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碧此时匆匆过来:“小姐,萧齐并无事。”
谢长宁点头道:“长安与萧齐一直在一起,除了晚上。”随后她看向萧衍,想听听他的意见。
萧衍对小姑娘这种自然而然的行为感到了丝丝愉悦,他问道:“为长安守夜的侍女那里,可曾问过了?”
浅碧恭敬道:“桃红说自己那夜睡得有些沉,迷迷糊糊醒来,想询问小少爷是否起夜,结果发现小少爷发烧了。”
谢长宁与萧衍对视一眼。
“把桃红叫到正堂来。”确定了是虫毒,并有法可治,谢长宁将心中的担心转换成了怒气,此时更是阴沉了脸。
“不止桃红,长安身边的所有下人,全叫去正堂。”旁边蓦地插入了一个声音。
谢长宁一抬头,便看到谢长君难得冷着脸,刚从谢长安的房里出来。
见谢长宁询问似的看着他,他语气软了一软:“柳太医给长安扎了几针,现在他总算睡熟了。”之前就像梦魇了一样,总是嘀嘀咕咕的,让人看了就心疼。
如此,谢长宁点了点头,吩咐下去之后,便和谢长君一起,准备去正堂。
萧衍原地踟蹰了下:“既是家事,不若我就先行告辞了。”
“也……”
“你也一起来吧。”谢长君刚开口要道一声也好,就被谢长宁打断了,他看了自家妹妹一眼,无奈笑了笑。
与萧衍太过亲近总归是不好的,可是当着萧衍的面,他又不能多说些什么,只好当做默认。
萧衍怔愣一下,低下头,沉沉笑出声。
谢长安的院里从嬷嬷到打杂的丫鬟,里里外外总共十八人,而谢长宁能叫出名字的也不过四五个。一水儿的下人在下面跪着。
谢长宁扫了一眼,温声软语道:“张嬷嬷,您先请起。”张嬷嬷岁数有些大了,久跪不得,何况这里里外外第一个要排除嫌疑的就是张嬷嬷。
她又将视线定在萧齐身上:“萧齐,你且站过来。”
萧齐抬起头,视线逡巡一圈,眨了眨眼睛,站到了萧衍的身侧,又看了眼谢长宁,见她没有反对,便安心站在那里了。
谢长宁端起茶盏,杯盖一下一下地撇着茶叶,瓷器研磨发出声音,在安静的正堂里显得格外渗人。
“桃红,前夜你可燃什么香料?”
那一身茶色衣衫的小姑娘一听,立刻摇了摇头:“没有的,嬷嬷吩咐,少爷还小,屋内是什么香料都不点的。”那侍女到底还小,被这场景一吓,有些哆嗦起来。
谢长宁点了点头:“那前夜你睡得如何?”
桃红这次想了一想,“原本是醒着神,准备半夜提醒少爷起夜的,可是坐着坐着就迷糊了,”说着竟是趴在地上哭了起来,“大小姐,奴婢有罪,没能看顾好小少爷。”
桃红自小被父母卖到谢府,王氏看她伶俐,便令张嬷嬷仔细调·教了放到谢长安身边,也好以后再大些了给他收做通房丫头。这个丫头,自小胆子就不大。
谢长宁没有理会她的告罪,喝下一口茶,眉头微皱,看向萧衍,只见他毫无芥蒂地喝了茶,没有任何不悦。
心头微松,也忍不住有点懊恼,他不喝大红袍的,她竟然忘记了。
视线又扫到桃红,她将手中的茶盏放下:“那夜可有闻到什么奇怪的气味,或者听到什么奇怪的动静?”
“你先不要说。”萧衍突然开口,扭头对谢长宁道,“晚上,宿在长安外屋的侍女们可都习过字?”
谢长宁了然:“多少会写几个字的,你们每个人都把自己的答案写出来。”谢长宁话音刚落,竟然就有小厮将笔墨和宣纸呈了上来。
浅碧将谢长安外屋卧室共五名侍女分开,令她们仔细将自己的答案写下。
不过一会儿,写好答案的宣纸便都递了上来,薄薄的五张,谢长宁一张一张翻看着,看到最后一张时,她脸色沉了沉,最后一张,那就意味着是交上来最早的。
谢长宁又挨个问了几个问题,譬如如何轮班的,没有轮班的人睡得如何,何时听到桃红叫谢长安的。
而对于那些粗使的丫鬟婆子们,谢长宁也仔细盘问了一些,有两个可疑的,她给浅碧使了眼色,示意她找机会把那两个人发卖出去。
然后自己闭目靠在了椅背上,萧衍看着她这副疲惫的样子,不由眉头轻皱,一天一夜多没有歇息了,她怎么撑下来的。
“你们都回去吧,”谢长宁缓缓开口,那些下人立刻如释重负一般,行了礼便要离开,“浣素留下。”
下人中一名起身刚要离开的侍女,身形立刻僵住,她咬了咬唇,低着头立在原地。
正堂之内的下人,不过片刻便走了个一干二净,唯有浣素,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谢长宁睁开眼,看着那柔弱的窈窕少女。浣素是谢家的家生子,爹曾是谢家名下一店铺的掌柜,娘也是二房那边早前的一个嬷嬷,只不过一次回家探亲出了意外,一家子,就剩下浣素和她一个妹妹。对此,谢家人也对她多加照料。前世的时候,还在二房那边,被谢长明收了,谢长明战死前,都被抬到了姨娘。
被谢长宁幽幽的目光一盯,她有些腿发抖,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说罢,谁指使你的?”谢长君放下了那几张宣纸。
浣素一听,立刻摇头:“奴婢不明白大少爷您在说什么啊,您在怀疑奴婢么?奴婢怎么可能去害小少爷啊。”
谢长宁将茶盏重重一放,几案上的宣纸被袖风一扫,颤颤巍巍地飘落到浣素的面前。
浣素悄悄抬起头看了一眼,心中一凉。
宣纸不规则地散落在地上,可是浣素看得清上面的每一个字,五张里面有四张字迹潦草,但还是能辨认出写得都是:并未、没有、似乎没什么、并无。仅仅有一张,上面的字迹工整干净:踏瓦声、檀香。
“明白了?”
浣素的声音颤颤巍巍:“奴婢……”
看了这些,她如何还不能明白,大家夜里本就精神不济,有些昏沉,若不是刻意,谁能留意到这些。更何况……她羞愤地伏在地。为什么她就没有想到呢,大家都人心惶惶字迹潦草,自己却镇定自若将字写得那样工整。
“快堵上她的嘴!”萧衍刚开口,萧齐便手脚伶俐地将一枚帕子塞到了浣素嘴里。
谢长宁心里一惊,见到她还活着,不由松了一口气,她怎么就忘了注意浣素会不会自尽呢,而后,感激地看了萧衍一眼。
谢长君视线一扫:“横竖也问不出什么了今天,先关起来吧。”左右看了一下,便有两个强壮的侍卫站了出来,将浣素拖走了。
临出门前,她流下了两行清泪。
谢长君又对身侧道:“去查一查,是不是浣素的妹妹出了什么事。”委实没有想到,家生子里竟然也有被别人买通的。
谢长宁站了起来,看着萧衍:“此事真是多谢端王爷。”
“不用客气。”
“已到了用午膳的时间,你要不要……”谢长宁看了一眼天。
“宁丫头。”谢长君终于忍不住开口打断,冲萧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实在失礼,今日之事我兄妹二人还要及时向祖父禀告,只怕会对王爷照顾不周。”
萧衍抿了抿唇,最终点头道:“替本王向太傅问好。”而后,清清淡淡地看了谢长宁一眼,负手踱步离开,只留了个背影。
谢长君着人送萧衍出去了,扭头冲谢长宁低声道:“跟我来。”
谢长宁心中惴惴不安,拧着眉头跟在了谢长君的身后。
最终竟是去了祖父的书房,可是祖父并没有在书房之中,谢长宁抬眼看了谢长君一眼,满是诧异。
谢长君背对着谢长宁,将想说的话在脑中过了一过,心中的疑虑更甚。
“宁丫头。”他话语中带着些许的不安,尾音都有些颤,转过身来,定定地看着谢长宁,愁容满面,让人看了便不免忧心。
“我在。”谢长宁不明白,大哥到底在愁什么。
“还记得除夕那日从端王府出来,我同你说的那些话么。”他找了一把椅子坐了下来,有些颓然。
“当然记得,正因为记得……”谢长宁张了张嘴,几乎立刻就明白了谢长君想要说什么,她抿唇不语。
“记得还要与他越来越亲近,你是不是喜欢他?”谢长君烦躁地站了起来,来回踱步,“你知不知道,他……”
她心里好像被针扎了一样,有些刺痛:“我没有……”她想辩驳,自己没有与萧衍亲近,可是她开不了口。
忽然之间意识到,这才多长时间,她便不自觉的开始亲近萧衍,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想起来他,不管在哪里,只要他在,只要他一开口,她便觉得无比安心。这一点,让她有些惶恐。重生之后,她一直觉得自己不会再遇到什么令她心动的人,可是突然冒出来一个萧衍,处处都符合她的心意,让她能随时放下警惕心,只除了……
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愿意她嫁给一个很有可能不会有后半生的人:“我知道了。”她低下头,嗓音有些沙哑,似乎是强忍着哭意。
谢长君的态度顿时软了下来:“宁丫头你要知道,我们是为了你好,趁还没有陷得太深,还来得及。”
谢长宁攥紧拳头,手臂僵直,她强忍住心中的酸意,努力点了点头,她原本想今后对他好一点,更好一点,可她从未想过自己心里已经将他妥帖放好,也从未想过,如果这些好成了习惯,今后若不在了,她又该将这些心思放在哪里。
怔怔靠在椅背上,她思绪乱成了一团,想起他的关心,他的温和,他的笑以及他那一声‘宁儿’。心中颤了颤,她努力眨了眨眼睛。
黯然开口,嗓音都已然不对:“长安的事情,怎么办?”她迫不及待地想要转移注意力。
谢长安见状,叹了一口气,阻止的时间越早,对他们两人的伤害也越小:“先不说那些,你看看这个。”从书案上抽出一封信,递给了谢长宁。
谢长宁将信打开,里面是对如今墨家的那个墨静兰调查出的结果:“墨静兰不堪重负,跳湖身亡?”她看到一半,忽然诧异道。
细想一下,也难怪了,墨家向来要强,而以前的墨静兰又是那样的一个性子,会被家族逼得跳湖,也不意外。这么说,在宴会上大出风头的墨静兰果真是个冒牌货了。可是她对那人的行为举止还是不能理解。
细细看了下去,原来,如今的这个墨静兰是墨家家主与一名贱籍女子所生的私生女,那贱籍女子痴心妄想,便将女儿自小做男孩打扮,以期盼墨家家主早日将她接进墨府。
对这唯一的‘儿子’,虽然是私生的,墨家家主也很是重视,自小悉心培养,原想找个合适的机会说服了家中那个母老虎,将‘儿子’接回来,却意外知道原来并不是‘儿子’,而是个女儿。
大怒之下,他本想将这母女两个处理掉,这个时候墨静兰竟出事了,他的嫡出女儿仅墨静兰一个,墨家家主还指望她攀上门好亲戚,如今她出了事,他便将主意打到了那个与嫡女十分相像的私生女身上,墨静兰的事情就悄悄处理了过去,然后将私生女接进府,顶了墨静兰的名字。
谢长宁看着手中的信,自小被当做男孩子培养,也难怪她行为举止之间总有一些男子的气息。因为她觉得那墨静兰有些违和,便仔细注意着,直到看到她刚一坐下,下意识用的男子坐姿,又迅速换了过来,才怀疑起如今的墨静兰和曾经的墨静兰并不是一个人。
信上还写了如今这个墨静兰以往的人际交往,十分简单,一看就是被藏起来的私生子,她将信折好,抬头看向谢长君。
“似乎没有什么问题。”
“在调查的过程中,有人发现,除了我们,圣上的人也在查她。”
“没办法,实在太可疑了。”回想起信中的内容,谢长宁轻笑了一声,如今这个墨静兰也真够倔的,除了愿意学习女儿家的礼仪,自己那脾气竟是丝毫不愿更改,一点也没有当替身的自觉。
谢长君迟疑了一下:“宫中隐隐有消息道,圣上似乎有意将墨静兰定为太子妃。”
谢长宁蓦然睁大了眼睛,不是秦霜么,而今秦霜还有不到一年便可及笄,前世这个时候,是她已经是铁板钉钉的未来太子妃,怎么如今又成了墨静兰了。
“那四皇子妃呢?可有消息?”
“似乎是定的戚薇。”
谢长宁瞬间沉默,这一下子,太子妃与四皇子妃竟然都与当年不一样了,那秦霜和司马颖呢?会嫁给谁?完全脱离预料的走向,让她心中不安。
谢长君将信从谢长宁手中抽走:“当初是你说要查,那便查了,如今知道了结果,你也可以少分挂念,只是,长安这次虫毒的事情,你便不要管了,浣素那里我会亲自拷问。”
他想,需要给自家妹妹一些时间,让她自己好好安静安静。
谢长宁沉默了一会儿:“午膳我在自己房里用。”
秦府。
“姑父竟然有意让墨家的那个死丫头做太子妃?凭什么!”秦霜拧着帕子,对着面前的妇人,一脸委屈。
秦夫人慢条斯理地放下茶杯:“也好,你的性子本身就不适合后宫。”从一开始,她便不希望女儿将心思一门放在太子身上,秦家又没想着再与太子攀亲事得富贵,如今这事儿正合她意。
“可是我就喜欢太子哥哥!”秦霜两眼红红的,使劲瞪着自家娘亲。
“你喜欢的,却不一定是合适的。”秦夫人见秦霜这副样子,不由叹道,“如今你高兴也好,不高兴也罢,都定下来了,无论如何也不会再更改。”
想了一想,秦夫人又开口:“你爹也不会让你去做侧妃。”
秦霜原本黯淡的目光忽然一亮:“对啊,做不了太子妃,我还可以做侧妃,只要能与太子哥哥一起,我不介意的。”
“你……”秦夫人气结,她缓了缓,“日前进宫,宋太妃还与我打听你,你与五皇子年龄相差也不大,他又是太子一党,更何况平日里与你相处又极合适,不如……”
“我不要!”秦霜生气地打断,“除了太子哥哥我谁也不嫁!”
墨静兰,秦霜在心中咬牙切齿地念着这个名字,若是谢长宁成了太子妃,她还觉得有几分道理,贵女之中也就谢长宁能与她匹敌,可是这个墨静兰算是什么东西,宴席上出了一回风头,就抢了她的太子妃之位。
“我是劝不了你了,就让你爹跟你说吧!”秦夫人起身,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女儿一眼,颇有气势地从女儿的闺房走了出去。
秦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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