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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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天-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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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他满面喜悦,一面健步如飞地向前走,一面摇著铃,奇在他的双眼,并不看向地面,也不望我,只是看著远处的高山。

这一带,根本没有路,空地的地面,崎岖不平,东一堆石块,西一丛灌木,我在倒退著走的时候,好几次几乎跌倒,可是他却一直向前飞快地走著,未见被绊跌。我连问了好几遍,他都不加理睬,我忍无可忍,尽管他是得道高僧,我也不管了,一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臂,可是他却仍然不停,向我直撞了过来,我只好放开了他,跃向一旁。他又迳自向前走去,白素立时来到了我的身边,我没好气地道:“这番僧,看起来像是中了邪。”

白素低声道:“别胡说,他一定是经过了几天的苦苦思索,想通了一个一直想不通的问题,所以才兴奋得甚么都顾不得了。”

就这两句话功夫,他走得更快,又已在七八十步之外,看他走出的方向,直向山里去,我还想去追他,因为他刚才提及桑伯奇庙的时候,讲的那几句话,听来十分怪异,令人难明。

可是白素却道:“我看他是想连夜上桑伯奇庙去。”

我一怔:“连布平都不敢在夜间登山,他  ”

这时,他去得更远了,铃声也变得断断续续,虚无缥缈。白素道:“他们一辈子在山中来去。怕不会有问题的,明天我们到了庙中,一定可以看到他。”

我一直看著他的背影,直到完全看不见了,才转过身来,心中有点生气:“看他的样子,一副故作莫测高深,真叫人受不了。”

白素并没有说甚么,只是往回走著,不一会,就来到了那个帐幕前。

帐幕中的烛火还燃点著,地上有一只打坐用的垫子,已经十分残旧,除此之外,甚么也没有。我指著那垫子道:“你有兴趣,可以把它带回去,不是佛门至宝,至少也是一件古董。”

白素摇头:“你刚才还说这山区多的是充满了智慧的僧人,只是因为他的言语、行动你不了解,你就不满意。”

我一想,也不禁有点不好意思,忙道:“他刚才说的话,你听清楚了?他好像提到贡云大师,不知到一处甚么地方去了。”

白素道:“是,他说:‘我知道贡云大师和那小孩子到甚么地方去了。’”

我不明白:“哪里又冒出一个小孩子来了?”

白素也一副不明白的神色,我们一面谈论著这个喇嘛,一面向前走著,没有多久,就回到了小镇的旅馆中,布平还没有睡,我把我们的“奇遇”讲给布平听,他听到一半,就叫了起来:“那喇嘛,是在贡云大师禅房中的七个之一,我记得,他手中紧紧地捏著一只小铃。当时我还在想,要是他一不小心,令那小铃发出声响来的话,只怕所有人都会吓一大跳。”

我继续讲下去,等到讲完,才问:“他那几句话是甚么意思?”

布平自然也莫名其妙:“听起来,像是在禅房之中未能参透的事,忽然之间给他想通了。”

白素道:“看来是这样,但是他为甚么说贡云大师到一处地方去了呢?”

我也问:“还有他提到一个孩子,那是甚么意思?”

布平皱著眉:“孩子?会不会是说李一心?”

我停了一声:“李一心不是孩子了。”

布平摇头:“这个喇嘛,看起来只有五十来岁,但是长年静修的人,年龄很难从外表上看出来,可能他已经七八十岁,那么,李一心在他看起来,自然只是一个小孩子。”

我想了一想,倒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不明白何以李一心曾到过庙中,恩吉喇嘛却要否认,还有,年事已高,双目不能视物的贡云大师,又能到甚么地方去呢?

我们又讨论了一会,不得要领,看来这些疑团,全要等明天到了庙中,才能解决。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我们就出发,临出发之前,吩咐马克,李天范到了之后,要好好照顾他。

攀登的过程,不必细表,等我们可以看到庙宇建筑的时候,天色已快黑下来,就算是布平这样的攀山高手,也已经疲累不堪。但是我们都不休息,仍是一个劲地向前走著。

这时候,布平对白素佩服得到了极点,他不住地道:“卫夫人,你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女攀山家。”

我们终于来到庙门前,天色已迅速黑了下来,整座庙,据布平说,有好几十个喇嘛,可是这时,却静到了极点,连钟声也听不见,只有山风吹过的声响,在耳际荡来荡去。

布平吸了一口气,轻轻地敲著门,他敲得那么小心,像是在敲著甚么薄胎的宋瓷,敲了一会,并没有人来应门。

我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你这样敲门法,人家怎么听得见?”

布平瞪了我一眼:“庙里的大师全在静修,怎么能吵他们?”

他说著,仍然这样轻轻地敲著门,这时,连白素也不同情他,向我使了一个眼色,我冷不防伸出手来,在门上“砰砰砰”连敲了三下,布平吓得脸上变色,后退了一步,我也不免吓了一跳,因为我实在想不到,在极度的寂静之中,三下敲门声,听来是如此惊人。

布平退了开去,狠狠地瞪著我,我忙道:“门是我敲的,大师们要是生气,施展佛法惩罚,全都算在我的账上。”

布平仍悻然,不过,我的敲门法,显然比他的敲门来得有用,极短的时间内,就有脚步声传来,在门后停止,可是门却没有打开,在门后传来了一个听来极不耐烦,决不应该是一个出家人应有的语气:“攀山者请去扎营,庙里大师正在清修,不接待任何外人。”

我忙推了布平一下,布平隔著门,神态十分恭敬:“请告诉恩吉上师,我是布平。”

门内静了一会,语气比较好了些:“恩吉上师在静修,不会有任何上师见外人,请回去吧。”

布平忙又说道:“请你无论如何对恩吉上师讲一声,我有重要的事。”

门内那声音却连考虑也不考虑:“不必了,所有上师都吩咐过,不见任何人。”

我低声对白素道:“李一心第一次来的时候,可能也这样被拒于门外。”

白素点了点头,布平还在苦苦哀求:“恩吉上师一定很乐于见到我,请  ”

可是门内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头,语调甚至是粗暴的:“告诉你上师不见外人,别再在门口骚扰。”

这句话之后,脚步声又传了开去。布平无可奈何,哭丧著脸,向我望来,看到我一脸悠然之色,像是毫不在乎,他不禁愕然。

我作了一个手势,和他离开了庙门几步,压低了声音:“喇嘛不让我们进去,我们不会自己翻墙进去吗?”

布平呆了一呆:“这……不是……很好吧。”

我冷笑:“你上次来的时候,还不是翻墙进去的。”

布平有点发急:“那不同,上次我来的时候,不知道庙里有事情发生,也没有人表示不让我进去,现在,明显遭到了拒绝,硬闯进去的话  ”

他说到这里,现出了极度犹豫的神色来,我问:“那会怎样?”

布平苦著脸:“怎样倒不会怎样,不过那是一种亵渎,这里毕竟是一座神圣的庙宇。”

我向白素望去,白素带著微笑,在鼓励我继续说下去,我道:“好,那你就怀著崇敬的心情在庙外等著,我和白素进去。”

布平还在犹豫不决,我有点光火:“布平,你看不出这座喇嘛庙中有古怪?庙里的喇嘛全在干甚么?连灯火也没有。”

布平喃喃地道:“或许有甚么重要的宗教仪式,须要在黑暗中进行。”

我肯定地说:“不是,一定是庙中有甚么见不得人的事在进行,我现在也相信李一心在庙中了,至少我们要把他找出来。”

布平呆了半晌,才点了点头:“卫斯理,你千万要小心,我总觉得事情很神秘,而我们对于密宗佛教所知甚少,不要闯祸。”

我有点不服气:“佛法就算无边,也不应该对付我们,我们又不是坏人,根本他们拒客门外,就是不对。”

布平不再说甚么,过了一会,他才道:“转过墙角去,那面的围墙很矮……”

他这样说了,像犯了大罪也似的,不再说下去。

我向白素作了一个手势,沿著墙向前走,转过了墙角,就翻进了墙去。我们不由自主,屏住了气息,因为四周围实在太静了,静到了使人感到这根本是一座空庙!不但一点声音都没有,而且一点亮光也没有。

我把声音压得很低很低:“我们分头去察看?”

白素道:“还是在一起好。”

我们慢慢地向前走去,穿过了那个相当大的院子,进入了一个殿中。殿内一片漆黑,我在前面,跨进去,脚才一踏地,我就吃了一惊,白素紧跟在我的身后,我忙反手将她挡住。

殿中一片漆黑,我甚么也看不到,可是我绝对可以肯定,殿中有人,不但有人,而且还有不少人,这一点,从我听到的细细呼吸声中,可以得出结论。一时之间,我不知如何才好。

因为这时,我看不见殿中的情形,但是殿中的人,长期在黑暗中,殿外又比殿内明亮,他们一定可以看到有人从外面走进来。

试想想,我和白素偷进来,一心以为自己的行动神不知鬼不觉,可以在庙中搜索一番,却在突然之间,跨进了一个有许多人的殿中,而且自己的行踪,肯定已经暴露,这何等尴尬!

白素也立时看出我们的处境,她拉了拉我的衣角,我反手握住了她的手,仍然不知该如何才好。

这时,眼睛比较适应黑暗,我已经可以看到,影影绰绰,在那个殿上,至少有十多二十个喇嘛,正在叠腿打坐。

我的处境真是尴尬极了,我总不能咳嗽一声,表示自己来到,更不能说一声“各位好”,和殿中的喇嘛打招呼。

我只好僵立著。

我尽量使自己镇定,我发现,我和白素的出现,并没有引起殿中那些喇嘛的注意。殿中,十分黑暗,我无法看清他们的神情,但是他们动也未曾动一下,正专心一致地打坐,心无旁骛,不注意我们。

我大大松了一口气,一起向后退开去。行动极度小心,一点声音也不发出来,好不容易转过了墙角,我才靠著墙,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刚才的情形,真是尴尬  ”

我才讲了一半,白素站在我面前,我突然看到她现出十分怪异的神情。乍一看来,她像是正盯著我,但是我立即发现,她不是盯著我,而是盯著我身边。我觉得奇讶,转过头去看,才一转过脸,我也不禁吓了一大跳,几乎没有惊呼起来:就在我的身边,有一个喇嘛,靠墙站著。

刚才走过来的时候,因为墙角处有阴影,所以不是很看得清,我绝未想到会有人靠墙站著,要是我多走半步才靠墙,那我的背部,就不是靠在墙上,而是靠到了那喇嘛的身上了。

我才从一个尴尬的处境中离开,这时又跌进了另一个尴尬的处境中,我感到自己的头骨有点僵硬,几乎难以转过来。

在这样的情形下,我只好向著那喇嘛,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第六部:庙中喇嘛怪异莫名

我用发僵的肌肉,努力逼出了一个笑容来,才知道那是多余的动作。因为这时,我发现那个喇嘛,双眼发直,直勾勾的望著前面,他显然连白素都未曾看到,我在他身边,他当然更看不到我。

白素也发现了这一点,连忙轻轻跨开了一步,那喇嘛仍然一动不动地站著,白素向我打个手势,示意我快点离开他。

我在这时,由于实在忍不住的一种顽皮的冲动,一面离开,一面伸手在那个喇嘛的眼前,摇动了一下,试试他是不是真的看得到东西。

那喇嘛的双眼,仍然睁得老大,直勾勾地向前看著,连眨都不眨一下。

这喇嘛的那种情形,真使人怀疑这个人是不是还活著,我正想再伸手去探探他的鼻息,已被白素一把拉了开去。

白素在我耳边,用极低的声音道:“他正在入定,别去打扰他。”

我也低声回答:“庙里的喇嘛,好像全中了邪,这是怎么一回事?”

“喇嘛中了邪”,这听来是一件十分滑稽的事,就像是“张天师被鬼迷”一样,本来是一种可以制邪的力量,怎会反而被邪气所迷了呢?但是,如果邪的力量太大,会不会出现这种情形?

一时之间,我的思绪,极度紊乱。白素又在我耳际低声说:“不是人人如此,至少刚才隔著门和我们对答的那个,并没有……”

看来也想引用我“中邪”的形容,但是她略为犹豫了一下,就改了口:“……没有入定。”

她坚持用“入定”这个说法,我其实并不同意。“入定”是指佛教徒在坐禅时,心无旁思,进入一种对外界发生的一切,都不闻不问,所有的活动,几乎都集中在内心或内在世界的一种状态。《观无量寿经》中说:“出走入定,恒闻妙法”。

“入定”有标准姿势,那是“结跏趺坐”,双腿曲起的一种坐姿。刚才在殿中的那些喇嘛,还可以说是在入定,靠墙站著的那个,那算是甚么入定的姿势?

我向白素望去,白素向我作了一个手势,示意现在不是辩论的时候,同时,她又伸手,向前指了一指。

前面是通向另一个殿的几级石阶,在石阶上,也有著两个喇嘛,一个面向下,双手直举过头,“五体投地”,伏在石阶上。这个姿态已经够怪的了,但比起另一个来,却又差了一大截,那另一个仰躺在石阶上,却又是头下脚上,双手双脚,摊成了一个“大”字,双眼睁得极大,一眨不眨地望著天空。

看到了这种情形,实在令人心中发毛,那实在太像武侠小说或是神秘小说中的情节:进入了一间庙宇,或是人宅,发现里面所有的人,全都死了。

可是又有点不像,就是这些一动不动的喇嘛,分明都没有死,他们是处在一种对外界的变化全然不加注意的状态中。

我想起刚才隔著门和我们对答的那个喇嘛的话:“所有上师全在静修,不见任何人。”

如果说他们用那么怪异的姿势在静修,他们在思索甚么问题?

我真想拉一个喇嘛起来问问,可是白素却用极其严厉的眼色,止住了我的行

我无可奈何,只好压低了声音道:“你难道一点好奇心都没有?”

白素的眼神更严厉,我极少在她的眼中看到过那么严厉的神色:“你无权去打扰正把整个生命投进了宗教沉思中的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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