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颜色相近,但终究是不同的。”最后竟然是淑妃笑盈盈地接下了贤妃的话,“若说肖似,与朱红正红相近的颜色多不可数。何况皇后娘娘母仪天下,不比贵妃和贤妃姐姐可以任意而为。”
因着淑妃的话,皇后的面色好了许多,在这后宫拈酸吃醋的事她见多了,看着一个个妃子得宠失宠然后又有新的妃子进宫,她早就习惯了,只要皇上没有废后的心思,那自己终究是大封朝的女主人,生前受天下女子跪拜,死后也要入宗祠享受后人香火。
贤妃本是先帝的嫡姐长公主家的伶人,当初长公主一家并不支持皇上登位,而是力保废太子一脉,所以趁着先帝病重往还是王爷的皇上府邸塞了不少人。而在先帝病重之时,长公主可以说一手遮天,贤妃作为身世卑贱的伶人能得了四妃之一的位子,可见当初皇帝的困境。淑妃此时明面上是在说衣裳的颜色,实际上到底是在讽刺丽贵妃还是在挑衅贤妃,或者二者兼有,那外人就不可知了。
丽贵妃少有的没搭腔,倒是贤妃手下一重生生将护甲磕在了红木桌几上,显得有几分突兀。
“听说淑妃妹妹手底下有两个不得用的奴才死了,若是我没记错,那个小太监和小宫女还是前些日子皇后娘娘宫里赐出去的吧。”中省殿下面的司礼监有权过问后宫人员的录取分配,而长公主殿下的心腹便有在里面掌事的,所以后宫人员安排上就连皇后都不一定比贤妃先知道,“都说皇后娘娘最重规矩,底下教导出来的人也都是个顶个的好,也不知哪里冲撞了淑妃妹妹,竟然那般不堪用?”
沈夕瑶忍不住给贤妃叫好,从赏菊宴开始,这贤妃的战斗力突然蹭蹭蹭地上升,也不知是自个开了窍还是底下有了个好谋士,不过这并不妨碍她看戏。
淑妃起身行了个礼,似是没瞧见皇后淡下来的笑:“没了两个宫人,臣妾也是觉得不方便,这还想着怎么跟娘娘讨要两个人来呢,竟不想是贤妃姐姐帮妹妹开了这个口。”笑着看向皇后,曲腿一弯又是一礼,压了压手里的帕子,端的是恭恭敬敬瞧不出一丝不满,“娘娘可莫要不舍得再给臣妾指派两个人。”
“左右不过是个奴才,也值得你不好张嘴。本宫稍后再指两个得用的便是。”
一旁一直没有言语的德妃此时也开了腔调:“也就贤妃姐姐注意这些小事儿,到底是细心的。”说完用帕子遮住嘴角眼睛弯弯地笑了。
上面几个人打机锋只让底下一些妃嫔觉得这后宫风向越来越邪乎了,平日里眼界极高的丽贵妃今日没有对皇后明嘲暗讽,也没有再表现她的宠爱和地位,倒是淑妃今日明显是站在了皇后一边让人有好些琢磨的地方,莫不是淑妃得了什么消息?就连刚刚还出挑的陈荣华都消了声,别人更就不敢吱声了。
“太后深宫礼佛为大封朝祈福,定了每月十五晨礼,若是无事也莫去打扰她老人家修养。”皇后最后一句话说完然后看了一眼底下的人,“都散了吧。”
“臣妾告退。”
出了景阳宫,沈夕瑶发现陈荣华的面色有些不好,扶着她的宫女似是怕被迁怒只把头扎的很低,实在瞧不出刚刚讽刺自己时的得意,随着她的目光便看到贤妃的撵车背影。
“嘉芳仪不若一道走走?”突然走在前面的章昭容停下脚步,微微转身说道。
“昭容娘娘,”二品以上嫔妃可称娘娘,并自称本宫。但章昭容之前帮自己,如今又主动与自己交谈,沈夕瑶却不知是何意思。上前几步,待走到章昭容身边,抬头看了看已经放晴的天,叹口气,“这天儿是越来越冷了。”
“已经过了中秋,不过短短时间就已经到了深秋。”章昭容扶住身边宫女的手,示意步撵后边跟着,虽然人是在笑,但似乎是带了寡淡的意思,想来也是觉得这个话题无趣。步寿宫与暖春阁的方向倒是不违背,只是比暖春阁更近一些,据沈夕瑶观察,章昭容不算受宠,但凭借着往日的情分和资历熬到二品位份也是不容易的。
话未说完,二人就遇到了并不常在御花园行走的人。沈夕瑶眼神几经变化,最后还是吸口气跟着章昭容上前。
“妾/臣妾见过皇上。”三品之下自称妾,侧五品之下要自称婢妾,等级划分倒是鲜明。
谨宣帝视线划过二人,然后视线落在沈夕瑶身上,几个呼吸间,上前一步伸手扶起沈夕瑶,然后免了二人的礼:“天凉了,倒是该穿厚实些了。”
说完就见眼前的女子脸红了个透,连眼神也忽左忽右的不敢看自己了。后宫女子爱美,这秋天虽说有些冷但大多会为了身材不愿早早穿了夹袄,也就是眼前这个嘉芳仪,这个时候就穿的跟个球一般,若是到了冬日又该怎么个穿法?
“前两日阴了天,妾还以为今天还会阴天,谁知道就出了日头。”说完,脸又红了,“但妾这也是为了保护好自己不生病,免了皇上和皇后娘娘担心,如今皇上定然不能取消妾。”说着有极快地瞄了谨宣帝一眼,见他虽有笑意,但也没笑出来,才敢光明正大地抬头,似乎觉得自己说的还是很在理的,末了还自己点点头加以确认。
章昭容瞧着谨宣帝握了握沈夕瑶的手,又见沈夕瑶的神情,愣了下神,在这后宫,那有比帝王真心更可笑的笑话?她自进宫就知道谨宣帝不爱她们任何一个人,偶尔宠幸一下也不过是个工具。曾经面对这个把算计侵入骨髓的俊美男人,她也曾盼望过,只是最后都不敌现实的残忍。说来也可笑,若不是妹妹惠妃在世时的谋略,只怕自己根本就活不到如今。转念一下堂堂皇后,帝王正妻都得不到皇帝的半分真情,自己又何必自扰。
第18章 为难
只是今日见嘉芳仪在皇帝面前那爱慕的神色,以及并未完美隐藏的暗恋,她倒是有些恍惚。本以为嘉芳仪是个通透的,可如今又怎会动心?若是日后帝王恩宠不再,她又当如何?不觉就对这个豆蔻年华的女子有了几分怜悯,撇过视线不再看二人。
谨宣帝自然也是看到章昭容了,只是对他来说,惠妃太过睿智,想来是生前提点过她,使得章昭容得了如今这般不讨喜的性子,虽说省心,但总让他心里有几分隔阂不愿理会。
嗤笑一声,谨宣帝没有开口,倒是引得嘉芳仪不满,摇晃着脑袋撇撇嘴,似乎是想要反驳但一时找不到反驳的话,最后只得不情不愿地做了闷嘴葫芦。
见沈夕瑶发髻边的流苏步摇随着她的动作晃动,谨宣帝伸手抚了抚那步摇,说:“这样子哪有半分主子样儿?倒像是没有词的赖皮。”
说着哈哈笑出了声,看了看时辰,收回手背在身后,对沈夕瑶和章昭容道:“爱妃早点回去吧,朕还有事要处理。”
“妾告退。”
福了福身,沈夕瑶跟在章昭容身后慢慢后退几步,二人才转身离开。只是眼角还是撇了一眼章昭容,皇帝当着有资历的小妾调笑刚入职的小妾,这确定不会有问题?
直到走出好远一段距离,“曾听闻城北有一富商有一爱猫,其猫食睡皆有专人看护,世人都说其爱猫如命。不想有一日,晋西商人携一狐猫入京,富商一见喜之,当下弃了曾经所喜。”
有些诧异地看着章昭容,话虽突然,但怎么听都像是在提点自己,只是这是真心还是假意就不得而知了。
“只要能活得自在一些,是猫还是狐又有何分别?”莫说没区别,便是有区别二者也都是狡猾之类。
二人走到步寿宫与扬子宫的岔口,想了想章昭容还是开口:“人心都是慢慢处出来的,真真假假那有那么好区分,只是把日子往好了过还是正经的。”
沈夕瑶因着这句话福身的动作倒是一顿,抬头瞧着章昭容的背影一时也不知她是在说自己还是在说什么,但她却听出了这句话并没有恶意。想了想,许是自己真的想错了。
崇德殿,谨宣帝看着手里苏家弹劾沈家的折子,随手批下荒谬二字。苏家这步棋走的并不漂亮,无论是因为苏修仪,还是因为顾家要借苏大人的手试探自己,这都是一步烂的不能再烂的棋。虽说前朝母家失势也会影响到后宫,但更多的可能是自己将会彻底厌恶苏修仪,毕竟没一个皇帝愿意被人指手画脚。若是为了顾家,难不成他们因为自己升了顾家女儿的位份就飘飘然了?
入夜,打更声起,暖春阁后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接着云溪匆匆入了内室,许是走的急,亦或是因为刚刚所受的惊吓,在深秋的夜里即使没有加衣服也出了许多汗。门外伺候着的云岚几人见到这般情形,也不敢阻拦,更不敢猜测发生了什么。云溪也不曾犹豫,抬脚进屋,听竹刚伺候主子躺下,如今还没来得及放下帐子,见云溪神色不对,便停下手上的动作。
“出什么事了?”让听竹给自己披上衣服,也没下床,只是脸上的神情也不若往日轻松。
“刚刚洒扫的小太监从暖春阁后面荒废的小水池经过,发现池边散发着诡异的光,说是鬼火,当下吵嚷开了。”
如今这事既然被吵嚷开来,想来明日就会被传得沸沸扬扬,想了想,沈夕瑶还是让听竹和云溪伺候自己更衣。
“虽是在暖春阁之后,但到底不在咱们院子里。”只怕有人有心想让自己沾上晦气这个词,如此只怕谨宣帝心里也是膈应的。
第二日一早,沈夕瑶任由听竹给自己梳妆,看了一眼首饰,想来想吩咐云溪取出当日皇帝赏赐的琉璃钗戴上。
“可让人打听了,昨儿的事外面是怎么传得?”抚了抚发髻,如今只得等着皇帝和皇后的意思。
“宫里传言是不少,但传得最多的就是那个池子里有怨气,许是有鬼怪不甘心回来的。”听竹粗略地说了一下,然后帮沈夕瑶挽了碎发,接着说,“听说今儿大早,皇后娘娘跟前的的高总管就让人杖毙了好几个多嘴的奴才。”
“如此。”沈夕瑶自是不相信什么鬼怪,如此显而易见的事,倒是不知哪个主子办的。
崇德殿,李明德低声跟谨宣帝禀报着昨晚的怪事,也怪这宫里的人胆子越来越大,这般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直到听说沈夕瑶去看了那诡异的一幕,谨宣帝才挥挥手让伺候的人退下:“她倒是个胆大的。”
“是啊,而且嘉芳仪似乎很瞧不上那回子事儿,说在家的时候好多杂耍艺人都玩这个,也不知道宫里那个奴才敢公然玩磷火,这要是吓到了主子有他们的麻烦。”见谨宣帝对嘉良仪昨夜的行为感兴趣,李明德一边跪在地上帮谨宣帝打理衣边,一边回话。
“有趣。”点点头,谨宣帝开口,“让小金子去景阳宫,就说多嘴的奴才也没必要留着,若再有嘴碎的直接杖毙。”想了一下,觉得既然有人在暖春阁之后玩这般不入眼的把戏,只怕还有后手,他倒是有兴趣了,“让皇后看好后宫,该查的查,该搜的搜,别什么不入流的都弄的宫里来,难不成皇后还想管一群杂耍班子?”
“是。”李明德忙打发人去传皇上的话。
景阳宫里,各宫的主子都听说一大早皇后娘娘让人杖毙了不少奴才,所以谁也不敢提起昨夜的事儿。所以那几个爱出头的也只能拐弯抹角地说几句,倒是没有不开眼的当着面说什么。等小金子来传了口谕,众人就更不敢表现出什么了。
沈夕瑶并不在意地受着别人的各种打量,倒是皇后娘娘给了她许多脸面,还免了她明日的请安。
出了景阳宫,没走多远,就遇到了苏修仪,但沈夕瑶就是觉得这苏修仪就是在明晃晃的等着自己。大封朝虽说有后宫不得干政的规矩,但对于后宫和外面的联系却不至于断绝,所以她自然也听说了苏大人弹劾自家父兄被皇上当朝斥责的事。
“见过苏修仪。”福福身,对挡在自己身前的苏修仪行礼。沈夕瑶是觉得自己很无奈,这老老实实地给皇后请安,也能遇到冤家。
对于苏修仪,自己是没什么了解的,唯一知道的就是她本是皇帝登基后第一次选秀进宫的,也曾得过荣宠,但不知何事由妃位贬到了修仪并撤了封号;
“早就听人说暖春阁的嘉芳仪为人狂妄,恃宠无礼,本来以为被罚过了也该张张记性了,谁知还是这么没规矩。”苏修仪挑眉,伸出涂了丹寇的右手捏住沈夕瑶的下巴,然后居高临下地看着被自己逼跪到地上的人,一个发狠,便留了红印子在她下巴上。结果身边宫女递来的手帕子,漫不经心地擦拭着,接着说,“瞧着也不是什么顶顶出色的,怎么就记不住宫里的规矩呢?”
沈夕瑶心里叫苦,现在自己对上苏修仪根本就没有胜算,不说皇帝只把自己当做个有趣的玩物,单说这位份差了就不是一点半点,除非自己瞬间攻略了皇帝,否则这个后宫还真没人愿意救自己,就算是章昭容只怕也得掂量掂量。
“苏修仪好兴致,这个时候还不忘耍威风。”突然一个声音响起,却是平日里并不多说话的容妃带着仪仗队缓缓行来,扫了一眼地上跪着的沈夕瑶,自当是没瞧见,“都是伺候皇上的姐妹,怎么就值得大动肝火了?当初媛淑容的事难不成妹妹就这么快忘了?”
听了这话,苏修仪的笑再也绷不住了,也不说给容妃行礼,冷眼瞧了沈夕瑶片刻,终究是冷哼一声带人离开。
“这后宫啊,是越来越有趣了,不知日后太后出来又是怎么的风光。”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无意告诉沈夕瑶什么,说完笑着扶着宫女的手离开。
等容妃的仪仗队彻底离开,沈夕瑶才起身,面无表情地拍拍膝盖上的尘土,似乎刚刚对下被为难的人不是她一般,“这宫道上的白玉石板还真是硌人的很呢。”
听竹和云溪扶着沈夕瑶,缓缓地动动了,说:“回去奴婢好好给主子捏捏,不然明日会更难受。”
“没想到苏修仪会这般为难主子,”听竹压低声音,道,“倒是容妃娘娘还是跟以前那般喜爱主子,不然也不会这般帮主子的。”
沈夕瑶看了一眼听竹,没有接话,但她却是知道听竹的意思。至于云溪,虽有些不明白,但见主子没发话,也明白了那些事是不该她问的。在她的记忆里容妃对她的感情似乎很复杂,像是妹妹像是母亲又像对爱人。当日自己失宠,也只有容妃暗地里帮忙疏通,这才没有让自己像寻常妃嫔那般被人欺辱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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