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里面拣了薄荷、陈皮、白芷、檀香还有茉莉花瓣。
我只是闻着味儿舒服,据蕙兰说这几味还有醒神定气,辟秽悦神的功效。
看着自己第一次亲手制成的香囊,小巧可爱,清香怡人,很是爱不释手。
“娘娘还可以将自己的愿望写下,放入香囊中,只要诚心,便会实现呢。”
哦?不过我可不敢说自己想快些回去,这在宫里可是大逆不道的话。
更何况这只不过是人们心中的一个寄托而已。
我看着香囊上的刺绣,突然想起了什么,兴致一起道:“秋水,帮我备笔墨。”
我提笔一挥而就,幸好自幼学过书法与国画,写得一手好字,不至于来到这古代连字都不会写,那可就贻笑大方了。
我写完便将其细心折好,小心翼翼放进香包里,系至腰间,倒是平添了几分韵味,心下甚是得意。
蕙兰一回来瞧见我腰上系着的香囊,满脸堆笑道:“娘娘,这香囊做得很是精致呢。”随后便退去众人。
“蕙兰,是否查到了什么?”我心下觉醒,料想事情也许有所眉目。
听我如此一问,蕙兰满脸的笑意陡然冷却:“我去太医院问过,太后身体安好,”当下注目于我,定定地道,“并未传召御医会诊。”
太后装病
这个答案我有预料到,可当得到证实的时候,心中仍是一震。
太后的身体是何等的尊贵,即便是轻咳一声亦能震颤整个皇廷。
并未传召御医会诊,意味着太后精神矍铄,身体健旺,然而她却称病避而不见,这是何故?
“我还查到,自娘娘您入宫之后,便一直如此,许是娘娘患了失魂症方不知此事,”
说到此处,蕙兰看了我一眼,带着些许询问的神色,我给她一个肯定的眼神,示意她说下去。
“我记得娘娘您进宫以前,太后对您甚是喜爱,经常宣您进宫陪伴,您每次总是带(文)回很多赏赐,还经常赏(人)给奴婢们,可自进(书)宫之后,太后的态度突(屋)然之间急转直下,娘娘试过几次之后,便也不再踏足春禧宫。”
我心知此事没有那么简单,当下定了定心神,静静问道:“其间发生过什么么?”
蕙兰无奈摇首道:“只听宫女们说,大婚当日,皇上怒火冲天地从春禧宫走出,还一脚踢翻了龙舆。”
“这也正常,皇上素与太后不合。”我不由道,因为那是我所熟知的剧情。
蕙兰疑惑道:“娘娘知道皇上与太后不合?娘娘可是想起什么了么?”
我连摆首道:“我也只是猜想而已,太后并非皇上生母,感情不好也不奇怪。”
蕙兰并无察觉我神色有异,继续道:“奇就奇在,皇上从春禧宫离开后直接摆驾昭先殿,往后的数月,亦是甚少踏足凤仪宫,对太后却是突然恭敬孝顺起来,而这当中发生了什么,便无人知晓了。”
她略停了停,又低声道:“且宫中对此事都缄口不提,甚是忌讳。据说,当时知情的人……都不在了……”
都不在了?!
我心下一惊。
丝丝寒凉的气息,伴随着夜风逐渐沁入身上的每一寸肌肤。
原本被我压抑下去的不安,渐渐再次浮现。
正如一壶将烧开的水,只要稍微加温,水花便止不住地翻腾起来,再难平息。
倚窗而立,暮色苍茫。
一弯明月忽地被徐徐而行的浓云遮去了大半。
疑惑
望着为墨色所浸染的庭院,细嫩的枝条微微颤动,经不起半丝软风。
虫鸣声声入耳,吵得人心烦意乱。
我怔了半晌方道:“你进宫前,我爹有交代过什么么?”
蕙兰一字一句地道:“老爷只道宫内凶险,要我好生照顾娘娘,力保娘娘万全!”
我见她神色坚定,亦知这些时日为我打探那些事确是不易,心上感激。
褪下手上的羊脂白玉手钏与她戴上,“这些天,辛苦你了。”
蕙兰失声唤道:“娘娘,这是奴婢应当做的事……”
我打断她道:“别奴婢前奴婢后的,你我又不是外人,这是你应得的。”
我按了按她的手,温婉一笑宽慰道,“蕙兰,虽然我忘了以前的事,可是这些天相处下来,我从来就没把你当成下人看待。”
这些话确是真心,在这个朝代里,我可以倚靠可以信任的人,也只有蕙兰了。
蕙兰眼中莹然有泪,哽咽道:“小姐……人人都道小姐变了,蕙兰就知道,小姐还是以前的小姐,还是一样对我们那么好……”
这是蕙兰第一次喊我小姐,之前数日,她都是恭敬地喊我娘娘的。
而这一声小姐,却喊出了我心中深深的恐惧。
我只道司马忺蓉性格自小便是如此,奈何事情又一次超出了我所熟知的范围……
红漆嵌珐琅面梅花式圆桌上,红烛吐着鲜艳的火舌,透着诡异的光亮。
偶有风吹得窗纱层层波动,吹得烛火摇曳,照得整间屋子晦明不定。
我挤出一丝微笑:“那你以后都唤我小姐可好?叫娘娘怪生分的。”
蕙兰眼角仍噙着泪光,面容却舒展开来,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转而又严肃道:“还有一事要你帮忙,可否设法让我和爹见上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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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驾到。”在屋内听见通传,心中突而泛起丝丝甜蜜。
转而一惊,除了我刚醒那日他来过片刻,只停留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之后便从未踏足我这凤仪宫,今日却是为何而来?
当下也未及细想,赶忙出殿迎接。
赏赐
一出正殿便瞧见皇帝身后跟着几个小太监,手上捧着大大小小的物件。
“臣妾给皇上请安,愿皇上万福。”
皇帝身边的汪万宁扬声道:“皇上有赏。”
我瞟了一眼那些赏赐,既无功,亦无宠,这如此多的赏赐却是为何?
却也无暇多想,忙跪下听赏。
“赏皇后娘娘穿柳柔燕白竹绣帘一幅,竹柄纱地堆绫加绣花石榴扇一把,苏州修色胭脂十盒,扬州鸭蛋贡粉十盒,天香绢十匹,真丝闪色绸十匹,姑苏重锦十匹……”
“谢皇上。”我口里柔声道,心下却是一骇,均是些珍贵之物,那竹帘尤甚。
日前方听夏雨提起宫里进贡了两幅竹绣帘。
竹子用的是万分珍稀的冰堇竹,于天山一带方可存活,因生长条件苛刻,全国仅余数十株。
因竹身透心凉而得名,屋内挂上冰堇竹制成的竹帘,可隔绝热气形同冰屋。
而帘上的双面绣更是一位女子花三月不眠而绣成,皆因此冰堇竹乃有灵性之物,假若为太多人所碰触,便会失其冰凉。
因此制竹绣竹皆只能同一人所为,以保竹鲜。
据说竹帘一进宫,皇上便着人给太后送去了一副。
而剩下那副,竟是赐给了我!
不知他是何意。
“皇后你身子未愈,不必多礼,过几日便是乞巧佳节了……”
他望着窗外惨淡的夜色,眼神里仿佛带着一丝悲凄。
这不是一国之君会有的神情,他坐拥天下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如今更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有何事会令他悲伤?
乞巧,亦称七夕,据说是牛郎织女一年一度相会的日子,象征着爱情与姻缘,是古人甚为喜爱的节日之一。
他拥有后宫三千粉黛,环肥燕瘦,应有尽有,又怎会有何烦恼呢?
难道……
难道……是因为我?
似是发觉我注视的目光,他又恢复了原先的威严,淡淡地道:“到时的宴席你也不必去了,好好留在宫里养病罢。”
呵,我在心中无奈地冷笑一声,如此珍贵之物竟是此番用途,竹帘冰幽,是冰室亦是幽室啊。
嫌隙
他是想用这竹帘困住我,好教我不在家宴上出现呢,因为司马继之事,你对我的嫌隙竟如此之深么?
我心中一凉,罢了,罢了,你我原是不可能的。
当下也装作不以为意,依旧恬静微笑到:“谢皇上费心,臣妾定当静心休养。”
他眼里的惊愕一闪而过,许是没想到我竟如此顺从罢,这不是司马忺蓉的作风。
“汪万宁,起驾回宫。”那一字一句冰冷地揪得人心里生疼。
“臣妾恭送皇上。”我微微福一福身,柔声道。
他意味深长地望了我一眼,竟有一丝不忍的神色。却大步走出了凤仪宫。
“娘娘,皇上他往馨梦阁的方向去了。”泫澈离去之后,小荣子便匆匆进来向我回报。
“知道了。”我淡淡地道,“把竹帘挂上,再挑几匹锦缎给芳容华送去。”
七月初七,梵音殿。
梵音殿位于御花园东北角,是一座小小的佛堂,由于偏僻,平时甚少人至。
我会来到此处,亦是因缘巧合,那是几日前的黄昏了……
由于闲来无事,我总爱在皇宫内乱逛,幸好皇帝只是让我当个废后,还未将我软禁。
而这皇宫内的生活确是无聊至极,除了白天躲在凤仪宫内避暑,我常在黄昏时段到处走走。
【文】那日我独自去了御花园,蕙兰有事便没有跟着,不料却迷了路,走至一处偏远的所在。
【人】四周荒草丛生,断瓦残垣,一片零落,残破的院落似久无人居。
【书】墙上的红漆早已剥落,木制的檐梁已被风雨啃蚀得千疮百孔,岁月的痕迹让这里跟连日所见的金碧辉煌格格不入。
【屋】连一个可以问路的宫女太监都不见,我只能凭着零星的记忆摸索着来路。
虽然正值盛夏天黑得晚,但是我转了几圈却仍找不到出路,也耗费了许多时间。
天色渐暗,四周开始充斥着凄惨的婴儿啼哭般的猫叫声。
我心下害怕,原本缓慢的步伐渐渐加快,后悔着自己竟逞强担保没问题,春夏秋冬她们想跟着都不给。
忽然,几对绿色的闪光映入眼帘,我惊恐中便倒头狂奔起来。
静太妃
跑了几步却撞到东西,向后倾倒下去,跌坐在地,暗哼一声摸摸撞疼的腰骨撑坐起来。
黯淡的月光下看到几步远处跟我一样摔着的人,许是被我撞倒的罢。
在一个荒无人迹的地方突然遇到一个人,第一个感觉也许并非惊喜,而是害怕了。
不过会被我撞倒的,应该是人罢?
我打消了自己那个诡异的想法,赶忙过去扶了她,“你没事罢?”
接触到我眼神的那一刻,她稍稍楞了楞,随及又微笑摇了摇头表示她没事。
见她一身素净的月白长袍,眉目清秀,四十上下的年纪,依稀可见年轻时候的风韵,她曾经,也是一美人儿罢。
“太妃娘娘,您还好罢?远远看到您摔倒,吓死奴婢了。”一个小宫女匆匆而至,扶着被我撞倒那人,为她拂去身上的尘土。
太妃娘娘?我心里一懵,忙跪下道:“参见太妃娘娘,臣妾该死,冲撞了太妃娘娘,望娘娘恕罪。”
“起来罢,你也不是故意的,我看你该是让周围的野猫给吓的罢。”
她的笑容甚是和蔼可亲,如同暗夜里纯白绽放的茉莉,无声地吞吐着芬芳,给人安心的感觉。
“这里平日甚少有人来,你是迷路了么?”
我讪讪点了点头。
她搭着我的手,温和道:“看你那样奔着也累了罢,来,先到我屋里歇歇,等下我让姑姑送你回去可好?”
我随着她们来到梵音殿,这是一处普通的宫殿,普通至极就像并不属于皇宫一般。
这里有着寻常人家最简单的摆设,没有奢华,没有铺张,却收拾得很干净。
堂上燃着线香,幽幽的烟柱在室中萦纡弥荡,香气缭绕,令人心境空灵,仿如可忘却了一切烦忧,内心只剩虔诚。
昕杏姑姑给我端来一盏茶,色泽乌润,茶香凛凛,是普通的普洱,加了几朵白菊。
我轻轻抿了一口,甘露生津,醇厚回甘,在这里别有一番风味。
我望着座上的静太妃,五官很是标致,只是多了岁月的痕迹。
眉角盛着道道沧桑的纹路,一双眸子载着几十年满满的风华。
安心
如同碎钻慢慢沉淀于水底,隐去了最初耀眼的光芒,只剩数不尽飘然物外的柔婉温存。
她气定神闲地饮着茶,面上一尽是亲切的笑。
在皇宫中,兴许只有这里,才能看到如此安详的笑容罢。
静太妃是先帝的宠妃,先帝薨了之后,便自请到这小小的梵音殿。
青灯古佛为伴,整日诵经念佛,祈求国运昌隆,万世安康。
她的风头也曾一时无两,她也曾看遍时光荏苒,人事浮沉。
而今繁华落尽,许是厌倦了后宫中一度争名逐利的残酷纷争,方如此的清心寡欲淡泊避世。
膝下无子,身边只带了当初的大侍女昕杏姑姑和几个贴身奴才,也不知是幸是不幸。
不幸之曰而今无子女侍奉左右,却幸而终可摆脱那无歇无休的女人间的明争暗斗。
静太妃待我很是温和,也不知是否因为岁月的涤荡,磨去了昔年鹰隼般的锐气,丝毫没有宠妃的气势。
她微微笑道:“蓉儿,你想来饿了罢,我让昕杏姑姑上些小点心可好?”
她的声音就如冰天雪地里的一丝温暖,让人不可抗拒地想要亲近。
昕杏姑姑送来一碟菊花糕,白亮光滑的瓷碟上盛着几块淡黄通透的菊花糕。
菊花糕是以晨间清露将菊花熬成浓浓的汤汁,去渣冷却后放入冰糖调味,加入切成碎丝的新鲜菊花,将荸荠粉溶解与菊花汤一同用大火蒸至凝固便成菊花糕。
菊花糕口感清甜香软,带着菊花的淡定和冷冽,入口即化,齿颊生香,是幼时外婆经常做给我吃的甜点。
突地想起了那昔日的温暖,想起那幼时的纯真。
孩童幽幽地打着藤蔓编织成的秋千,一萦一回荡至极高,平日触不可及的满树红花娇艳了似水的脸庞,满眼灼灼绚烂了如梦的年华。
梵音殿,是一处让人可以安下心来的所在。
“你跟你娘长得很像。”静太妃望着我恬静微笑道。
我满眼的错愕:“太妃娘娘识得我娘?”
“有过一面之缘,你娘的美貌教人过目不忘呢。”静太妃怔怔地望着茶盏出神,似是缅怀着当年的情境。
母亲
“可惜,我尚未足月我娘便去了。”我一脸的黯然,这些都是蕙兰告诉我的。
产下司马忺蓉数日,司马继的夫人温妩便因产后抑郁服毒自尽,抢救不及撒手人寰。
司马继十分珍爱这个妻子,甚至为她不娶妾侍,司马夫人去了之后亦未曾再娶,只十分疼爱司马忺蓉这个小女儿。
生得司马忺蓉如此貌美的女儿,又得夫君如此爱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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