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很快变成小黑点,悄无声息消失在暗夜里再也不见。
。。。。。。
第二天天才亮,当地卫所千户亲自带人过来了,嘉县戒严,到处都是大兵,说是上头有令,严查过往行人。什么理由没说,福来客栈被围。
明玫没有让封刀出示贺老爷的名贴,任他们来搜。当然人家主要是找人,把所有人集中起来,人名对人脸,一一对应了,封刀把贺家的护卫下仆等人的名单交出来,配合着检查完了。
那千户当然心里明白,这队人马明显也是京城来的,说着京话,大户家眷,看那护卫队,比他千户所的装备精良多了。他接到的是京城的命令,来头很大不能不小心办差,还好这家也不报来路,他就装个糊涂。
里外翻看明白,还是有些不放心,因为这家人是上头交待的重点检查对象,疑似要找的人就是奔他们来的。那千户也不敢十分得罪封刀他们,又不甘心,干脆就派兵把福来客栈围着不放。
明玫见检查清楚了,一家人吃完饭整好行理,装车上马,继续赶路。那帮大兵一边仍围着客栈不放,一边再细细检查了上车上马的贺家人众,只好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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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茂林县城再歇一晚,然后又行一日,终于到了老家所在的青胶镇。贺家就在青焦镇郊的一个村子上。
村子很大,居住混杂,贺家并不是大姓,不过七八户族人。因连年冬天时会发生一两起外族突袭侵骚的抢劫事件,家家户户都把院墙垒得高高的。只明玫家的老房子,没人修膳,便现在最为低小。
房子分前面两个院子,每个院子都是四正加东西两厢八间房,外加耳房。先期到达这里的姚妈妈一家子把房子收拾得很干净,搬进来就能住人了。
老太太跟大姨娘住正房两间,明琪和明玫姐妹住了东厢两间,西厢给明璋和三妞各住一间,耳房挤着众位丫头婆子。前院的房子住护卫男仆等人。一下子满院都是人影晃动。
当天人困马乏,也顾不得见亲邻,大家都早早歇下了。沿路都是人围观这大队人马,乡里人也没有那么多忌讳讲究,男男女女,大姑娘小媳妇儿的成堆儿上。进了村,更是有不少近亲和村民来瞧热闹的,攀亲的,叙旧的,姚妈妈和她男人姚管事儿一一挡了,只说老太太路上折腾得很了,撑不住了,明儿再见吧。“我家小姐交待明儿上午大伙儿都来,有糖果点心送啊。”
第二天,果然见人乌泱乌泱的,才起床外面就人声鼎沸了,等吃过早饭,明玫出大门儿一瞧,好家伙,若不是封刀他们就在旁边,差点把明玫吓回去。外面人众把贺宅大门围成个半圈形,等戏开锣似的正叽叽喳喳议论地热闹啊。
老太太不肯屈尊绛贵出来见别人,明琪继续害羞待嫁,正经主子,只明璋跟明玫两个出来了。
姚妈妈站在门墩上,大声介绍明玫道:“这是我家七小姐,府里的掌家小姐。这次回家来送我家大小姐出嫁,老爷太太抽不出身,大小姐出嫁的所有事情安排都交给了七小姐主理。”明玫听她的语气,觉得她可能会加一句“大家鼓掌”,结果姚妈妈只说到这里却停下来。外面已经嗡嗡成一团,基本都是惊讶这小妞儿怎么能安排大人家的事儿呢,然后还有那后面看不到这小矮子的,便使劲伸着脖子,一不小心就把前面的人推了一把,前面的人就身子往后猛倒反撞回去,脚下步子就来回游移了几步。
明玫看的好笑,对着大家点头致意。怎么有点领导阅兵的感觉呢。
姚妈妈等下面议论了一阵,便大手一扬,场下一静,姚妈妈就继续道:“就是我们七小姐说,等下给大家发果子点心的。大家人人有份啊。”于是下面嗷的一声欢呼开了。
然后姚妈妈等大家兴奋劲过去了,开始隆重推出贺明璋同学:“这是我们家三少爷。是我家贺老爷的三姨娘生的,西廖坡老吴家那二闺女,就是我家贺老爷的三姨娘,卖身进的门,如今正经是贺家的人呢。我家太太生的两个哥儿在京备考不能来送姐姐,才让三少爷回来辛苦一趟。”
下面的议论声早把姚妈妈后面的话遮掩了下去,说什么的都有。
“老吴家不是说自己二闺女是正经嫁进京城了吗,怎么是给人做小啊,还卖身,我呸。”
“那个不要脸的老货,一天到晚说自己女婿多能耐,见人呦五喝六的,现在可叫人揭了脸皮了,看她还怎么装X。”
“是啊,一天到晚鼻孔朝天,见谁都瞧不起的样子,好象她们还是官家似的,原来倒是闺女进了官家了,给人家做小老婆啊哈哈哈。。。。。。”
明璋气的呼呼直喘粗气,眼睛都红了,瞪着姚妈妈,似乎想把姚妈妈撕了的样子,胸口起伏得厉害。
明玫道:“大家听我说。。。。。。”
下面议论的正热闹,压根听不到她的声音,封刀扬声道:“肃静!——”长腔一拉,下面立马安静了。
明玫清清嗓子道;“我是六姨娘的女儿,我和三哥哥都是姨娘生的孩子。大户人家姨娘多,但我贺家向来兄友弟恭相处融洽。我家太太要掌管偌大个贺家十分辛苦,这次就由我和三哥哥来替太太分忧了。请众乡亲们多多关照啊。”
大概一半人听清了,一半人犹在问说的啥说的啥。明玫已经示意姚妈妈道:“让他们全部人靠左边站,开始分点心糖果,得了的靠右站或也可自行离开了。”
姚妈妈于是用那犹如钟鸣的声音再叫一遍。这下大家倒应的整齐,众人一拥就到了一边去开心领奖,比较谁的点心块大点儿,顺便把不费钱的好话撂几句给主人家。嘻嘻哈哈完全忘记了那什么不要脸的西廖坡老吴家。
只明璋气得脸色发青,早甩袖进了院里。院子里,三妞姐姐依着棵老槐树站在那里,脸色一样的难看。
61第61章
回到屋里还没坐下;明璋过来了,挥退了所有人,低着头直接对明玫道:“今天谢谢妹妹护着我。”
明玫笑道:“三哥不用客气,我并没有护着你;我只是说了实话而已。”
明璋不说话;半晌问道:“那个姚妈妈作死,妹妹怎么不处置她?”
明玫忙问:“她怎么了?”
明璋恼:“妹妹又不是没看到;她对主子这般不恭,就该打卖了才是。”
还以为她做过什么了呢。明玫无奈道:“姚妈妈也只是说了实话而已,三哥不用太生气了。再说她是府里做事做老了的,又是太太遣来的人,岂能随便处置?”
有能耐你惹太太试试,咱是不敢哪。
明璋不说话了;又低着头站半天,明玫让坐他也不坐,明玫也只好陪站着。半天明璋才低低道:“她说的并不全是实话。当年,家里过不去日子,吴家老太太才将三姨娘送去京城的。明明是有订亲的名份在的,为什么不能送去贺家?委屈做了小妾也就罢了,谁让人家另娶了高门了呢。这些且不说,当初三姨娘一个姑娘家又如何知道这些,吴家老太太领着她千辛万苦地去了京城,只说婆家在京里,去嫁人的,还当跟贺家的亲事是说准了的。吴老太太将三姨娘留在客栈里,自己一个人找上贺家去。直到送入贺府三姨娘才知道自己被卖了身成了妾。。。。。。这些年她在府里受尽白眼,过得忍气吞声的。就算吴家老太太当初行为过份,三姨娘又有何辜?”
明玫回想了一下,有老太太护着,明玫真没觉得谁明面上给过三姨娘白眼。她基本上不出来,和人碰面的机会很少,又碍不着谁什么,谁吃饱了撑的专惹她呀。别是满府都是她的假想敌吧?
再说明璋说的这些话,明玫并不觉得全是真的。男家不接,女家自己上赶着往人家送,什么地方成亲是这样成法的?从西北一路赶到京城,三姨娘都毫不知情?送嫁是那么送法?他们这次出来就是送嫁的,新嫁娘自己会不知道不成?既是送嫁,为何没带嫁妆去呢,或许被瞒得一知半解,可完全不知情那就是蒙鬼的,明玫完全不信。
“三姨娘辜不辜我不知道,估记三哥也不知道。当初还没有我们呢。可我只问三哥,就算三哥说的当年的事都是真的,没有谁编出来哄骗三哥,那三哥倒说说,你觉得谁有辜?”
明璋见明玫不信他的话,立马生起气来,拧着眉头道:“我知道你不会信我,你和他们都一样,都瞧不起我们娘儿俩。那些下人都向着你,踩着我。你当然也不生气了。你刚才虽然假惺惺替我说话,心里却不知怎样笑话我呢。我知道你如今正得宠,被委以重任,有权处置下人,我这个当哥哥的倒要来求着你了!你心里得意得很吧!”
你这是在求人?不是在找事儿?明玫也恼了:“府里长辈肯宠我是我的福气,但却不是靠着某个姨娘,也不是靠装病得来的。三姨娘明明只是妾,还是卖身为奴的贱妾,偏要在老家装作自己是明媒正娶嫁出去的姑娘,是正头太太似的。如果你是大太太,你就很乐意给她留着情面不成?这么近的乡邻,姚妈妈便是不说,你以为别人都是傻的不会知道?别人说了实话就要打要卖了,妹妹还没那么大的权力。三哥更犯不着来求我,我也没看出来三哥是来求人的。”
“我敢打赌,你外祖家日子定也过的滋润着,甚至锦衣玉食也有可能呢,乡邻们可都是如此说的,哪里是过不去生活的人家,偏巴巴将亲生女儿送上门做妾。愿意做妾为何不愿意认呢,这种人家难道不该被取笑?三哥为这个怕羞怕丑又是为何呢?我倒觉得,如果别人在那儿口口声声说三哥是嫡出哥儿,三哥才该脸红呢。”
明璋气得哆嗦,指着明玫道:“你,你。。。。。。”
“我什么我,家里便是女儿家,也要去书塾里读书识字,你一个堂堂男子汉,一天到晚跟着个姨娘足不出户,整日的请病假,不好好读书,你指着什么让人瞧得起你,指着什么出人头地?就指着你会装病不成,就指着那个吴家老太太会向贺家塞些杂七杂八的人帮衬你不成?你不去书塾念书,天天装病,这样就好了吧,能给你姨娘长脸,让人瞧得起了?”“堂堂男儿家,更应该好好读书,这才是正道,你觉得姨娘无辜,你可以为她挣诰命都有可能。连大哥二哥那样的出身都那么努力拼功名了,你又凭什么?你自己不努力,只在那里哀怨有什么用?这样下去,不只现在别人瞧不起你,并且永远都会瞧不起你。”
明璋激动起来道:“难道我不想好好读书?可我有什么办法?我知道我是男儿,家里两个哥哥都读正经文章,跟着赵夫子。偏太太说两个哥哥正用功备考,赵夫子没空指导我,让我跟着简夫子。简夫子根本只领着女子们随意读书,玩笑似的,倒耽误了我。我何必去那里混着。我姨娘也是读过礼仪文章的,我自己在姨娘指导下读书用功,比跟着简夫子读书强多了!”小男生正在变声期,嗓音有些撕哑得难听,夹杂着偶尔的尖利。
“跟着简夫子读书无用?家里大哥二哥都是跟着简夫子读的书,只是后来要做些跟紧时政的文章,简夫子近年不理这些,才请了精通时政的赵夫子,凭什么到你这里就无用了?你自己看看,这一路行来,你帮上多少忙,你什么忙都没帮过。连停车住店什么的,我还要帮着抱盒子点子啥的,你从来空着手让人侍侯。大的安排,你一概没有,别说是交给我,你扪心自问,如果这趟出来是交给你,你可做得好?”
“简夫子教了你,你当然会这些,可我是要考科举的,这些有什么用?”
“有什么用,你以为时政是考些什么,策论要说些什么?简夫子曾讲过,他教的第一个状元公章亮公,殿前对答,圣上问的就是大湛江的治理问题,章亮公就大湛江的汛期防治和江道清瘀及两岸民生都有独却见解,最后才被钦定为状元公。三哥亲在青渡河畔停驻了三天,三哥可知道,青渡河的汛期在何时,为何起汛,如何防汛,大洪时如何治理,什么情况下会有灾情?如今的朝政对青渡河是如何治理的,有哪些弊端和益处,如何改良利国利民,这些三哥知道几分?”
明璋被问的愣,这和科考有关系吗?姨娘没教过他这些呀。
明玫道:“妹妹便是没在青渡河住过,殿前对答也能蒙出来几分,因为简夫子就讲过一般河道的治理方法,于青渡河虽有出入,却多少靠点谱。你姨娘教你些什么礼仪文章?那她是否也教你装病不尊长辈也叫礼仪呢?是否教你出门在外也两耳不闻身边事也叫学习?在自己的位置上就做自己的事。明明站在地上,一定要象天上的云一样装俯瞰众生样,你装得很有趣吧。”
你们硬想在老家装B,被太太撕了脸怨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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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璋才低着脑袋壳去了,司茶悄悄来道:“吴姑娘刚才给后头一个鲁姓少年使了银子,让那少年去西廖坡送信儿去了。只怕过不了多久,那吴家老太太又会闹上门来。”
果然,才到下午,那吴老表姐果然来了,也不顾众人耻笑,只管在院门口哭得跟死了妈似的。身上衣服破破烂烂的,说把姑娘送去时贺家人答应得好好的,明明老太太亲口说了给贺家做姨娘的,怎可以出尔反尔又将人送回来,哪有大家子官老爷家这么欺负人的,甚至说谁知道三妞同学是不是原装货,就算还是原装的,一个如花似玉的漂亮大姑娘住在家里这么久,谁知道有没有被贺家那如狼似虎的少爷亲几下摸几把的,如今这要退货,那是没门儿的。要不然就一次性支付二千两银子做精神损失费和揩油费,要么就得正正经经让人家当姨娘去。
村子上人指指点点的骂声一片,吴老表姐在地上撒泼打滚,要死要活的,说贺家不给个说法,就立时死在贺家门前。
老太太出门看了一回,被老表姐拉着臂膀一阵抖摇,抖得老太太头晕目眩差点翻眼晕过去。一帮子丫头婆子蜂拥而上把老太太解救出来,老太太气道:“时不时来闹腾一回,你便闹腾到死我也再不管你了。”然后吆喝着明玫“将人打出去打出去”,然后被人扶着回房去了。三妞躲在屋里装不知道不肯出来。明璋站在院门内看着门外光景,皱着眉头也不出声,只不时看一看也站在院内门口听动静的明玫,嚅嚅无语。
打倒是不用打出去的,因为这老东西压根儿就没进来。
吴老姐被护卫拦着不得入内,只一个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