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烟无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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炊烟无痕-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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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妈妈埋怨着爹,两人吵了半宿,妈妈说,猪没了,过年可咋整呢?再说了,每年还得交公家一头猪,这当年好不容易喂大的猪,却活活给打死了,拿什么上交呢?爹看着倒在地上的不大不小的猪,他一屁股委在炕沿上,两手捂着脸,懊悔地哭了起来……

妈妈见爹哭得好不伤心,便安慰他,担心伤着爹的身子,怎么来养活家里的八口人呢。爹是家里的顶梁柱,一切事情全指望爹了。因为爹不仅能干,还有一手的好活计。

因为他的一手好活计,所以别人做过的活计他一般都没看上眼儿,村子里也有不少小年青的想跟他学木匠手艺,他得先看看这个人有没有机灵劲,否则,干脆不教。用他的话说,打铁的烤糊裤裆看不出火候的人,呆傻懒惰之流不可教也!

爹每次给人家做木匠活时,开始就得表演一套他的拿手绝活:斧头砸表。把手表放在案子上,然后再将一张纸盖住手表的上面,他抄起斧头往上面吐了下唾沫,然后举起来砸向案子上的手表,只见那斧背刚好把纸粘了起来,而手表却丝毫无损。

爹所用的木匠家伙什儿,谁都不能随便乱动,否则必将受到爹的训斥。这也正好应了那段“四大娇”句话:木匠的斧子瓦匠的刀,光棍儿的行李大姑娘腰。

“嗨,你爹真是个火燎脾气,一到真张还拉不出个硬儿来。”妈说着便开始翻箱倒柜找起什么东西来……

“妈你干啥?”

“我想找两嘎达布头给你缝个裤衩子,上学好换着穿,再把你爹那双袜子补补给你带上。”

我借着微弱的月光,又到甸子上码起了柴草。还有三天时间,我想再多砍些柴禾,加上生产队秋天分的庄稼杆儿,就差不多了。

昨晚贪了《林海雪原》中的“逢险敌,舌战小炉匠”的章节,天都亮了我才从炕上爬起来。来不及洗把脸便开始“卡吃”、“卡吃”地磨起了镰刀。

“大哥,饭都做好了,妈说让咱们先吃,别等了。”弟弟和妹妹忙乎着放桌子拿碗和筷子。

“再稍等会儿吧,刀就快磨好了。爹和妈呢?”

“一大早拎着筐就走了,不知道上哪去了。”妹妹说道。

天都快黑了,爹和妈还没回来,饿死我们了。我和弟弟妹妹站在那里大眼儿瞪着小眼都不吱声。

“来,咱们做饭。老二你去抱柴禾,老三你去摘几个茄子、辣椒再掐把葱叶揪点香菜,老四你去把土豆洗了,小妹你去捯碗大酱再放点油,老孩子你就帮大哥烧火吧。”我行使起老大的权力,一顿煳土豆茄子、蒸大酱的饭菜做好了。

“大哥做饭……可真好吃。”弟弟一边往嘴里噻着一边还想说着。哥几个也顾不上拿筷子,干脆都用手抓着吃。

“好吃吧?以后我走了你们要多帮爹妈干活,听话啊?慢点吃,别咽着。”

这一桌加上个妹妹,整好我们子妹六个。平时爹在家吃饭的时候,我们都不敢随便说说笑笑的,说不定哪下子以“不好好吃饭”为由,就挨爹的一筷头子。今天,我们可以“畅所欲言”了。

“大哥,你看到哪了?今晚你还得给我们讲啊。杨子荣到了威虎厅了吗?座山雕能不能认出他来呀?”

“座山雕没认出来,可小炉匠认出他了。”

“啊?小炉匠不是在我们这头吗?怎么又回去了?怎么回事……”

我和弟弟妹妹吃的正香,爹和妈笑呵呵地回来了。“啊呀,吃上啦?我和你爹还惦记呢,够吃吗?”妈看了看锅。

“够了,我煳一锅哪。你们俩上哪去了?怎么一天?”

“先吃饭吧,我和你爹也饿了,一会看了就知道了,都是新的……”妈放下了装满东西的筐。

显然,爹和妈是赶集刚回来。

第九章 转折

早晨,天刚蒙蒙亮。

爹怕踩脏我那双新鞋,早早起来第一件事,就拿着铁锹把村东头那段从来就没见干爽过的烂泥洼路,用干土垫出个道眼儿,然后又用脚踩吧踩吧。便又急忙回来往烟口袋里又装了几把旱烟,准备送我。

“唉呀,啧啧,这还差不多,让我瞅瞅。”二娘笑的合不拢嘴,她的目光从我脚上的“回力”鞋、“的卡”裤子、“的卡”上衣,最后又落到我肩上挎的书包上,“为人民服务”几个字鲜红鲜红的,那还是老叔送给我的,一直没舍得用呢。

二娘拿出来一对上面绣着“鸳鸯”的枕巾“二娘也没啥给你的,拿着吧,孩子,好好念书。”我冲着二娘只是一笑,抬头看着满院子里来送我的人。

一双双长满老茧而又温暖的手伸了过来,有的给一斤的、五斤不等的粮票,有的给五毛、一块和二块钱的,有的拿来刚刚煮好的鸭蛋,还有大饼子、肥皂牙膏等等,把个书包塞的鼓鼓的。我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了。

“你可别忘了我们呀……”铁蛋儿的抽着鼻子眼圈儿里汪着泪水,塞给了我五斤粮票。

“班长……”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拍了拍铁蛋儿的肩膀。

“给,一点心意。”榔头来了,他拿出来五块钱,“这个你还要不要了?”榔头说着打开了包在纸里边的一块砖头……

“哈哈……”我跟着大伙笑了起来。

“嗨,走吧,到车站还得三个多钟头呢。”爷爷摸着我的头,忍痛割爱地说着。

“大哥,那两本书你还没给我们讲完呢,可别忘了买小人书啊!”弟弟妹妹又一次提醒着我。

“嗯,你们在家可得好好听话干活写作业呀。”妹妹看着我说完又调皮地做个小鬼脸。

我老远就看着老奶奶拄着拐棍儿蹈着小步,到这会儿还没走到跟前。“老奶奶,慢着点。”我急忙上前跟老奶奶打了声招乎,又安慰了几句。

“走吧。”爹扛起了行李。

我回头四下望着,可怎么也看不到母亲。“你们别送了,都回去吧。”我有些后悔怎么没说句“谢谢”的话。我冲着乡亲们深深地鞠了一躬,挥了挥手,含泪告别了那两间茅草屋,告别了那满是泥土气息的小院子'Zei8。Com电子书下载:。 ',告别了家乡的父老、亲人们,走了……

那条大黄狗一路小跑地紧跟着我,好像也要一起上学似的。

“咣当,嘀嘀……”——妈妈似乎感觉到汽车开动的声音,心里“咯噔”一下。一块肉真的从她身的上掉下来了,“嗨。孩子连口奶水都没尝到,就这么走了……”她手里还攥着准备送我上路的鸡蛋,在园子里一直默默地流着泪水,把“鸡蛋”的事忘了。

母亲生我那年,正赶上“三年困难”时期,没有多少粮食,一家人大部分靠米糠、菜叶儿甚至是树叶子充饥,因为营养的缺乏,母亲根本就没有奶水,是她硬是把我用小米汤一口一口喂活的。第二年母亲又怀上第二胎,生下来没几天就夭折了。接下来,就是第三胎、第四胎……直至“计划生育”,母亲共生了八个,其中有两个夭折。

母亲因为没能让我吃到她的奶水,心里一直感到内疚。每次家里做好吃的,她总是让我多贪点儿,有时还担心弟弟们发现,她就偷着给我留着。

那年,赶上个“埋汰秋”季节,连续半个月的阴雨,地里泥泞不堪,生产队分的庄稼杆儿只能靠人力往回肩挑背扛。这回,我背起来三捆湿涝涝的高粱杆,回到家里时,感觉胸腔热乎乎的,胃里的东西直往上涌,想吐,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头上冒着虚汗。母亲看到了,“你咋了?”

“妈,我好热,渴……”我没等说完就失去了知觉。母亲急忙端来一碗水,先是给我掐了“人中”,又把水给我喝了进去,这才慢慢地缓过来。

晚上,父亲步履蹒跚地回来了,还没等放下手里的绳子就听见正在做饭的母亲指责起来,“你真不是个玩意,那孩子才几岁?你就让他背那么多?差点压吐了血,你咋那么狠……”

父亲见我躺在炕上,“你虎啊?就不能分两气儿背?笨!”

“我以前也背这些没咋地,可能是今天的太湿了,好沉。”我看到母亲在哭着。

“妈呀!妈呀!快来呀……”二弟突然叫了起来。

“啊?孩子呀——”

随着母亲一声撕心裂胆的呼叫,只见三弟在灶坑里……

原来是三弟从炕上掉下来,自己爬进了着着火的灶坑。

母亲抱起了三弟,拍打着身上的烟灰,“我的孩子呀!我的孩子呀!……”哭喊着,惊恐地看着三弟。

爹和妈急忙把三弟抱进了乡村医院,听大夫讲,三弟身体大面积烧伤,乡村医院无法救治,得送往县医院……

三弟终于治愈了。

自此,妈妈对我们的担心变成了对我们的不放心,犹如一只老母鸡守护一群小鸡一样,形影不离地呵护着。每次邻村来电影,妈妈根本就不让我们去看,担心怕出现什么意外。自己能干活的绝不让我们干,为了攒时间,妈妈常常端着饭碗跟猪一起吃。

我要临行的这几天,妈妈又忙着给我做被子又缝这缝那地张罗着,累得晚上睡觉直哼哼。

那天一大早,妈就和爹挎着筐挨家挨户的借鸡蛋,然后又到镇上卖了买了这身新衣服。刚穿上,妈妈就用一双发红的眼睛看着我,好一阵子“到了那,个人可得学着洗衣服呀……”妈好像还有千言万语的叮嘱,可她只是“嗨!”了一声。

妈妈企盼着我们的翅膀早点能硬起来……

我更企盼着能早点干出一番事业,回报父母,回报家乡。

往事如烟……

我的脚像坠了铅块似的不知怎么上的车,心里还在千头万绪地想着“要是学校在村子里该多好。”车慢慢地开动了,我感觉头有点儿晕,手紧张的也紧紧地攥着。

“嘿,还是这家伙快呀,嗖嗖的。小伙子,你坐过汽车吗?”问话的人很兴奋,他一会站起来四下望着,一会又坐下问这问那,看样子他有四十多了,没准儿也是头一回坐这家伙。

路越来越平了,车越来越快了,刚才发生的一切在我的脑海里变得越来越淡薄起来。我感觉汽车好像在飞,后边还拖着一缕长烟,那条大黄狗还在后边追赶着,渐渐地变的越来越小……

窗外,一片片田地变得越来越零散,取而代之的是那一栋栋的瓦房和烟囱,以至那房子变得越来越高起来了。这就是城市吗?嗯!面对人生命运的转折,我暗自发誓:“要在这里好好造就自己,改变自己,改变家乡,让爹和妈妈从此不再担心,不再惆怅……”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陌生、又那么新鲜,心里又是忐忑又是激动。一首毛主席的《赠父诗》浮现在我的脑海:

孩儿立志出乡关,

学不成名誓不还;

埋骨何须桑梓地,

人生无处不青山。

第十章 下工地

巅峰之下,灰雾蒙蒙的白云,朦胧的像一片一望无际的海,笼罩着一座座连绵起伏的山峦。

一条通往大山深处的公路,好似一条长长的蔓延飞舞的飘带,在山峦中忽隐忽现地缠绕着,不时地想起“嘀嘀”的并伴有急刹的声音。

此刻,我们坐着破的都掉了漆的客车,吃劲儿地向山坡上爬着,车身好像散了架子似的,“吱呀吱呀”地发出了刺耳般金属磨蹭的声音,后边冒着团团的黑烟,不一会,喘着粗气的客车总算爬上了坡顶,乘客们也都跟着松了口气儿。然而,这时车身一晃,却又停了下来。

“妈的,又开锅了。”司机开门“淬”了一口便下了车。

“啊呀,赶紧到外面喘口气儿,这车里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真憋死人了……”乘客也都挤着下了车,不时地传出报怨的声音。

“聿津,别走远了,一会恐怕上车要费劲。”吕坚下了车,提醒着我。我头也没回,想找个体面的地方方便一下……

我毕业后,就被分配到了一家在A市里名气比较大的“通途公路建设有限公司”里。这家公司成立较早,抗美援朝期间,公司里有不少的老职工都跨江到过朝鲜,参加那里的公路援建工作,有的还得过奖章。该公司一直承担着省内大型公路及桥梁隧道建设项目,但随着计划经济向市场方面的转型和高速公路项目的上马,公司与新兴起的同行业相比,在人力资源方面的优势已明显不足。因此,新分配来的大、中专毕业生,深得公司领导方面的器重。

公司技术科办公室里,刘科长对着门,悠闲地坐着。他是个三十左右,体态微胖,面容温和的人,即使他坐着,那中山服的一排扣子都是严严的,脚上的皮鞋好像刚刚擦过,穿戴的一丝不苟。

“邦——邦——”

“进来。”听到一阵懒洋洋的敲门声,他便应允了一声,习惯性地端起了那总不离手的杯子,押了一小口茶水,然后又慢慢地放下了杯子,一副胸有成竹的神态。

“你好科长,我回来了。你找我有事?”我站在他对面,样子显得有些疲惫。

“啊,聿津,你辛苦了,坐下吧。”科长站起身和我握了握手,又指了指我办公桌的位置,然后又习惯地把手又放在了那总是铺着报纸的桌面上。

“科长,我本想回来后应该马上到你这报到,可……”我解释着。我回来后,就到了宿舍,想打开行李好好睡上一觉,然后再见科长汇报工作。谁知,我刚走进宿舍,却被隔壁的人叫了过来。

“唉,哪的话,知道你坐了一夜的火车,够辛苦了。”科长打断了我,一副忍痛割爱的表情看着我:

“本来,不想打扰你的,可事情有点着急。”科长说话的时候,眼睛不时地瞅着窗外。

只见窗外,几个人正在往一辆卡车上装着行李之类的物品,显然是要送人,恐怕又有一批人要下工地了。

“又要我到哪里?”我直接问道。

转眼间,我已工作一年多了,对于像这样流动性大而且又总是去向不定的单位特点,我心里早有了准备。

“嗯,是这样,最近,我公司又接到一个跨谷大桥施工项目,大桥的位置处于山岭重丘地带,不仅地形复杂,大桥的结构也在我省首见,因此,这个项目的技术含量较高,”科长喝了口茶,“你是咱们科里唯一的“正宗”,又接触一年多的隧道工程。况且,你又是赫赫有名的傅老师的得意门生,对于爆破理论技术方面又有过实践……”

“不,科长,你不也是本科吗,我毕业时间短,我虽然接触了一些,可必定是点皮毛,还有许多先进的工程技术和管理经验需要学习的探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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