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阳也没与这个明显不待见自己的顶头上司过多纠缠,依照所说去找了本地刺史。按说,军职的肖阳与刺史这种地方长官没有统属关系,但他们这行人的户籍却归当地州县所辖,本就要拿着花名册去找刺史府相关人士登记,顺便寻他划一块地也成。
许是这刺史早已得知温七郎与郑恭亮之事,不仅亲自接待了肖阳态度还很是客气,只是,当其问到田地、住处时他同样很是为难。
只叹息道:“本地战乱刚刚平息,原本的刺史府衙都被焚烧了,现在这地方是新建的,你也看到了,地界不大,仅能辟出两个小园子供来客暂住。至于将士们,便只能自食其力。”
他的意思很明显,贵客可在家里借住,别的就爱莫能助。至于公廨田,刺史拉着肖阳走到院中单手遥指远处一座小山头,有些吞吞吐吐的说:“就是那里了,白河县牧马山。山脚下原也有民居,或许能还住人。”
“那是山林吧?”肖阳遥望远处植被茂密的小山头,很怀疑的问,“有八公顷良田?”官家的公廨田怎么也不可能是贫瘠盐碱地,可那山头却看不到有梯田,至于荞麦、大麦等作物更是连影子都瞅不见。
“山脚有田,再开垦一下也就够用了,”刺史呵呵干笑,知道肖阳看出了田地的数量不够又赶紧解释道,“那是座因战事而废弃的荒山,几百公顷呢!足够住了,土质还是不错的,打猎也极为方便。”
没房子、没地,要我们一千多号人去山上当野人么?亚洲版人猿泰山?
肖阳无可奈何回了驿站,召集几个军官议事时果断排除挂有他副将名头的温七郎,丝毫没野外生存能力的贵公子不需要参与此次探讨。
因为,他们面临的窘境比预想的更糟糕——没吃、没喝、没穿、没住,把身边带着的干粮、布匹一用光,那就只能赤…身喝西北风去。
至于朝廷给的俸禄,尼玛的,在用贝币的地界,上面发的铜钱能用得出去么?即便是折算成了锦帛金银,那也得那些已经被得罪死了的当地人肯交易啊。
“那么大一座山,打猎也行吧?”说话不过脑子徐恒宁张嘴就发了傻。
“一千五百人,每人每天两斤肉,你是准备蝗虫过境似的头两个月就把能吃的全吃光了然后等饿死?”肖阳不屑的瞪了他一眼,“之前在路上是行猎,这可是我们自己的驻地,不能竭泽而渔。”
“那怎么办?”徐恒宁无赖似的一摊手。
“我只是先告知你们一下目前的情况,明天去考察了才能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万幸的是,我们是在春天就任。”肖阳无语望天,春末,应该还来得及犁地播种吧?如果能搞得到种子的话。
至于宅子,他们一行人最好是住一处别和折冲都尉、昆州刺史当邻居去,郑恭亮和温七郎原本就是为了躲避派系争执才到了这地界,何苦又参与其中?
不过,肖阳却没对刺史所说的山下民居抱有太大期待,“或许能住人”这听起来根本就是“没法居住”的委婉说法。
安排好明日带上一百人探路之后,肖阳回了驿馆居室,正好看见婉如又在拨弄算盘。这一次她却不像当初算嫁妆那会儿面上喜庆又欢欣,而是愁眉苦脸跟苦瓜一样。
“小财迷又在计算什么呢?”肖阳大马金刀的在桌前一坐,咕噜噜喝了几口婉如给他晾好的温水。
“算一路上伤亡后剩余的此行人数,你手下管着九百人,朝廷拨的军饷也不过是能混个温饱罢了,之外还有三百部曲,那是肖家私兵,还有家丁奴婢等,唉,”婉如愁眉苦脸的将算盘一推,哀声长叹,“人多好大消耗,难养。”
私兵就是需要自己掏腰包养的兵,家丁、奴婢能不能吃饱穿暖当然也是主家的责任,有了权利相应的也需付出代价。
“等安顿好之后便开源节流吧,日子必定能过下去,”肖阳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还一定能过好。”
“那住处,定了么?也不能一直待在驿站中,房间既少又窄。”婉如抱怨养家很难后,立刻又问了一个肖阳实在是不想回答的问题。
“明日咱们一起去看看。”他一拍脑门避重就轻的回答了,然后赶紧拉婉如上床就寝,免得她再问些难堪又没法回答的问题。
次日大清早,肖阳便领着鲜衣怒马的骑兵队,与一身绯红衣衫的妻子并肩往邻县的白水河牧马山奔去。
此行路途不算远,快马过去约莫一个多时辰而已,沿途青山绿水的风景很是不错,婉如一开始左右环顾东瞅西看还觉得心情挺舒畅,却不知自己在路上也被正在田头劳作的当地居民看了稀奇。
此地,汉人常见、汉人贵族也见过,但是,贵妇人却少有。啧啧,裙子是用金线绣的花儿呢,金翅雀活灵活现的,好精美,骑术似乎也很好,却不知,是个跋扈的还是和善的?
婉如戴着帷帽让人看不清脸,不然他们还得感慨,这汉人女子皮肤可真是白啊,脸色怎么发青呢?
白中带青,这是因为婉如无意中看到了当地人的民居,以树叉插入地下作柱子,四面用茅草遮掩而成棚屋,没墙没壁没花园甚至没个院墙大门的草棚子。
“这,这是什么?房子?”婉如问话的声音都在发虚发颤了,这就是刺史说的民居?我们待会儿会看见、将来会去住的民居?!
“杈杈房,属于卢鹿人的传统住宅。”肖阳依照脑海中的记忆顺口就回答了,却没详细解释这最简陋的杈杈房只是当地人传统民居的其中一种式样,常见于平民或者说贫民家。
“这样啊,这名字倒还真形象,呵呵。”婉如苦笑,整颗心都沉到了脚底下去。
殊不知,稍后她在牧马山脚下看到的属于自己的民居更为坑爹,残垣断壁,真的是残垣断壁!就一片被火烧过的连是不是屋子都快看不出来的黑土烂泥枯树“民居”。
这能住人么?连鬼都没法住好不好!
来自京城世家大族的贵妇人首次切身体会到——安居乐业须从从真正的造房、种田起步呐。
作者有话要说:剑南道:辖境相当今四川省大部,云南省澜沧江、哀牢山以东及贵州省北端、甘肃省文县一带。
羁糜府州:唐代周边少数民族地区设置的一种带有自治性质的地方行政机构。由少数民族首领充任刺史或都督,并允许世袭其职。还有财政上的自主权,但必须接受唐代在地方设置的最高行政机构都护府的监领。
以前看古装片,我一直很好奇,十万大军什么的他们平日里吃什么捏?粮草都是从别处调来用的么?后来看书了才知道,很早以前,驻扎某地的服兵役的军士,需要自己种田,平时为民战时为兵——好坑爹。
肖阳带的这种,喊的是折冲府其实不算府兵(府兵可以看作是义务兵),而是募兵,就是以雇用形式募集的职业军人,外国称其为雇佣兵,时下则叫志愿兵。自唐五代以后募兵制取代府兵这种征兵制。
唐代:折冲府储备战马、帐幕和鍪、甲、弩、矟等武器,征行时配给兵士。府兵自备军资、衣装、轻武器和行粮。每府由国家给与公廨田四顷或公廨钱十万至二十万。公廨田大致采取租佃形式,收取地租;公廨钱以高利贷形式收取利息,这些收入作为本府公用和官员食料开支。
上图,可爱的狼崽,左边是狼右边是狗,嗯嗯。
杈杈房,如果肖阳让如娘住这种房子,那她恐怕将成为史上最可怜的言情女主,没有之一:
73、携妻涉险
肖阳骑在马上有些烦躁的围着废墟溜达了一圈,左右张望。
这白水河县其实是由数座连绵起伏的山林组成;最靠近东北边的是他们现在所在的牧马山;再往西南走才是如今卢鹿部落的核心聚集地,肖阳其实是被当地刺史和折冲都尉指派到了门户位置;一旦再次出现□;这里就将是第一战场。
万幸的是,有一条大河从牧马山侧面纵向穿过;刚好间隔了相邻的连绵山脉,在雨水充沛的季节也能算做是天堑。
“这就是白水河么?”婉如看着自己夫君的目光落在河滩上也不由看了过去;瞧着对面山脚的梯田和半山腰处影影绰绰的房屋;奇怪道;“怎么没有桥?渡船也没呢。”
“有溜索;”肖阳指着半空中的一条麻绳扭成的粗线回答;“可以来回滑着渡江,或许之前也有吊桥,因战事被毁吧?至于渡船肯定是没有的,这河枯水季节船要搁浅水量充足之后却非常湍急,船没法横线渡河。”
四周众人全部一脸疑惑的看向肖阳,他也是第一次来呐,怎会知道得如此清楚?
“这不就是地图上标注的白水河么?”肖阳指着河滩解释道,“鹅卵石挺多挺圆,有的还很大,可见这不是个浅水河只是目前水量不算充足罢了,待夏季汪洋肆虐,汹涌澎湃的河水激起的浪花会在阳光下呈白色——白水河,喏。”
当地人给山川河流取名字多半是有缘由的,白水河、牧马山,多明显。想必,在□之前这里也是个本地人聚居的山头,山下平原处种田,山上放牧。
现在,很多人都退居到白水河那一端去了吧?沿途看见的农户多半是些亲汉的佃户,甚至,他们很可能只是被俘、赠与或被卖的奴隶,以供当地官员、军士驱使之用。
“所以,他们住着简陋的那什么‘杈杈房’?”婉如听肖阳这么一解释,额头的冷汗这才服帖的缩回去。
她简直不敢相信那种房子居然能住人,连自己家的马厩都不如,四面透风的吧?也不知那竹篾墙之外搭的是茅草还是稻草?说不定等不到新稻谷收割时头年盖的稻草就已经朽了,那不仅透风还得淋雨。
婉如心戚戚的看了丈夫一眼,很怕他会说“咱们入乡随俗就搭这样的房子罢”。
万幸的是,肖阳在四周考察一圈后,指着山脚向上不远处的一块地势稍有些平坦的位置叹道:“砍树修木屋吧,空出来的位置往下弄成一片梯田正好种地,山上可养殖、放牧还可试试种果树。”
训兵什么的只能和劳作穿插在一起进行了,反正手下的大部分人都是青壮年男子,力气是足够的。只不过,砍树还成,这修房子缺建筑师呐。
至于种地和养殖、放牧,肖阳抬头望向随着自己出行的这百人小队高声问:“你们谁在入伍前种过地的?养过鸡、鸭、鱼、猪、羊的有没有?放牛的呢?”
看着一行人纷纷摇头,顶多有一两个说曾经在家帮忙,但仅限于帮忙没法从零开始全权操作,肖阳顿时有一种眼晕的感觉。
他怎么就只带了肖家最核心的精兵良将呢?
要知道这厉害的兵多半也是家学渊源,从小就练着的绝对强于那种从农户家里半途招找来的人,也就是说,反过来要让他们临阵去充当一下农户,难度也相当大,术业有专攻,没法。
听着夫君问话的婉如在别人说完之后,弱弱的举手示意,细声道:“修房子的工匠,带着四个,有三个活着跟过来了;种田的好手也是四个,都还在;会侍弄畜生的也有。只是,带的种子在路途中遗失了部分,不太够用,也没有鸡仔、乳猪之类的可养。”
“哎唷,这可真是及时雨呐!你怎么想到要带这些的?”肖阳又惊又喜的眼神都发亮了,若不是顾虑围观群众他恨不得将婉如抱起来亲一口。
“开国时,永平公主下嫁北狄部落不就带着各类农技人员么?书籍、乐器、粮食种子甚至还包括织布机,我不过是效仿她而已。”婉如语调平静用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如此回答。
说着,她又慢慢走到肖阳身边,仰头看着他笑道:“记得夫君曾说过,‘心战为上,兵战为下’,除了武力震慑之外,若能另辟巧径促进本地经济、文化的发展以此加强蛮汉的友好往来,这才是长久立身之道,对吧?”
“对,很对。”肖阳简直感动得有些心潮澎湃了,他没怪婉如抢了自己台词,只觉得有如此贤妻真是前世修来的福份,万分荣幸。
他丝毫不知道,婉如为了这一刻闪耀登场展露出自己锦绣经纶私下究竟花了多少功夫。在因为不知道“贝币”丢脸之后,她一叠一叠的翻书查看西南地界的风土人情,一次次的询问惯常出远门的人考虑究竟该如何筹备行装,甚至求婆母找出了永平公主等和亲蛮夷之地宗室女的嫁妆单子做参考。
仅仅只为当夫君有所需求时,自己能挺着胸膛回答:我知道,我都准备好了。
婉如再也不要做被人圈养在后院的精致鸟雀,她只想堂堂正正的与阿阳并肩而立,做他的贤内助与臂膀,这样的人生才有意义,才值得她重活一世在拼搏感悟中好好享受。
如今,匠人的事情解决了,婉如很是欣慰,但接下来她却发现带上了工匠与书籍不意味着伐木建房、犁田种地的事情能顺利开展——他们没有工具。
众军士随身带着的锋利铁质器物仅限于武器,哪怕有斧头那也是砍人用的,舍不得拿来砍树,而伐木必备的锯子以及农耕用具更是稀少,婉如准备的和农匠人自备的加一起每件只有区区十余把而已。
“真是对不住,没想到准备地还是不够充分。”回到驿馆之后,婉如望着清理出来的一堆东西有些赧然的嘟了嘟嘴。
这确实是她的失策,一厢情愿的将自己高高在上定位为了指导者而非拓荒者,忘了自己可不是什么和亲的公主,也没有足够多自备工具的奴隶驱使。
“随行的铁匠倒也有,只是……”只是怎么可能等着那三五个人一件件的锻打出合适的工具?一千多号人搭帐篷住上一两年那可真是笑话。何况,就算等得及也没铁矿石可用。
“能买就买,能借就借吧。”肖阳立刻琢磨着要去叨扰叨扰昆岭刺史和昆州折冲都尉,好歹也是奉旨赴任的四品官儿,总不能任由他们给随意打发了,住处没有粮油、工具总得帮忙弄些来吧?
所谓择日不如撞日,从牧马山返回驿馆的当天夜里他就拎着温七郎带着郑恭亮去拜访了自己的顶头上司齐都尉。
休整一日后,对方怎么着也得给襄武郡王与长公主的宝贝儿子弄一次接风洗尘宴吧?酒宴中途再“顺便”道出了心中的苦恼,他们没地方住来着,刺史友情提供了两个小宅子却不甚满意,想自己在山清水秀的林中修建木屋又苦于没工具。
看在几位宗室子侄的面上,既然刺史都有所表示齐都尉自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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