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郑恭亮本是宗室子弟,原是要进亲卫那一营的,只是当时那边恰好满员没空缺,他懒得等就进了勋卫,后来和同队的兵士混熟之后懒得换便留下了。
本就是混混日子打发时间而已,郑恭亮觉得自己待在哪儿都一样,周五郎却不这么想,谁喜欢自己麾下有一个骂不得、惹不起的大爷?更何况这位爷一遇到不爽的事情就爱大声嚷嚷,当他上级忒难受了。
郑六郎的父亲襄武郡王可是今上的弟弟,虽不同母但两人的母亲却是异母姐妹,而且当年这俩姊妹在宫中相互扶持关系融洽,论起关系亲疏来他家也只比永安王稍差一分。
严格来说,身为永安王小舅子的周五郎与郑六郎也算是姻亲,只可惜他姐只是继室,还是个不怎么得宠的继妃,入不了襄武郡王嫡子的眼。相反的,清江郡主与襄武郡王妃却是闺蜜,并列一比高下立断。
想到这里周五郎心中更膈应了,暗道:“这小子,该不会是当了肖家细作故意拆台来的吧?”
正当他心里暗骂之时,肖阳满面笑容的上前来与之寒暄,送上校场的详细地图之后还挺好心的介绍道:“此处不太适合穿重甲,并且稍后的演练需要用特制的武器,所以,特地为诸位准备了皮甲和一应用具。”
说着他便挥手让属下呈上各种武器装备,弓弩、短枪、大刀等皆有,但箭头、枪头都是卸掉的,包括刀刃上都缠着软软的木棉果絮,以防伤人。
奇特的是,木棉絮均被染成了红色,皮甲外面则包裹着青灰色的细麻布。
“这是何物?”周五郎指着红色的箭头问道。
“染料,”在众人疑惑的视线下,肖阳随手举起一支羽箭用其前端在皮甲上轻轻一蹭,就在上面戳了一个红色印记,“用来记录战损比率。凡模拟对抗中要害被标记的即‘阵亡’,需即刻自动退出军演,非要害不超过五处标记的为‘受伤’,可继续拼杀,但军演结束后需纳入统计范围,折算出实际阵亡率。”
须知,实际战斗中失血过多也会死人的,就算不死也得变成残废,严格来说,所谓“战损率”除了死亡人数之外,伤患和武器消耗磨损也得计算在内。
至于究竟怎么进行演习,三郎则拿出了已经在天家那备案通过的计划书,让手下高声朗读了一遍:“首先假设两支部队一方为朝廷正规军,一方为西南夷叛逆。可选择的演习方式有,一,朝廷派兵冲入叛逆窝点,进行歼灭战;二,叛逆冲击朝廷驻地的攻防战;三,两方狭路相逢的混战或者说叫遭遇战。每场演习限时一个时辰,或某方将士全体阵亡为止。”
皇子们将站在高楼上当裁判,至于谁是兵谁是匪,也可由他们指定或抽签。
介绍游戏规则后肖阳就请他们自行探路,自己则去接待九皇子,临走时还回身又望了一眼裹着细麻布的皮甲,略有些遗憾。这算是敷衍版的防弹背心吧?其实,要再多给点时间他能把丛林迷彩服都给弄出来,那玩起来就更带感了。
等所有人到齐之后肖阳命人送来茶点、肉馕垫垫肚腹,乘机又向诸位王公大臣解释了一下“游戏”规则。
那一大队勋卫也已考察好了场地,回到进门处的空地上列队,徐恒宁则带着八十个肖家军站在一旁,两队人相互打量暗地评估战斗力。
周五郎暗暗窃喜,肖三郎居然自己又缩减了二十人,这人数差距越大越有利啊,而且,觉得对方人手中也不见有非常高壮的,站在一旁还有人弓腰驼背的,似乎与传说中的赫赫威名并不相符。
正估摸着,肖阳笑眯眯的上去致歉道:“要委屈左郎将和我的副将对抗了,真是对不住,见谅啊,见谅!”
作为肖家在京城的惟一一个男丁,三郎还肩负着招待宾客、解说的职责,确实没法下场督战,以至于正五品的左郎将只能和有着副将名头却只是个六品昭武校尉的徐恒宁对战,真是,亏了。
客套话说完后,则该商量究竟该怎么打,大家一致看向了三位年长的皇子。
“既然肖将军自动请缨,那一定是对如何抵御蛮夷袭击颇有心得,”身材瘦高面容姣好的三皇子作为最年长的皇子率先开了口,“就模拟叛逆冲击驻地的攻防战吧,你们为守方。六弟、七弟意下如何?”
“三哥所言甚是。”身着华服略有些虚胖六皇子冷淡一应,对自己哥哥抢先做出安排有些不满。他虽年长自己的母亲却是皇贵妃,凭什么事事抢先?
六皇子气闷之时,温文尔雅的七皇子则在旁边淡淡一笑,点头道:“这便开始吧,期待诸位的精彩表现。”
周五郎得令之后便准备下高楼整队,却发现肖阳一言不发的冲着楼下待命的徐恒宁遥遥做了几个手势,对方立刻指着地图上的不同方位点了一二三之类的手势,然后一挥手便带着麾下将士快步冲进了树林。
肖家军那八十人从始至终寂静无声,不仅没一个说话,连脚步声都非常轻微!
他们站着的时候似乎不够挺拔,走起来时还猫腰屈腿,可高楼上的围观者却发现这些人进入丛林后不久身影就变得影影绰绰的,那步伐似乎特别适合在复杂环境中躲猫猫,他们仿佛还用树叶等物做了伪装,直看得旁人目瞪口呆——这刻意削过上面树枝让大家易于观战的俯瞰都觉得隐蔽性很强,更何况现场对战?
周五郎兵分三路进入树林,看样子似乎是准备中路由二十余尖兵快速突袭佯攻,左路才是真正的大部队有近一百人,右路则为辅六十人。
“丛林这种环境植被茂密易于隐藏身形,与其正面对抗,不如利用环境进行隐藏潜伏,然后趁其不备进行伏击。”肖阳在看到这情形后后如此说道。→文·冇·人·冇·书·冇·屋←
“……”他身边的三品以上高官暂时都没吭声,总觉得肖阳这话有些别扭,但又怕自己问得不好惹人发笑。
“可是,这不是攻防战么?你们为防,勋卫为攻啊。”九皇子年纪最小,对孔子的“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理念贯彻最彻底,搞不明白就马上发问。
肖阳回望向这比他小不了几岁的皇子,沉声道:“进攻,是最有效的防御,‘被动死守’很多时候都意味着——死。”
九皇子忽地一愣,然后默默扭头又开始俯瞰战局,神情似乎分外投入,微微攥着的拳则泄露了他此刻激荡的心情。被动死守等于死?似乎,有些道理呐……
此刻,肖家军已经有部分人守在了地图上标注的“指挥所”那座木楼周围,徐恒宁坐镇中军,有四人爬上了楼顶在四个角匍匐警戒,还有人在临近的各个路口猫腰蹲伏。
其余六十余人则十二人一组散布在丛林中,斥以木楼为圆心按之字形碎步挪移向外扩散,斥候开路,弓弩手在二十步开外处跟随,然后是手握盾牌和大刀的两个小队指挥官,最后压阵的是跳荡兵。
有一个小队在靠近木屋的必经之处寻找到了伏击位置,就地隐蔽,还有一个脚程最快,或者说根本就没走到腹地就开始环线探查的小队则遭遇了勋卫的右翼部队。
六十对十二人的激战一触即发,前一刻各位看客还觉得结局仿佛一目了然,结果还没等相距不过一百来步的两队人迎头碰上,肖家军探路的斥候就背着手比划了手势然后急速后撤,小队长同样无声的下了命令,比划之后这队人就散开躲进了路旁树丛中。
因为勋卫一路上都在言语交流,甚至相互间还偶尔闲聊,因此,寂静无声的肖家军能先一步发现他们,进而隐匿身形慢慢等着这队勋卫从他们身边经过。
随后,一边倒的“屠杀”就此展开,借着风声的掩护四个跳荡兵一跃而起拖走了最末尾的四个勋卫,捂着他们的嘴在每人的胸口上用匕首一戳,立即阵亡。
再然后是放下盾牌的正副小队长用同样的动作,手持大刀飞速往两人脖子上一划……这六十人一路走过无声无息的便少了八个战友,最后一人冒着犯规的风险在“临死挣扎”时故意一脚重重地踹在了树上,给予其他人示警。
只可惜,为之晚矣。
最前面四个百发百中的弓弩手在勋卫还没来得及举箭时就已经齐射两轮,立时毙掉八个人,将人数差距拉至四十四对十二,同时殿后的跳荡兵也“重伤”三人,然后这队肖家军转身便跑,且战且退不多久就将硕果仅存的三十余名勋卫带进了他们另一组人的伏击圈。
伏击下的二十四比三十二……结果很明显,肖家军只以三人轻伤,两人重伤的代价就全数歼灭这个六十人小队。
“干他娘的!老子这是出师未捷身先死啊!”郑恭亮坐在地上摸了脖子又捶草发泄怨气,然后望着周围的难兄难弟苦笑道,“咱们坚持了两刻钟有没有?有吧?”
“似乎,不到两刻钟?”有人同样苦着脸回答,连连抱怨“真他妈丢人!”
“这肖三郎,还真有他的,牛!”郑恭亮咬牙切齿的念叨起来,“我就不信自己真有这么逊,绝对是训练方法不一样造成的!我们几时练过从后面抹人脖子?都他妈一直在傻逼的刺草垛、举石头。”
这死得太冤,不服气的人很多,立刻有人嘀咕开了:“咳,他们这也太卑鄙了吧?”
另一人则冷声道:“战场上谁管你是不是卑鄙?活着的叫英雄死了的是尸体,反正,我算是服气了。”
……
高楼上的肖阳听可不见那些“尸体”们的争论,但他一开始就预料到了这结果。面对全数被歼灭这种压倒性的失利,有人会埋怨甚至忌恨对手,有的人却会钦佩甚至仰慕对方,不然哪儿来的“偶像”这种词汇。
更何况,还有内应在其中煽风点火,帮忙宣扬肖家军。
见此战果,他只微微抿唇一笑,解释道:“这便是,先寻人,然后设伏,再以闪电般的速度给予敌人毁灭性的打击。”
“左路军又怎么办?那边人数更多。”有人忍不住开口这么问道。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的收藏!
上刀山那什么是傈僳族(似乎还有独龙族之类的)的特色项目,真的是走的“刀山”哦!
墨鱼在云南玩的时候有幸看了一次,雪亮亮的刀。
上图:
59、抢定大嫂
面对旁观者的询问,肖阳风清云淡的反问道:“十二比六十都能零死亡的胜利;难道;六十比一百二还会输么?”
众人对于他的观点将信将疑,特别是勋卫首领曹中郎将更是不愿承认己方失败的定局;只黑着脸冷哼了一声:“区区巧合就以为自己稳操胜券了?”
“那咱们便拭目以待?”肖阳浅浅一笑;摆出了一副客客气气的姿态。
据悉,这位曹中郎将和七皇子生母齐昭仪是出了五服的亲戚;外表看两者没多大关系,可背地里怎样的却不为人知;三郎在说话时自然需稍微客气些;免得把所有人都得罪齐全咯。
众人不再闲聊;遂将目光又挪回了场下。
只见勋卫左路军在迂回绕向府邸侧面;那只有区区二十人的中路军则故意踩着沉重的步伐向“刺史府”冲刺佯攻;并遭遇了另一只四人小组,两组人激烈对抗响声震天。
肖家军那已经汇合的二十四人却没像大家猜想的那样,听到声响后急急的冲去救援,而是直接向府邸位置回撤。
“丛林里敌方形势不容易看清,在出战之前便有约定,遭遇大股部队并无法抵抗的情况下需发响箭示警,”肖阳答疑解惑似的告诉众人,“既然没有鸣笛声,他们自然不会贸然插手帮忙,以免中了声东击西之计。”
“四对二十,这?”七皇子面露不忍之色,觉得这四个坚持血战的人似乎相当于是在送死。
“有时候,必要的牺牲是值得的。”三皇子撇了自己弟弟一眼,有些不屑于他的慈悲心肠或者说优柔寡断。
肖阳暗暗心道:“若只为自己保命不顾战局,这种人确实不堪大用。”
只是,不知道七皇子的这种“不忍”究竟是真实的情绪还是用于迷惑他兄长的假象?须知,三皇子母族势弱但占了一个“长”,也破有些建树;六皇子年龄稍小母亲却是执掌内宫大权的皇贵妃,家族势力也不容小窥,很可能在不久的将来占了“嫡”位;七皇子近年有异军突起之势,虽也拉拢了些世家,可一直将自己定位于“文质彬彬脾气很好”这种角色上,权臣喜欢,可哪个当爹的又喜欢看到“奴大欺主”?
用退让来达成登基的默契,这样的人真的能做个好皇帝么?肖阳有些疑惑,其实,他更喜欢有血性的人,比如他手下的那一小队人,说是送死,可死之前也得拖几个下水才够本。
可以说,他们的临场表现精彩得让人不由惊叹,先是远远的利用草木取跪卧姿势伏击,三轮弓弩激射后就已经把战局扭转为四比十三,而后他们又弃箭用大刀勇猛杀敌,其中一个高壮男子力大无比,使着斧头以一敌三还不落下风。
“悍将带着劲卒……”坐在高台上代替自家老父旁观的尚书左丞崔承祖不由如此呢喃,至此他是终于信了当初肖阳带着几千人就敢去与十倍于自己的戎寇周旋,不仅战了还大获全胜。
只是,这使斧头的人身形怎么看着如此面熟呢?
“父亲常教导我:遭遇逆境更需要勇猛直前,拼一把或许还有获胜的希望,一旦退缩便相当于放弃自我。这也是我麾下兵卒奉行的准则,”肖阳微微一笑,又指着前方激战的将士介绍道,“其中有一位战士是新加入的编外人员从没上过真正的战场,没想到也能如此勇猛。”
话都递到众人嘴边了,自然有好奇者问道:“这人是?”
肖阳回头眯眼一笑,眼光扫过崔家长房当家人,缓缓回答:“我大舅子,崔文康。”
听他这么一说,崔承祖双眼不由猛然一睁——崔文康?!他几时有了这种能耐?不过才半年多没见而已。他在京城时确实常寻衅滋事,力气也不小,可这一身武艺……难道,是在边地学来的?因为肖家?
是了,前阵子才颁布开武举的政令,可肖家未尝不能提前知道,听说侄儿有这打算已报名秋季的解试,或许,他跟着回来说是参加肖三郎的冠礼,却也有这缘由在其中。
还没等开考,就找着机会在几个皇子、诸位大臣眼前露脸——这真是好谋划!家世再加能耐和机遇,如此一来,他进入春闱应当是板上钉钉。
当崔文康与伙伴们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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