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碰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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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碰撞-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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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口气相当肯定,这令亚当姆斯感到意外:难道这位老天文学家也相信了这荒谬绝伦的事?

对方又说。“除了这一点我有把握外,其他方面不得不想一想。您已经去过那边了?”

“没有。”

“无论如何,值得跑一趟,哪怕空手而归。这些印第安人从不对外人说什么,总喜欢装成目不识丁的可怜虫……到时候您就领教到了。”

不等到霍皮人所在的山谷被烈日烤得热气蒸腾,他们就出发向村子驰去。友玲沉稳地开着车,从她家居的山脚向东拐。开过了“彼路”饭店,他才想起不知她是否请了假,但又不敢问她。车过了饭店又向左,驶上了直向北去的大道,进入宽大的喇叭形山谷,远处散落着一些小山丘,人烟稀少,没有村落,只有稀稀拉拉的农场。路边有些用铁丝拦起来的草地,间或看得到一些马群。前方靠左,即西北方向,可见白皑皑的积雪山坡,那就是圣弗朗西斯山脉及其双峰,印第安人聚居的宝地。

亚当姆斯想问这条山脉的名称有何含义,却不敢开口。友玲对于她的民族信仰,总是讳莫如深,也不高兴有人当面加以评论。

他们驶进了纳瓦霍保留区,霍皮人也就在这个区内。这时亚当姆斯才后悔没有多读几本有关于当地各族居民的书。他在亚利桑那已经住了一年,但对于当地土著居民,如强悍的拉瓦霍人、倔强的阿帕切人。富于艺术细胞的祖尼斯人,一副老爷作派的苏人等,可以说都知之不多,更谈不上了解霍皮人了。听说霍皮人是美国印第安人中最神密最难解的一支。

他们走了整整1个小时,路上遇到了两辆载着家具和孩子的轻型卡车,两辆油罐车和一辆警车。这警车是跟踪他们的么?后来山谷变窄了,景色也更加肃然。他们又超过了几辆装着沉重包裹的老爷车,以后就再没有汽车了。

又走了好一大阵,前面突起3座悬崖,友玲指了指,但未说话。他明白那就是霍皮人住的梅萨高地,他壮起胆子提出酝酿了许久的问题:

“你就出生在那儿吗?”

“不,我是小时候随父亲一起来的。”

“你生在哪儿?”

“东部。”

这种谈话,她一点也不喜欢,他也自觉冒昧,就转了口气:“这种情况对于印第安女性来说,也是少有的。”

她似乎说不出话来,但还是答道:

“我父亲在东部工作,在那边认识了我母亲;后来母亲死了,他就回到了祖籍。”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听到这个问题,她好像十分难受,说:“父亲吗?记不得了。我还很小的时候,他就去世了。”

他坚持追问下去:“那你无父无母,谁照顾你呢?”

她不回答了。他感到自己过于唐突,也就不再问。车子在荒芜的田野中前行,仅有的几株玉米长得十分瘦弱。

“我明白为什么你离开了此地。”他说。

“这里土壤贫瘠,但我的童年很幸福,日子过得清贫而朴实,叫我过另一种童年生活,我还不愿意呢!况且‘霍皮’二字,在我们的语言中就是‘和平’的意思,你知道吗?我们的民族对于暴力是那样的深恶痛绝,所以连自杀都是禁止的。”

“怎么会?”

似乎为了求他别再这样刨根问底,她转而谈起自己的民族:

“如果一个霍皮人干了引以为耻的事,或者他过于痛苦而想结束自己的生命,他就请邻族的纳瓦霍人假装来攻打他的村子,他好第一个冲到前面击退入侵者并让对方把他杀死,死时还在身上放一点钱,算是给杀他的人付的酬金。但霍皮人并非懦夫,2000年来,没有任何人能把他们从此地赶走。”

“霍皮族历史有这么长啊!”

一辆敞篷小卡车驶在他们前面。道路太窄,友玲无法超车,也就放弃这种打算,并说道:“有人说霍皮人1000年前才到达这里,实际上他们3000年以前就从亚洲来了。”

“跨过白令海峡?”

“也许吧。一部成书于公元前2250年的中国文献,即《山海经》,也提到过跨海东去的事。到了这边,他们就由北向南创立了美洲大陆的文明,如玛雅和印加文化。帕伦克的浮雕上,就有霍皮人的面具,我们叫巴拉图基。玛雅人的球戏,和我们霍皮人的也完全一样。我们听得懂印加语,但我们的部落,又在10多世纪以前回到此地,定居下来。”

“从此你们就住在这里?”

“是的。那时霍皮人叫阿纳萨齐人,是美洲最古老的民族;他们的村落也是美洲最古老的村落。苏人、胡特人、拉瓦霍人曾想把他们赶出这座山,但未成功。”

路边有几个小孩,前面的车停下来让孩子们上去,友玲乘机超了过去。

“白人呢?”

“白人也奈何我们不得。西班牙人于1540年来了,这是第一批。首先是佩特洛·塔瓦来淘金,井试图在印第安人中传教,但一无所获。与霍皮人的创世学说相比,圣经只不过是初级教材而已。”

“真的吗?”

“呆一会儿你就明白了……西班牙人传教,无不用其极。他们在奥赖比创立教会,派出了好些教士。霍皮人起先还容忍着,可是这些教士不是讲神学,而是奸淫霍皮妇女,所以到1680年,他们用石块将之驱逐出去了。”

“白人从来没能占领你们的土地?可是其他的印第安部落都曾被劫掠一空!”

“我们的村落地势如此险要,白人也就望而却步了。呆一会儿你就能看到。”

“那么你们和行政当局就没有任何关系?你们总还是美国公民吧?”

“地地道道的美国人!在19世纪,霍皮人允许白人在其附近居住,开办学校;老一代的人假装皈依他们的宗教,其实仅仅为了省去麻烦,他们骨子里从来没有放弃自己的信仰。等一会儿你自己就会看出这一点来,你会大吃一惊的……”

“怎么会?”

“等着瞧吧!”友玲笑道。

“那你为什么离开了这里?”我一直和大家在一起,只是方式不同而已。这点,你不会明白的……”

他不再问了。

他们又驶过一片片贫瘠的田野,农夫们弯腰弓背忙着干活。友玲忧心忡忡的看着他们忙碌。

她说:“今年收成不会好,太缺水了!玉米是5月底种的,要是这个星期还不下雨,那就彻底糟了!”

她看来与当地人很熟,他再次冒然问道:“你记得父亲的样子吗?”

她的面容又阴沉下来,说:“记得一点。那时生活很艰难,他天天下山,到小河边玉米地里劳动,冬天也照常去。有时步行一个星期,到魔鬼谷去弄点盐巴,或者找一点铜,这铜是制作图腾必不可少的原料。有时他一直走到科罗拉多,寻找高令土。丝兰根或者打羚羊。”

“他已经过惯了城市生活,为什么又跑到这里来呢?为什么霍皮人还要把自己局限在山崖上?他们完全可以融合到都市中去嘛!”

“为什么要到城里去?去给白人端咖啡么?”

“你自己不是下山了吗?”

这句话刺伤了她,他自知失言,很后悔。

她两眼盯着更加狭窄的路,小声道:“我只是半个霍皮人,而且自有我的道理。”

他将一只手放在她臂上,她把他的手推开了。说了这句错话,他不知怎样打破这长长的沉寂,后来她说:“别放在心上,反正你早就有一大堆问题要问我……”

“上面有多少人”

“差不多1万。”

“就这么一点儿?整个霍皮人就这么多了?”

“剩下这么多已很不易了。18世纪末流行天花,活下来的人只有700人。这些问题,你留着向查奎纳提吧。”

“他是谁?是领袖?”

“说领袖并不确切。1938年,白人要求印第安人按白人的民主条例组织起来,霍皮人就全民投票选出了一个部落管委会,但实权仍在族长手里,查奎纳是熊族族长。”

“你们还存在家族?”

“查奎纳会给你解释这一点的。”

“他是你的什么人?”

“叔叔。”

“你父亲的弟弟?”

她放声一笑,他也开心了许多。她道:“不是这样的。所有霍皮女人都是我的‘母亲’,所有的男人都是我的‘叔叔’,而我这一辈的男子则是我的‘兄弟’,下一辈的孩子是我的‘外甥’。我们都按母系计算:男子属于他母亲的家族,婚后进入妻子的家族,这一点你肯定不乐意。”

“不一定……那么,孩子都是女方的?”

“我们认为,亲生父母只是精神父母的工具,精神父母就是神灵。孩子到7岁,就告诉他说他不仅属于家庭,而是属于全家族,属于全宇宙,要按《部落规则》生活。”

“什么是《部落规则》?”

“你问他去。”她又不直接作答了。

他们到了梅萨高地脚下,面前矗立着3座悬崖,下面的空地上停着好多汽车。道路由此分作三叉,树立着路标。第一块路标指向沃尔皮,第二块路标通奥赖比,第三块指向沃特维拉。友玲解释道:

“奥赖比是我们的圣村,是美洲印第安人最古老的村子,至少也建于1150年,而且一直是印第安人住在那里,先属于弓族,后来属于熊族,直到如今。1908年,愿意接受白人生活方式的人与拒绝接受的人之间发生了争执,用投票方式解决。传统派失败了,就离开奥赖比到沃特维拉建立定居点,这地方比较远一些……我们是到沃尔皮去。”

她指一指那最近的一座悬崖。乍看起来,简直是无法攀登的。他吃惊他说:“要爬上去?”

“那还用说?村庄原在山下,但1680年西班牙人打来了,我们只得逃到山上。我小的时候爬遍了这些山峰,到鹰窝里找小鹰的羽毛。”

她向左转去,道路沿山壁修筑,一边是深沟,她尽力贴近岩壁行驶,不看左边的悬崖,她是不是有晕眩症?他抬起头,看到了山顶上的村庄,那是一溜沿着绝崖而建的矮屋。

沿路而上,聚集在路边的人越来越多,都以不信任的目光盯着他二人。一群青年拦住他们的路,其中一人走上前来,他穿着没有毛边的牛仔裤,运动鞋上灰尘扑扑,显然认得友玲。两人用印第安语叽咕了一阵,他的表情始终相当生硬。

友玲转身对亚当姆斯说:“我们得等一阵才行。”

“出了什么事?”

“今天是个不寻常的日子,今明两天都要祭拜蛇羚,白人不许人内。我解释说领袖查奎纳等你谈话,他们不相信,但答应派人证实一下。”

“祭拜什么蛇羚?”

“这个祭拜活动是我们的七大节日之一。第一是11月的乌乌青,祭拜创世者;第二是索亚勒,在冬至那一天,为的是欢迎卡淇娜到村里住6个月;第三是元月的色瓦姆,庆祝植物生长初始;第四是夏至的尼芒·卡玖娜,是为欢送卡棋娜回到圣弗朗西斯科山;再就是蛇羚节。这蛇羚节两年举办一次,都是在8月。”

“卡淇娜是你们的神?”

“不,是陪伴我们的灵魂。”

“庆典是怎么办的呢?”

“要等卡棋娜走后,祭拜活动才开始,其实就是求雨,希求庄稼成熟之前再下最后一场雨。今年天旱,所以特别迫切。祭拜仪式相当繁杂,其礼仪程序要演示一位霍皮青年沿着科罗拉多河寻找众水之源的故事。他在河水的源头碰到了总管世界河流的大蛇,大蛇向他传授密法,让他娶了一位漂亮的姑娘,姑娘后来也变成蛇,两人成了如今各种蛇的祖先。蛇是雨水,生命。精液和神旨的象征。青年回村后,被任命为羚羊之长,任务就是把蛇界的智慧传给霍皮人。”

围着他们的人群不仅很冷漠,而且敌意越来越深。友玲不耐烦了,她问:“怎么人还没有回来?”

“他上哪儿去了?”亚当姆斯问。

“去见查奎纳。他在山上的蛇厅。”

“蛇厅是什么?”

“也就是祈祷的地方。其实像一种地窖,有的专门用于祈祷,也有的临时借用一下。蛇族的人用8天的时间建造这样一个地窖,再用4天的时间到沙漠里去捉蛇。上个星期他们已经把蛇捉来了。”

“此地有蛇?”

“很多很多,连温斯洛也有。他们选择其中最毒的,如响尾蛇,牛头蛇、毒角蛇等……捉蛇可是件动人心弦的事,捉蛇人带着一罐水,分头向东南西北走去,所带干粮只有一袋玉米粉,所用工具就是两支羽毛,用羽毛慢慢刷蛇的身子,蛇也就去掉了暴性,他们用手轻轻地抓,挑选其中毒性最强的,然后带回地窖,清洗干净,交给巫师用烟去黛,装迸特别准备的罐子;待到第十五天的黎明,也就是今天,就举行羚羊节赛跑。这种赛跑大概是刚才一小时前结束的。各村的年青人要从山下一直跑到山峰,第一名可获得祈祷羽毛和一壶圣水。”

“那些蛇呢?”

友玲笑着说:“蛇是准备明天用的,所以你看不到。真遗憾!啊,瞧,那是谭来了,真够慢的!”

小伙子跑近了,脸色很不友善,只是冷冷地打了个招呼。上面有令让他俩过去,大家再不情愿,也不得不照办了。

他们进了村,村居多是上房,有的用瓦楞铁,大部分都建在山崖边上。村里空旷无人。

距世界最强大的军队的研究所仅3小时路程,竟有如此原始的村子,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友玲把车停在村头一家房屋前面,这座屋子距山崖极近,似乎随时可坠入深渊。

大门是开着的,友玲轻声道:“他的两眼已看不清了,但听力极为敏锐。啊,我忘记告诉你了,有人说他能像读书一样地猜中你的思想活动。”

“你信吗?”

她耸耸肩不作答。两人一起进门,见一位矮小的老者盘腿坐在室内,在半明半暗中半闭着眼,吸着一根饰有羽毛的烟斗。他向友玲微笑着伸出一只手,用流利的英语说:“你身体好吗?简直就不来看我了。我活不了多长时间啦,大限之前不拥抱你一次,我会遗憾永世的。”

“你还健旺得很哟!”她说。

“我的路已走到头了,我不久就会变成一片云,为你们行雨,将来你们就不会有干旱之忧啦!”

友玲走近与他耳语一阵,他摇摇头恼怒地说:“不用理他!是我叫你来的,把谭忘掉吧!上山时看到庄稼了吧?”

“看到了,长得不好。”

“早该下雨了。他们抓了60条蛇,意思是雨下长,多打粮。如果还是不下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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