迄今,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他整个事业其实就是一场长期的赌博。他尽全力去招集最好最完整的资讯,并听以他直觉相信的专家所提供的智慧建议,以便掌握先机;当这些专家发生错误时,他就会即时脱身。但通常还是有风险的。
如今,当他看到佛博士的备忘录时,他感到一种年轻时看到赛马通过终点时的战怵感。事实上,这就是一场赌博,而且可能是他事业上最后、最伟大的一次赌博,但是他可不敢这样告诉董事会,以及他的夫人茉莉。
“比尔,”他说,“你认为如何?”
他儿子(稳健而可信赖,只是欠缺一股可能是这一代年轻人都不再需要的冲劲)的回答正是他想听的。
“这种理论听起来不错,理论上宇宙号是可以做得到的,但是我们已经丧失了一架太空船,我们可能会再失去另一艘。”
“反正它要去木星;而不是魔星嘛。”
“是的,但是在它从地球轨道完成整修后才去。你明了这项建议中的任务可能牵涉到的问题吗?它将打破所有的速度纪录,以超过每秒一千公里的速度绕转!”
这是他考虑到最糟的情形,也是他父亲听到最震惊的事了。
但是劳伦斯爵士仅有的回答是:“作一些测试对他们是无妨的,虽然史密斯船长极力反对,甚至以辞职来要胁。同时,与罗决德商船协会核对位置时,我们也可能要放弃营救银河号。”
他应该再加一句,尤其是如果我们还要拿宇宙号来作赌注。
他非常担心史密斯船长。如今拉普拉斯船长已经被困在欧罗巴了,史密斯船长已是他所能运用的最佳指挥官了。
第三十三章 滞留凹洞
“这是我离开学校之后最草率的工作,”总工程师喃喃地抱怨,“但是我们都尽了全力了。”
伸缩管线延伸了五十米远,穿过覆盖着化学物质的岩石,到达老忠仆目前很平静的喷出口,它像个矩形的、开口向下的漏斗。太阳才刚刚从山上升起,当喷泉底部的贮水处感受到第一道温度时,地面便开始轻微地摇晃了。
站在观察室观察的佛博士,几乎无法相信在短短二十四小时里发生了这么多事。首先是船员分裂为两个对立的团体,一派由船长领导,而其他人则以他为首。他们被此冷漠有礼地相待,并没有真正的互相对抗打击。有些时候他还颇喜欢“自杀的佛博士”这个绰号呢,虽然这并不是个好称呼。
迄今还没有人在“佛乔策略”(此名称也不公平,佛博士坚称是乔尔生发明的,但没有人相信他。而米海洛维奇还说:“难道你不准备去承担一些责任吗?”)中找出任何基本上的错误。
第一次测试将在二十分钟之后开始,因为那是老忠仆开始动作的时候。就算这个方法行得通,推进剂槽填充的是干净的纯水,而非史密斯船长预言的泥浆,通往欧罗巴的路仍然不明朗。
这里面有一个虽小但不可忽视的因素,那就是那些旅客的意愿;他们原本打算在两周内回到家的,但是现在却出乎他们意料,且有些惊惶失措,他们面临了一个将会使他们通过半个太阳系的危险,就算成功了,也没有确定回到地球的时间。
魏理斯感到极为烦恼,他所有的工作时间表都将被破坏。他到处抱怨着要诉诸法律,但是却没有一个人对他表示同情。
另一方面,格林柏却兴奋莫名,如今他又可以再次实际参与太空事务了!
而一直在远离所有噪音的舱房中吵杂地作曲的米海洛维奇,也为此感到兴奋,他确信这个行程将引领他进入更高的创作空间。
摩贝拉是充满哲学家胸襟的:“如果我们的行动能挽救很多人的话,”她双目盯着魏理斯说,“怎么会有人反对呢?”
至于梅林,佛博士花了很大的力气特别向她解释,但却发现她非常清楚状况。令他非常吃惊的是,梅林提出了一个其他人都没有注意到的问题:“如果欧罗巴人不让我们登陆……即使我们是要拯救我们的朋友都不行呢?”
佛博士非常惊奇地注视着她,直到现在他还是不能把她当成是一般人,他永远也不知道她究竟是天才还是白痴。
“问得很好,梅林。相信我,我正在处理中。”
他说的是实话,他从未向梅林撤过谎,因为他觉得那将有渎神圣。
第一道蒸气出现在喷泉口,然后向上喷过那不自然的真空轨道,迅速地在强烈的阳光下喷涌。
老忠仆再一次咳嗽了一下,并且清理了一下喉咙。然后,一片雪白色(出乎意料得多)的结晶冰柱及水滴迅速地升向天空。所有地球人都直觉地认为它会瓦解后落下,但是它当然没有。它继续向前、向上飞去,只有部分些微散开,直到它整个没入宇宙中,与彗星仍在扩张的昏迷状态形成强烈的对比。佛博士很满意地注视着流体冲入管线时产生的震动。
十分钟之后,在舰桥上起了争论。仍在生气的史密斯船长以轻微的点头表示他知道佛博士出现了。他的第二号代理人有些为难地代史密斯船长发言。
“很令我们讶异的是它工作得很好。以这种速度,我们可以在二十小时内填满我们的推进剂槽,但是我们偶尔必须到外面去固定好管线。”
“如何处理污泥呢?”有人问。
副指挥官举起一个装有无色液体的挤压球。
“这过滤器能把所有东西过滤到只剩一些细微的渣子,为了安全起见,我们会将它由一个槽再一次过滤到另一个槽。我想我们在通过火星之前是不会再有游泳池了。”
这多少引起了一些笑声,连船长都轻松了一点。
“我们先以最小的引擎力来检查哈雷的水是否会造成运作上的异常。如果不能正常运作,就只有放弃这个构想,再到月球上,以月球上的水为燃料。”
这时是“一片寂静”,大家都在等别人发言。然后史密斯船长打破了窘境。
“诚如各位所知,”他说,我并不同意这个构想,事实上——”他忽然改变了口气。大家都知道他曾考虑要向劳伦斯爵士递送辞呈,但这只是故意表态而已。
“但是在过去这几个小时里发生了一些事情。船东同意了这个计划,因为我们的测试并没有测出足以推翻此构想的问题。最令人感到惊讶的是,我和各位所知道的一样多,那就是世界太空议会不但同意这个构想,并且要求我们作这个转换,同时也同意负担所有可能发生的费用,这一点我们大家的看法都一样。
“但是我仍然有一个顾虑……”他怀疑地注视着那一小球佛博士正根在手中并且缓侵在灯光下移的水,“我只是一个工程师,而不是化学家。这个东西看起来是很清澈,但是填满在推进剂槽中将会怎样呢?”
佛博士完全不了解自己为何这么做,这么轻率的动作完全没有意义。也许他是因为对整个争辩感到不耐,而想继续回去参与工作;也可能他觉得船长应该提高一下船上的士气。
他突然迅速地打开水龙头,并且喝下20cc左右哈雷彗星的水。
“船长,没问题了吧!”当他把水吞下去之后说道。
半小时之后,船上的医生说:“那是我看过最蠢的举动之一。你不知道那里面含有氰及氰化物吗?天知道还有些什么别的东西!”
“我当然知道。”佛博士笑道,“我曾经看过分析报告,只有百万分之一的含量。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但我的确是有一点惊讶。”他悲伤地说。
“那又为什么呢?”
“如果你能把这个填充物运回地球,你就可以把它当作泻剂出售而致富了。”
第三十四章 机器洗车
现在大家都承认字亩号气氛完全改变了。那儿不再有争执,彼此之间都尽全力地互相合作,在接下来的两次核心旋转时(相当于地球上一百小时),也很少有人能够获得足够的睡眠。
在哈雷的第一天,船员们致力于利用老忠仆喷泉,当喷泉在黄昏逐渐平息时,他们已经能够熟练地掌控一切技术了。超过一千吨的水已经装入船上,到下一个白天他们就可以有足够的储备量了。
佛博士尽量不干预船长的作法,也不希望给他增加压力,史密斯船长随时都有一大堆事情要处理,但是其中并不包括新轨道的计算工作,因为那已经在地球上一再检查过了。
现在,毫无疑问地,乔尔生的想法是很明智的,老忠仆的储存量比乔尔生预期的还要多。由于在哈雷的燃料补给,宇宙号避免掉重返地球再继续执行任务所必须作的两次主要轨道改变;它现在可以以最快的速度直接航向目的地,而且可以节省好几个星期的时间。虽然这中间还是有风险,但是,每个人都在称赞此计划。
几乎每个人都是如此。
但在地球上,被称为“拥护哈雷”的团体愤怒了。它们的会员(虽仅只有236人,但是他们却善于鼓动宣传)并不认为使用宇宙中的物质是合理的,即使是为了拯救生命也不行。即使宇宙号所采用的是彗星绝对会损失掉的物质,他们也不肯妥协,他们认为这是原则问题。他们的愤怒使宇宙号得到了它非常需要纾缓。
非常谨慎地,史密斯船长利用其中一个飞行姿势控制推进器进行首次低功率试验,如果这一个测试证实无效,太空船可以不用它来运作。结果没有异常,引擎运转正常,就像是使用了月球上的蒸馏水一样。
然后他测试了中央第一号主引擎,如果它损坏了,也不会减低操控力,只会影响总推力,太空船仍然可以控得很好,只是只能使用剩下的四座船外引擎,而尖峰加速度值将会减低百分之二十。
看来没有问题了,即使是那些持怀疑态度的人也开始对佛博士较有礼貌了,也不再排斥乔尔生了。
起飞安排在下午过后,也正好是老忠仆平静下来之前。(在下一批人类于七十六年后造访时,老忠仆还会存在吗?佛博士纳闷着。也许在一九一○年的相片中可能会找到一些有关于它存在与否的暗示。)
没有古老的卡那维尔角的倒数计时。当史密斯船长对一切正常状况感到很满意时,他在第一号主引擎上只用了五吨的推力,宇宙号就慢慢地向上升起,并且离开了彗星的中心位置。
加速度进行得很平稳,但是火焰却令人相当惊异,因为对大多数观察者而言这是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一般来讲,到目前为止主引擎的喷射物都是看不见的,因为它是由高离子化的氧及氢所形成,即使已经到几百里远的地方,喷出的气体冷却得足以产生化学作用了,但应该还是看不到任何东西,因为这种反应在光谱上是看不到的。
但是如今,宇宙号以一束眼睛无法直视的闪耀白热光由哈雷爬升,这道热气几乎就像是一个固态的火杆,它所碰到之处,石块四散分裂;当宇宙号升空时,就像是在宇宙中的石块上刻字留念一样,在哈雷彗星的中央地带篆刻下到此一游的记号。
大部分习惯于在没有看得见的支撑物的状况下升空的旅客,对此感到相当震撼。
佛博士在等待有人对此提出解释;他的乐趣之一就是找到魏理斯在科学上所犯的一些错误,只是他很少找到他的错误,即使的确有,魏理斯也经常会找到一些合理的借口。
“碳,”他说,“这是白热的碳,和烛光的火焰是一样的,只是比较热一点。”
“比较热一点,”佛博士喃喃地说,“我们不是在燃烧,如果你能为这个字——”佛博士耸耸肩道,“纯水辩解。虽然它曾被小心地过滤过,但是还是有很多胶状的碳元素,以及一些只能经由蒸馏才能消除的复合物。”
”它是令人印象深刻,但是我有一点担心,”格林柏说,“那些光线难道不会影响到太空船的引擎或造成太空船过热吗’”
这是一个非常好的问题,并且造成一些人的焦虑。佛博士等着魏理斯去回答它,但是这位伶俐的操作员守刻就把问题丢还给了他。
“我认为应该由佛博士来回答,毕竟这是他的主意。”
“是乔尔生的主意。这个问题很好,但是并不是大问题;当太空船在全力推进时,这些火焰会被抛在我们后面一千公里远的地方,我们不需要担忧。”
太空船现在大约在距离哈雷中心两公里的上空翱翔;由于哈雷彗星并不能反射这些排出物,使得整个阳光下的小世界可能会在太空船后面四处散升,在此高度(或距离)下,老忠仆的宽度稍微变宽了。佛博士忽然想到日内瓦湖旁的巨大喷泉,他已百五十年没有看到它们了,不知道它们现在是否仍在那儿。
史密斯船长在测试控制设备,慢慢地转动太空船,然后沿着Y轴及Z轴进行俯仰及横向操纵。一切功能都很正常。
“时间归零任务将在十分钟之后开始,”他宣布,“在一G停留五十小时,然后调整到二G直到开始绕转为止。”他暂停一下好让大家记住,从来没有任何其他的太空船曾经如此长时间作如此高速的连续加速度。即使宇宙号不能够适当地突破此纪录,它也将以第一架载人星际航行者而名垂青史。
如今太空船又向着地平线方向转去(如果在这个几乎没有重力的环境下可这么说的话),并且直接向着彗星稳定喷出的白色柱状雾及结晶冰航去。宇宙号开始向它移动——
“他在做什么?”米汤洛维奇忧虑地说。
显然船长早就知道会有人提出这种问题,所以他又再次说话了。他似乎完全恢复了幽默感,在他的声音里透露出愉快。他说:
“我们离开前还有一件事要做。各位不要担心,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而副座也同意我的作法,你说是吗?”
“是的,长官,虽然开始时我以为您是在说笑。”
“舰桥上发生了什么事?”魏理斯若有所失地问。现在,太空船开始缓慢地摆动了,仍然以散步走路的速度向喷泉驶去。从这个距离(已在一百米以内)来看,佛博士仍然觉得老忠仆像是远处的日内瓦喷泉。
他当然不会带我们进入它。
——但是他是。当宇宙号渐渐进入上升的泡沫中时,开始缓慢地抖动,它仍然在慢慢地滚转,好像它要钻进巨大的喷泉中。录影监视系统和观景窗只能看到乳白状的东西。
整个操作过程不到十秒钟,然后他们便从另外一端出来了。而舰桥上的官员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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