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没有崇高的梦想,没有骄傲的欲望;他们不是男子汉,都是些胆小如鼠,毫无用处的家伙。他们一天到晚想着工作——我看到许多这样的人,手里拿着早餐,发疯一样地跑着,只是为了能赶上使用月票的火车,因为他们害怕赶不上火车会砸了饭碗;工作的时候他们不肯愿意钻研业务;下班以后立即赶回家怕耽误了吃晚饭;晚饭后呆在家里,害怕走到街上去;晚上和妻子睡在一起,不是因为需要妻子,而是因为他们有一点钱,能让他们安心住在自己的小窝里。他们的生活有了保障,也用不着为紧急的事变担惊受怕。到了星期天,他们又开始害怕死后的日子。好象地狱是给兔子设的!好了,火星人几乎就是他们的恩人。宽敞的笼子,丰富的食物,用心的喂养,没有担心。他们只要饿着肚子在野地里跑上一个星期,就会乖乖地走回来给逮住。过不多久,他们就会很开心了。他们甚至会想,在火星人来照料他们之前,是怎么活下去的呢。这里的酒吧里的好汉,歌女和各种怪人——我可以想象出来。”他说,脸上带着一种严肃的感激神情。“他们身上有许多的感情和宗教。我用自己的眼睛看到了许多东西,我这几天看得更清楚了。许多脑满肠肥的人会安于现状;还有许多人会感到担心,觉得事情都不对头了,应该赶紧作些什么。当许多人会觉得要作些什么的时候,而那些生性懦弱的人,还有那些一出点什么事就变得意志薄弱的人,总会形成一套听任自然的宗教,他们把这看作至高无上的理论,虔诚无比地任凭上天和命运的摆布。你很可能看到过这样的事情。胆小鬼的精力总是花在这上面的。他们在笼子里会虔诚地祷颂经文,唱赞美诗。那些脑子稍许复杂一些的人会多花一点精力在——怎么说来着——性欲上。”
他停了一下。
“火星人很可能把我们当中的变成宠物;教他们玩一些把戏——谁知道呢?——他们可能会可怜起一个男孩来,他们把他养大只是为了要杀死他。也许,还有些人会给他们训练来抓我们。”
“不,”我叫到,“这不可能!没有人能——”
“骗自己有什么用呢?”炮兵说。“有人会很高兴地这么干。傻瓜才不这么想呢!”
我只好同意他的结论。
“如果他们来抓我们的话,”他说;“上帝啊,如果他们来抓我们!”然后就静静地思考起来了。
我坐在那儿想着这些事情。我找不到反驳他的理由。在火星人入侵之前,没有人能怀疑我比他更有智慧——我是一个精通哲学理论的著名作家,而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士兵;但他已经能正确地说明情况,而我却还不知道呢。
“你想怎么做?”后来我问到。“你有什么计划呢?”
他迟疑了一下。
“好吧,是这样。”他说。“我们能干什么呢?我们必须创造一种人类能够生存和繁衍下去的生活方式,能安全地把我们的孩子抚养长大。对了——等一下,让我把想要做的说得清楚一点儿。那些驯良的人会变成给驯化的动物;只消几个世纪他们就会变得体形巨大,身材美丽,但是蠢笨无比——他们都是废物!我们这些决定过自由生活的人会变成野蛮的动物——退化成一种巨大的,野生的老鼠——你看,我意思是生活在地下。我在想下水道。当然那些不知道下水道的人把它们想得很可怕;但是伦敦地下有上百英里的下水道——只要下几天雨,这个空城的下水道就可以被冲干净了。主要的水管又大又宽敞,足可以让任何人呆在里头。还有地窖,地下室,储藏室都可以变成进入下水道的秘密通道。还有火车和地铁的隧道。啊,你明白了吗?我们可以成立一支部队,一支由身体强健,头脑清楚的人组成的部队。我们不会选择那些废物。我们会扔掉没有的人。”
“你是说要把我扔掉?”
“得了,要不然我怎么会跟你说呢。”
“我们用不着争论这个,接着说。”
“留下来的人得听命令。我们也需要身体健康,头脑清醒的女人——她们是很好的母亲和老师。我们不需要身体瘦弱的小姐——她们只会飞媚眼。我们不要软弱和愚蠢的人。真正的生活又开始了,没用的人,给别人带来累赘的人和多愁善感的必须死掉。他们应该死掉,他们也愿意死掉。活着给人类带来麻烦总不是好事。当然他们会不高兴。不过,死没什么可怕,只是怯懦使死亡可怕。我们应该聚集在这些地方。我们的地方应该是伦敦。我们甚至可以设立岗哨,当火星人不在的时候,跑到外面去转转。也许可以打打板球。这样我们就可以保存人种。这可能吧?但光是保存人种还不够。那只是老鼠。我们要保存我们的知识,并不断发扬壮大。你这样的人就有用了。我们有书,还有模型。我们必须在地下的深处找到安全的地方,把所有的书都放进去;我们不需要小说和诗歌,只要科学书籍。你这样的人就有用武之地了。我们必须到大英博物馆,把所有的书都拿来。我们特别要注意保存我们的科学——而且要多学一些。我们要观察火星人。我们当中的一些人应该出去刺探消息。当一切都准备好了以后,也许我应该亲自去。我是说,让火星人逮住。最重要的是,我们不应该去滋扰火星人。我们甚至不应该偷东西。如果我们看到了他们,就应该给他们让路。我们必须向他们表示我们无害。对,我知道这个。但是他们是智慧生物,如果他们拥有了一切就不会来抓我们,他们会只把我们当作无害的蛆虫。”
炮兵停下来,把一只黝黑的手放在我的手上。
“不管怎么说,我们开始也许用不着学那么多——只要想象看:四五个战斗机器突然发动了起来——到处扫射着热光——机器里没有火星人,没有火星人,只有人——学会了使用这些机器的地球人。也许我有这个机会,或者其他的人会有这个机会的。想象一下吧,坐在那个奇妙的机器里,随心所欲地放出热光!想想你自己去控制它吧!要是你能用它一下,就算最后给化成灰烬,又有什么关系呢?我想火星人一定会睁大他们漂亮的眼睛!你看不见他们吗?你看不见他们急急忙忙、气喘吁吁,朝着他们其他的机器大喊大叫的情景吗?每个地方都出了问题。然后是嗖的一声,轰隆!正在他们还在到处瞎摸的时候,热光嗖的一下扫过来了,瞧,人类又当上自己的主人了。”
有那么一会儿,炮兵的大胆设想和他充满信心和勇气的口吻完全占据了我的思想。我毫不怀疑他对于人类未来的预测和他惊人的计划,那些认为我有些傻和轻信他人的读者不妨拿他的情况和我比较一下,他们在聚精会神地读书,而我正担惊受怕地蹲在树丛底下听着炮兵讲话。我们一早上就这么谈着,然后从树丛里爬出来,我们朝天上望了望火星人的动静,然后就赶紧跑到彼尼山上的一个屋子里,他在那里给自己做了一个洞穴。洞穴挖在房子的煤窖里面,他为了这个洞穴挖了整整一个星期——那是一个十英尺长的地沟,他想把它和彼尼山的主下水道接起来——我这时第一次了解了他的宏伟梦想和力量之间的差距。我一天就能挖出这样的洞。但我还是对他深信不疑,整个早上和中午我都在帮他挖洞。我们有一辆花园里用的手推车,我们用它把挖出来的土运到厨房那边。我们从附近的餐室里找到一听假鳖汤和一瓶葡萄酒,吃完东西后,我们又有了精神。这种累人的工作竟让我感到一种莫名的轻松,我用不着去想外头这个奇怪的世界了。我一边工作,一边在脑子里把他的计划想了又想,慢慢地生出了不少的疑惑;但是我整个早上都在干活,心里因为重新找到一个目的而感到高兴。干了一个小时以后,我开始考虑还要挖多远才能到达下水道,发现很有可能根本就挖不到那里。我的主要问题是,我们为什么要挖这么长的隧道,而不是从一个阴沟洞直接通到下水道去呢,阴沟洞都是接到房子里的。我觉得,我们的房子选得也很不方便,这迫使我们多挖很长的一段隧道。正当我在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炮兵停止了挖掘,看着我。
“我们干得不错,”他说。他把铁锹放下。“让我们休息一会儿”他说。“我想现在是到房顶上侦察一下的时候了。”
我想接着干,他犹豫了一下,又拿起了铁锹;突然我有些明白了。我停下不干了他也立刻停了下来。
“你干吗在草地上闲逛,”我说,“而不在这里干活呢?”
“呼吸点儿新鲜空气,”他说。“我正往回走呢,这里晚上比较安全。”
“但是工作呢?”
“噢,人不能老是干活,”他说,我看见他的脸色突然变白了。他迟疑了一下,手里握着铁锹,“我们现在该侦察了,”他说,“因为附近如果有人在附近的话,他们一定会听到铁锹的声音,向我们发动突然袭击的。”
我没心思反驳他。我们一起来到了房顶上,站在梯子上从屋顶的门缝里朝外看。看不见火星人的影子,我们冒险爬到房瓦上,躲在栏杆的后面滑下去。
在这个位置上,彼尼的一大部分给灌木丛遮住了,但是我们能看见下面的河流,上面长着红草,兰培斯下面的地区给水淹没了,变成了红色。古老宫殿四周的树上爬满了红草,枯干的枝条和萎缩的叶子伸展在一串串果实之间。这种植物对流水的依赖性实在是令人感到奇怪。我们的四周没有红草的一点痕迹,金链花,粉红色的山楂花,雪球花,绿色的树丛在月桂花和肃球花露出头,在阳光下面闪闪发光。在凯新顿后面冒出了浓烟,黑烟和一片蓝色的烟雾遮住了北面的山丘。
炮兵开始跟我说起哪些人会留在伦敦。
“上个星期的一个晚上,”他说,“几个傻瓜恢复了供电,整个摄政街和马戏广场上灯火通明,一群穿得破破烂烂的酒鬼挤在那里,连跳带叫地闹到黎明。这是一个当时在那里的人告诉我的。天亮以后,他们看见了一个战斗机器站在离兰海姆不远的地方看着他们。天晓得它在那里站了多久。一些人转身就逃。战斗机器走到路上,抓住了将近100个人,他们喝得烂醉,给吓得跑不动了。”
这种时候的怪事是不会在历史上留下记载的!
然后,为了回答我的疑问,他又谈到了自己伟大的计划。他变得兴致勃勃。他大谈缴获一架战斗机器的可能性,我几乎又要相信他了。可是现在我开始理解他的性格。我知道他为什么要强调不要急躁了。我还看出,他现在不会亲自去夺取一架战斗机器和作战了。
过了一会儿,我们回到了地窖。我们都没心思接着挖洞,当他建议我们吃饭的时候,我非常高兴地同意了。他忽然变得非常慷慨起来,我们吃完以后,他出去了一会儿,拿来一些很好的雪茄烟。我们点上烟,他的乐观情绪又恢复了。他准备承认把我的到来当作一件大事。
“地窖里有些香槟,”他说。
“我们可以喝用泰晤士河水做的盘根迭酒,”我说。
“不,”他说;“今天我请客。香槟!伟大的主啊!我们当前有个重要的任务!让我们休息一会儿,尽量(奇qIsuu。cOm書)积攒些体力。看我的手都起泡了!”
他觉得今天是个假日,所以吃完饭以后,他建议我们玩纸牌。他教我玩“由凯”的游戏,我们把伦敦分成两半,我控制北部,他控制南部,然后我们赌教区分数。给严肃的读者们看来,这可能非常愚蠢可笑,但这却是事实,更值得一提的是,我还觉得纸牌游戏和其他几个游戏非常有趣。
人的思想真是不可思议!当我们的种族面临着灭绝和可怕的退化的时候,我们看不到一个清楚的未来,只有死亡的可能,我们却坐在那里兴高采烈地玩着纸牌游戏。后来他教我玩扑克,我又赢了他三盘象棋。到了晚上,我们甚至冒险点了灯。
我们玩了很多游戏以后,开始吃晚饭。炮兵喝了一瓶香槟酒。我们接着又抽雪茄。他不再是我早上见到的那个人类的拯救者了。他仍然很乐观,但是比较冷静了。我记得他为我的健康干了一次杯,他还作了一次前言不搭后语的小小演说。我拿了一根雪茄,走到楼上去看他说起的,高门山一带闪亮的绿光。
起先,我呆呆望着伦敦山谷对面的地方。北边的山丘笼罩在黑暗当中;凯新顿附近的火还在烧着,桔红色的火苗不时地升起来,消失在深蓝色的夜空里。伦敦的其他地方一片黑暗。后来,在附近一些的地方,我看见了一种奇怪的光芒,一种浅紫色荧光在晚风里抖动着。我开始还弄不懂那是怎么一回事,后来才明白,那一定是红草发出的微弱磷光。看到这些,我那遇事感到惊奇的本能又活跃起来了。我把目光转向火星,它高高挂在西方的天空下,发出明亮的红光。然后又久久地凝视着海姆推斯特和高门的夜空。
我在屋顶上呆了很长的时间,想着一天里发生的奇怪变化。我想起了深夜的祈祷和愚蠢的纸牌游戏。我突然产生了一种厌恶的感受。我记得自己扔掉了雪茄烟。我的愚蠢行为让我无法忍受。我觉得自己对妻子不忠,也背叛了人类。我心中充满悔恨。我决定离开这个放荡不羁的妄想家,让他自己去大吃大喝,走到伦敦去。在那里,我能知道火星人和我的同胞们在干些什么。月亮升起来的时候,我还在屋顶上。
第八章死亡的伦敦
我离开炮兵以后就下了山,穿过高街上的一座桥,来到了富尔翰。那是到处都是红草,几乎把桥都给堵死了;但红草的叶子上已经长出了白斑,传染病正在迅速地传播开来。
在通向彼尼桥的一个拐角上我看见一个人躺在地上。他浑身都是黑色的灰土,象是一个扫煤灰的,他还活着,但是已经喝得烂醉,说不出一句话。我从他嘴里问不出什么,他只会破口大骂,并且用手打我的脑袋。我想应该留在他身边,可是他脸上凶恶的表情却把我吓跑了。
过桥以后,地上出现了黑灰,黑灰在富尔翰变得更厚了。街道安静得可怕。我在一家面包店里找到一些食物,又酸又硬,而且都发霉了,但是还能吃。离魏尔翰·格林近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