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好么?”老年绅士呷了一口浓浓的咖啡,有一搭无一搭的问道。
“很好,”莱瓦德很想把身体懒洋洋的靠在沙发里面——他一直的习惯也正是如此——此刻却感到有些僵硬。他没有伸手去碰眼前的咖啡杯,表现得就像一个很不礼貌的主人,不耐烦地等待客人喝咖啡赶紧滚蛋。
“那就好。”对方似乎并不在意,“我只是问问你,计划该在什么时候开始。”
莱瓦德可从未从对方的话语中听出哪怕一丝探寻的口气,“还不到时候,我想,至少还需要几年。”
“几年……”老年绅士若有所思,放下杯子,轻巧地将两手交叉在一起,“老伙计,你在犹豫什么?我们努力了20多年,营造了这个计划,时至今日,莫非你认为自己出了错?或者说,你到现在才意识到?”
莱瓦德没有回答,仿佛自言自语地念叨着:“他十分优秀,赛斯。沃勒十分优秀……乔纳森,你知道么,我在怀疑我们所做的……”
老年绅士正是马尔克斯。乔纳森将军,只是这个时候他的皱纹还不那么深刻,他的头发还没有完全变白。
乔纳森委婉地笑出了声:“我们还是应该记住圣奥古斯丁的诫言,‘憎恨罪恶,但要爱有罪的人’。”
“不,不是那样的,”莱瓦德疲惫地摇了摇头,“那句话还有回半句,‘你因此而拯救了邪恶之人,上帝就会降临在你的头上。’”
“难道我们所做的不正是这样么?回忆一下吧,赛斯。沃勒——啊,不,不,他原来的名字叫艾莲,是你为他取了在美国生活的新名字——Seth。Voler (赛斯。沃勒),The Lover(情人)这个词重新的排列组合。你也已经看到了,他现在的某种能力已经显露无遗。他总能轻易的赢得他人的好感甚至是尊重。当然,也许还有更多的潜质有待发掘。然而,请你注意,这个赛斯,或者艾莲,他原本会成长为一个怎样的人?继承他母亲的罪恶,为非作歹,成为下流的小混混,吸毒,滥交,哦,接下来的我就不多说了……你回忆一下,老伙计,是谁给予赛斯受到良好教育的机会,是谁叫他脱离了他罪孽深重的母亲,是谁呢?谁把他送回到中国?你,或者我,应该说我们,这些都是我们做到的!”
莱瓦德还想辩驳,指出马尔克斯。乔纳森将军完全是在偷换概念,借以美化他们所掩盖的一切真相。然而他什么话也说不从来。
“我明白你的心情,你欣赏赛斯。沃勒,我也同样欣赏,但他还不够完美,他要在苦难中苏生——就像耶稣一样,我们必须继续实验。时间定为一年之后,赛斯将在那时候完成他的研究生学业。当然,在此之前,我会绝对不会干扰他的,这一点你可以放心。竭尽你所能,去培养他,教导他吧。令他能够继承我们全部的能力。这就是你要做的。”
……
马尔克斯。乔纳森将军走后,莱瓦德将房门紧紧锁好,又拉上所有的窗帘,遮挡住阳光,让自己浸泡在一种灰蒙蒙的黑暗中。他左思右想,却不敢去回忆那些疯狂的过去。
他还有一年的时间,赛斯的一年,也是莱瓦德的一年。
1995年,预定的后续实验将会展开。然而,无论是莱瓦德还是乔纳森,都没法预料到,就在这一年,1994年,赛斯提前被卷入了一场恐怖的漩涡……
一场偶然而至的案件……该怎么形容呢?它在某种程度上打乱了他们的计划,也使得赛斯遭遇到了意想不到的危机,这危机导致了赛斯的左臂日后彻底的异变。
或许莱瓦德先生预备在下一堂课上讲述的案件能够更好的标注这场意料之外的变故——偶然,是的,正是生活中那些无处不在的偶然现象,它们极具威力,对人们的命运,产生了深刻的影响……
第一章 恐怖的脸
使用“碎便士”作为自己的网名,是从几年前开始的。也许是因为美国人大多不喜欢探讨或询问别人的隐私,或者是他们并没有注意到,总之,除了安妮,没有人知道这其中的涵义……那一晚,她趴在我身上,说我心底一定还深藏着无数的伤痕。我惊讶地问她,她便作出了这样的回答:“因为你的网名啊,便士那么坚硬,如同你的内心;若非饱受苦难,又怎会轻易碎掉?”我一时无语,之后给她讲述了这个几年前的故事……
白色的……令人窒息的白色,还闪烁着星星点点的黑色;除了轻微的喘息声,再也听不到别的什么了……渐渐地,出现了颜色,是绿色的,起先是翠绿的,而后又和深绿的、还有墨绿的景物交相辉映,眼前好像出现了一片雨林。参天的大树和弯弯曲曲的小河流,构成了这里独特的景致,不过没有人知道这是哪儿的雨林,也许它是亚马逊河流域的一隅吧。
大树顶部高高的分杈上,蹲着一只小猴子,它正用毛茸茸的小爪子猛地抓挠自己的头部,至于这是什么种类的猴子,没有人真的关心。过了一会儿,它好像听到了什么响动,警惕地向下望望,然后便蹬着枝头,蹿了出去。
它从这棵大树跳向那棵,然后又抓住蜿蜒的菟丝子,只落到它自己认为安全的地方。危险似乎远去了,小猴子看到树干中央一小片嫩绿的枝芽。它向着它爬过去,准备美餐一顿,一只小小的弩箭射中了它的腰部。它“吱喳”着发出几声惨叫,就从树上落了下来。
一个装扮古怪的土著人从丛林伸出冒了出来,他走过去,拾起它,那时候,它还没有死。那个土著人个子不高,但却显得身材颀长,他麻利地从背后抽出尖刀,开始剥下猴子的皮。他干得很快,没过一会儿,那可怜的小家伙就活像一个刚刚生出来的人类胎儿了,血管紧巴巴地缠着细嫩的肉,只是,比婴儿多了一条毛茸茸的尾巴。
弩箭的药力仍在持续,那个土著人干脆把它扔在地上,在旁边点起了火把。出人意料的是,那火堆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大。接着,他抓起它的尾巴,倒着提了起来。他拎着它走向火堆,让熊熊火焰熏少它的头部。它终于被疼痛弄醒了,发出无法形容的古怪惨叫声,那里面至少包含了绝望,还有一切生物面临死亡时候的恐惧。土著人做了一系列奇怪的举动,他拎着猴子的尾巴,来回反复摔打,直到,它的全身都被烧熟了,“滋滋”地冒着油花儿。这时候,我们听到惊讶和厌恶的低语……
白色再次变成了其他的颜色,这次,是阴暗的光线笼罩下的小房间。房间的中央有一张床,一条白被单覆盖着床上凹凸不平的物体。一个男人推门走进来,看不到他的脸。他把白被单掀开,露出下面高度腐烂的人类尸体。他不理会他身上遍布的蛆虫,小心翼翼地在尸体的额头划下深深的刀口,然后,他拿起一把精巧的开颅锯,沿着尸体的颅骨缝切下去……之后的动作需要更加小心,他成功地托出了白黄色的大脑,这东西因为腐烂稍稍变了色。他又缝合了尸体头部的皮肤,令他看上去更加的可怕……
白色又回复成为绿色,只不过,这一次不是雨林,周围好像有一些美国黄松或是其他的树木。几辆车子停在这里,车上的男人女人看上去一脸兴奋。他们关注的焦点是一百码以外的那只灰熊,这笨大可爱的家伙憨憨地向他们这边走来。看样子,他们观察它很久了,沿路扔下了一些蛋糕、甜点之类的吸引灰熊。那个胖乎乎、慢悠悠的大家伙傻呵地走到离他们最远的一块蛋糕,它谨慎地闻了半天,然后笨拙地一屁股坐在地上,用一只爪子抓起蛋糕,当然,没有撕去外面的包装纸就塞进嘴里了。它似乎对这味道感到满意,待它一股脑儿咀嚼完毕后,便站起来继续四足着地走向下一块蛋糕。车上的人们看起来更加兴奋了,同时被灰熊呆呆的样子逗得捧腹大笑,他们每个人都端着一部摄像机。灰熊走到了离他们几十码的地方,像是吃饱了,坐在地上不动了,它两只前爪搭在自己胖乎乎而又多毛的肚子上,吧唧着长嘴。一个坐在吉普车里的男人对身边的女人轻轻说了什么,便打开另一侧的车门,提着摄像机下来了。灰熊对这一切仿佛熟视无睹,它从地上坐起来,但是并没有看向这边。它走得很慢,朝着下一块蛋糕。那个男人离它渐渐地近了,起初,只是一小步一小步地挪动,而后,就放开步子了,到距离蛋糕十码左右的地方,站住了。他准备举起摄像机,近距离拍摄。就在这个时候,灰熊突然发足狂奔,男人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一巴掌打在脸上。他被打出几码远,倒在地上,左半边脸皮不见了,分红色的肉上分布着一些红色的血管顶部。几秒钟之后,血就“刷”地涌了出来。他挣扎着想要拖动自己的身体离同伴们近一些,熊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它压住他的脖子,一口咬下去。接着,哭喊声、惊叫声便混成一团了……
暗红色,一些巨大的东西吊在半空中,那是一些被剥了皮的食用肉牛,它们的蹄部被穿在铁钩上,头朝下倒吊着,露着暗红色的血管和白花花的脂肪……
灰色,通灵师撒下的奇异药粉上,出现了一排奇怪的鞋印,旁边的桌子上放着一个六七岁的女孩儿的照片,那一串脚印慢慢地踏着灰色的药粉前进,一个中年女人在黑暗的角落里坠泣。这个脚印的主人(那个小女孩儿)在一年前,被自己的继父强奸后活活勒死……
我们都知道一个尝试,白色光束的不同波段构成了我们绚丽多彩的美妙生活;那么,这一次也是,杀戮、丑恶,源于银幕上闪动着白光分离而成人类的全部丑恶……
晚上十一点多,文森特?弗朗西斯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走回自己的办公室,臂弯里还夹着厚厚的一摞文件。
他差不多是刚刚坐下,房门就被再次推开了,一个东方年轻人拎着一大袋子热腾腾的食物走了进来,“还没有吃饭吧,我给你买了些。”
“谢谢你,赛斯,不过,我现在可是没有食欲,那录像真他妈的糟糕透顶!”文森特把身体最大限度地靠进座椅里,伸了个懒腰。
“多少吃一点吧,我可没有买回牛排。”
“天啊,拜托你别提那个,恶心死了。”
“别想那么多了,饭总还是得吃的,我昨天也被迫看了十遍呢。”
“那些该死的摄影师,记录什么不好,偏偏……哼,我真是搞不懂,导师干嘛要发下这样的录像实验材料。”
“情绪总会有负面的啊,看习惯了就好了。”赛斯把袋子放在文森特面前的电脑键盘上。
“看几遍都是一样……说真的,我觉得自己就像个大傻子,尤其是在念那些枯燥古板的指导语的时候,‘先生们、女士们,下面您将看到一组录像,情根据您的情绪反应在相应的栏目下填写自己真实的情绪激烈程度’,这东西总是一成不变,真是没意思。”
“但是很科学啊。”赛斯一板一眼地答道。
文森特摇头叹了口气,“啊,是啊,科学……明天在被试们看录像的时候,你还要在边上盯着吗?”
“那是规定啊。”
“什么规定,”文森特不屑地撇着嘴,“即使有人不肯填写,我也不能强迫他!”
“那倒是,否则你会对他的情绪产生影响的。”
“是啊,他们也会厌恶或者鄙视,就像我现在的心情一样。”
一小会儿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有敲击键盘和吃东西的声音。
“对了,你说这些实验会不会对被试产生不良后果啊,叫他们看这些东西。”文森特咽下黄油吐司,却不碰那几根香肠。
“这个我也说不好,不过,既然他们都是成人,我想不会太麻烦吧,至少比以前那个感觉剥夺实验好得多。”
“感觉剥夺实验,你指的是?”
“咦,你不知道吗?1963年,在费城进行的一项实验,征求大学生作为被试,要求他们呆在一间没有亮光、隔音极好的小房间里面,没有书,没有任何可以引起感觉的事物存在,记录他们最多能在房间里坚持多长时间。我记得最多的一个人是18小时,后来这个大学生疯了。”
“嗯,我记得,不过,我们都戏成为‘空间’实验。”
“那就没办法了,我在中国上本科时候学到的,只记下了课本上翻译的名字。”
“嗯,我听说那些年军方也在拿人做实验呢,不过,也有可能只是个谣传。”
“最可怜的那算那些实验被试了。”沃勒低下头,似乎在想什么。
“对了,你为什么学心理学呢?我本来很希望成为畅销书作家的,不过我写的第一本书被编辑说成‘一个现实与梦境不分的精神病患者的胡言乱语’。那时候,我学本科,深受弗洛伊德梦的学说影响,后来就这么接下来了。”
“我……我只是希望更多地了解我自己……”沃勒的目光忽然变得很迷离。
“嗯?不过,我倒是很羡慕你,头脑优秀、反应灵活,而且似乎有着用不完的精力,又从来不抱怨。呵,一时间还真是想不出你的缺点……喂,赛斯,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啊,对不起,”赛斯像是吓了一跳,“啊,你在说什么?”
文森特诧异地看着他的脸,“我使你想起什么事儿了吗?”
“不,没有……”
“好了,你是不会撒谎的人,说说看吧,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话。”
“也没有……”赛斯欲言又止,呆了一会儿,才缓缓地说,“一个女孩儿打电话给我,希望晚上能见到我。”
“你的朋友吗?”
“是的,而且你也见过的,维,噢,不,是络依丝。”
“络依丝?菲尔?不过,你这家伙也太夸张了吧,你刚才分明要说另一个女孩儿的名字!”
“啊……那是,她以前用过的名字。”
“以前?”
“是的,她妈妈再婚后,她继父要求她改名字,所以……”
“古板的老顽固,不过,你们似乎早就认识,你连她家里的变故都知道吗?”
“嗯,她比我略微大一点儿,我还在中国的时候,我的学校和她的中学联谊,作为友好交流,她先到我家住了一段时间,假期的时候我跟她一起回家呆了一个月。后来我们也一直有通信和电话来往,但是大学时候,她搬了家,也就是去了联系。”
“那姑娘长得不错,而且看上去很喜欢你,既然她找你,你还泡在办公室干嘛?剩下的工作不很多,我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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