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纯等冯国璋第一军治下的北洋大将都向盘恩、葛福这边走来,殷殷劝酒道贺。盘恩那张白人脸红光满面,举杯拿出老英国府的风度应酬着。
冯国璋也转向盘恩,笑道:“武昌事起,瑞澂弃城逃走,电奏到京,我大清政府更加惴惴。载泽等懵然主剿,以为武昌一隅,大兵一到,指日可平,故二十一日有荫昌剿办之谕。其时空气弥漫,若大祸旦夕即来。庆邸与彰德,平时本不断往还,至是急电询商,项城以为在此潮流转变之下,民心思动,已非一朝,不是单靠兵力所能平定,主张剿抚兼施。我辈即旁敲侧击,据以上陈。摄政王爷只知事机危急,虽说重在用兵,而一面主剿,一面主抚,亦为摄政王爷所愿听,载泽等无能反对。惟困难之点,不在剿抚政策,而在起用袁公。亲贵畏忌袁公,但是北洋六镇,既是袁公多年训练之兵,外人方面,并一致以此次事变,非袁公不能收拾,事势所迫,不得不起用项城矣,故二十三日有袁公督办剿抚事宜之谕。以袁公才略经历,自属过人,其对于时局,言剿改而言抚,言抚进而言和,纯出于袁公之主持,我等只是追随。汉口、汉阳以兵力威胁南方,攻占以后,决定不再进兵,只清理河淮南北一带,以巩固北方……”
冯国璋豪情四溢的说道,左右转动目光,北洋将领皆是热烈赞扬高呼,唯独躲在角落的汉口绅缙们多是沉默寡言。冯国璋把一切都收在眼里,记在心里。
“我们早说过,能拯救中国局势的人非袁莫属。”葛福一笑,高声说道,“武昌乱起,我们便一直期盼袁能出来主持大局,现在总算如愿以偿。我们友邦一定会给予袁最大的支持。”
葛福大声宣布对袁世凯的支持,北洋将领更是一阵欢呼。在这个半殖民半封建社会的中国,洋人毫无疑问对中国内政有着巨大的影响力,从葛福一句话中便可以看出。那些本还对革命存有同情,存有幻想的汉口绅缙更是脸色死灰般的苍白,心也坠入无间地狱。
冯国璋陡地涨红了脸,像是喝高了,心脏急促地跳动着。袁世凯受到洋人如此称赞,推崇,连作为袁世凯心腹爱将的冯国璋也真是非常荣光,毕竟主上荣耀,做奴才的也水涨船高。
“为袁大人!”冯国璋得意的举杯相邀。
众人举杯。
冯国璋又道:“现在事情办下来了,葛福先生之功不可泯。我们为葛福先生,为两国友谊,干杯!”
葛福听完,忙举杯,“盘恩会长出力甚多。”
“一起干杯!”冯国璋笑着举杯道,又对那些还有些拘谨的北洋将领道:“大家不用拘礼了,吃酒痛饮吧!”
北洋将领一声欢呼,放开声谈笑,放开肚皮吃喝。南下作战以来,苦已经吃够了,革命党人的顽强,即使他们这些北洋精兵强将也应付的头痛,甚至胆寒,真是身心两疲惫。尸山血海的爬过来,还能够站在汉口,是该好好的享受一番。吃好喝好,散了回营之后,再唤属下送几个女人过来宵夜。南方的女人,细皮嫩肉,娇媚动人的像南方的山水一般。
冯国璋含笑绕席踱步,高高在上的看着芸芸众生,陈紫笙和张联芬两个心腹慌忙跟着。走到人群边缘处,喧闹小了一点,他问道:“汉口武昌停战三日,和议也算有了一个苗头。这件事情要立刻拍电给袁大人,拍了没有?”
“盘恩刚刚回来,我就把喜讯报给了袁大人。”张联芬慌忙点头。
陈紫笙媚笑道:“大人立下如此大功,定能坐镇湖广。”
这马屁也不能让陈紫笙一个人拍了,张联芬立刻接道:“在南方,湖广财团与江浙财团并列。听说汉口华商集资修建汉口华商总会大楼,竟有三百万大洋之巨,可见汉口之富裕。今晚我们就要好好压榨压榨汉口商会。”
“还未定的事情,先不要乱说。”冯国璋嘴上这样说,心中却是得意的不得了,脸上却越发的严肃。冯国璋不会因为得意而忘形,脑中转着更多的念头,道。“其实停战和议能成,也是多有侥幸的成分。如今汉口我北洋虽处攻势,然就全国形势而言,却是孤军深入,处于匪党四面包围之势。袁大公子致俺一函中曾供认,北洋军四面受敌。而且,北洋军进攻汉阳时,损伤惨重。第十一协官兵伤亡五百零七员。第八协前线目兵仅余一千零九十三名。仅三道桥一战第八协已伤亡百多名,其他协标亦有伤亡,是每战一次即损伤,兵士有减无增,尤为可虑……我们今早处决马荣等人,看其勃勃不屈,码头上还上演人肉炸弹,还以为武昌也看懂当前局势,不会会答应停战和议。本不抱希望,破罐子破摔,干脆收复武昌了事,想不到峰回路转,武昌没有继续抵抗的意志,实在是侥幸。”
其实,北洋军在汉口的大胜并不能挽回满清的瓦解之势。但是北洋军将领都心里清楚,满清瓦解,北洋军却不会瓦解。乱世来临,只要他们握紧手上的枪杆子,就不会瓦解。
“绝不是侥幸!”陈紫笙肯定的说道,他对北洋军的实力非常有自信,“接连的大败,使武昌党人已经丧胆,他们根本没有勇气再与军统大人一战。”
“这就好。他们要真敢起战段,就是找死。”冯国璋笑容满面,他何尝不是自信满满?对他们点点头的说:“即使停战其间,我们也不能放松。北边还有一个李想,即使不成气候,也是一个心腹之患。”
冯国璋言下不胜感慨,有些遗憾。毕竟,南下之前,他是把这位在武昌战事中如彗星般新崛起的将星——李想,作为此行最大的对手,只是这颗彗星陨落的太过快速,至今还未有真正的交过手。
陈紫笙听冯国璋提起李想,不禁一阵感触。李想随着武昌举义崛起,一路而来战绩不可否认的辉煌。胆子更是大到包天,在汉口掉转炮口,顶着北洋军的压力还敢向洋人开战。自庚子年惨败之后,耻辱的《辛丑条约》签订,国人之中已经彻底丧失了与洋人抗争的最后一点勇气。即使孙文等革命巨匠亦是如此,同盟会的对外宗旨充分显示面对洋人的软弱。内外势力的联合,注定李想只能如彗星般陨落。这就是中国当前的政治。北洋军将领,也是中国人,虽说是敌人,但是佩服李想胆大包天的勇气的人大有人在。
陈紫笙心中一动,想起一事,道:“我大军进汉口随携的药品即已告竭;弹药,尤其是炮弹已所剩无几,汉阳兵工厂的工人技师早已经逃窜一空,短时间内我们自己想要生产都不可能。食物也是一样,士兵们为了充饥,已经把汉口能吃的东西全部都吃光了。汉口被大火烧了一半,只有刻意避开的租界完好无损,可是我们不可能去骚扰租界,所以搜罗不到多少军资可以补充。我奉大人命,多次派出不少人马联络孝感,摧要军资。段军统大人的回复是:李想最近在北边变得相当活跃,不断袭扰我北洋的补给线。段大人设在京汉铁路的兵站都被破了好几处,大段的铁路遭破坏。通过车马驿道运输军资,变得更加困难。说是北洋军去后方运送物资掸药,李想袭扰的厉害,情况极不如意。我已经加重语气催促,可回答要么是‘第二军正为一心解决补给而努力’,要么是‘后方武胜关——孝感铁路大道受李想强有力部队的威胁,第二军主力正致力于扫清侧翼和后背的敌人’。我们现第一军全军集中在汉口,而面临的问题实在棘手。如果异变突起,我第一军全军几万人马在汉口第一线上拿什么吃,拿什么打?……”
冯国璋突然哈哈大笑,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看得陈紫笙与张联芬心底发寒。他语气平静,又带着恨声说道:“李想没有汉口作为根基,也就是一个响马流寇而已,不足为虑。这只不过是段祺瑞这个老匹夫,危言耸听,找借口扯我的后腿。我们共事了半辈子,暗地里斗了半辈子,他肠子里的这点弯弯绕,我还不清楚?”
冯国璋自然很清楚,他这支中国领先时代的现代化装备的作战部队若失去了弹药、给养的补充,那将意味着什么?但他如今还是相信,这是段祺瑞的危言耸听,看他立下如此大功而眼红,变着法儿的扯他的后腿呢!
陈紫笙与张联芬也没有什么吃惊,北洋军内部复杂的厉害关系,他们心里都有数。只是冯国璋这哈哈大笑,顷刻之间,这个有些阴暗的角落里便成了众目睽睽的地方。
冯国璋遥遥的向众人举杯,而这玻璃杯其中如鲜血艳丽的红酒,是最享有盛誉的,当数“天下第一园”,欧罗巴,法兰西,罗曼丽·康帝LaRomanee—Conti葡萄园出品的经典。
罗曼丽·康帝酒庄是当今世上最古老的葡萄园区之一。行家对罗曼丽·康帝葡萄酒的称赞集中于具有多层次气味的变化、高雅与一股神秘的品质上。其园主奥伯特曾形容它是:带有即凋谢玫瑰花的香味,使人留连住返,可以算是诸仙飞返天际时“遗留于人间的东西”。这样的名酒,即使是欧罗巴也是有价无市。冯国璋当然贡献不出来,这是老英国府的绅士盘恩的私藏品。喝这样的酒,用洋人的话说,如果谁有一杯在手,轻品一口,恐怕都会有一种帝王的感觉油然而生。冯国璋品尝一口,口感缠绵醇厚,却是有其独到之处。只是,这香味太过脂粉气。还是更喜欢茅台沉酿,世易时移,香醇不改。
张联芬望着神思乱飞的冯国璋,皱眉请教,道:“既然军统大人已经了解当前情况,应对之策略定是胸有成竹?”
冯国璋八字眉略微一沉,又舒展开来,笑嘻嘻的说道:“医药和弹药没有,可以找汉口洋人卖,洋人对此热衷的很。钱和粮没有,可以找汉口商绅要,他们有的是钱粮。要知道他们之中,有人资助过匪党,更有人子女参加了匪党。这些人落下这些把柄,如今落在我手上,就只有破财免灾了。”
冯国璋摆明了请汉口绅缙来赴的就是鸿门宴。
“找他们筹饷?!”张联芬心底大吃一惊,头涨得老大。陈紫笙也在暗自皱眉头,汉口的民怨正是沸沸扬扬的时候,这只会激发更大的民怨。虽然武昌在北洋军枪炮威胁之下,签订暂时的停战和议,但是这股民怨如潮,一味的强权武力欺压,遏抑愈深者,其膨胀力亦愈大。停战,人心思安,民怨就会慢慢平息。但这个敏感的时刻,少有刺激,只怕民怨又起。民怨如潮,如长江大河一泻千里,一旦爆发,便成溃决。汉口北洋第一军身当其冲,不知还能否挽此狂澜?
本来陈紫笙与张联芬还怂恿冯国璋今晚对汉口绅缙敲打敲打,便于今后总督湖广,更好的在他们身上刮油水。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冯国璋要从他们身上筹军资补给,这可是一笔巨款。汉口城毁一半,许多汉口绅缙的家业也身手牵连,或被波及,如此一来,搞不好会逼得一些人倾家荡产,逼得一些人在此投靠匪党。
冯国璋自然知道他们的顾忌,冷笑一声,说道:“我首当匪党锋镝之冲,没有回头路可以走。哼!这个恶人我不当,难道还让袁公当?段祺瑞不就是想我当这个恶人,难后他来当好人。”
第一百三十二章 夜未央(三)
刘园在寒冷的冬夜依旧温暖如春,灯火辉煌,楼台歌舞不休,席面酒肉不断,但就在这一堵红墙之隔的外头,却是人间的地狱,汉口民众的伤心绝望,梦想破灭之所。在断壁残垣之间苟延残喘的人们,身处没有任何遮挡的寒冷冬夜,怀着一颗被北洋军破碎的理想,不敢再去想像明天又将是怎样的地狱生活?
刘园里,正当北洋大将,洋大人们饮酒谈笑正欢时,忽听葛福扯着怪异的中国话腔调,带着不加掩饰的兴奋,高声喊道:“四大天后到啦!”
立时,大家纷纷往水榭台子遥遥张望,黑鸦鸦地一大片人簇齐了脑袋瓜子,就为一睹四大天后的风采。连一肚子鬼谋的冯国璋也一脸期盼的张望,抛开刚刚的精心算计,只想全心全意的欣赏早已名震名流的四位电影皇后。要不是他打下汉口,兵威正盛,掌握一城百万生民的生死,要想请来她们四位同台,还真是可遇不可求。四大天后即使在京城,也是东郊民巷,王府候门的座上宾,是梅兰芳,程砚秋一样的天皇巨星……当然,再如何的尊贵也只是个伶人戏子。
水榭台子上的乐队班子忽地弦管并奏,悠扬的乐韵清音,缓缓的绕梁回荡,荡进每一个人的心里。
当四位佳丽同时出现在水榭的戏台,从她们身上散发的光环,像是梦中仙子随身散播的仙气,使在水一方的楼台化为仙境中如梦似幻的琼楼玉宇,夜色美丽的虚无缥缈。整个宴会上,不论男女,目光都不能从这颠倒众生的美人身上稍稍离开,只怕一眨眼,这美丽就会如幻象般消失。
冯国璋就这样瞧着,似乎忘记今夜宴会的目的。愁眉苦脸的汉口绅缙忘记了烦恼,完全沉醉在美丽的音乐盛宴。
音乐缓缓流淌,四人随之载歌载舞起来。她们的衣饰华美而古典。群裾掀起魏晋风流,衣袂带过隋唐潇洒。
两位东方美人,朦胧里美的神秘。水仙清雅如仙,玉脸素颜,依旧眉目如画,漆黑的长发飘逸如风。贞子天生丽质,总爱低眉含笑,温柔纯净得令人心醉。
只听她们唱道:“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别离多。”
古风古韵的曲调舒缓,从她们的唱腔透出一种放任,慵懒而暗透凄迷阴柔的味儿,却又哀而不伤。别有一番无人能及的清绮情味,声腔技巧均没半点可供挑剔的瑕疵,配合美人幽幽的动人表情,谁能不为之动容。
另两位西方美人,合而形成另一种毫不逊色于她两人的特异风姿。西方洋马那特有的修长匀称惹火的身段,任何男人只要看一眼她们凹凸有致的背影,肾上腺激素也要狂涨两格。此刻,她们压抑着内心的本能,能使男人鼻孔喷血的热情,演绎东方柔美含蓄的舞蹈。任何一个举止都是那么的仪态万千,每一个神情似乎更是暧昧,惹人遐想连连。洋美人天生就会放电的冰蓝双瞳,更动人了。眼波随意流转抛飞,风情万种的四处勾魂摄魄。丰润的性感红唇如玫瑰般的火红而又热情,配合着唇角略带暧昧暗示的盈盈浅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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