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去。
警车的警号声一入耳,我如梦初醒,震动了一下,向刘丽玲道:“你杀了他!”
当我讲出这四个字之际,我感到极度疲倦,声音听来,也不像是我所发出来的。
刘丽玲的神态,看来也极其疲倦:“是的,我杀了他,可是他进袭我,像疯子一样地进袭我,我没有法子,只好这样做,这纯粹是意外!”我苦笑,心想那得法庭接纳她的说法才好。
警方人员来到,以后所发生的琐碎的事,不必细表,刘丽玲在警局,在法庭上,始终只是那几句话,陪审团经过了破记录的三十小时的讨论,宣布刘丽玲出于自卫,不需负任何法律上的责任。
由于主控方面坚持,刘丽玲一直由警方看押。在这期间,我和白素,曾去看过刘丽玲几次,可是刘丽玲甚么也没有说,她甚至拒绝聘请更好的律师为她辩护,一副充满自信的样子。
当陪审团开始退庭商议之际,我和白素,都焦急地等著,陪审团有了决定,再度开庭,我和白素一起在旁听席上。
当陪审团宣布了他们的决定,法官宣判刘丽玲无罪之后,法庭上的各种哄闹声,怕是有法庭以来之最。反倒是刘丽玲本人,像是早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一样,出奇的镇定。
庭警打开犯人槛,刘丽玲走出来,我和白素向她迎上去,她轻轻地抱住了白素:“我们走。”
我和白素保护著她,离开了法庭,逃开记者,登上车子。
在车上,刘丽玲道:“能不能到先府上打扰一下?”
白素道:“当然可以。”
讲了这一句话之后,刘丽玲的神情,就陷进了沉思之中,一直进了屋子,她都未曾开过口。
进了屋子之后,白素给了她一杯酒,刘丽玲一口喝乾。她喝的太急了一些,以至酒顺著她的口角,流了出来。在她用手抹拭口角之际,白素突然问道:“甚么时候起,知道他就是你恶梦中的展大义?”
我本来想问刘丽玲同样的问题,白素既然先我一步问了,我自然不再问,只是等候她的答覆。
刘丽玲道:“在那天晚上的前几天。”
我怔了一怔:“所谓‘那天晚上 ’是 ”
刘丽玲道:“就是他一定要讲翠老太太的事给我听,而我坚决不愿意听的那个晚上。”
我“哦”地应了一声,就是那一天晚上,他们争吵得极为剧烈,我和白素离去,杨立群后来,清晨驾车外出,撞死了孔玉贞。
白素向刘丽玲靠近了些:“他告诉了你他的梦?”
刘丽玲摇著头:“没有,每次当我在恶梦中醒来,总可以看到他的眼睛中那种神情,和我在梦中看到的小展的眼神完全一样。渐渐地,我明白了,我们两个人进入梦境的时间完全一致,前生的事,同时在我们两人梦境之中重现,我就开始去搜集资料,开始追寻 ”
我听到这里,不禁苦笑了一下:“你也开始去寻你的梦?”
刘丽玲咬著下唇,点了点头:“是的,不过我没有像他那样,到梦境发生的地方去,我只是搜集他的各种行动资料。很快,我就发现他曾到过的那地方,做过一些怪异的事情。同时,我也莫名其妙地对那个传奇人物翠老太太发生兴趣,也搜集了她不少资料,很容易就使我明白了翠老太太是甚么样的人。”
我苦笑了一下,问道:“翠莲?”
刘丽玲道:“是的,也就是我的前生。”
我和白素两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刘丽玲道:“同时,我也明白,我和杨立群相识、相爱,并非偶然,那是一种因果,由于我们前生有这样的纠缠,今生一定会相识!”
我喃喃地道:“就像你和胡协成,杨立群和孔玉贞一样?”
刘丽玲道:“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我和白素齐声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 ”
刘丽玲不等我们讲完,就接了下去:“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今生,他应该杀掉我才是,对不对?”
这个问题,玄妙到了知识范畴之外,但是在因果,或是逻辑上,又的确该如此。
刘丽玲问了一句之后,接著又道:“我和杨立群,都不知是甚么原因,有一部分前生的经历,进入了我们的记忆之中。可是我和他,都没有再前生的记忆,你们明白我的意思?”
我呆了一呆,不明白,看白素的神情,一片茫然,显然也不明白。
刘丽玲作了一个手势:“我们都不知道再前生的事,或许,在再前生,他对我所做的坏事,要令他死在我手里两次?”
我和白素两人,一听之下,不约而同,一起站起,发出了“啊”地一声,又坐下,半晌说不出话。
过了好一会,我才道:“在他临死之际,你对他讲的,就是这句话?”
刘丽玲点著头:“是的,我看到他在临死之前的神情,那样怨愤,那样不明不白,心中很不忍。本来我也不能肯定,只是姑且这样对他讲一讲。可是,他在临死之际,脑际一定有异常的活动,可能在那一刹间,连再前生的记忆,都进入了他的脑中,所以他立刻明白了,明白得极快又极彻底,这证明了我的推测没有错。”
我发出了一连串的苦笑声:“前生已经极其虚无缥缈,何况是再前生!”
刘丽玲的话,逻辑上无可辩驳,我和白素只好怔怔地望著她。她掠了掠头发:“我要告辞了,我早已办好了欧洲一个小国的移民手续,我想,我们以后,可能没有机会见面了。”
她一面说,一面向外走去,在她快到门口之际,我叫住了她,说道:“刘小姐,你和杨立群之间的事,本来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然而我竟然莫名其妙地扯在里面 ”
我的话还没有讲完,她已经道:“不会一点关系也没有。”我要的就是她这句话,我立时道:“好,那么,请告诉我,我的前生,和你们有甚么纠缠?”
刘丽玲摇著头:“对不起,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她说完之后,就一直走了出去。
刘丽玲一定立即离开了这个城市,因为第二天,再想去找她,她已经踪影不见了。
一直到隔了很久之后,我又和简云会面,谈起了刘丽玲、杨立群、前生、今世这许多玄妙的问题。也提及了那一天晚上,我态度不明,坚决要离去的事,我道:“难道我的前生,和他们真有纠葛?”
简云笑了笑:“我看一定有。”
我有点气恼:“那我是甚么角色?在南义油坊中毒打小展的一共有三个人,还有一个好像并未出现,我总不成会是那个人!”
简云道:“当然不会是那个人,照我的想法,你可能是那四个皮货商人被谋害之后,历年来追查这件案子的办案人员中的一个!你前生是一个办案人员,这一点,和你今世的性格,也十分相似!”
我向著简云,大喝一声:“去你的!”
简云拍著我的肩:“我只是猜猜,别认真。你对自己的前生,一点记忆也没有,但是你那天晚上的行为,的确有点怪,不知是甚么力量促使你那样做,这一点,你总不能否认吧。”
我只好喃喃地道:“谁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简云也叹了一声:“是的,我们不知道的实在太多了。”
“寻梦”这个故事,就在我和简云的感叹声中结束。
还有三点要说明,第一点:一九八○年八月,全世界有关方面的科学家,集中开会,研究人为甚么要睡眠、会做梦,但没有结论。
第二点,越来越多的科学家、心理学家坚信在经过催眠之后,某种感觉特别强烈的人,可以清楚说出他的前生经历,已经有不少具体的例子可供参考。
第三点,前生的事,会不会影响到今世?我们谁都曾爱过人,被爱过,世界上那么多人,为甚么会偏偏遇上了,相识了,恋爱了,难舍难分了?总有点原因吧。
至于是甚么原因,谁知道?至少我不知道。
…………………………………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