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这些就是为了保障湖口登陆作战而进行的佯动。但是,这些佯动究竟能不能欺瞒住北洋军呢?
李想的司令部内部也有不少人持有这样的疑问。
随着在长江水道中逐渐推进,从舰桥可以清楚的看见鄱阳湖进入长江的湖口城廓。
在湖口岸边有约30多只挂着褐色帆的小船,许多市民涌到岸边观看舰队。舰队上空有4架油布机翼的蚊子战斗机护航,除了飞机的轰鸣声,天空和海面显得很平静。
太阳正在庐山的方向落下去。站在“海琛号”舰桥上的李想和汤乡茗,朱孝先默默的凝望着茫茫鄱阳湖尽头秀丽庐山的落日。
徐一凡和雨辰也在看着太阳西坠。
“我们的使命就快要完成了,按照指示,我们只要在零点点亮长江水道入口的灯塔就行了。”
徐一凡跳下小船,望着江心小岛上的高耸入黑夜的灯塔。他们要尽力点燃那个法国制造的老式帕尔米油灯塔。
“那还磨蹭什么,赶紧上。”雨辰大步向灯塔跑去。
灯塔里,雨辰用毛布擦着反射镜,嘴里嘀嘀咕咕的不消停。
“老大,你说,我们有没有勋章。”
“这么轻松的活,你也好意思要勋章?”
“奖金总会有吧。”
“我们工资和津贴那么高,你还不知足?”
徐一凡蹲在那望着窗外,不时看看手表。
“时间一到!”
雨辰迫不及待的点亮了灯。
灯光冲破黑暗,传到了集结的舰队那里。
“什么也看不到。”雨辰嘀咕道。
“哪有这么快的。”
徐一凡和雨辰趴在窗口,还看不到舰队,他们就蹲在灯塔的顶上等待着眼前正要上演的大戏。
这是一个不眠之夜。
“我下去一下。”雨辰忽然就楼梯口跑去。
“你干什么?”徐一凡说着就追过去。这个拍档就是喜欢生事。
雨辰非常无聊蛋疼的跑到在灯塔门上写上“雨辰到此一游”的字样。
徐一凡能够想象看到这几个字时陆战队员努力猜测走在他们前面的到底是何人的惊愕表情。
……
李想这夜也没有睡意。
就在徐一凡和雨辰点亮灯塔前一刻,正准备上床的汤乡茗和朱孝先听到有人敲门,是卫兵来通知说李大帅叫他过去,他们套上军装来到李想的房间。
“你们坐下。”
李想说。他双眉紧锁,沉思着在屋子里踱来踱去。
汤乡茗和朱孝先坐下了,李想仍在踱着步子。
深夜的船上很安静,只有发动机的声音以及偶然传来的卫兵的脚步声,再加上墙上时针的走动声。当然,还有李想军靴敲击地板的声音。
汤乡茗和朱孝先听着鞋声坐在那里,看看踱步的李想,也了解喊他们来的原因――李大帅想找人说说话。
作为指挥官,李大帅是个孤独的年轻人。他的地位,注定就是个孤家寡人。
李大帅最需要的是朋友,听他说话,与他说话,或者和他一起静默思考。
这夜,汤乡茗和朱孝先就默默地等着李想开口说话。
他们三个都在想他们很快就要穿过鄱阳湖口。这里成千上万的人将英勇奋战,但李想自己却要单独对失败负责。
“我的灵魂面临考验时刻,而可怕的后果就决定于这个时刻。”
李想在踱了一阵步之后,开口说话了。
李想又继续来回踱步,他不停地唠叨所有那些参谋长和其他人栩栩如生地列举出来的危险,这些人竭力想阻止他从事这样危险和靠撞大运的行动。当他还在那儿唠唠叨叨自言自语时,汤乡茗似乎觉得李大帅要记住这么多战场,实在是太伤神费脑。而且他才多大,这些年经历的大战却比许多人一生还有精彩。
李想反复谈论出奇制胜的要素。这在辛亥革命时曾拯救了他部下成千上万人的生命。
辛亥首义,在现在的很多人看来都是一个奇迹,一场豪赌猛赢的奇迹。
现在又要保护大多数乘漆成黑色的舰只去湖口的官兵。但如果北洋军磨刀霍霍严阵以待,这将在历史上成为国民革命军最大的军事灾难之一。
――问题是奇袭,奇袭到底能不能实现呢?湖口是唯一的选择,这是没有疑问的。困难的确很多,正因为困难很多,我们才有机会获得成功。
――但是奇袭能够实现吗?秘密能够守得住吗?
――委员会是反对的,我们把这个反对顶回去了。不论胜利还是失败,责任都是由我来承担的。
……
李想完全是自问自答式的独白。汤乡茗和朱孝先一动不动地正坐在椅子里听着。
――是的,都是我的责任。如果我出了错,那会有数千信仰三民主义的年轻人将要流血牺牲。
――到目前为止,信仰三民主义的年轻人已经流了很多血。但是没有流血的战争是不存在的。
――但是我会尽最大努力地减少流血。为了对付坚固的北洋军基地,我们采取奇袭的战术,都是为了减少流血。
――但是,只要我犯一个错,数千名士兵就会牺牲。我的计划是不会出错的吧。
――敌人没有察觉吧,也许敌人已经做了准备。一旦陷入狭窄的水道和泥沼,我们就会象池塘里的鸭子一样被敌人射杀。
――如果是这样,将成为国民革命军历史上最惨重的失败日了吧。
――那么,湖口以外的替代方案呢?南浔?期待第3野战集团军的反击?……
李大帅说道这,停下了脚步,站在五星红旗前凝视着血色旗帜。沉默中,汤乡茗和朱孝先不时地用手擦着头上的汗。
“不!”李想回头对汤乡茗和朱孝先大声说道,“没有什么替代方案,我的决定是全面的。都是在可接受的危险和困难的范围内的。”
最后他终于停止踱步,好像是自言目语:“这是正确的决定,我们必须接受一切危险。”
他所有的担心都烟消云散了。
“谢谢你们听我唠叨,”李想说道,“现在我们睡一会儿吧。”
送走汤乡茗和朱孝先后,当李想关上舱门时,他听见钟敲了12下,此时,徐一凡和雨辰刚点燃引导入侵者的那只旧灯塔。他们还无聊蛋疼的又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上点燃了一盏小渔灯。
李想还是睡不着,决定在甲板上呆一会儿。
甲板上舰员们十分警觉但静默无声。
夜晚的风带来了新鲜的活力。鄱阳湖的上空一片黑暗,附近舰船的影子也看的不是很清楚,船头的破浪声听起来很响亮。
登陆作战按照既定的计划精密地进行着。在此之前的三十分钟,为配合湖口登陆攻击的海军部队和护卫舰艇进入了长江水道。
李想站在舰首,倾听鄱阳湖的浪涛声,注视着船头的前方,发现前面有灯光一闪一烁。等确认了右前方一个微小的灯光,他连声问道:“那是什么?”
“报告大帅。”甲板上的值班军官告诉他:“那是灯塔。”
李想大为振奋!他高兴地大喊道:“我就知道奇袭能够成功!敌人连灯塔的灯都没有灭掉。”
那个灯光是徐一凡和雨辰点亮的法国人修建的灯塔。他也没向值班军官问清楚,还以为那是敌人忘记关掉的。然后兴奋的就跑回自己房间去了。
值班军官挂满脑门的黑线,看着李大帅喜乐疯了跑回船舱去。
与此同时,一艘高速行驶的运输舰熄了火,防水舱里的灯亮了,起床号声传遍了船上整个的压力报警器系统。
运输舰的第3营的大部分官兵都已经醒了,当半夜响起早餐的开饭铃时,海军陆战队一等兵胡哥走进厨房,他曾听说海军陆战队在登陆前是有一顿丰盛的早餐:包括鸡蛋、牛排、熏猪肉和热松饼。
胡哥还没有吃过这样气派的洋餐呢。今天算是开洋大人荤了。
胡哥咬一口热松饼,往窗口张望,前面的陆地一片漆黑,远望湖口,没有一星火光,只能看到天穹衬托下的石钟山高地,他们能活着到达那里吗?
“真奇怪!”他低声向身边的副船长说:“我们现在在正中间,是最糟糕的地方――这次行动太冒险了。”
“安静。”副船长吃完后了一下嘴巴,对胡哥耳语道,“一句话也别说,跟我来。”
他把胡哥带到甲板上:“你就会看到我们早晨将要攻击的那个高地。”
胡哥可以看出石钟山的黑色轮廓,有一个小小的灯标岛与它毗邻。他说,“我们停在两个岛之间。岛上还有什么人吗?”
“没有!”
第五百九十八章 绝不动摇(二)
夜幕之下,杨帆悄悄来到了九江前线。
九江,对他这个军指挥官来说,并不是该呆的地方。这里距金官桥战场不过几十公里,前方隆隆的炮声日夜都隐隐可闻,九江附近还时常出没着成连、成营溃散了的北洋军军队。
但杨帆却没把这些放在眼里。这是他的职业习惯,亲临一线也是每个国民革命军高级将领的职业习惯。
每逢大战、恶战,杨帆总是要往前跑,喜欢到阵地上看看。他爱听隆隆的枪炮声,这激动人心,他也喜欢嗅那略带刺鼻味的硝烟。
或许也因为这样,国民革命军的将领多被冠以“战争狂人”的头衔。
杨帆今天到九江前线还不止这些,他想就近看看张雪猷和黎鸣是怎样被老同学孙传芳挫败的。
九江前线临时指挥所里,杨帆面目凝重地立在桌边,一动不动。他的参谋长和几个课、处长心神不宁地守在外屋。连续10余日了,总司令官心情一直都不好。一向刚毅、喜怒不形于色的杨帆几天前竟在军部里对手下的参谋大吼起来,这在过去可是从未有过的,一直伴在他身旁、参与了整个前期作战的参谋长杨坤却知道自己的长官的烦恼。
杨帆是在为进攻受挫,而海军和空军和一部分主力又被分去湖口登陆作战而苦恼、焦躁。
九江以东的道路、桥梁、车站、码头,到处都挤满了乱哄哄的行军队伍。
司令部制定的前进路线和开进部署并没有什么问题,杨坤这个参谋长最清楚。
但是7、8月份的长江流域,一会儿烈日酷暑,一会儿淫雨连绵。行军道路的恶劣、讨厌的梅雨和炎热以及劳神费时的渡河,后勤补给的混乱,像是有意与杨帆的几万大军过不去。另外,霍乱、疟疾等战场上最令人恐怖的传染病肆意横行。战端未开,野战医院就躺满伤、病官兵,每天都有不少人死在病榻上。疲惫、死亡使人苦不堪言。官兵们在武昌时的那股子求战的迫切感,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部队中开始流露出怨言和消极士气,显然这是战前兵之大忌。
他们这时候最需要的是一场酣畅淋漓的胜仗来振奋士气,这时候就能看出李大帅战略眼光的毒辣,如果湖口登陆成功,不止南浔线国民革命军会振奋起来,同时也是给南浔线绝死抵抗的北洋军沉重的心里打击!
杨坤建议道:“不如让部队休整几天,也好调整混乱的后勤补给。湖口登陆成功之后,发起进攻不是更合时机。”
“不行!”杨帆一口回绝,而且态度十分坚决:“决不能停顿!而且部队要加速向九江集中。九江方面,断不能让北洋军有喘息之机。湖口登陆之成败,也在我们能吸引多少北洋军的注意了。”
杨帆还有呼应湖口登陆的艰巨任务。他是个地道的职业军人。他知道,多给北洋军一天的时间,他进攻的难度就将加大一分,日后的伤亡代价也就要大一分。眼下国民革命军难,北京的袁世凯也难,军事上硬碰硬的较量,既比实力、智慧,但在一定程度上更比意志。
杨帆是很信赖李大帅的“战略眼光”的。他说道:“我想现在下决心是很困难的,但是,我觉得近卫军可以撑过去。”
“理由是什么……根据呢……”
诘问从师长们口中喊出来,然后又交头接耳说着什么。
“理由是到现在为止的北洋军的防御的都是几天内逐渐萎缩的,这次我想也会是这样。”
“这是理由吗?是你一厢情愿的猜测吧?”
“这不跟算命一样嘛?”
会场里交织着批判和讽刺的声音,近卫军的将领可都是桀骜不驯的人物,讨论在嘈杂中继续进行。
“因为我相信李大帅的判断!他一直指引我们走向胜利!这次也是一样,他会指引我们创造新的辉煌!”杨帆忽然一拍桌子说道。
会场一下子安静的能听到外面夜空的风声。李大帅一直带领他们创造奇迹,“李大帅”就像充满魔力一样,确实已经不需要解释。这样的迷信,他们一厢情愿的相信,奇迹就是李大帅指引的方向。
其实,他们也都知道,北洋军的内情也是很残酷的。
交战至今,我们俘虏了北洋军1753人,根据他们的供述,推测南浔线北洋军的兵力为“12个步兵师,1个装甲师,实际兵力82590人”。实际上就算比这多一点,也多不到哪里去。
要知道北洋军中定编11000人的师中没有一个是满员的。第6师10000人、第7师9000人、第9师9350人、第13师9000人,这几个师算是兵员比较多的,第7师和第9师是新编的部队,分别于8月15日和25日到达前线,训练度不高。其它的第1、2、3、4、5、8、10、12、15师都差不多有5—7千人,而且也是进过大幅补充的。
从南浔阻击战开起,北洋军拼死抵抗,但也付出了相当多的鲜血和力量的代价,而且补给极度困难。水上交通已经掌握在国民革命军军手里,北洋军只有陆路的补给线,但水网纵横的陆上交通经常遭到国民革命军飞机的轰炸。这是北洋军第一次在装备上也落后与敌人,第一次尝到了现代化战争的苦果。北洋军只能利用轰炸的间隙和夜晚,发动了约30万百姓进行物资和器材的人力运输,能够勉强跟得上只有步枪等小型火力的弹药。
综合分析俘虏的供述,可以判断北洋军炮弹不足、步枪只能满足需求的三分之一、燃料很紧张、没有服装的补给,特别困难的是粮食。
虽然北洋军采用了野蛮残酷的“以战养战,大索十日,在敌方寻找粮食补给”的方针,但正好处在盛夏季节,青黄不接的时期,无法从江西本地征集更多的粮食。
而且,北洋军在江西搞大屠杀,很不得民心,江西的百姓对操着北方口音的北洋军的仇恨也是北洋军征集粮食困难的一个重要原因。
总之,对峙在金官桥南浔一线的北洋军因为疲劳和饥饿已经接近极限了。
但是,在这种状况下北洋军仍然构筑了顽强的防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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