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的,掌柜,现在还不是忙活的季节呢?更何况客人们来的目的是听张先生说书的,先生下午醉酒了,要过会才能醒。昨晚他刚讲到鬼道长大战古丈绿毛的精彩之处,客人们听的兴起,今晚如果不听他讲完的话哪里肯走。”五魁搓搓手,懒洋洋的说道。
说完后往手里猛的呵了几口热气,试图赶走手上的寒气,眼里却瞅着掌柜身旁那盆燃的正旺的炭火,听着从火盆里传来的‘哔哔啵啵’的桐木炭暴裂的声音,五魁真想靠过去,好好的烤烤身子,但五魁心里清楚,对于他这个下人来说,在小店没有打烊之前烤火只是一种奢望而已,否则就会有丢掉饭碗的危险。
当下只好用力的裹了裹身上的破狍子皮棉袄,口里骂道:“这鬼天,前几天还有朗朗太阳,去了冬寒,谁知没过两天,春寒又来了,唉——老天爷啊,你不知被冷的可是我们这些穷苦人啊?”
正在口内骂着,却听到楼下有客人在喊:“五魁,快给爷送两坛子烧酒来,奶奶的,这天冷的人死了。”
五魁有点不情愿的从柜台上拿出两坛子烧酒,看着手里的酒,喉咙里不觉就泛起了口水,自语道:“酒啊,老子也想喝你啊,这贼冷的天,喝你几口可是很爽的事情呢,啧啧——”
“还在那里磨蹭什么,快点送下去啊,顺便看看先生起床了没,告诉他客人们已经等的急了。”掌柜埋怨五魁道。
拿着手里的酒,五魁快速的往楼下走去,心里却在想着张先生,不知道他此时起床了没有。在五魁心中,张先生不仅很有学问,也是对他最好的人,平日里可没少给过他好处,而且,五魁也打心眼里喜欢听张先生说书,那个精彩啊,就好像他口内的故事真的发生在自己身边一样。
来到楼下,多数的客人正静静的坐在凳子上烤火,悄声的议论着天气的多变,社会的动荡。有的人手里拿着通书,说今年是水年,今天才立春就有下大雨的趋势,看来今年水患是少不了了;还有的说现在中原正在打着大仗,军阀们互不相让,辫子军去年入京,现在却下不了台了……每个人好像都有一肚子的话,怎么说也说不完。
叫酒的客人已经有点等不急了,看到五魁走来,口里带着几分醉意,阴笑着大声喝道:“小子,你吃卵饭去了是吧?先给老子灌两碗。”说着,便把酒筛进碗内,送至五魁面前。
五魁笑嘻嘻的接过酒,仰头一饮而尽,匝巴着嘴说:“谢爷的赏酒,实在是对不住,小人腿短走的慢,望爷见谅。”说完,眼里却还看着坛内的酒,希望还能在被那人罚上几碗。眼见得那两人已经喝上路,哪里还顾得上他,只好悻悻的作罢离去。
正想去后房叫张先生,却见他正从楼上下来,心里不禁一喜,暗忖终于可以伴在先生身旁听说书烤火取暖了,当下便连忙上前伺候。
“爷,您老起来了,这天贼冷贼冷的,小人这就给您倒杯热茶爽口,暖暖身子。”五魁说着,已是把一杯透着浓香的古丈毛尖递到了张先生面前,顺手用肩上的抹布在凳子上抹了抹,招呼着张先生坐下。
只见那张先生约摸六旬上下,上身穿狐皮小袄,头戴瓜皮小帽,颔下留着一尺花白山羊须,喝过茶后,用筷子对着桌上的瓷碗‘铛’的一敲,人群中顿时便安静了下来,大家都倾着耳朵,希望能够早点听到张先生开讲。
见人群中已是安静无声,张先生的嘴角不禁露出了满意的微笑,快速的往人群中环视了一圈,拿起茶又是猛的喝了一口,很是满足的“嗯哼”了一声,方说道:“话说鬼道长和他的结拜六弟来到了古丈绿毛藏身的山洞外,见那绿毛已然出洞。他那绰号‘刀疤’的六弟可是个急性子人,此时哪里还摁耐不住,早已抽出身后的百斤钨铁大刀多时,正想上前堵住尸王的退路,却被鬼道长示意不可。你们可知那鬼道长的六弟为何绰号‘刀疤’吗?”说到这里,张先生停住了口内的话语向众人看去,大家疑惑的摇摇头,表示不解。
“想那刀疤六,追随鬼道长身后,乃何等一猛汉,能使一把大刀。早年其亲兄死于匪手,为给兄长报仇,他孤身一人独闯匪穴,用手上的大刀手刃了仇人,但那次却在脸上留下了一道长逾半尺的疤痕,他身高八尺,神力惊人,可是我们湘西出了名的壮士,你们竟然不知,啧啧——”张先生颇为失望的摇头叹着。
五魁很知趣的连忙重新倒上毛尖给先生润喉。接过递来的茶轻轻的抿了一口,张先生继续说道:“那绿毛出洞后,警惕的看了看周围的情况,口内吐出一股浓浓的尸气,见周围没什么异常,口里‘呜——’的一声,便往山顶蹦跳而去。当时正值中秋夜,月亮有如圆盘,诸位可能不知,此时乃是月光最盛的时候,僵尸最喜欢在这个时候出来拜月。鬼道长就是算准了这个时候绿毛要出来拜月,待它拜月入定的时候好除去这个民间大害,因为僵尸在拜月入定的时候才是其力量最薄弱的时候。衬着月光,只见那尸王满身绿毛,脸若枯木,嘴里露出一对长逾手指的尸牙,两只铜铃般的眼睛正闪着绿光,这绿毛平日里杀人无数,功力深厚,一般的道人哪里能奈何的了这个千年怪物,也只有鬼道长有此能耐,‘啧啧’。见那绿毛已经跳至山顶,正贪婪的吸着月光的精华之气,慢慢的竟然有如发呆了一般,一副无限享受的样子。道长知道机会来了,当下连忙抽出身后的镇尸金刀,带着刀疤六往那尸王赶去。另一只手也不闲着,早已抓好了一把五精糯米,准备趁此时机灭了这祸害,谁知——”
张先生故意停下不语,眼望众人,‘呵呵’笑着。安静的人群里爆出一阵惊叹,人们纷纷用手擦着脸上的冷汗,直呼精彩,大家很自觉的来到张先生的桌前,知道要想让张先生继续往下讲,不意思意思是不行的,于是纷纷往桌上投出钱币,只等投完钱好听他继续接着讲。
见众人已经在桌上投放了无数钱币,张先生笑了笑,拿起桌上的茶品了一口,准备往下接着讲,却见坐在角落里的三个人站了起来。
正想招呼他们坐下 ,三人已是走到了面前,其中一人从衣袋里掏出几块雪花大银,重重的放在桌上,冷冷的说道:“先生说书却是精彩的很,可我想先生几个问题,不知妥否?”
“这位客官,有何问题大可直言相问,只要是老朽知道的,定当如实相告,这钱……无功不受碌,我看还是请这位客官收回去吧。”看着桌上的银子,张先生有点不安,不知道这几个人是何来头,出手竟然如此大方。
“老东西,给你的就拿着,银子我们多的是。我大哥是想问你,你说的如此绘色,彷佛亲见一般,你可知这世上哪里有这种邪门的事情?”其中一人操着鸭公嗓子说道。
张先生知道今天是碰到霉头了,来人之意明显不善,看来是想砸他的饭碗。当下便笑着给自己打圆场:“老朽口内之事却是事实,当然,老朽没有亲见。我们说书的,只是对其事略加增色,以图大家一乐,混口饭吃,别无他意。”
“嘿,老东西,这鬼道长被你说的有如神人,是人还是虫,我们倒是想亲见一番呢,否则哪能让你在此鬼话连篇,忽悠我们兄弟三人,你可知这鬼道长下落?真有此人,我们倒是想亲自去拜见拜见,哈哈。”鸭公嗓子继续说道,话语中满是嘲讽之意。
张先生摇头,他哪里知道这鬼道长下落,口里的故事也是听别人说的。
“这么说来,你口中之事就是虚构的了,什么狗屁鬼道长,妖道长,我看你就是一大骗子而已,哈哈。”那放银子的人笑着说道,话里对张先生轻薄之极。
张先生铁青着脸,不知道今天自己到底是触了什么霉头,竟然会碰到这三位尊神,心里除了自叹倒霉,哪里又敢发作,见这三人身形甚是强壮。
店内气氛紧张之极,除了一片死寂,谁也不敢站出来给张先生说话打圆场。大家都默默的坐着,静观着局势的发展。
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已经起风了,吹的还没有关好的窗户不停的‘咯吱’作响。一阵风刮了进来,灭了几盏没有上灯罩的油灯,店内顿时便昏暗了很多,没过多久,只听到屋瓦一阵乱响,豆大的雨点便如筛糠般的落了下来,几声闷雷响过后,竟然下起了立春时分罕见的大雨。
黑暗中,只听到那鸭公嗓子痛苦的喊道:“大哥,我怎么动不了了。”话语里显得甚是惊恐。
“快点给老子上灯。”另外一人大喊道。
五魁连忙掏出火摺子,准备点上灯,由于风很大,油灯一点燃就给熄灭了,心里正在抱怨,朦胧中却见那三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全部倒在了地上,心里正想喊今晚见鬼了,突然听到人群里传来一阵冷哼。
“看来这人群里是有高人在此了。”五魁心想。
店内依然没人出声,不多时,五魁已是重新点上了油灯。
人们见这三人竟然在一刹那间就闷声不响的倒在地上,心里不觉得一阵骇然,都害怕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不敢有所动静,全部老老实实的站在原地。
雨好像越来越大了,随着疾风开始不断的串进店内,很快,店内的低处已是汇聚了大股的雨水。没有人敢挪动丝毫躲避漫延而至的雨水,一片死寂中,天上又是几声炸雷响起,杂着雷声,隐隐中只听到店外响起了一阵清脆的铜锣声,锣声过后,便有人用雄浑的声音喊道:“湘西赶尸,路人尽避——”
第二卷 密探苗寨
第二章 … 惊雷暴雨现喜神
“喜神来了。”
终于有人耐不住这令人恐惧的死寂,恐慌的说道,但人群里却并没有任何人回应他,店内马上又回复了死寂。
不多时,那铜锣的声音已经来到了店外,夹杂着一阵阵整齐的‘卟卟’的脚步落地的声音。
五魁的心已经提到了嗓门,正在‘砰砰’的跳过不停,五魁心里清楚,那人口里所说的喜神就是死人。虽然听掌柜说过他们这个店子曾经接待过喜神,但自己至入店以来还没有亲自见到过。那‘卟卟’的脚步声每传来一次,他的身体也有节奏的跟着颤抖一下。
“听掌柜说喜神打店不仅会有很丰厚的报酬,还能够给我们店里带来好运,但这喜神终究还是死人啊,不知道死人能带给我们什么好运,听外面的脚步声音,看来今晚这喜神的数量还不少,想来还真让人觉得害怕,店里突然一下子来那么多的死人。来了,来了……”五魁在心里恐惧的默念着。
透过黑暗,所有人都无限惊恐往门口看去,彷佛黑暗中的那头,那紧关着的木门就是通往阎罗殿的通道一般。
正在大家惊恐的时候,店外的铜锣声突然停了下来。很快,门口就传来一阵重重的敲门声,只听到刚才那个雄浑的声音喊道:“老板,喜神打店。”
众人兀自还在一片惊愕中,掌柜却已经走出了人群,正打算去开门迎接喜神。这时,人群里突然站出一人,示意掌柜回到人群,此人体态甚是修长,对众人大声说道:“各位不必惊恐,速速退至店内里间,越是隐蔽越好,把这外头腾出空地来,留出来停放喜神。”
在这人的组织下,所有人都往张先生那里涌去,那人见所有人已经退后,腾出了大片空地,方走到门口开门。
店内很是宽敞,靠门的那头没有灯光,看起来非常的昏暗。见那人已经打开了店门,大家都极力的想透过昏暗看过究竟,隐约中,只见门口站着一个高大魁梧身披蓑衣的汉子,手里拿着一个长长的木杆,木杆上悬着几块破布,见到开门的人,竟然惊喜的说道:“四哥,你怎么也在这里?是来接我们的么?”那人没有应声,默默的点了点头。
众人继续往门外看去,借着昏暗的街灯,只见门外整齐的排列着一队人,都是头戴斗笠,面裹麻布,身着长袍,无力的低垂着头。队伍后面,赫然还有个身披黑色斗篷的人正手持防雨灯笼,有如木桩一般的站在雨中,兀自在那里任凭大雨的浇淋。
“门外两人是谁啊?还有那个瘦子,他们好像认识啊,看来,那一队死人应该就是喜神了。”五魁好奇的想到,这时候反而没有了恐惧,不由得探了探身子往那手持灯笼的人看去。
“大哥,这里面已经腾出地方了,快点赶喜神进店避避雨吧,这直娘贼的鬼天,搞的喜神们个个都湿透了。”那身形甚是魁梧的汉子在口内埋怨着,刚把手里的木杆往前用力一挥,便听到门外的那人口里大声骂道:“畜生,还不快走。”
‘卟卟’的脚步声中,溅起了阵阵水花,喜神们淋着雨开始整齐的平伸着双手往店内跳了进来,竟然有如活物一般,店里的空气顿时就冷清了许多,冷的让五魁不免打起了哆嗦。众人一眨不眨的看着这些跳动着进入店内的冷清东西,越看越是觉得恐惧,个个脸上都露出了不安的神情。
这时,天上猛的就是一声炸雷响起,惊的几个还没有做好思想准备的人惊慌的倒在了地上,炸雷过后,接着又是‘咵拉拉’一道闪电划过天际,这老天今晚就好像发怒了一般。
闪电照的整个店内通亮,借着电光,人们惊异的发现,那个手持长杆的人,脸上赫然就有一道长逾半尺的红红的刀疤印,一把很大的宽刀正用麻布裹着就像一块干木板一样轻巧的背在他的背上。
“是他,就是他。”张先生首先返过神来,全身颤抖着轻轻的自语道。
“先生,是谁啊?”五魁好奇的问。
“刀……刀——”平时口齿麻利的说书先生竟然好像犯起了口吃,一时之下却不能把口中的话说清楚,面对五魁的问话。
“那刀啊,却是好大一把刀。”五魁惊叹着。
“刀——刀疤六啊。”张先生憋足了气大声说道。说完已是瘫软在了座位上。
“啊——”人群里爆出一阵惊叹,大家此时方才在心里明白过来,那高大魁梧的汉子不就是刚才说书先生口中讲到的刀疤六。
众人既惊又喜的往那汉子看去,此时,他已经脱下蓑衣,正在从另外一人手里接过灯笼。只见那人把手里的灯笼交给他后,麻利拿出几张纸符一一的贴在那些面朝门外的喜神的头上,动作甚是快速。
“哇,看来他就是鬼道长了,先生曾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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