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人幽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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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人幽灵- 第1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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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习是一件耗时费力的事情,即使靠着芯片的帮助。
       小世界的苦恼
       垃圾是文明的排泄物,正如人类是地球的寄生虫。
       某位擅长类比的意象派诗人如是说。
       如果他活得足够长的话,他可能会把“地球”替换成“宇宙”,并为宏大的气魄沾沾自喜。
       在消费主义的鼓舞下,地球以及几大殖民地星球垃圾成患,不可降解的塑料制品无处堆埋,新的时尚推动钢铁制品的淘汰,除了基础设施的建造,钢铁市场价格一跌到底,制造业已没有盈利空间。政府大力推广降解期短的新型材料,鼓励消费者全面更换旧有物品,于是,新一轮的垃圾浪潮汹涌澎湃,城市不堪重负。
       垃圾问题成为横在人类面前的一道高坎。怎么跨过它?
       用核能销毁!极端主义者挥舞着拳头。
       绿色和平组织摇摇头。
       释放到外太空!享有公民权的海豚发出超声波。
       NASA摇摇头。
       培养一种能消化塑料和钢铁的细菌!生物学家十分冷静。
       动物保护者协会摇摇头。(他们以为细菌也是动物)
       把垃圾扔进黑洞,或者丢到太阳熔炉里!科幻作家声嘶力竭。
       大家都假装没有听见。
       经过许多许多许多轮的讨论,最后筋疲力尽的讨论者们终于达成共识,由无人驾驶飞船定期将垃圾丢弃到具有相当质量的小行星上,省钱省力省心。至于那些小行星如何如何,那就不是他们所关心的,也不是纳税人关心的问题了。
       那么他,一个大活人,怎么会被当成垃圾丢弃到小行星上呢?
       这也是他一直苦恼,或者说一直想要回避的问题。
       所幸的是,这星球上居然有稀薄的大气层,以及各种从冰箱保鲜层里苏醒过来的动植物,上帝匪夷所思地创造了一个小世界,一个自转周期7小时21分钟(地球时间),气温在半年内尚算可以忍受的小世界。
       这给了他一个享受苦恼的机会。
       冰箱飞船
       天气越来越热了,他想,可能是小行星正在朝近日点运动。
       地上稍微有点烫手,他只好蹲着,把那台老得掉牙的计算器来回地摁,想算算这个小世界距离毁灭到底还有多少时间。
       可是失败了,那些公式和数字在脑子里和他捉迷藏。
       他恼怒地把计算器摔了出去,惊起池塘边一堆呱噪的青蛙。
       这让他想起了过去。
       他是,或者说他曾经是,一名该死的中学物理老师。
       尽管他的专业是哲学。这个时代,哲学是一个让人耸耸肩的词。
       面试的时候,那个胖得象猪的人事处长朝他喷着臭气说,哲学?哲学是什么东西,学生的脑子里已经够乱七八糟了,父母把他们送到这里来可不想让他们退化成猩猩出去哦。他做了一个捶胸口的动作,把猪脸拉得象猴子那么长。滑稽吗?一点也不。
       我们这里缺一个物理老师,你看着办吧。哲学?哈!
       以前想到这里他可能会把拳头攥得嘎吱响,现在?他耸了耸肩,哲学?也许吧。
       他什么都不在乎了,除了一件事。
       当他稀里糊涂地滚出那台超大容量的冰箱,四脚朝天地面对这个陌生的世界时,他想,这一定是个梦,而且是个很荒诞的梦,荒诞得有点疼。
       后来他反复运用逻辑推演,结合朦胧的记忆碎片,编了一个大概能说服自己的故事,情节大概是这样的:
       有那么一个郁闷的周末夜晚,他如往常般喝了个酩酊大醉,跌跌撞撞地回到家,吐了一地的他感到口干舌燥,于是打开冰箱找水,不知怎地就在保鲜柜里睡着了,又触动了冷冻休眠模式,于是乎……过了有那么几周吧,房东老太催了几次房租,没人,打电话到学校,又说好久没上班了,于是把他房间搞个清洁溜溜,值几个钱的卖掉,不值钱的丢掉,这冰箱明显被当成后者处理了……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看来那头猪的话还是有点道理的,哲学并不能让人高尚些或者超脱些,甚至不能让人变聪明点少干些蠢事,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只不过让别人取笑你时理由更充分罢了。
       “亲爱的——吃饭了!”池塘那边传来一声甜蜜的呼唤,青蛙又是一阵呱噪,扑通扑通地跃入水中,荡起圈圈涟漪。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还有个伴。
       粉红机器人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流走了,当然,小行星上的日子流得更快些,甚至留不下一点痕迹。
       他已经放弃了计算、思考、苦恼……诸如此类的徒劳。
       有时候他会花上一整天的时间,傻傻地看着她,听她把记忆库里的东西一件一件地掏出来,象糖果铺一样琳琅满目。
       “亲爱的,你知道吗,我会28种蜗牛的做法,清蒸、红烧、白灼、刺身、油煎、加法式白汁、意大利肉酱、泰国咖喱、印度香叶、墨西哥指天椒……”她眨着睫毛,全然不顾他腹部强烈的反应,“……可这里一只蜗牛都没有,一只都没有,这里只有青蛙,到处都是,青蛙这种低级的肉类,我只会一种做法,那就是烤,放在火上,刷上烧烤酱,不停地翻转、翻转、翻转,直到它的肉被烤成金黄色……”
       池塘里的青蛙不满地“呱”了一声。
       事实上,在这个小世界上,除了青蛙、水果和蔬菜,他几乎就没吃过别的东西,仅有的几次老鼠肉,还是他自己烤的。
       “亲爱的,你知道吗,我会讲一万八千个童话,安徒生的、格林的、加特林兄弟的、王尔德的、马克吐温的、圣修伯里的……”每次讲到这里,她总会把双手捧在胸前,两条修长的粉腿微微弯曲,象不倒翁般左右摇晃。
       “亲爱的,你知道吗,我会32种丝巾的打法,凤蝶结、海芋结、埃及结、伊丽莎白结……”
       他早就知道,她只是一具被淘汰的老式家政机器人,从第一眼在垃圾堆里发现她的时候,皱巴巴的、人形的、粉红色的、没有附加功能的、傻乎乎的……除了说话之外,她无法提供更多的快乐,因为她只是个老式的,粉红的,家政机器人。
       可这是他能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电池,电池
       他知道,她的电量又不足了,因为她慢了下来,大概是四分之三拍的样子。
       “亲-爱-的-,你-知-道-吗……”
       不光说话,还有动作。
       当苍蝇飞过眼前时,她会很慢地眨巴一下眼睛,动作如此之慢,以至于苍蝇转了一圈之后,回来时刚好被她张开的睫毛打翻在地。
       他想,只有到其他几个抛掷点去碰碰运气了。
       这颗小行星一共有三个抛掷点,都是在近地时抛掷的,离他最近的这堆,他已经不抱什么希望,唯一的可能在小行星的另一面。
       他甚至都不敢奢望会有另一堆垃圾从天而降。
       带上用青蛙肉晒成的干粮,他踏上了旅途。
       爬过几座山,不是很险,跨过几条河,不算很深,其实,路也不是特别远。
       这边,她继续过她慢悠悠的日子。
       就这么过了许多天,对于他们,时间已经变得很模糊了。
       又是那么一个黄昏,一条黑黑长长的影子慢慢地伸进了岩洞,爬到了她的脚下。
       他回来了,背着一个袋,棱角分明。
       她缓慢地抬起头,湛蓝的眼睛深情地望着她,微微张开双唇。
       “亲——爱——的——,你——回——来——了——……”大概是一又二分之一拍的样子。
       “嗯。”他闷声应了一句,然后哗啦一下散在地上。
       紧接着,鼾声大作。
       第二天,阳光明媚。
       他站在一字摊开的大大小小的电池前,活象个沿街叫卖的小贩。
       他想了一会儿,拣起一串绷带一样的东西。动能电池,捆绕在四肢,随着身体的运动产生持续电能。他又看了看她,正以蜗牛一般的速度从岩洞中探出头来,他苦笑着摇了摇头,甩手准备丢到一边。
       手甩到三分之二个圆弧时,他停了下来,一个想法冒了出来,我帮她发电?
       一幅画面迅速地在他脑海浮现、成型。一个缠满绷带的木乃伊正在不停地奔跑,身后拉着一顶金碧辉煌的马车,车上坐着一位粉红女王,她紧紧地抓住木乃伊的两条绷带,电流正源源不绝地涌入她的身体,女王畅快地高叫着,皮鞭在空气中噼啪作响……
       他打了个哆嗦,三秒后,绷带“刷”的飞进了池塘。
       几分钟后,池塘边架起一块亮晶晶的大镜子,他举着镜子,对着太阳的方向,小心地调整着身体的角度。
       她静静地躺在阳光里,镜子背后伸出两条黑线,连在她的双手手心。
       白天很短,光线如流水般倏忽幻化,转眼已日过中天。
       随着太阳的爬升与坠落,他挪移着手里的镜子,满脸通红。
       日头渐渐红了,她的身体颤抖着,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发不出声音。夕照中的影子贴着地面缓缓流淌,汇入沉静的池塘。
       终于,最后一丝光线也沉入地平线,夜幕降临了。
       她突然坐起身来,嘴里连珠炮似的吐出一句话:
       “亲爱的你难道不知道我不能晒太阳嘛噢天呐那样会把皮肤晒伤的会把粉色晒成小麦色的那样就不好配衣服了亲爱的,下次让我晒太阳之前,请—事—先—征—询—我—的—意—见—好—吗……”
       象是空气突然增大了阻力,她的话音变得艰难而缓慢,词语象断开的珍珠项链般一颗颗散落在地,硬硬地撞得他耳膜发疼。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又没电了。
       青蛙与桔子
       这个夜晚很短,好像旧的一天刚刚过去,新的一天又匆匆忙忙地来临了。他一夜没有合眼。
       她静静地躺着,偶尔发出一两声鸟儿般的呼哨,身体里闪着晶莹的红光,象一块冻结了火焰的坚冰。皮肤还保持着紧致光滑的质地,但手心已然蔓出纠缠的曲线。
       他想起了那次,从一具心脏除颤器里拆下了镍镉电池,天晓得居然还能用。可她醒过来之后,却皱起了眉头,捂着胸口,说心里很难受。他从来不知道,机器人居然还有心,还会难受。
       她气喘吁吁地说:“亲爱的,这块电池记忆效应太强了,它装了好多好多的痛苦……”
       他瞪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他一直以为,所谓电池的记忆效应,只是在充放电的过程中极板上产生的小气泡,日积月累,气泡减少了极板面积,也影响了电池容量,仅此而已。
       看来物理确实是门博大精深的学问,他想。
       天很快地亮了,他蹑着脚起了身,虽然他知道她没有睡眠,但是始终摆脱不了是人类的习惯,虽然他已经放弃了很多。包括费尽心思给她取个好听的名字。
       包括抗拒一个叫自己“亲爱的”的机器人。
       现在,他必须想些法子,一些物理课上滑稽的花招,一些让他丢尽脸面的伎俩。
       他消失在晨曦中。
       绸缎般柔滑的阳光中,她的皮肤如金箔受热收缩,慢慢浮现阴影斑驳。
       一些东西正从她的记忆中汩汩流走,象水渗入泥土。
       正午。午后。
       他回来了,背着一个袋,鼓鼓囊囊。
       麻袋扑通一声摔到了地上,叽里呱啦地叫唤开了,象无数个小心脏突突地往外蹦着。
       他也扑通一声坐到地上,掏出不知从哪里拆下来的铁皮,喀嚓喀嚓地剪起来,不一会儿,膝盖前垒起了两堆小金属条,象两个鸟巢般闪闪发光。
       他又掏出一团乱麻似的电线,绞绞缠缠,金属条转眼变成了一对对翅膀,翅膀末端连着一根根毛茸茸的电线,电线又如溪水般汇聚成粗大的一股,接在一个锈迹斑斑的接口上。
       一头水母,触手上长满了蝴蝶的翅膀,他有点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露出疲惫的笑。
       麻袋的口子小心翼翼地张开了,尽管他那么小心,可还是从指缝中滑出一个圆溜溜的桔子,不紧不慢地在脚底滚着,他松开一只手去抓,呱,口袋里又蹦出了一只呆头呆脑的青蛙。他赶紧捏紧了袋口,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桔子和那只青蛙,一前一后,一滚一跳地消失在池塘边缘。
       他恼怒起来,抓起那把电线在麻袋里忙活开了,青蛙的呱噪伴随着汁液迸溅的滋滋声闷响着,口袋从里边湿到了外边,慢慢地在地上凝成一滩,又淌成小河。
       他抽出了双手,橙色和红色的液体往下滴着,那些铁片,噢,应该是铜片和铝片,已经穿过桔子的果瓤和青蛙的肌肉,噢,那叫电解质,不同的金属片之间形成电位差,艰难地贡献着不到1V的电压。
       然后通过水母的触手形成串联电路,然后接口****了她的后背。
       然后小红灯亮了,然后……
       膨胀、膨胀……
       他欣慰地看着她,脸上沾满了红红黄黄的液体,很难看地笑了。
       膨胀、膨胀……倒三角脸、灯泡眼、阔嘴巴……
       他的笑容越来越难看。
       停止膨胀……
       他努力地说服自己,这只不过是一张有点像青蛙的脸,可为什么胃部还是忍不住地倒腾。他开始把注意力转移到物理学上,这说不通啊,凭什么青蛙输出的电流就有反应,桔子就没有。
       象是对他的疑问做出回应,她那粉嫩的皮肤开始发酵般肿胀,在他面前生生地变成了橘皮组织,粗糙不平的表面散射着黄澄澄的光。
       某位哲学家的大脑已经丧失了提问的勇气。
       外星贵族
       这是一个月明星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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