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监视者都已经被朱砂和朱颜清除,横七竖八的倒在各处,钟年年却好似没有看到,只径直向前走着。
她一边走着,一边低低的歌唱:
“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最后一句,她反反覆覆地唱了好几遍,绵软而又微微低哑的嗓音在夜色里回荡着,那么地空灵飘渺,好似神话故事中引诱凡人的山精鬼魅,每一个音调的起伏都带着无穷的魔力。
就这样在夜色里边走边唱,她走出了楚园。接着看到了在门外负手而立的身影。
那身影整个的沐在如水一般的月光下,白色地轻柔衣衫宛如漂浮的冰雪,那么的柔和,又那么的寒冷。
钟年年走上前去,在白衣人身后一丈处拜倒:“多谢公子愿意来见年年。”
容止转过身来望着这绝美的女子,他柔软的眼波中没有情感。纵然钟年年美貌不可方物,可他看着她地样子,却好像是在看着一件无生命的东西,比如石子,比如棋子。
看了钟年年一会儿,容止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神情,他一撩衣摆,就在钟年年面前坐下,与她相对平视:“你的歌声还是那么的动听,与七年前我所听到的相比毫不逊色。”
钟年年如水的盈盈目光不由得晃动一下。因着容止的话语。仿佛又回到了七年前,那时候她家道中落。父死母病。家中唯一的男孩子是弟弟,才五岁。甚至都不太懂事,更别说支撑起家业了。
那时候,面对众多的债主,钟年年唯一地选择是嫁给一个有钱地富商做妾,那富商年纪大得可以做她的爹还有余,身子足有两个她那么宽。
花样年华地少女正是对未来充满了憧憬和幻想地时候,有哪个女子愿意面对这样悲惨的未来?可是钟年年那时候没得选择,她只能一个人跑到附近地湖边,一边哭一边唱歌,从小她就喜欢唱歌,只有在唱歌的时候她才能忘记烦恼,可是她唱着唱着,泪眼模糊得完全看不清楚时,忽然听到有水声接近,随后一把十分柔和,可是却又好像无异于天神一般的声音响起:“你唱歌很好听。”
这是容止跟钟年年说的第一句话。
“我想让你为我办事。”
这是第二句。
“你家中的欠债和你的弟弟我会顾全。”
短短三句话,打动了钟年年的心,她勉力的擦干眼泪,看到的那个人便是现在坐在她面前的少年,虽然容貌有些改变,神情也更为柔和,可是那种掌控一切的无形力量,从过去到现在,没有丝毫的变化。
思绪飘飞了一会,钟年年的神智才回到当下,她望着容止,忽然一笑:“在见着公子之前,我原本有许多话要对公子说,可是见着之后,忽然觉着什么都不用说了,公子分明胸中早有定计,我又何须多言?”
容止依旧似笑非笑的,他站了起来,缓缓朝旁边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淡淡的道:“钟年年,明日即刻离开建康城,你回去禀告她,早则半年,迟则一年,我便会返回,让她再接着支撑些日子。”
听他语气转变,钟年年知道是吩咐正事,神情一凝转为肃然:“是。”顿了一顿她迟疑着问,“那么,要不要对公主……”
“不要动她,公主之事,我自有计较,你无需插手。”
“是。”
钟年年躬身下拜,当她再直起身子时,容止已经走得很远,他如雪的背影在银白色的月光里几乎融成一片,仿佛连接着天空与地面。
钟年年小心的舒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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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楚玉在公主府一醒来时,接连传来的三个消息便打得她晕头转向,头两件事是连着的:
第一,桓远昨天在楚园被钟年年给药昏了,直到今晨才被救起,而楚园内的所有仆人守卫都被放倒,无一例外。
第二,钟年年药翻了桓远之后,竟然好像强盗一样席卷了楚园里
钱的货色,甚至包括王意之帮楚玉写的那一帖《将进天天方蒙蒙亮的时候出城。
楚玉听桓远禀告消息时几乎惊得说不出话来,这钟年年难道不是女间谍么?怎么这么没有职业道德?还是说她兼职干强盗?
太……粗暴了。太嚣张了。
楚玉愣了半晌,才从牙齿缝里挤出来一个字:“追!”桓远才要去执行。却立即被楚玉叫住,“等等,不要动用公主府的力量,而是以喻子远和喻子楚地身份去追,通过官府这一层。”
桓远匆匆的离开后,楚玉才接收到紧随而来地第三条消息,这条消息是花错遣府内的下人来转告的:“阿蛮病了。”
自从见识到了阿蛮的天生神力后。楚玉就打心里的认为他简直好像一架人形战车,与伤病这种东西是万万扯不上关系的,听说阿蛮病了反而有点稀奇,便连忙穿衣去看。
楚玉最初仅仅以为阿蛮生的只是咳嗽感冒之类地小病,可是看到人的时候,才明白自己的认知是何等的错误。
楚玉看到阿蛮时。他正躺在床上,一直昏迷着,尽管他肌肤黝黑,可是楚玉还是看出来那黑里透着滚烫一样的暗红色,他的头脸身上冒出汗水,湿了身下地被褥,即便在昏迷之中,他依然不时发出轻微的呻吟,可见现在他十分的痛苦。
楚玉一阵愕然,转头问花错:“怎么回事?”
花错摊了摊手。一脸你问我让我去问谁的神情。道:“我怎么知道?今早我来叫他过招,打开门便看他是这副模样了。”
楚玉伸手摸了一下阿蛮的额头。只觉得触手之处滚烫无比。热得超乎想像,以楚玉所知。假如一个人脑子里高热过久,会把脑子烧坏,有部分白痴就是这样炼成的。
虽然阿蛮智商本来就不太高,但是总归还是有的,假如把那点不算多的智商给烧没了,楚玉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有些焦急的,楚玉转头问花错:“有没有请大夫来看过?”
花错一怔,摇摇头道:“还没有,我先派人告诉你了,同时也派人去请了容止。”
说容止,容止便到,他是匆忙而来的,外衣仅仅披在肩上,进门后对楚玉略一施礼便来到阿蛮床边,伸手去探他地脉象。
容止地两根手指压在阿蛮的手腕上,可是就在这时候,半昏迷中地昆仑奴少年迷迷糊糊地哼了一声,似是被人惊醒,眼睛微微张开一条线,竟然反手抓住了容止,纵然在重病之下,他的力气依旧大得出奇,容止微微一笑,接着楚玉便便听见他腕上传来骨节错位地声音。
花错神情大变,飞快劈手斩在阿蛮的颈侧,令他再度陷入昏迷,可即便在昏迷中,阿蛮依旧捏着容止的手腕,好在他已经停止用力,否则继续扭下去,难保不把容止的手直接拧断。
黝黑的五指和容止雪白的手腕贴在一起,白加黑分外的对比鲜明。
花错很焦急:“阿止,你的手怎么样?”他神情焦灼之中带着隐痛,好像受伤的那个人不是容止,而是他。
相比起花错,容止倒是镇定得很,他转向一旁的楚玉,道:“公主,可否劳烦公主去取一些伤药来?花错必须时刻看管着阿蛮,眼下走不开。”
见容止受伤,楚玉一下子也心乱了,连忙应下来,出去找伤药、。
待楚玉离开,花错面上顿时闪过深沉的杀意,以指做剑的便刺向阿蛮。
“慢。”容止不紧不慢的开口,阻止了花错杀人的动作,“不要杀他,我的手并无大碍,这样的伤势没什么大不了的。”
花错抿了抿嘴,虽然有些不甘心,但是还是遵从了容止的意思,放下手来转而去解救容止的手腕,将阿蛮的五指一根根的掰了开来。
容止微笑着偏头,看看不自然扭曲的右手腕,微笑一下道:“这昆仑奴倒是有趣,即便神志不清了,也依然记得不让我好过。”幸亏花错出手及时,眼下仅仅是脱臼,比骨折要好医治多了。
说着容止便神情自若的接上手腕,而楚玉这时候也急忙的跑了回来:“我已经吩咐人去拿了,容止你怎么样?”
她现在心里乱成一团,已经分不清楚东南西北,方才跑出去后好一会儿,才想起可以吩咐下人去做这件事,楚园的人被放倒。钟年年挟财私逃,加上阿蛮重病。容止来诊脉却又被阿蛮弄伤,这一连串地事在她心里堆积着挤压着,她心中积攒着一股怨气,却不知道对谁发去,对钟年年吗?那女人已经跑得没边了?对桓远吗?别说是他,就连她也没想到钟年年竟然转脸翻脸,对阿蛮吗?他此时昏迷着。想来扭伤容止也仅仅是本能的防备反应。
容止微微一笑,正待说些什么,忽然瞥见楚玉神情,他想了想,走过去,伸出那只尚未受伤地手握住她的:“公主无须担心。我不过是小伤,不要为我分神。”
楚玉深深呼吸几下,强令自己平静下来,那只握着她的手虽然有些凉意,可是不知为何却又那么的温暖,好像无形间给她注入了力量,这才将注意力转移更应该重视的地方:“阿蛮的病怎么样?”
“三日之内,我可令他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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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止说三
真是三日,三日之后。阿蛮果然退烧醒来了。只是有些迷糊,生病之前的一些事记得比较混乱。其余地倒没什么大碍。楚玉问了他几句话,见大部分正常。估计他的智商没有烧掉太多,便也放下心来。
不过钟年年,楚玉倒是没能追回,她夹带着财物私逃,也不知道是怎么逃的,竟然比轻装追捕的官兵还要迅速,两日之内便没了踪影。
楚玉知道这个结果之后没有什么反应,只挥挥手说算了,反正钟年年带走的那些都是些身外之物,心疼一会也就过去了,唯独有些觉得对不住的,是王意之那副字帖,白白给人顺了去。
钟年年地各仰慕者反应也不大一致,最初听说钟年年竟然偷盗,几乎所有人都异口同声的表示不相信,最后证据确凿时,有的人表现得很愤怒,认为自己竟然被一个女贼欺骗了青春肉体金钱感情,有的人比较淡定,表示钟年年也许有什么苦衷,还有人执迷不悔,一口咬定是楚玉在污蔑钟年年,假如碰到楚玉,一定会让他好看……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因为钟年年的缘故,“喻子楚”接到了不少的恐吓信,不过大家都是读书人,即便竭力辱骂,也还是文绉绉的用辞,楚玉看得很是有趣,看到好玩的,甚至拿去跟容止一起欣赏。
虽说是收到了恐吓信,楚玉略为加强戒备之后,便没有再往心里去,可是她低估了钟年年的魅力,也高估了单方面热恋中的某些男人地智商。
一日楚玉正在楚园里,忽然间腰上一紧,却是越捷飞将揽住了她地腰,飞身跃起,落在了墙头上,越捷飞扶着她站稳,便顺手拔出了长剑。
空气里传来锐利的尖啸声几乎要刺破耳膜。
楚玉回头看去,却看见自己原来站立地位置,一道深深地划痕嵌入地面,而在那痕迹旁,站立着一名黑衣少年。
第二卷 红了樱桃绿芭蕉,流光容易把人抛 一百三十八章 十步杀一人
看之下是少年,可是仔细的再看,却发现那人已经有的模样,只因为他眉间张扬的锐气凌厉逼人,让他看起来年轻了好几岁。
黑衣人一击未中,甩了甩手上的剑,神情很是无所谓的,斜眼瞥向站立在墙上的两人。
楚玉一看清这人的脸容,心底便浮现两个字:坏人。
原来世界上,真的有人是生得天生一脸恶人相的:黑衣人的相貌其实并不丑陋,相反,他长得十分英俊,但是不论是狭长凌厉的眉眼,高挺的鼻梁,还是闭合的薄唇,分开看凑起来,给人一种错觉——这是个坏蛋。
不是不英俊,只是那种英俊带着逼戾的杀气,那么张狂而放肆的,张牙舞爪的向观者扑过来,尤其他斜眼看人的时候,你会觉得他心里正在谋划什么杀人放火的坏事。
虽然,他现在确实是在杀人。
相对于黑衣人态度轻松,越捷飞却是如临大敌,拔出剑后他让楚玉扶着横过墙头的树枝,随后便放开他,双目紧张的凝视着黑衣人,一刻也不肯放松。
感觉到越捷飞态度的不同,楚玉忍不住问:“很强?”
越捷飞轻轻的嗯了一声就算做回答了,连打理楚玉的空档都分不出来,他现在的心神不能有半丝放松,唯恐有所差池。
好吧,明白了。
知道这回没什么好事,楚玉便不打扰越捷飞。乖乖的缩在一旁抱着树干观战。
越捷飞握紧了手中地剑,盯着黑衣人问:“来者何人?”方才那一击。太可怕了,那种剑速,快得简直让他有些胆寒,而那黑衣人方才并不是想杀人,越捷飞心里很清楚,他方才直觉的感到危机接近,本能地带起楚玉逃离那个位置。这才勉强的避开了一击,看对方的模样,似乎对方才那凌厉的一剑的失手并不怎么重视,能随时施展出更强的剑术。
这个人是高手。
越捷飞心里这么说。
黑衣人却没有回答越捷飞的问题,他轻慢地瞥了一眼一旁抱树的楚玉,道:“喻子楚?”没等楚玉接话。他便往下说:“有人花钱买我,让我杀你。”话音未落,他长剑一振又再出手!
楚玉只觉得黑衣人的身形模糊的闪了一下,便忽然在原地消失,接着一道黑色闪电扑向半空,长而尖利的破空啸声里,她只觉得一股森然逼戾之气直迫而来,身体却怎么也无法移动寸许,剑锋尚未触及,寒意便已经笼罩全身。
一瞬间。临近死亡的恐怖将楚玉包围。压得她好像连心脏都停止了跳动。
所幸只是片刻功夫,那黑衣人便被及时赶到地越捷飞阻拦住。两人在半空中飞快的交换了几剑。速度极快,兵刃交戈的声音几乎重叠在了一起。转眼间他们双双落地。
落地的下一刻,两人又极快速的交手,楚玉看不清楚他们的动作,只听见金属撞击的声音密集得好像雨点。而在金属交击的铿锵声中,还不时的夹杂着一两声宛如禽鸟凄厉鸣叫的声音。
楚玉皱了一下眉,她偏头小心地看了下墙地另一面,看下方是柔软的草丛灌木,便将心一横,最后担忧地看了越捷飞一眼,见他和黑衣人打得不可开交,才放下树枝跳下墙去。
方才越捷飞转过身去时,给了她一个快逃地手势,这让楚玉感到了危机,越捷飞的功夫有多高明,她从第一次被刺杀以及后来他与花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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