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明玫出怡心苑的时候,被在院门口的护卫拦住了。
“少奶奶,世子爷说,让奶奶没事儿不要出门。”那护卫道。
“噢?”明玫皱眉看了他一眼。
那护卫一脸的紧张,被明玫一看,立马挺立了腰身,接受检阅一般。
明玫见他语气恭敬,神态却坚决,半分没有让步的意思,便知道,是霍辰烨的死命令了。
跟个护卫较劲儿没必要,明玫只顿了一下,便道:“我知道了 。”说着退了回去。
那护卫就大松了一口气。
明玫仰头看了看头顶那片天,在门内站了好一会儿,心中很是惊异。
于是她也是被软禁起来了吗?
她知道这次有点儿麻烦,别的不说,她被掳这么久,外面定有很多传言,如何善后是个大问题。
她去寺庙时带的人都还好,有伤无亡。司水妙蓝他们躲过追杀,或者说没有什么人追杀,回去找了明璐。明璐玩弄铁娘子手腕,放话说谁敢出去乱说一句,乱棍打死全家。
可是这事儿依然瞒不住。
安新在水里被呛着,顺流被冲下去二十多里,才在一个转弯处被冲上缓滩。醒过来时已是第二天了。封刀失踪,到现在也没有半点儿消息。其他的,最后都顺利归来了,可是当初却七零八散,各种境遇,所以统一封口之事,是绝不可能的。
然后有逃出的护卫回了府,报告到霍侯爷那里。霍侯爷迅速组织了府里护卫各处排查,并给霍辰烨送了信儿。
那边明璐在寺里,见有人陆续回去,只是一直不见明玫,她情急之下也让人报了贺正宏。
贺正宏迅速领兵围了留峰山。
留峰寺也被细细排查,那小沙弥的确是寺里的小沙弥,没有被人引诱利用。总之,这一番排查追踪下来,人失踪了这事儿,怎么也瞒不住的。
还是霍辰烨得了信儿,才统一了口径。说是他上任途中,携夫人同行,原来只是想让夫人顺路游玩一下后派人送回府的,现在终究不放心,才亲自送回来了。
明玫很觉得这更有点儿欲盖弥彰的意思。
总之不管外面是怎样的传言,要把她关在这么个地方等死,不可以。
霍辰烨回来的时候,明玫就坐在那里等着他。
“霍辰烨,你什么意思?不防把话挑明了说,让人死也死个明白好不好?”明玫道。
“什么死得明白?你不是活得好好的,哼,比我活得好多了自在多了。”霍辰烨道。
“我知道你为我没有拼死挣扎在不痛快。可我力拼不过,只能迷惑他而虚与委蛇,难道我受尽折磨你才开心?”
“可你那么气定神闲,自在得好像在享受一般。是不是我来不来救你都没关系,你不管是以什么样的身份,你哪怕是和那个人过日子,都可以过得下去都可以活得很好是不是?”
如果真被掳跑了,能不能和那个人好好过下去她不知道,但她会尽力朝好了活是真的。
当然这种话打死她也不敢说出来,哪怕是在这种理论的节奏中。她得坚决地,预以否认。
明玫道:“不是。不惊慌是因为笃定你会来救我,我心里盼着你来救我,也觉得你会来救我,所以才沿路扔下东西给你信号。你果然来救我了不是吗,我心里不知道多感激……”
还没表白完,就被霍辰烨打断了:“这样虚情假意的话你也说得出口,为什么要象个伪装的戏子?那个敢说敢为的人哪儿去了,那个理直气壮气势如虹,连我也敢打敢骂的人哪儿去了?你为什么现在连真话都不敢说,你在心虚什么?”
不久前,她才觉得别人象戏子,于是她也成为戏子了么?
“我心虚?我为什么要心虚?难道我落入贼手是愿意的,是主动的?我被掳了,又回来了,你从见到我开始,就眉眼不对,冷言狠语,你在怀疑什么不满什么?”
“霍辰烨,你又能否说句实话?你是不是特不想救我?我活着回来了,你不开心是不是?来救我耽误了你就任,累你受了伤,流血又流汗,十分多余是不是?我应该在外面死了以全名节,好过这样给你霍家摸黑,更带累你的名声是不是?”明玫道。
霍辰烨青筋暴露,一脚踢翻了那梳妆台前的圆墩。
“我不想救你,这样的诛心之语你也说得出口?”霍辰烨几乎是咆哮着道,“那你是怎么回来的,难道是自己逃跑的?噢,我看不出你有想逃跑的意思,你自在的很呢。你其实才是不想回来是不是?我救你才是自作多情是不是?”
他越说越气,那压抑了许久的怒气似乎再也压抑不住,他冷声道:“我救了黄莺,然后我又撵走了黄莺,她不会再回来招你的眼了,你高兴了吗开心了吗?以后我这怡心苑里,再没有半个对你不敬的声音,再没有不对你眼的人,你满意了吗?现在又有人等着对你好,你得意了吗?于是我现在是不是真的象你说的那样,可以去死一死了呢?这才是你想要的对吗?”
明玫从榻上站了起来。
“……所以你怨我是因为黄莺走了?因为我没有尽职尽责地照顾好她,让你为难了?你英勇大义忍痛斩情丝,而我龌龊卑鄙与人不清不楚?”她问道。
霍辰烨没有说话,他绷着脸盯着明玫,等着她发怒发飙。她说的很对,就是事实,就是他心里的想法。他知道这么提起黄莺会让明玫生气,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有怨气想撒,他就是想要她生气。
他虽然硬着心肠说与黄莺断了关系,但心里还是多少觉得自己有点儿对不起她。让对他真心真意的一个女子,从此孑然一身,孤苦伶仃,他心里也不痛快。可他觉得他这么做至少是对得起明玫的,他是为了明玫才那样做的。可那时候,她在哪里,和什么人在做些什么?
明玫仰着头望着屋顶,好一会儿没有说话。屋里静得只剩下彼此浓重的呼吸声。
她对着屋顶眨巴了一会儿眼睛,然后皱了好几下鼻子,喉头滑动着吞咽了好几下口水,然后长长呼了口气,这才对着霍辰烨道:“霍辰烨,对不起。”
霍辰烨心里一怔,他瞪着明玫没有吭声。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句“对不起”让他心里猛地一酸。他只是想撒出来他的怨气,他只是想让她知道,他就是憋闷,他就是不爽。
可他不想要她说对不起。
他这么为她,她不是应该心中感动,而不是抱歉吗?
明玫望着窗外,眼光落在不知名的什么地方,又看了许久,才对他又道:“霍辰烨,对不起。我说过我不会是个好妻子,所以我说你娶错了人,我说的是真心话。成亲这么久以来,你对我很好,我都知道。是我不好,才会贪得无厌,想要更多。我仗着你对我好,发可笑的脾气,使幼稚的小性,没好好帮你管好内宅,对姨娘不闻不问,没有唯你是从,敬你如天……细数起来,许多的过错,实在让人惭愧。”
她说着,轻轻对他福了一礼。
霍辰烨脸色难看地把头扭向一边,不看明玫。
“该死的!”他狠狠地诅咒道,也不知道是冲谁。
“可是这件事儿,就算再来一次我还是会想法周旋,而不是一头撞死。你来救我我很感激,但感激归感激,却感激不至此。我想,你心里一定也觉得,能为你殉节的人,能付出性命维护你的人,也从来不会是我,对吧?”明玫道。
霍辰烨咬着牙,这是什么混话,他拼死救她回来,是为了让她一头撞死殉节?
他冷着脸尚未开腔,明玫已经接着道:“可是现在这件事儿已经出来了,我们没办法当它不存在,没办法回到从前,我们只能往后看,想想以后的路怎么走。”
“你若能忍耐我这样的过往,还想一起过日子,我以后就尽力去学,怎么样做个合格的正室夫人,怎么处理好内宅事情,怎么照顾好你们一家,照顾好你的女人们,好让你的女人们心情愉快,能尽情尽心地伺侯你。我想别的女子也不是谁天生就会此道,我们总能把日子平淡地过下去,和别人一样,过成这俗世间的大多数……”
霍辰烨冷哼道:“谁要和你,成为什么狗屁的大多数!”
明玫道:“那么或者你有本事,能求动圣上,开个先例。你不是有功之将吗?你不是圣上近臣吗?能不能求个恩旨,让他否了他爹的圣意,赐我们和离或者休弃都随你,我都同意。至于贺家那边,我来处理,可以么?”
霍辰烨闻言,手上青筋根根暴起。她说什么,求恩旨,为和离?他眼睛喷火地看着明玫,看着她面色平淡,嘴巴一张一合地自顾说着。
“这样的话,让我带走六一好吗?他还太小,我不想让他长于别人之手。我可以住在京城方便你去看望他,我也可以离开京城有生之年都不再回来,随你的意思。我会把他带大,好生教养,按你们霍府的意思,请师傅教他文武艺,什么都给他最好的。
霍家子孙,我不敢夺。十五岁束发,他能自己照顾自己,就让他回归霍府。以后他仍是霍家的子孙,和我没有半点儿关系,我以后可以再不见他……只求你这件事儿,你答应了可好?”
明玫尽量说得心平气和情真意切,霍辰烨却越听越怒,到后来他脑袋嗡嗡的,好像把她的话字字句句都听得清楚,又好像什么也没有听进去。
他忽地一拳砸在梳妆镜上,把那可恶的照着他愤怒扭曲的脸的镜子砸得碎裂成许多片,一条猩红的血线在那满是裂纹的镜面上缓缓向下蔓延。
霍辰烨却完全没觉出痛来,他两步逼近明玫,狠狠盯着她看。这是怎样一个无情的狠心的女人啊,到今时今日,她想的竟然是逃离,离开霍府,离开他?
他抓住她的肩膀一阵摇晃,他咬牙切齿道:“你这个女人,你到底长没长眼睛长没长心?你到底有没有心,啊!!”
明玫被他晃得一阵头晕,霍辰烨还在叫嚷着道:“你总撵我和别人双宿双栖,是不是你自己早有此念?”
他说着笑起来,“哈哈,和离?休弃?好让你和别人风流快活?你休想!贺明玫,你是我求来的,我会放你走?啊,那我这些年岂不是个笑话,你就给我死了这份心吧,或者你慢慢等着,等我死了,你再去……贺明玫!贺明玫!”
那个叫贺明玫的,身子软软无力,窝囊的,又晕菜了。
181第180章
明玫脸色苍白,双眼紧闭;她紧紧咬着嘴唇;似在尽力忍耐,却又无声无息。
她最怕冷;这样的天气里;她竟然额头鼻尖儿上都有细密的汗;心知她刚才必是难受得厉害了。他心里又气又急,又后悔刚才自己的举动,又憋闷委屈,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只对着明玫大叫道:“贺明玫;你给我醒醒,谁准你昏倒,谁准你装晕!你快给我醒醒!”
金医士被催着飞奔而来,一边施针急救,一边交待:“少奶奶情形不对,速请贾太医过府来瞧瞧……”
霍辰烨手心出汗,急声叫人去请,然后又连声问金医士:“怎么样,她怎么样?”这个死女人,她到底怎么了。
金医士看着他,皱眉道:“我交待过让你不要气她,你倒好,刚才大吵了一架?”他扫了一眼乱糟糟的地上,“现在以我的水平,只怕胎儿不保,只能指望贾太医的妙手了。”
然后又忍不住道:“烨哥儿,你没事儿砸镜子玩?也不怕碎片飞到少奶奶身上伤了人?自己去救回来,气不过还要自己伤了才好?现在痛快了没有?”
他做大夫的,又是军医出身,被敌人砍了那是没办法,最烦那种没事找事儿型的伤病。
霍辰烨被他前面的话击到,根本没听到他后面的唠叨,他不知道是喜是惊,傻了半天,才道:“胎,胎儿?……怎么会……怎么会……”
“不过,烨哥儿,你想开些。这胎不保也有好处,少奶奶的身体,这时候受孕,只怕勉力维持到分娩,会有诸多危险。”
“……危,危险?”霍辰烨道,看了看自己刚才抓住她乱晃的手。
“小少爷还小,少奶奶好生保养身体,将来多少小少爷不能要,你也不用急在这一时。”金医士安慰道。
霍辰烨呆呆的,没有说话。
贾太医来细细诊过脉,和金医士意见一致:这胎尽力保还是有些把握的,不过于大人来说却不宜要,否则随着胎儿越大,大人的身体越危险。
霍辰烨心里乱糟糟的,站在那里傻了半天。
被人掳了,他可以救她,身体有病,他却无可奈何。还有她那该死的,乌七八糟的心思,也让人如此地无力。
霍辰烨问:“她身体,怎么才能康复?”
“只有些奇方良药可试了。另外就是,保持心情愉悦,生不得气。”
奇方?霍辰烨见过一个,明玫说那是个奇方,就收在她的的梳妆台里,只是听说,那药引极难得。他顺手翻找出那药方,让两位大夫过目。
两位都很认可地点着头,又摇着头。贾太医见识多,说这药方治病确是有奇效,尤其对妇科,别说是少奶奶这种宫寒的,便是子宫有伤,也很容易愈合呀。
他说这方子他见过,早些年宫里曾有位贵人用过,以前伤过的人,后来都怀孕生子了。不过么,贾太医指着那药引道:“这雪蟾本是毒物,又有灵性,生在那极地冰寒的地方,本就极少见,更难捕捉。是可遇不可求的东西啊。”
宫里的贵人们哪个不想得这一药引的,可惜寻而难得。他玩笑道:“有人若得了此物进献,那就是锦绣前程啊。”言外之意是,这东西是有钱有权也买不到夺不来的,少奶奶若想用此方,看运气了。
霍辰烨听了,默默收了那方子:怪不得她一直收着这方子,却一直用不上。
方子可以慢慢想办法。此方不行,再寻别的方子吧。至于心情愉悦,霍辰烨看了看明玫,这个他不担心,她常心情愉悦。把他气死,她还能笑出来呢。
明玫清醒后,对着围着她的人不好意思地笑:“我身体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总是爱犯困,说着话就能睡过去。刚才又睡着了吧?”
几个人都没有说话。霍辰烨冷着脸,看看,还能笑出来呢。
明玫看看金军士,看看贾太医,大家都挺严肃的样子。她最后看着霍辰烨道:“怎么,难不成我病入膏肓了?噢,那不是更应该笑么?”和离也好休弃也好,两家面上都不好看。死老婆多好啊,再找高门贵女美娇娘,什么都不耽误。
两个大夫互看一眼,知道这是刚才架没吵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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