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她很自信自己的计划,但是另一方面,她又不得不提防着苻留生,他是个变数。
但是,变数往往也会变成契机,这也是她愿意让苻留生留下的原因。
半盏茶的功夫后,一个同样打扮的人才落到了主位上,用着苍老的声音道,“今日老朽身体略有不适,来迟一步,还请诸位多多包涵。”
“老先生客气了,是我们该感谢老先生的邀请才对。”这次开口的,是一个女人。
路子远与苻留生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大致判断这里的人大多都是来过不止一次的,对这‘老先生’的态度似乎也是极其尊重。
而凌雪看正是希望他们看出这一点,以增加她安排的这位老先生的权威性。但实际上,扮演老先生的不过是个会些口技的中年人。
老先生向着众人拱了拱手,又道,“今日又有几位新朋友加入我们的清谈会,所以老朽在这里重复一次,我们清谈会的规矩。”
众人默不作声,等待着他继续说下去。
“其一,清谈会为期三日,三日内各位活动自由,但仅限于画舫内,若有哪位不方便的话,现在便可离去,老朽绝不强留。另外,老朽也在画舫内为每位都备好了休息的隔间,画舫上地方小,可能会有些拥挤,还望各位见谅。最后便是……今日来此之人,均为人中龙凤,或居庙堂之高,或处江湖之远,常言道,君子之交淡如水,入我画舫之人,皆心怀坦荡,所以无须存有戒备之心。不用讲究太多礼节及客套语,不用太过谦卑。大家轻松自然,如水一般澄澈交流便好。”老先生含着笑意说道。
他话音刚落,旁边伺候的人便拱手问道,“诸位可有要退出的?”
凌雪看的视线移到了苻留生身上,他是朝廷重臣,按理来说,是不该能在这里待那么久的。但是偏偏,苻留生没选择走。
场上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有动作。
“既然没有人要走,那么在下就去通知开船了。”他又行了一个礼,然后默默地离了开去。
很快,画舫便动了起来,慢慢地移到了河中央。
这条河叫做旭水,还算得上宽广,现在是白天,所以河面的船只还不多,等到入了夜,便会有不少名伶歌女乘着花船为恩客们唱上一曲。
“老朽今日身体抱恙,本以为平日多加保重,便能左右天道,但未料这天道似是半点不由人啊,也不知诸位对天道二字,有何看法?”老先生抛出了今日的话题。
凌雪看并没有准备直切主题,而是准备一点一点地将他们的看法引导到自己想要传递的观点上去,只有这样,他们才会以为这是自己的东西。
怀疑别人的人很多,但是怀疑自己的人却是少之又少的。
“老子云:‘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故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方才那女子用着清脆的嗓音应了声,然后盈盈一笑,道,“晚辈以为,这所谓天为道,地为道,人亦为道,天、地,人均从道中所来,并且,天地人三者之道都是同样重要,无分大小的。”
有人轻哼了一声,笑道,“姑娘这话,在下不甚同意。《道德经》有言:‘天之道,其犹张弓欤?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馀者损之,不足者补之。天之道,损有馀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馀。孰能有馀以奉天下,唯有道者。是以圣人为而不恃,功成而不处,其不欲见贤。’天道讲究平衡,而人道却更为自私,更为贪婪,所以只有圣人才能窥探天道,开悟的道者不会储藏财物,而是把多余的财物用来帮助别人,他们越这样做,反而越是会拥有财物。越是给予别人,自己反而越多…道的创造总是利于万物,而不是去伤害它们。开悟的道者无无论做什么事都不会去与人相争。”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探讨起来,而那六人和苻留生却是久久都没有发话。
凌雪看明白,他们实在观察。
聪明的人在自己陌生的环境里时,都不会轻举妄动,而且现今的辩论点也未有什么较大的争议,苻留生听着,甚至有些困倦了起来,他只能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慢慢地品着。
慢慢的,这对天道的讨论开始滑向了对君主和皇权神授上,苻留生才感觉到了一丝异样,但是,这种感觉又不是太明显,他正犹豫着是否要去加入探讨时,老先生却突然开了口。
“夜色已起,一会儿,怕是这旭水之上就会艳光四起了。若是让这等靡靡之音坏了咱们的清谈之气,实在是有伤大雅。今日之言至此,老朽为众位准备了余兴节目,愿意赏光的,便请留下,累了的,便请随下人到隔间休息。”
众人向着老先生拱手行礼,然后便有人留下,也有人离开。苻留生和路子远对视了一下,便相约着一同去了船尾。
“这老先生出手阔绰,定是非富即贵的人,又如此受人尊敬,按理来说,这样的人物,我不该听都没有听闻过。”苻留生疑惑道,他的见识,是何等的广阔。
路子远也摇了摇头,“正是因为子远觉得古怪极了,所以才会请留生君一同前来,但是听他们的言谈,又似乎真的只是普通清谈罢了。”
“普通清谈?”苻留生轻笑了笑,“不见得,我倒是就感觉,这清谈中有些奇怪。”
咻
突然,一阵烟花略过了宽广的河面升起,然后绽了开。
“留生君,你方才说的什么?那烟火的声响太大,我没听清。”
咻
咻
咻
越来越多的烟火此起彼伏,歌女们的花船也游弋了过来。
苻留生觉得现今自己即使用再大的声音也可能不能让他听清楚,所以只能挥了挥手,示意不再言语。
凌雪看还留在原地,望着那天空上升起的烟火。
这是她让人放的,她原本是不想让那六人在清谈结束后因为某些熟悉的行为或者动作而识别出同窗的身份,只能用烟火来分散大家的注意力,但是刚才见苻留生和路子远一同离去,她就知道这些烟火是放对了的。
要说的话,这还是她来到了这个时代以后,第一次看烟火,只可惜风许尘不在她的身边。
否则夏日、烟火、游船,这些想一想,都好有浪漫气息。
但是歌词都说的,电影越圆满,就越觉得孤单,现在的气氛这么好,但是陪她的人不在,她自然也由喜转悲,没过多久,就惺惺地离开了。
为了不穿帮,她依旧是和其他人一样,住在小隔间,只是她住的那件在船头,附近挨着的都是自己的人,所以她也不怕入了隔间以后,不小心被人撞破自己的真实身份。
凌雪看揉着脑袋,打开门时,便见着床上躺着和她一样打扮的心,心想着可能是自己今天警觉乐一天,所以疲劳过度了,连忙说了声我走错了,然后带上了门转头重新寻找自己休息的地方。
但是她找了一圈以后才发现应该不是自己走错了,而是躺她床那人走错了,于是走近隔间里猛地摇了摇那人,“喂,这位……这位兄台,你好像走错地方了。”
那人没有理他,继续挺尸着。
“这样吧,你想睡这儿也成,那高速我你睡得哪儿,咱们换一下也不是不可以。”凌雪看无奈地摊了摊手。
那人没有回话,直接一把把她拉到了自己身上。
“那干什么,这画舫不欢迎无礼之人!”凌雪看叫到,但是很快,她又突然觉得这身体的触感好像有点熟悉。
“你这才离开几天,连为夫都不认识了吗?”风许尘笑着,揭开了自己头上的帷帽,扔到了一边,眼睛玩着笑意瞧她。
“你……你怎么来了?我不是都说了,不要你来的吗?”凌雪看皱了皱眉,心中一时又是欣喜又是不太乐意。
“我又没有干预你,只是想你了,所以来看看。”风许尘说着,也将她帷帽上的纱巾捋了开,然后解开了她的面纱,“我想你了,怎的都不见你也想想我?”
第192章 霸道总裁
“我……我有想你啊,刚刚都还在想呢。”凌雪看娇羞着说道。
“真的?”风许尘确认道。
凌雪看连连点了头,“真的,当然是真的。”
“那,想我些什么?”
“我在想啊,今天又有星空,又有画舫,还有烟火,就缺一个你了。”凌雪看甜甜地回应道。
风许尘深了深眸子,像是在认真地考虑着什么,半晌,他才启了唇,“这里床太小了,不方便的。”
凌雪看整张脸都僵了下去,她哼了一声,立刻从他身上爬了起来,但却被风许尘反手一拉,又跌倒在了他的怀里。
“你是要摔几次跤,才能明白此路不通?”风许尘笑着问道。
“你……你不要这么大声,会被听到的!”
“无妨,我布了结界,没人听到。”风许尘轻松道。
凌雪看抿了抿唇,实在想不到什么话来反驳他,只能道,“我累了,你别乱来。”
“好。”风许尘伸过双手搂住了她的腰,柔声道,“睡吧。”
“我说我累了,又没说想睡。”凌雪看嘟嚷道,她觉得现今这种环境,两人聊聊天也是不错的。
“那你想做什么?”风许尘把她提上来,摆正在了自己的身子上。
“给我讲讲你好了。”凌雪看道。
风许尘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我没有什么好讲的啊,你认识的我,大抵已经够全面了。”
“真的?”凌雪看显然有些不敢相信,她双手捧住了风许尘的脸,然后摇了摇,“可是我怎么看你怎么觉得像只捉摸不透的老狐狸啊。”
“那,你想要知道些什么,就问吧。”风许尘道。
凌雪看考虑了一会儿,但真的不知道自己从何问起,他的一切,她似乎也都算了解。
“算了,我放弃。”
“这么容易就放弃了?你可以问问我,遇见你之前都在做什么啊。”
“那你在做什么?”凌雪看好奇道。
“在等你。”
凌雪看一下子笑得像花痴一样,小手不安分地拍在了风许尘的肩头。
“你别乱动。”风许尘箍紧了她,她笑起来的动作幅度实在太大,这软玉温香磨着他几日未有碰触过她的身子,若不是他自制能力好得出奇,现今就想将她办了。
这种地方,确实也不是一个好办事的地儿,再加上她明天肯定还要忙一天,他也不想要她太累了。
他过来只不过想安安静静地看看她便好了。
凌雪看努力止住了自己的动作,两只手搭在了他的肩上,然后小声道,“阿尘,我的心好累啊,苻留生也上来了,我都不敢说话,要是被拆穿了怎么办?”
“那你为什么会让他上来呢?”凌雪看沉默了一小会儿,答道,“要是能把他也说服的话,后续的行动也方便些。”她应声完,又补充道,“对了,阿尘,这几天宋国军力调动频繁地很,赵临渊肯定有所部署了,你小心些。”
“好,我知道了。”风许尘笑着应诺道。他早就知道了这消息,只不过凌雪看给他提起了,他心里便知道她在为他考虑,心里也像是被什么填满了一样,“苻留生那里,能说服自然最好,不能说服倒也无所谓,他毕竟是苻家的人,很多事情都必须站在整个家族的利益点上出发,而不是个人的认知。”
“可是……”凌雪看偏着脑袋,贴在他胸膛上,“我怕苻留生破坏我的行动。”
“你不是说过,文人讲理吗?你的理若是说的过他,又怕什么?你的理要是说不过他……”
“那就得服气。”凌雪看低声道。
“那就抹杀掉他。”风许尘干脆地说道。
“诶?”凌雪看惊了惊,“这样会不会太简单粗暴了一点,而且事情也没解决啊?我的观点不还是没有令人信服吗?”
“对自己这么不自信啊?”风许尘抬起手来,揉了揉她的脑袋,“准备了那么久,你还怕说不过他?”
“这倒不是。”凌雪看瘪了瘪嘴,“我怕我身份被揭穿,这样子的话,不就明显成了别有用心了?只怕理说得再好,都没人肯相信。”
她是最能够明白舆论导向这个问题的,一个人只要有任何一个微小的谎言被揭穿,那大众对他的所有言论都会持否定或者怀疑的态度。
“那我教你一种方法好了。”风许尘考虑了一下,说道。
“什么方法?”
“你说话的时候,气沉入气海中,声音就会稍微改变。而且这种改变会比假声自然,你试试。”风许尘道。
凌雪看想要点头,但是发现自己现在的姿势确实不方便,于是嗯了一声,然后慢慢爬了起来,照着他说的做。
等气息入了气海,她便为了实验,唱了起来,“我爱北京天安门,天安门上太阳升。”
确实,她的声音变得比以前轻灵了一些,这种轻灵也十分自然。
“别光唱歌,说说话试试。”风许尘道。
“说什么?”
“随便说什么都好。”
凌雪看脑筋一转,想到了《还珠格格》里一长串的经典台词,一下子拉过了风许尘的手,佯装做悲伤的样子,“你不是说过要陪我一起看雪,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的吗?为什么你没有,你无情,你无意,你无理取闹。”
风许尘皱了皱眉,苦笑道,“我什么时候说过的?你这是演的哪一出?”
“不,你什么也不要说了。一个破碎的我,怎么拯救一个破碎的你!”凌雪看努力挤出泪花说道。
风许尘更加疑惑起来,起了身与她对视着,然后伸出了手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
“哎哟!”凌雪看捂住脑门,叫了一声,嘟起嘴道,“好痛,你干嘛!”
“我看看你是不是被什么山精水鬼附身了,按理来说你身上有御鬼令在,倒是也不太可能。”风许尘摸摸额头,考虑道。
凌雪看憋屈着一张小脸,别过了头去,小声嘟嚷道,“事情不该这样进展才对啊。”
“那应该怎样?”
凌雪看抱住了自己,认真道,“你应该用力地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