天我到镇上去,瑞哥攒了些鸡蛋,明天拿到集上卖了,实在不行就把那头羊卖了吧。”
老者忙道:“不行不行,囡儿天天要喝羊奶的,不能卖!”妇人眼一热:“您瞧,喝粥也喝的很好了呢,把羊卖了,给娘治病吧。”小女孩眨巴了大眼睛,捧着妇人的手,砸吧匙中的薄粥。
老者刚要反驳,妇人正色道:“就这么定了,明天我去镇上,爹,吃饭吧。”老者抬起袖子摸了摸眼泪:“哎,你真是命苦啊,也不知道强子跑到哪里去了,说是跟人去贩米,这一去都一年半了,哎!”妇人没说话。
一家人正在桌前吃饭,忽听得有人敲门。妇人问:“谁呀?”院外有人应:“这可是张强大哥的家么?”妇人一听,忙将怀里的孩子交给瑞哥,手在衣服上蹭了两下,整了整衣衫,拢了拢头发,前去应门。
妇人打开门,见一着长衫的男子站在门口,见到她忙一施礼:“可是张强大哥的家?”妇人点头:“是的,只是我家夫君前往外地贩米,尚未归来。”那人一笑,拿出一个包袱:“这是张强大哥让我捎回来的。”妇人忙接过来,沉甸甸的,就着黄昏尚余的光亮,一打开,竟是一包银子。
妇人一怔,那人道:“这是张强大哥这一年多挣的银子,让小弟捎回来。”
妇人忙侧身,往屋里让那人:“先生请进来说话!”那人摆手:“不用了,小弟还要赶路呢,哦,对了…”说着,来人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张大哥让在下捎回来一封信。”妇人忙接过来,来人一抱拳,转身离开了。
正文 第十六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相杀(二)
妇人关上院门,十分激动的三步并作两步跑回屋里,满脸的泪:“爹,你看,夫君让人捎回来银子了。”说着将包袱往桌上一放。老者颤抖着双手打开包袱,白花花的银子,一家人又惊又喜。老者老泪纵横:“哎呀,苍天有眼啊,强子总算是有音讯了。”
妇人忙拭了泪,递上那封信:“还让捎来一封信。”老者怔了一下:“家里没人识字,他怎就捎来一封信。”妇人愣了一下,转而一笑:“他走的时候,瑞哥刚到学堂去识字,想来他觉得瑞哥应该能读懂了。”
老者看看站在那里抱着囡儿,盯着银子发愣的瑞哥道:“他哪知,瑞哥已经一年没有进学堂了。”瑞哥看了一眼老者,大声道:“我没进学堂不假,可我每天都在学堂外偷偷听来着,学堂里先生给他们留的功课,我也会做。村里的小武,二牛和虎子的作业都是我给做的呢!”
妇人笑:“明天起,我们瑞哥又能进学堂了。”她把信递给瑞哥:“你帮阿公和娘念念。”说着从瑞哥手中接过囡儿:“我们囡儿能继续喝羊奶咯!”囡儿仿佛也听懂似的,咧开嘴咯咯的笑了。
瑞哥接过信,煞有介事的看了半天,道:“有些字我不大认识,但是意思我懂了,爹说,他在外头贩米挣了些钱,让朋友捎回来,还在镇上置办了新宅子,说,初七的时候有人来帮咱们搬过去,他正往家赶呢!”
妇人和老者一听很高兴,老者长出一口气:“这下可好了,好啊,好啊!”
三月初七这天一早,果真来了几个小厮,赶着一辆马车,瑞哥很高兴,帮着一起将家里的东西搬过去。一个小厮笑着说:“小哥,东西都不用搬,那边都置办了新的,张老板说,只带着随身的衣裳就行。”
妇人一听,来人唤张强张老板,顿时觉得腰板也直了,说话的底气也足了。忙招呼全家人带了几件随身的衣服,几个小厮又抬着病重的老太婆上了马车,一路来到镇上的新宅。
小厮们帮着将病重的老太太抬进屋里,瑞哥在新家里蹿来蹿去。老者看着宽敞的庭院,簇新的家具高兴的面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强子真争气啊,看来是挣了大钱了!”妇人抱着囡儿也东瞧瞧,西看看,眼里都是泪:“等夫君回来,我要烧一桌好菜,好好的慰劳慰劳他。”
热闹的镇上,一辆不起眼的马车缓缓驶过街道,在一个偏僻小巷的小院前停下来。赶车的小厮从车上跳下,一含腰,伸手,帘一挑,赵匡胤着便装,搭着小厮的手,从车下下来。跟着的几个人前后看了看,跟着赵匡胤走进院子。
刚进院子,院中一位壮汉迎了上来,一施礼:“大人。”赵匡胤嗯了一声:“怎么样了?”壮汉道:“伤已经全好了。”赵匡胤道:“那边的事情呢?”壮汉颔首:“都办妥了,前几天,已经搬进去了。”赵匡胤点头。
跟来的小厮忙用袖子擦了擦院子里的石凳,赵匡胤缓缓坐下:“带他来见见我。”壮汉应着,转身进屋,将已经伤好的张强带了出来。经过近一个月的医治,那个在地牢里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人已经恢复了自己原有的面貌。
张强见到赵匡胤,一下跪倒了:“谢大人。”赵匡胤觑他一眼:“你的家人都已安排好,银子也送到了,你娘的病也找大夫给瞧好了。”张强伏在地上:“小人感激涕零,愿做牛做马,报答大人。”
赵匡胤一抬手,一旁的小厮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递到张强面前。张强一看,脸色变了,忙给赵匡胤磕头:“大人,小人当日不过是兵营的一名士卒,因伤病返乡,不想受了魏群那歹人的蒙蔽,方做了细作。大人乃小人的再生父母,小人断不敢再做对不起大人的事情。”
赵匡胤对着旁边的壮汉一使眼色,壮汉走到张强的面前,将他搀扶起来,赵匡胤道:“起来说话。”张强站在赵匡胤面前,含胸低首。小厮走上前,将那枚刻有“隐”字的铜指箍子戴在张强的食指上。赵匡胤道:“物归原主!”张强刚想摘下来,被身边的壮汉制止了。
赵匡胤抿了口小厮奉上的茶,淡淡的说:“你去帮我办件差事,这件差事办好了,你们就一家团圆了。”张强双膝跪地朗声道:“但凭大人吩咐,小人万死不辞。”
赵匡胤悠悠的说:“我听顺子说,你弓箭不错?”张强看了眼旁边名叫顺子的壮汉,壮汉冲他点点头。张强道:“不敢,大人若是要打猎,小人愿鞍前马后,您就是想打头豹子,小人也绝不会打回只山猫。”
赵匡胤笑了笑:“好,明日午时,你到镇外的小丘庐帮我射一箭。”张强忙施礼:“绝不辜负大人。”赵匡胤站起身往院外走,走到院门口,他略回头:“带着指箍子,不许摘下来。”张强愣了一下,施礼道:“是。”
正文 第十六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相杀(三)
小丘庐的院中,素素听闻脑后似有弓弦声,急叫:“先生,小心。”说着伸开双手挡到璟然身前,箭夹着风声“嗖”的一声朝着素素的后背扎了过来。璟然眼疾手快,揽住素素一转身,背冲着那只箭,将素素护在胸前,稍一错步,只一瞬间,那箭擦着璟然的肩膀,扎在书房的门框上。璟然觉得肩膀一痛,低头一看,肩膀上一条血槽,血一下涌出来。
院外的竹梢上“哗啦”一阵异响,他来不及多想,松开素素,跑进书房提了剑,两步追出去。一边追一边说:“去书房,锁了门,躲起来。”话音未落,人已经跳出院墙。
素素惊魂未定,喘了半天,想起璟然说的,忙跑进书房,从里面插上门,又将窗户全都关紧,躲在床下,咬着手指,抖成一团。
时间好似过得很慢,过了好久,她听见有人跑进院子。她眼一亮,是璟然的脚步声。她忙从床底下爬出来,手忙脚乱的打开门,萧璟然提着剑跑进来。
素素抓住他的袖子,红着眼咧嘴刚想哭,一眼瞥见萧璟然被血染红的半个肩膀,一惊:“先生你受伤了!”萧璟然看了一眼:“不碍事,皮外伤。”素素松开他的衣袖,跑回自己的房间,取了药。
璟然坐在椅子上,素素用剪刀将伤口处的衣裳剪开,她一皱眉,深深的一道血槽。她低下头道:“先生忍一下。”说罢凑上去,在璟然的伤口上吸了一口。温软的唇覆在肩上,璟然心一热,面通红:“做…做什么?”素素含了口血,停了一会儿,没说话,拿起帕子吐在上面:“怕有毒,还好,没有毒。”璟然眼神竟有点慌,心跳擂了战鼓,他挺直了脊背,脸红到耳根。
素素将止血的药洒在伤口上,璟然一皱眉,疼的咧嘴“嘶”了一声,素素道:“忍一下,这个药是我师哥配的,止血的效果很好,伤口也愈合的快。”说完,两只手搭在他肩上,轻轻的用嘴在伤口上吹气。素素靠的近,若有若无的体香飘过来,呼气温温凉凉,丝丝柔柔的漾在萧璟然的肩膀上,萧璟然心乱如麻,浑身燥热,一下酥了。他低下头,两腿间鼓起一个小山丘。他很尴尬的躲了两下:“可…可以了,不…不疼。”
上好了药,素素找来干净的白布,帮他包扎了伤口,拿着东西出去了。等素素将东西收拾停当,再回到书房,看见萧璟然背对着门站在书架旁,低着头,小声的呵斥:“也不分什么时候,这会子你起来做什么?”
素素站在他身后,探头问:“先生在跟谁说话?”萧璟然吓得一脑袋攮在书架上:“没…没谁,”汗都下来了。素素放下茶,从门框上取下了那只箭,箭杆上烙着一个“隐”字。
素素惊道:“这个记号我认得。”璟然一听,忙走过来问:“怎么认得的?”素素一脸惊恐:“那日,在这里被抓走的时候,蒙面人的手上戴着这样一枚指箍子。”璟然从怀中掏出一个带血的指箍,脸一沉:“没看错?是不是这个?”素素看了一眼,脸色煞白点点头:“被关在地牢的时候,那个女子的手上也带着一个。”
璟然向前一步:“什么样的女子?”素素想起当日的情景,头皮一阵阵发麻:“一个…雍容的女子,右…鼻翼…有颗小痣,手里拿着一个旧的剑穗子。”素素扶着桌子边,脚都开始抖了:“毒…就是…她…身边的…一个…妇人…下的。”想起当日的痛苦,素素的额角渗出汗珠。
璟然一下明白了,他目露狠光,压着怒气对素素说:“跟我走!”说着,拉着素素往外走。他们一路来到镇上,已近黄昏。
璟然带着素素来到一座府邸门前,素素一看,珞府。璟然叩响门,一个男仆探出头:“找谁?”萧璟然略颔首:“找珞小姐珞云珠。”男仆打量了他们几眼:“稍等。”不一会儿,丫头月儿打开门,看见素素和璟然,一脸诧异:“萧先生、素素姑娘。”萧璟然略点头:“有事找云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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