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 第4期 … 每期一星
蒋海涛
一
八月的星空,一颗鹅黄色的星星在西南方向无声地移动……
阿南和家驹躺在沙滩上,夏夜的海风吹得人好惬意。海浪喧腾着扑上沙滩又退了回去,发出有节奏的“哗哗”声。
阿南两眼望着夜空,星星又大又亮,一眨一眨地闪着,好像都是活的。“大星小星闹如沸”,他想,诗人说得可真形象啊!突然,一颗流星带着青光,像一条小龙似的摆着身躯从头上滑过,他为此惊得坐起来,凝神望着苍穹。“阿南,在想什么呢?”家驹问他。“真的很奇怪,其实看到天上的星星,就像看到地上的石头一样平常,可我却总有种激动的感觉。”阿南说,“也许这就是宇宙之神的力量吧!”
作为科学家,阿南从没认真想过“奇迹”这回事,可这次真的有了奇遇。当他刚离开沙滩走进林子,忽然听到一阵“轰隆隆”的声音,如同闷雷炸响。他眼前一花,失去了知觉。
家驹听到声音,一种异样的感觉在心头涌起。他爬起一看,一架银白色的飞行物贴着树梢缓缓移动——飞碟,飞碟发出柔和的光,所以看得很清楚,家驹跑了过去。
飞碟渐渐升高了,先是很慢,垂直地浮起,接着一下斜飞出去。当家驹跑过来时,已不见了踪影。家驹抬头看着飞碟消失的方向,沉思着。忽然他的脑袋闪过一个念头:阿南呢?
“阿南!”家驹叫了起来,没有人回应。他向四面张望,但漆黑的夜,什么也看不见。一种不祥的感觉在家驹心头涌起,他跑回基地,乘着他的小飞机,利用生物搜寻仪,在小岛上搜寻着。家驹搜寻了整个小岛,但没有找到阿南,阿南就像被蒸发了一样,不留一丝痕迹。
阿南和家驹的基地坐落在南太平洋的一个小岛上,面积大约二十平方公里,唯一的建筑是一幢实验大楼。大楼面朝西北方向,楼前有一块草坪,每星期一早上,阿南和家驹都要在这里举行升旗仪式。大楼是一栋五层建筑:一楼是休息和待客的地方;二楼正中的大厅里有一台大型计算机——它和北京中科院的计算中心联网,使他们可以随时调用世界各地的信息资料;三楼是他们的卧室;其它两层和多余的房间放置着一些实验设备。
阿南和家驹此时从事的是A·爱因斯坦未尽的事业——统一场理论的研究。统一场理论是描述弱相互作用力、强相互作用力、电磁力和引力相互作用的理论,他们此时注重的是引力研究。这几个月来,他们的研究有了突破性的进展:在经过分析月面望远镜阵——联合国在月面建立的由射电望远镜和光学望远镜组成的月面天文基地——发回的信息过程中,似乎就有一个重大的宇宙秘密蕴藏在里面。然而这似乎是唾手可得的秘密,却总和他们隔着层面纱。这天阿南和家驹到海滩上去“放松放松头脑”,却没想到会出现这件事情。
因为阿南的失踪,家驹已停下工作一个星期了。祖国派来了航空母舰“太阳光辉”号,利用各种仪器在小岛及附近的海域搜索,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以基地为中心,方圆三百公里、深至海底的范围内,没有阿南教授存在的迹象。“我想,”家驹说,“他是被飞碟给带走了!”家驹凝视着海面,心如潮水般涌动。站在他旁边的是机器人厨师阿B。阿B说:“博士,我们回去吧,等一会中科院院长公冶无芳还要来。”
二
当我醒来时,天灰蒙蒙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边想着先前的事情边四处查看,四周的环境我根本不认识。“这是什么地方?”我下意识抬手看看表,表停在二十一点半——我记得我和家驹在海边的时候也就是二十一点多。我想起了郑文光的科幻小说《天梯》中关于时空隧道的描述,难道我也有这样的奇遇,到了世界的另一个地方?
真的,这决不是基地的后山,这些树,这些草,长得奇形怪状,我都不认识!我朝着远处的那个小山包跑去,想爬上那棵最高的小树找到回去的方向。我一边跑一边想着,这个地方太陌生了,莫名的陌生。一个意识掠过头脑,我蓦地立定,再没有力气跑半步了,因为我终于明白,这种陌生,并不仅是身处异地,而是——它不属于我们的时代啊!
我拖着步子走到小树下,又倒在地上昏睡了过去。当我醒来时,四周已是漆黑一片,恐惧使我爬上了身边这棵小树。对目前的处境,我真的有些不知所措,我没有惹过时间,可它却来捉弄我。“会有什么结果呢?”我心想。这时,饥饿像一只嗜血的野兽啮噬着我,如果在基地,我想我早就吃过晚餐了。我习惯性地又抬手看表,表真的停了。我仔细地端详着它,这表是去年瑞土劳力士公司受世界科学技术联合委员会的委托所特制,为表彰我和家驹的贡献而奖励给我们的。它真的很漂亮:表壳和链带是纯金的,刻度盘镶着一圈钻石,而指针和刻字则是由夜明珠镶制而成,上面罩着一个玻璃钢片。表是二十四小时制,松紧式的链带套在手腕上可以自动收紧。当时劳力士公司的总裁H先生曾亲口对我和家驹说:“这种款式豪华的手表世界上唯有两块!它在一万年内误差不到一秒,这是我们的信誉!”
我是多么的喜欢这块表,可在需要它的时候它却停了。“时间对我来说已毫无意义,我还要它来干什么?”我心里涌起了一股恼怒,摘下它狠狠地摔下去。
突然,我感到手臂一阵钻心的疼痛,忙“啪”的一声拍了一把。这下闯了大祸,只听到一阵“嗡嗡”声,一大群怪异的蚊虫围着我转了起来。 “这是什么世纪的蚊子?”我感到一阵恐慌,扭动着身子,可赶走蚊子太困难了。我急忙折一枝树枝,可没有想到这棵树太脆弱了:先是我脚下的树枝“啪”的折断声,接着是我重重摔在地上的声音。由于被树枝绊了一下,我那极不科学的落地方式——先是右手掌着地,接着是肩、头,然后才是脚——让我尝够了苦头。虽然树相当矮,地上也有厚厚的草,但我还是扭伤了手腕,火辣辣的,很疼,我甚至感到了它的肿胀。我无力地呻吟两声,然而上帝还没有把我折磨够,我感到有什么东西从我脸上流过,用手一摸,凭着感觉我知道是血,刚才脑袋一定碰到石头了。我支撑着站起来走了两步,看到一个闪亮的东西,我的表,我把它抓在了手里。
“也许,这是我的机遇!”我安慰自己,决定明天到各处走走看看,一定要了解这是什么地方。我的手疼痛减轻了,但额头却越来越疼,血已经不流了,脑袋却像砸穿了似的,微微的风吹着也会疼到心里。这时,风又渐渐大了起来,吹得草沙沙地响,我脱下衣服把头蒙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可我隐约感觉有野兽出现,并且越来越近。我一动不动地躺着,等到它走到足够近的时候,我倏地一下跳了起来。这只野兽的身影只停顿了一下,接着猛地向我扑来。我往旁边一闪——看清了,一只斑斓大豹!我惊出了一身冷汗,拔腿就跑。野牛都跑不过豹子,更何况我!然而我跑了十多步,却不见豹子扑过来。我回头一看,惊呆了——一个人影此时正和豹子搏斗在一起!我心念一转,冲过去想帮忙。然而我还未靠近,豹子又掉头向我扑来。我感到胸口一阵剧痛,晕了过去……
迷糊中,我闻到一股香味,好香啊!我把眼睁开一条缝,看到一大块肉喂在我眼前,就挣扎着咬了一口。这一下牵动得胸口好疼,我又闭上眼,等缓了一口气,才又睁开眼睛打量着这地方。一个野人,是他给我喂的肉!他看我醒来,便把我抱起放在背后的树下,然后走过去拨弄火堆。我这才看清楚,火堆上烤着一只野兽——他把那只豹子杀了!野人把火堆弄亮,又扯了一块肉给我递来。我仔细地打量着他——他肌肉发达,体格健壮,头发很长,看不清脸,下身处围着一块豹皮——是他救了我!我对他没有恐惧,反而充满好感,接过他递来的肉,慢慢地吃起来。
当我吃饱了,精力也恢复了许多,才仔细检查着自己的伤口,似乎断了两根肋骨,还有很严重的外伤。由于流了很多血,我感到虚弱,渴得十分难受。我强打精神,对着坐在一旁的野人笑了笑,试图和他沟通。野人也咧嘴笑了笑,“啊呜”了两声。难道这是他们的语言?我一点也没听懂。
我仔细地观察他,觉得他是属于旧石器时代的人——那时候的语言,我当然听不懂了。我放弃了和他沟通的努力,长叹了口气,又把表拿出来玩。野人就坐在我旁边,他看到了我的表,立即对这个东西表示了莫大的兴趣,凑了上来。我把表递给他,他接过去,认真地看着。我对他的好奇宽容地一笑,闭上眼睛休息。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睁开眼睛,然而又一幕奇迹让我惊呆了:我看到他——那个野人——正在朝我走来,可忽然他的身体拉长了,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我脑袋闪电般地反应过来——时空畸变!
三
太阳好大,没有风。我昏沉沉地往前走,感到很渴,嗓子干得冒烟。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没有一棵树一棵草,只有一片黄沙。我的四肢发软,胸口像裂开一样很疼,我支持不住了。但没有谁能帮助我,我只能靠自己,哪怕是爬,我也要爬上眼前这座沙坡。“我需要食物和水,也许那边都有吧!”我鼓励自己。但我真的很疲倦了,连拖动一下脚步都十分困难,全身像散了架一样,一个念头总在缠着我:也许我该休息一会!眼皮好重,强烈的阳光更刺得我睁不开眼,我倒下了……
这天,在兰州市人民医院里,护士杨小姐匆匆忙忙地跑到胡夫教授面前:“教授,来了一个很严重的病人,需要马上动手术!”胡夫教授站起来,边离开办公室边问:“什么样的病人?”杨小姐回答:“刚由几个人送来的,说是什么教授。”胡夫教授赶到急诊室,一看病人,惊叫:“快,送手术室!”顿时几个医务人员用小车把病人推向手术室。胡夫教授一边走一边对杨小姐说:“通知院长,这个病人是两年前失踪的阿南教授!”
“教授,教授,病人心脏停止跳动!”杨小姐望着心跳监测屏幕上跳动的线变直了,惊慌得大声叫了起来。手术台旁一阵骚动,胡夫教授立即命令:“注射心脏复苏针剂!”
这一天家驹起得很早,他洗漱完后,阿B端来了一碗米线,家驹放进了许多辣椒。家驹这几天心情很奇怪,总怀念在云南读书的日子。他这几天都让阿B给他做米线,云南的过桥米线。
家驹一边吃着米线一边看电视,这是昨晚阿B录下的,家驹一直都保持着看中央电视台的“新闻联播”的习惯。家驹吃完米线,到他的工作室去了。这段时间,他正忙着验证一个刚得到的公式,公式是用来表达大尺度空间中两个物体之间存在的超距离作用力的相互关系的。月面这一时期传来的信息表明,在南十字星座方向有异常的“力”在活动。
“砰砰砰”,三下敲门声后,阿B推门进来,它走到家驹身边,说:“博士,中科院武汉分院的朱狂教授传呼您。”家驹在想问题的时候是最不愿意别人打扰的,他没有理会阿B,继续想他的问题。阿B接着说:“博士,他说必须见您,是关于阿南教授的事。”家驹没听清,问了句:“什么?”阿B把话重复了一遍。家驹听完,思维凝固了,阿南失踪了两年,他回来了吗?家驹跳了起来,说了声“快看看”就疾步下楼去了。
家驹听说过朱狂教授,他是一个考古学家——刚才还在“新闻联播”里看到他,报道他发现了一个旧石器时代遗址。家驹走到多媒体屏幕前,和朱狂打了个招呼,朱教授也不多话,就对家驹拉开了正题。
事情是这样的,朱狂教授领导的考古队,在对新近发现的湖北长阳县旧石器时代遗址进行发掘的第二天——就是昨天下午时,他离开营地到遗址——那个山洞去。教授刚走到洞口,就发现一个野人正试图拿起一把供在神位上的石斧。教授十分震惊激动,悄悄退了回去,到营地叫上了几个人,带着武器,把野人给俘获了。非常令人惊奇的是,野人手腕上竟然戴着一块表,教授取下来,看到表壳背面刻着“阿南”字样,他想起了两年前的事,于是便和家驹联系。
朱教授讲完了事情的经过,取出表递到屏幕前,家驹眼前的屏幕上顿时出现了表的不同角度的特写,而朱教授的影像则缩到了屏幕一角。家驹一眼就看出这是阿南的表,他自己也有一块一模一样的——只是表壳背面刻的是“家驹”字样。家驹问:“那野人呢,有他的信息吗?”朱教授回答:“有的。”随即屏幕上出现了野人的各种特写镜头。朱教授说:“人已被送到科学院武汉分院去了。”这确实是个野人:高高的眉骨和颧骨,几乎没有额头,却有一个突出的下巴。家驹看后重重叹口气,对朱狂教授说:“朱教授,我马上到武汉来一趟!”
家驹到武汉分院见到朱狂教授和武汉分院院长汪达,还没顾得上休息,就提出要见野人。于是朱教授和汪达陪着家驹到一间房里。房子里有一面玻璃屏,透过去可以看到一个人坐在另一间房子里。汪达对家驹说:“看,那就是他!”由于玻璃屏是单向透视的,那边的野人并不能看到这间房子的人。野人瑟缩地蹲在一角,双目失神地看着镜中的自己,正好和家驹面对面。家驹仔细地分辨他,试图找出一点有关阿南的线索,然而,他失败了。家驹无奈地叹了口气,便和朱狂、汪达出来了。汪达刚把家驹和朱狂引往休息室,工作人员小万急急来报告:“汪院长,中科院院长公冶无芳来传呼,说有事要见家驹博士。”
“教授,教授!”
一缕声音从天际飘来,我眼前的黑幕渐渐退去,发觉眼前站了好些人。我的意识和记忆也随着清晰,看着那些穿着白大褂的人,我明白自己是在医院里。忽然一种很强的意识让我感到回到了自己所属的时代,我心里一激动,问:“这是在哪儿?”我是如此的虚弱,以致声音也很微弱。“这是医院,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