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娘希望你冷暖自知,将来存活在世,时刻记着娘给你取名的含义。”她记得很清楚,当时那个女人眼眸含着水光,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这样对她说。
她便记住了,她这个庶女,要学会冷暖自知,才能在这能吃人的大宅子里活下去,但她没告诉母亲的是,她还必须学会狡诈诡秘,才能在这大家族里穿插逢生。
她原本就是一个打拼的孤儿,意外来到这里,有一个美貌懦弱却疼宠她的娘,是她最快乐的事了,拼着命,耍尽手段,也要让娘好好的。
奈何三年前母亲被召唤去她所谓的父亲房里,那一日她便隐隐不安了,当母亲被草席裹着扔回挽云苑时,全身赤果,伤痕累累,到处是耻辱的痕迹,当她哭着扑上去时,娘含着一口气,只说了一句话,
“暖儿,将来记着,拼死做不得妾。”
说完,便咽了气,那双眸子依旧红肿大睁着,诉说着她心头多少苦楚。
那一天,她心里恨极了那穿越至此从未见过的父亲。
那一年,她十三岁,整个空荡荡的挽云苑里满是她哭喊着的声音,那一夜过后,她便不再向以往一样碍不到她的便不去招惹,自那一夜,她便慢慢走出挽云苑,以一介小小庶女五小姐的卑微身份,游走在这大院子里与各种人周旋。
如今,她年十六,这院子里的人,好歹对她多了少许敬意,否则,指不定那马婆子会怎么说话,指不定就揪着她去了暮春阁。
什么二夫人,不过是她暗中扶上去的贵妾罢了,若不是知晓其中道理,这骄纵跋扈的二夫人怎会对她稍稍敛了气焰?也不过是一个庶女出身,嫁得再好,也还不过做了妾,如今这二夫人贵妾身份便如此得意,将来必会落得凄凉下场。
这几日主母去了佛寺替家主还愿,否则哪轮得到这贵妾威风,所谓管事,也不过是管管后院妾室。
连府乃大苍国将军府,家主连啸龙是大苍国骁勇将军,为国守护边疆,抗战外敌,是大苍国贵府人家。
家主常年在外,偶尔回府便是府中妻妾相斗最为激烈时刻,如今产下连府子嗣的还都是连将军刚做上将军那会儿纳的那些。
主母身份高贵,出身皇室公主,大小姐二小姐二少爷四少爷为嫡,其余全为庶子庶女,凉暖也不知,这连府究竟有多少与她相同的庶子庶女,知道的,便是同年龄的那些个。
穿越至此,凉暖更是在这连府深刻体会,这世道,就要耍手段,就要学会,如何在后面捅人刀子人家却依旧会笑着感谢你,那样才是本事。
揉了揉受挫的指尖,凉暖呼了一口气,
“娘,这可不能怪暖儿,这细针细线的,我可不会魔术,依旧不会将其变作美绣一幅。”摊了摊两手,做无奈状。
自矮凳上起来,将那牌位推进桌门里,大院子里忌讳放着没地位的死人牌位。
“小姐。”一直站在凉暖三步之远的小丫鬟见她家小姐总算是站了起来,赶紧上前,拿起放在画屏上的披风,给凉暖披上,“赶紧去二夫人那里吧。”
“小玉,你急什么?马婆婆都说不急,你个小丫头片子怎么那么沉不住气。”凉暖刮了刮小玉挺翘的小鼻子,清丽绝美的脸庞上漾着淡淡的笑,眼底带着些不羁调皮,不过藏得极深。
“小玉这也是怕小姐受委屈,小玉也没亲人,小姐和云夫人是小玉唯一亲人,如今夫人走了,小玉自然要照料着小姐。”小玉说着鼻头又要抽噎了。
“好了好了,走罢。”凉暖拿小玉没辙,在披风里缩了缩,打开房门,便一阵冷风灌进脖颈里,
她一介小小庶女,吃穿用度可都是宅子里最差的,哪能御得了寒呢?
走出挽云苑,要走好长一段路,曲曲折折地,才能到暮春阁,小玉在凉暖右侧前一些带路,一路上挥去一些落雪残枝。
二夫人生了大少爷连景,虽为庶子,却是连府第一个儿子,地位还是比起普通庶子庶女高些的,二夫人萧氏因此也常眼睛朝上看,走路摇又摆,萧氏还有个三小姐连伊香,生的貌美,今年十六,与凉暖同岁,脾性与其母一般,小人得志,高傲自得。
如今连府只有嫡长女连韶容嫁了当朝丞相之子杜风阳,其余府中小姐们都是待嫁,自然包括她这个庶女五小姐,连凉暖。
一路上,没遇见什么人,倒也安静,凉暖在心中将连府近况又过滤一遍,以做到心中有数而无畏‘敌人’。
“呦~这不是死去的云姨娘院里的五妹妹么!看这行事匆匆的,是要到那儿去?”
“奴婢见过三小姐。”小玉立马顿住身子,脸色有些苍白,凉暖余光看到这丫头心肝都快跳出来了,也是,谁转弯时听到个尖利而突起的声音不心惊,何况是这府里最刁钻蛮横的三小姐连伊香。
“凉暖见过三姐姐,二夫人喊我过去,我便收掇好赶去了。”凉暖微低头,做出一副胆小怕事的小庶女形象,身子还有些瑟瑟发抖。
连伊香瞧见凉暖身上穿得还是几年前的破旧披风,不挡风,内里衬得也是素色小衫,毛边都快磨没了,也没花色相衬,不由心底又生出优越感,挺了挺胸,抖了抖身上今日她娘亲才从主母那儿赏赐得到的翠色玲珑绣绒披风。
“原是去我娘那儿,五妹妹即是去见我娘,也该收掇得好些吧,看这穿得都是些什么破烂衣裳,我娘贵为贵妾,你也不必拿这身打扮去见我娘吧!”连伊香绕着凉暖踱了一圈,娇美脸庞写满不满与鄙夷。
“凉暖没好衣裳,府里头哪轮得到凉暖穿好衣裳,娘死了,身份卑微,只求得能安生过日子罢了。”凉暖等连伊香停下了,这才回她,语气里尽是卑微与悲凉。
连伊香看着她那副瑟瑟发抖而懦弱的模样,心中不由畅快,冰天雪地的,站久了再厚的衣服还是冷风直灌领子里,刮着柔嫩的肌肤。
“行了行了,大冷天的在这儿尽是见了一晦气,小红,咱们走,去我哥那。”连伊香像是见了臭虫烂菜似的摇了摇手,扭着腰,朝与凉暖相反的方向而去,神色里尽是高人一等的模样。
凉暖依旧低着头站在原地,等那三小姐走了,才动了动酸涩的脖颈,拍了拍低头也卑微着的小玉,
“小玉,走了!”
“小姐,这三小姐真是锯了嘴子的葫芦,没口齿,和小姐一样身份,竟还如此嚣张。”小玉回过神来,就原地跺了跺脚,替凉暖收紧了些披风,“要是知道我家小姐外头…”
“小玉,你又调皮了。”凉暖刮了刮小玉鼻梁,白了小玉一眼,“不得多言。”
“小玉知道了。”小玉见凉暖神色里虽宽容,却依旧有种不怒自威的韵味,忙低下头,不敢多说家乡那些不入流的话了。
主仆二人在寒风中又转过几个弯,这才到了二夫人的暮春阁,
远远看去,外面鲜艳红漆,屋檐上挂了些琉璃珠子,富贵有余清贵不足,不伦不类,牌匾上写了几个苍劲大字,乃暮春阁,据说是当年得第一子时,连将军大笑提下。
“五小姐,二夫人等你已有多时,你快进去吧。”暮春阁里的奴才自然比别家妾院里的奴才嚣张些,见凉暖此刻才来,白了凉暖主仆一眼,便带着主仆二人进去。
“五小姐可也让二夫人的贵客等候多时。”
【044】‘练’美人
7
这个人,这样地苟且活着,不如死了。爱欤珧畱
“你为什么不死?”君柒的声音有些冷,而显得无情。
让一边的兰瓷与季芸不禁心口颤了颤,被君柒声音里的无情颤到。
地上的人不语,却更是抓紧了君柒的脚踝,在君柒说这话时,她能感觉到他浑身肌肉紧绷了。
她不再多说,看了几眼那人身上裸露在衣服外的皮肤,满是溃烂的水泡,被他抓破的脓水湿润在上面,比起便池里的污秽之物还要恶心。
老太君的身子并没有这人那般厉害,都让她使用妙手后难受,若是给这人医治,恐怕什么后果她不敢设想。
“我救不了你,你走吧,死不了就赖活。”
不过却是轻轻用指尖触了他的手,相触的瞬间,她是浅用了身上的妙手异能的,也正是这一瞬间,那人舒适的一瞬间,他的手松开了,君柒便用力挣脱开,倒退三步季芸与兰瓷赶紧跟上来。
那人趴在地上如死人,一动不动。
君柒拍了拍手,又看了地上一眼,便带着季芸与兰瓷朝小倌院走去。
这种花街柳巷里,谁又会留意一个浑身溃烂的人?避而远之视若无睹,才是正法。
君柒到这花街里唯一一家小倌院的时候,那院门紧紧闭着,可以想见这红木大门后面各种酣睡疲累的美人。
她上前敲了敲,没人理会,又敲了敲,
如此五次,里头才传来一声懒洋洋的声音,“谁啊,大清早的!还让不让人睡了。”
那声音低沉好听,不似想象中的风尘娇脆。
打开门,是一个只穿了露骨里衣的清秀男人,露出的皮肤肌肉分明,一见门外三个俊秀小哥,只皱了眉,
“我们这儿还未开张,还请各位爷晚上再来吧。”
说完就要关门,君柒却动作迅速地闪身进入,季芸姑姑与兰瓷却被关在了门外,两人在门外赶紧敲门。
君柒也不等那男人说,就道,
“今日鄙人是来给清阁送新人的。”她别有意味,
“外边那两个?只能做三等倌人。”男人一听,原是个上门卖人的,扯唇一笑,“我清阁可不是普通人能进的,也不是奴家让进就能进的。”
“鄙人要送的人,不让他们做高等,只求做个下九等,在这里伺候达官贵人,闻脚,歌舞,呆三日。”君柒说完,见那男子面色惊疑又道,“鄙人不要半分钱,送来的人任由尔等调教!”
那只穿了里衣的男人一听,也来了兴致,上下扫了君柒一眼,妖娆的眼里兴味十足,
“待我问问管事的。”
说完就朝里走,君柒则在门边上等着,顺便看看这帝都闻名的倌院,里面倒是精致,不像龌龊的肉体交易之所,倒像是附庸风雅的诗歌会友之地。
一楼大厅看似随心实则暗藏玄机,摆放了共八张桌子,四张靠窗,四张在中心围成一圈,往二楼的楼梯上挂着薄纱,上边还有个高台,似是供人弹奏的高台。
门外兰瓷与季芸还在拍门,君柒没理会,不多时,那里衣男人便朝门口走来,脸上笑意十足。
“公子几时送货?”
君柒一笑,
“一个时辰后。”
“那奴家便恭迎公子了。”
清院后面另有一楼宇,任何人不能进,门也紧闭着,背着门而立的是一个墨色身影,他的身影像是快隐入暗色里,隐晦却又暗黑。
“有趣。”
那人轻笑一声,那声音极轻极轻,很快便沉没。
……。
君文俟与君文韬两兄弟换上他们自以为最好的锦衣棉袄,赶着马车到了京都,比君柒快些到的,只不过,他们一来,就是紧赶慢赶地去了三王爷的府邸,想去给三王赔罪,更想去沾点贵气。
可三王并不见他们兄弟俩,在府门外哀求了许久后,三王的管家才告诉这兄弟俩,三王去了盘月楼里。
两兄弟听罢,赶紧道别,朝盘月楼而去。
君柒刚到倌院的时候,恰好是这兄弟两到盘月楼的时候。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时间看去是掐算地刚刚好,半分不多,半分也不少。
君文俟与君文韬两兄弟鬼鬼祟祟地到了盘月楼后,还朝后看了几眼,确定是没人在后面跟着自己后,才是弯着腰进了盘月楼里。
这盘月楼,向来是为富家子弟,贵府子嗣专设的酒楼行乐之处,是以,这年底的一天也依旧是不温不火地开着,永远不会满客。
“三王爷在哪儿?”
君文俟到了掌柜的那儿,悄悄周围没瞧见三王,心里疑惑,王爷不喜欢雅间,就喜欢在大堂中行酒寻欢,王府的小厮说王爷不在府里,去了盘月楼,那也该是在盘月楼一楼的大堂啊,怎是一个人影没有。
那掌柜的敛着眉,手指灵动地拨动几下算盘,听到君文俟的问话,却也没有抬眼用正眼去看他,手上动作依旧继续,
君文俟见这掌柜的根本不理会自己,心中有些来气,在家中好不容易养的红润些的俊秀脸庞一下子就是青了,
“你没有听到问话么?”他用力拍了拍桌子,来泄愤。
无奈,那掌柜的依旧淡定如初,不过却是抬眼赏赐了他一眼,用手轻轻拍了拍刚才被君文俟拍过的地方,
“王爷在哪儿岂是尔等可以知道的。”声音平淡,一点不为这君文俟的粗狂所撼动半分,兀自屹然不动。
“你——!”
君文俟还想继续发怒,却被君文韬拉住了,
“哥,王爷好像在楼上。”君文韬比君文俟用心些,这几日在府中也是学乖了,比之君文俟来要懂得低调的多,他听到二楼传来丝竹之声,便猜想,三王爷该是在二楼。
君文俟一听,狠狠瞪了一眼那掌柜的,那掌柜的依旧无所动,懒散悠哉地站在柜前打算盘。
君文俟在下面仔细听了听,果真是听到了来自二楼的声音,夹带着嬉闹声,眼底怒火一下子一扫而光,只剩下了喜悦。
“二弟,走。”君文俟腆着笑,就朝楼上走,君文韬的脚步却是停了停,转头看了一眼这大堂里唯一的掌柜的,见他依旧算盘根本没有拦住自己的意思,才是跟着君文俟上楼。
二楼那个传来声音的房间紧闭着,门外还站了两个侍卫,看穿着,是来自三王府的,守在门前,凉人也不敢随意上前。
“还请两位爷前去禀报一下,我二人是君府的大少爷二少爷,特地前来拜访王爷,并给王爷请罪!”
君文俟想着就要见到自己想巴结的人了,脸上的谄媚笑,早已将他的一双眼睛都是笑得弯弯。
以前君文俟与君文韬没少跟在三王爷的后边,是以,那两个守门的侍卫还是能认得出来他们兄弟两个的,上下打量他们一番,其中一个便敲门进了里面,而君文俟君文韬则在外面等着。
下面的掌柜只在那两兄弟上去时,才赏赐一般地赐给他们一眼,继而继续手中事。
……。
……。
君柒与那倌院里的老鸨子谈妥了一个时辰后的事宜后,便是出了那倌院,当大门关上的一瞬间,这里,便又恢复了白天的安详宁静。
“小姐,接下来,我们去哪里?”
兰瓷与季芸在外面终于等到君柒完好无损地出来了,顿时松了口气,两人都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