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9年,郑文光出生于一个不太贫穷的家庭,相对稳定的童年生活使他的个性可以充分地发挥。他从小喜欢读书,很能中书籍之中体会文字传达的感受。对大自然和科学技术的爱好本身就与这种相对平和的家庭环境具有直接关联。作为一个天姿聪颖、感官敏锐少年,郑文光很早就从周围人的反应中发现出自己所特有的潜质。12岁那年,他曾在越南宣光县古刹中得到一位老年智者的手书:
“君少年聪颖,可喜可贺!大器早成,天姿英纵!”
我拿着那张纸指了指自己。
“这是指我?”我怀疑地问。
“对!”老者点了点头,赞美之情溢于言表。
正是这样的环境与反馈使郑文光的文学潜质和对科学的爱好能够发展起来。并使他最终成为中国科幻文学的开山祖师。
然而,郑文光的科幻文学道路受到他本性和社会环境之间无法协调的压力。在回到中国大陆之前,他在科学普及文学领域已经相当具有影响力和地位,如果沿着这条路继续前进,他可能获得更大的发展。然而,无所不在的“政治化”环境,在一踏上新中国的土地,便开始在他身上发挥作用。这种作用迫使他不得不将自己对相对简单的大自然和技术问题的爱好与政治生活相互关联。
郑文光的确不是一个善于观察政治形势和处理政治题材的作家。考察他与另一位著名科幻作家童恩正创作之间的差别,就可以清晰地看出这一点。童恩正于60年代正式进入科幻文坛,他是那种极端善于把握政治气候并可以紧密与其和谐共振的作家。《古峡迷雾》产生于60年代初期,虽然故事以考古学为中心,但其中充盈着的对美帝国主义的民族义愤、对好青年应该志在深山热情无疑被当局的政治路线所欣赏。70年代,《古峡迷雾》的改编本重新调整民族矛盾的对立面,将美帝国主义者换成苏联修正主义者。及至脍炙人口的小说《珊瑚岛上的死光》的出现,强烈的民族主义感情和中国中心主义情感再一次有力地迎合了政治潮流。与童恩正相比,郑文光对政治生活的敏感性相当迟钝。他有一种浪漫主义的情感。他更多的是对政治通达平和时代中科学技术的突飞猛进给人们生活造成的影响具有深切的关怀。这样,不合时宜的个性加上英雄主义思想使郑文光在创作实践中一再碰壁。他早期的科幻小说被认为没有政治深度。《畅想曲》则处理不好其中的多种复杂关系。而晚期的科幻小说虽然反映了****的现实,但在科幻文学的本体上又失去了原有的感染力。
笔者认为,以郑文光的文学天才和敏锐的感知力,他应该在中国科幻文学领域中作出比现在更加巨大的贡献。他本可以在自己开辟的道路上全方位的探索并创造一种全新的文学形式。但社会的政治生活不断地歪曲和击退他的努力,让他个人的能力无法正常发挥。
一个人不可能不受环境的影响。在所有人都认为,反映政治生活是科幻文学的中心主题的情况下,郑文光也开始了这一领域的探索。但是恰如笔者前文所述,这种探索的成功和失败并存。
社会环境不但影响到郑文光创作方向上的努力,而且影响到他个人创作改进上的努力。正如我前文所述,在科学建构力和文学建构力相互寻找平衡的过程中,郑文光也进行了异常艰苦的努力。
科幻文学文本中存在着两种不同形式的建构,这不是今天才产生的新的概念。早在雨果&;#183;根斯巴克时代,科学技术、预测在作品中所占的比重问题就被提上过议事日程。在我国,70年代末期到80年代初期有饶忠华等人在《科学神话》中提出的两个构思,既科幻构思与故事构思相互结合构成科幻文本,其实也是这种思维不同形式的反映。但是,早期的评论家们虽然发现了科幻文学中独立于科学技术之外的其他结构,但对这种结构的性质没有清晰的界定。笔者认为所谓技术建构,指的是作者在作品中营造的科学技术氛围,它包括作品赖以存在的主要科学理论和事实,包括因科学技术或可认知的超自然因素造就的神秘状态或未来奇迹。技术建构力量雄浑,体现在作品中精心建构的科学理论精深独到,对技术进入人类生活造成的奇迹或对自然现象神秘状态造成的感官玄想具有极强的疏离效果。赫伯特&;#183;乔治&;#183;威尔斯的《时间机器》,应该是强烈技术建构的典范。对时间概念的精深独到的见解和时间机器运转所造成的疏离效果,造就了整部小说赖以吸引读者的富于技术特色的美学基础。技术建构不单单指作者阐述的科学理论的独到,更重要的是,作者能对科学技术进入生活领域所造成的感官效果进行恰到好处的勾勒与描绘。英国作家克拉克的小说《2001年:太空探险》就属于这样的作品。小说对太空生活的细致入微的描绘,在唤起人们强烈感官向往方面至今仍然无人能够超越。与技术建构完全不同,文学建构指作品中对主人公和相关人物的性格、情感和生活命运的构造。文学建构强悍的作品,人物的性格和命运之间的相互作用,构成了小说的主要欣赏性美学基础。读者在感受人类命运的同时,更多地思考和体验社会环境和人性弱点给人带去的认知与情感。高水平的主流文学作品常常以主人公独特而发人深省的文学建构为主要特征。无论是托尔斯泰还是托斯妥也夫斯基,无论是卡夫卡还是加西亚&;#183;马尔克斯,他们的作品可能流派完全不同,与现实的直接关系有亲蔬远近之分,但在文学建构上所进行的强大努力,为读者提供了欣赏、思考和愉悦的来源。
在科幻文学领域内,技术建构和文学建构是两种必须存在的和相互协调的内隐结构。两种建构并不一定必须取得平衡,但大凡优秀的作品,都的确寻求两种建构的平衡点方面进行了富有成效的努力。《2001年:太空探险》以强烈的技术建构为统领,但正是在这种强烈的技术建构引导下,个人的性格、生活和命运失去了本身独立的价值,必须屈从于小说中技术力量所造成的统御。鲍伯&;#183;肖的《往昔的光线》(又译为《昨日之光》)则以主人公强烈的怀恋情感为主导,但这种情感赖以形成的基础,则是慢透光玻璃这种玄妙的技术。也许,最具天才的科幻作家是英国的乔治&;#183;奥威尔,他的小说《1984》在处理两种建构方面取得了惊人的平衡。
无疑,优秀的科幻文学家需要两种不同的建构技能的协调发展。但是,这些技能的发展和在创作中的真实发挥程度,却不是作家意识与主观控制能够解决的问题。常常,处理两种建构的能力来源于作家本人的知识基础与直接经验。换句话说,并不是主观性的强烈努力就可以达到预期的目标。一些科学技术基础缺乏的作家,即便多年致力于小说的技术建构,但仍然无法达到预期的目标。儒勒&;#183;凡尔纳就是这类作家的典型代表。他的一生记录了两万张卡片,以求获得优良的科学技术建构基础,但他的作品所涉及的“科学技术”,全部没有脱离常识化、表面化和新闻化的水平。在正统文学领域,主观努力与客观现实之间的矛盾也相当明显。在斯大林时代,许多作家尽管千方百计地寻求一种获得当局认可的创作形式,但最终他们的作品受到了严厉的批判,虽然这些作家受到被解职、处分、判刑、甚至死亡的威胁,但这些威胁造成的主观控制的强烈欲望却不足以使他们的作品符合当局的要求,原因是他们的个人经历和认知结构,潜意识地造成了作品主人公命运必须以某种方式建构起来,这样才能****作家内在的美学图式。
笔者以为,在意识的层面上,郑文光的创作是寻找如何作到个性与环境之间的协调,而在潜意识的层面上,郑文光的创作则为实现两种建构的平衡进行着不懈的努力。
郑文光是我们时代科幻文学的伟大探索者。他在开创中国的科幻事业、在探索科幻小说的多种可能性上作出了突出成就。他的众多尝试中成功与失败并存,但正是这些成功和失败给后继者许多教训和启示。郑文光是典型的科幻作家。他对科学技术和大自然的那种深刻的爱,融入在他作品的字里行间。他笔下的辽阔宇宙太空和变换万千面孔的富饶的海洋将永恒地存留在科幻读者的心间。郑文光相信科学技术能给人带去无限明朗的未来,既使这种未来是充满艰辛和牺牲,人类也将永不停止对它的探索。郑文光还是一个大胆的闯入者,他多次闯入自己不熟悉的复杂政治禁区,用不但改进着的作品证明政治题材在科幻文学中如果处理不当,完全可能失去其本身应有的价值,但如果处理得当,也完全可以拥有一个特殊的位置。作为一个作家,他的小说具有丰富的表象和内含,他是一个能用有限的文字建构无限的表象的建筑师,由他建筑的时间通道、海底大厦和通天之梯将联系起我们生活的所有方面,更联系起过去、现在和遥远的未来。
郑文光不属于我们这个政治化的、动荡的时代,他应该属于那种稳定、平和、科学技术、浪漫主义和英雄主义能产生伟大作用的时代。但唯其这样,我们才看到他的伟大之处:他以不屈不挠的意志、以不倦的探索精神、以无畏的自信和力量,在一个不属于自己星球和不属于自己的时代里创建了一个属于自己并可以承载他人的广阔坚实的科幻大厦。从这个意义上讲,郑文光是我们时代的科幻伟人!
外篇 韩松研究手记
作者:frankfire
韩松研究手记(一)
2003。03。22
网上搜集到的韩松作品基本上都读完了,收获很大,毕业论文的“点”已经想得差不多了。但既然希望论文能够全面论述韩松的科幻创作,则掌握的资料越多越好。韩松虽然建立了自己的网站,但贴到上面的作品整理得并不是很好,尤其是对于学术研究而言,已经发表的作品没有注明出处,写作时间也没有,需要认真的整理。韩松是新生代科幻作家中最早出道的,上承八十年代活跃的叶永烈、刘兴诗、魏雅华等老一辈作家,这种资历只有年纪很大的绿杨可以一比。于是我想,八十年代后期的《科学文艺》上应该有韩松的作品。
早上在自习室读了一会儿《2066年之西行漫记》,越读越觉得有味。然后看了点法语。按照原计划,到图书馆的过刊阅览室查阅《科学文艺》。过刊阅览室的书库里面光线比较暗,所有的刊物上都积着厚厚的灰尘。找到《科学文艺》,我就翻看起来。上学期在师大听课时,同学们曾经讨论以后可以做的课题,当时提出《科幻世界》的发展历程很值得研究。我这次因为做韩松研究才去翻《科学文艺》,看得津津有味,八十年代的科幻跟现在很不一样,读起来也挺有趣;而上面大量的文章都是中国科幻文学史的重要史料,日后定要好好研究。翻到87年第一期,“韩松”两个字赫然映入眼帘!这就是韩松走上中国科幻文坛的作品。非常有趣的是,这篇微型科幻的题目是《第一句话》——韩松那诡异而曼妙、海妖一般的歌唱开始了。
怀着喜悦的心情,我继续翻找。在87年第六期上,有韩松的《青春的跌宕》——原来这竟是他八十年代的作品。88年第一期有《超越现实》,第三期有《天道》,这两篇都是
网上没有的作品。
韩松获得过90年的银河奖,而《科学文艺》在89年更名为《奇谈》,91年才又更名为《科幻世界》,所以在那两年的《奇谈》上一定有韩松的作品。我复印了找到的几篇韩松作品后,就兴冲冲地到期刊阅览室找《奇谈》。89年以后的刊物,应该是放在这个地方。
但我在图书馆的检索系统上明明查到收藏了《奇谈》,序列号是53410,在架子上却怎么也找不到。无奈之下,去问图书馆的工作人员,他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开始他们以为只是两本,就说可能因为没法装订成一册,处理掉了。我提醒他们这是两年的刊物,足足有十二本。最后的解释是:可能是整理的时候,弄没了。我ft!!!堂堂北大图书馆,居然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他们建议我去北图看,但是我没有北图的阅览证,跑起来也麻烦。
看来要向《科幻世界》杂志社求助了,或者直接问韩松要?不知行不行。
看八十年代的《科学文艺》有一个感想:原来封面用性感女郎的传统从那个时候就开始了……不过现在因为印刷质量的提高,女郎们似乎越发性感了……
韩松研究手记(二)
2003。03。23
晚上继续到图书馆翻阅91年以后的《科幻世界》。
九十年代初比较活跃的有姜云生、韩松、何宏伟、晶静、江猎心等人。韩松拿了台湾《幻象》杂志社主办的科幻征文大赛的最高奖——“世界华人科幻艺术大奖”,奖金是十万新台币(不知道换算成RMB是多少)。这引起了《科幻世界》杂志社的关注,在92年第五期上面全文转载了《宇宙墓碑》,附上叶言都的评论《当我们孤独地面对宇宙、墓碑》。此时的韩松,已经是《科幻世界》的重要作者之一了。
比较有趣的是那段时间香港的黄易,没错,就是写《寻秦记》的黄易,在《科幻世界》上发表了不少作品。正宗科幻也不少,而在92年第二期上发《异类杀手》的时候,已经注明,这是“香港玄幻小说”……
另外92年第五期上已经译介了阿西莫夫的温德尔&;#183;厄思系列的第一篇《Murder on the Moon》,不过翻译成了《月球,血溅音乐钟》。而我这次在翻译《ASIMOV ONSCIENCE FICTION》时,则直译为《月亮上的谋杀案》。好在附上了英文原名,问题应该不大。
顺便读了93年第四期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