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知道张盈还活着的呢?
我不甘心地继续翻后面,全是空白纸张,有关的记录到2003年7月12日就没有了。我记得那天晚上,段瑜杀死了白铃,并烤熟了她的脑袋,这事与徐幽红有关吗?
我合上笔记本,脑袋里一片混乱。徐幽红、叶幽红、叶浅翠,这三个身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叶浅翠究竟有没有患精神分裂?叶幽红究竟是谁的分身?她们三个人在我脑海里走马灯一般来回出现,而我的脑袋快要爆炸了。
我睡不着,连抽了几根烟后,更加清醒了。我躺在床上,拿过徐振华的那本《人脑之谜》翻看着,这虽然是一本科普读物,内容方面并无过多专业性的东西,但我还是看的十分无趣,一会儿哈欠连天,也不知道几时我就睡着了。
睡醒时,觉得脸颊那儿有东西硌的慌,抽出来一看,原来是《人脑之谜》。我抚摸着脸上的印痕,随手将书本扔到桌子上,失了准头,书掉到地上了,哗啦啦一阵乱响,摊开了。我只好下床捡起,忽然四字跳入眼帘:意念交谈,我心中一动,把整句话看全:也许有一天,人类可以直接用意念交谈。
我好像明白了什么东西,却又没有完全明白。翻到这章的第一页,我从头开始阅读,这一章的题目是脑电波的开发:我们人类在进行特定的思维时,会在特定的脑部区域产生特征性的脑电波,用电脑捕捉这些脑电波就可以分析出人类的思维活动……
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徐幽红能感觉到张盈还活着?两人都是脑域开发实验的产品,属于同类,能够感应到对方的脑电波。那么徐幽红为什么不将张盈救出来呢?这又是一个令人
不解的举动,从笔记本里记录的内容来看,徐幽红对张盈颇为同情,却为何不肯把她从地下救出来?
我洗了一把脸,先给平凉的小黄打了个电话:“小黄,麻烦你一件事。”
“陆先生,别客气,段先生交代了,你有啥事尽管吩咐。”
我把手机里的叶浅翠照片发给他,说:“你去平凉所有的旅馆查一下,这位姑娘曾经在哪些时间出现在平凉。她可能用的名字会是徐幽红、叶幽红、叶浅翠。”
“好,包在我身上。”
天已经亮了,宿舍里响起了各种各样杂碎的声音,有开门声,有趿拉拖鞋的声音,还有同学互打招呼的声音,这些声音搅得我头脑更加乱了。我静坐了一会儿,决定去探望叶浅翠。
天气已转凉,晨风拂着我的头,凉凉的叫人精神一振。枝头的叶子半黄半翠,色彩斑斓。落叶随风卷到脚边,不经意就被踩在脚底,咯吱一声细响。我穿过大半个校园,走到学校医院的住院部。这里很安静,走廊里纤丝不染,也没有多少福尔马林的味道。
叶浅翠住了一个单人房间,我站在门口张望了一眼,她还没有醒来,静静地躺在床上,白色的床单下身躯娇小。她的妈妈叶珍坐在床边,支肘打盹儿。我走过去,轻轻地唤醒她:“阿姨。”
她站起身来,亲切地笑了笑:“小陆,你来了?”
“阿姨,你去休息会儿吧,这里我守着。”
“也好,我去洗洗脸,顺便买些东西,从家里出来匆忙,什么都没带。”
“阿姨,翠翠她怎么还不醒来呢?”
“是呀,已经过了危险期,徐宏都说她没事,怎么她就不醒呢?”叶珍的眉间闪过一丝忧色。
我释然:“既然徐院长说她没事,那她肯定就没事。”
“哼,要是有事,我非把徐宏的皮扒了不可。”
我失笑,叶珍也自觉失言,脸上微羞,赶紧说:“小陆,这里就麻烦你了。”
叶珍走了,我坐在叶浅翠的床头,握着她冰凉的小手,在心里喃喃地说:翠翠,你快点醒来,我快要弄清楚所有的真相了。你一定要好起来,一定。
忽然,身后响起了一阵轻轻的脚步声,我转身,看到徐宏站在门口,他冲我招招手。我悄步走到屋外,向他问好:“徐院长,你好。”
他揽了我的肩膀,往旁边走了几步,问:“小陆,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那只老鼠,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导师曾在电话里告诉我,目前徐宏已处在风口浪尖。医学院院长一直有不少人虎视眈眈,活鼠杀人事件,正好给了他们一个机会。而且一旦此事证实与医学院实验有关,作为院长的徐宏难辞其咎,可能会断送他辉煌的职业生涯。如今的徐宏四面楚歌。我细细看他,果然比初见面那次憔悴了不少,想来是压力太大了。
“这件事,也许令爱会比较清楚。”
徐宏一愣,说:“你说谁?”
“徐幽红。”
徐宏脸色陡然惨白,身子微微晃动了几下,顷刻,他恢复了镇定,勉强笑了笑,说:“怎么可能呢?小陆,你真会开玩笑。我还有个重要会议,有空再聊。”他急匆匆走了,转弯的时候差点撞到一个人身上。
我看着他的身影消失,慢腾腾地回到叶浅翠的病房,在床边坐下,正准备握住她的手。她的手轻轻《奇》颤抖一下,我过于《书》惊喜,一下子呆《网》住了。那张白玉兰一般脸庞上,睫毛微颤,眼珠转动,然后叶浅翠睁开了眼睛。
“翠翠,你醒了,翠翠,你醒了。”我握住她的手,高兴得眼泪打转。
她静静地看着我:“你是谁?”
仿佛一盆凉水从头倒了下来。“我……”我怔怔地说,“我是陆林。”
她微微蹙眉,说:“陆林是谁?”她试图抽回她的手。
我的心也凉了,松开了握着她的手,哽咽着说:“翠翠,你不认得我了吗?”
她微微思忖了一下,然后带着歉意说:“对不起。”
我喃喃地回了一句:“没有……”
话没有说完,身后响起了一声惊喜的叫声,叶珍扑了过来,抱住叶浅翠:“翠翠,我的翠翠,你醒了,太好了,太好了。”叶浅翠在母亲的怀里虚弱地微笑着。这里的亲昵容不下外人,而我是外人。我怔怔地转身离开病房,怔怔地走到院外,太阳照得我一阵眩晕。
她失忆了,从此不认得我了。
大结局
我一直抱着侥幸,希望叶浅翠能在不久之后记起我。我天天去探望她,她待我礼貌而生疏。我试着将我们的事情说给她听,她的神情很淡然,仿佛在听别人的故事。十天后她痊愈出院,始终没有记起我是谁。不知道为何,我没有太多的难过,也许是因为这段时间经历的事情多了,我终于能够做到心有惊雷而面若平湖。
这十天里发生了很多事情。徐宏正式辞去医学院院长一职,并主动承担了活鼠杀人事件所有的责任,他的职业生涯到此也就完结了。我想起他办公室里整个墙壁的奖章,心里十分感叹。徐幽红错了,他毕竟是她的父亲,毕竟是爱她的。
段瑜的案件押后重审,要重新调查取证。
姜培的父亲受到了党内处分,提前从一线岗位退休,他所犯的杀人案因为追诉期已过,不再追究了。好几次我与姜培路上碰到,他看着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也想跟他说些啥,但最终我们什么都没有说,默默地移开了目光。
我有些倦怠,成天无精打采的,为此导师骂了我几次。我以前最怕他骂我,现在最喜欢他骂我,一声一声刺进肉里,戳着骨头,那种痛让我觉得自己不是行尸走肉。
我每天都做梦,梦的内容离奇而古怪。这段时间的经历不断地在梦境里重现,徐幽红、叶浅翠、张盈、魏烈、姜培、白老鼠……次第登场,在我梦里大唱群英会,咿咿呀呀吵成一团。有天,我浑身战栗醒来,汗水湿了一身。我明白了,我全明白了。
我将那本黑皮笔记本找出来,准备还给徐幽红,否则没有机会了。他们一家人都要返回美国了,包括失忆的叶浅翠。徐宏已经先行一步,前天就走了。临走之前,他特意去见导师,说是有意推荐我去国外继续深造,让导师问我意下如何。我确实一直有出国继续读书的打算,如果有徐宏的推荐可以事半功倍,但是我婉言谢绝了。他的好意,我太清楚了。
不知不觉已经是仲秋了。叶浅翠出院后,一直住在徐宏家里,那房子并不在校内,我再也没有去看过叶浅翠。我想她也不在乎我是否去看她。我从导师那里问来徐宏住宅的地址,在一个晴朗的下午,带着黑皮笔记本来到徐宏家。
他的房子处在闹市的清静地段,是幢小别墅,精致的欧式风格。有个百来平方米的花园,一排排浅黄色的小雏菊在风中摇头晃脑。白色的休闲椅空无一人,斑斑点点的阳光写出一串串的寂寥。
我站在雕花铁门前,几度举手按门铃,又几度放弃。萧瑟的秋阳将我的身影先送进了院内。终于按了门铃,来替我开门的是徐幽红。她默默地看了我一眼,说:“来看翠翠吧?跟我来吧。”今天她的口气里没有一如常态的骄傲。
“不,我是来找你的。”
她惊讶,眉毛一挑:“找我?”
我点头,指了指院子里的休闲椅,说:“我们坐下谈吧。”她看着我的眼神充满奇怪神色,迟疑了半刻,终于点了点头。
我俩隔了些距离坐下。我把黑皮笔记本递给她,她默然地接过,不动声色。我搓着双手说:“以前看过一则故事,说西藏密宗有一个高僧,集中全部意念去幻想一个不存在的人,历时三个月后,他终于看到了那人出现在他面前。而旁人看到那位高僧,也会发现有一个黑影子始终跟随着他。当时我一笑了之,认为这是绝无可能的,一个人的意念怎么可能达到这种程度?到了今天,我意识到当初自己的幼稚,对于自己不了解的事物妄下结论。”徐幽红眼波一转,瞥了我一眼,并不言语。
“时至今日,在见识过徐幽红、张盈、叶浅翠……”说到叶浅翠这个名字我顿了顿,心中一阵阵排山倒海的酸痛,“三位的表现,终于让我彻底明白世事皆有可能……”
徐幽红截断我的话:“有什么话直说吧。”
“有一个故事想讲给你听,有一个关于双胞胎姐妹徐幽红与叶浅翠的故事。”
徐幽红微微眯起了眼,秋阳迎面照虚了她的眼神,我看不清楚。“我不知道脑域开发计划是什么,但毫无疑问,它虽然能提高人的智力,却有更大的副作用,改变了人的本性。它能令人变得唯我、冷酷。”徐幽红一直眯着眼看着我,神情冷淡,好像在听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
我继续往下说:“2003年5月徐幽红在徐振华博士工作日记里看到有关张盈的记录,对这位素不相识的女人产生好奇心。于是,在2003年7月中旬,她只身回到了国内,并来到平凉寻访张盈的下落。张德方的祖宅已经烧毁被土掩埋了,但是徐幽红却感应到张盈还活着,她十分震惊,当时就把自己的感受记在笔记里。恰在那时,有一对情侣因为大雾迷了路,无意中走到山坡。被困在地下室的张盈,与世隔绝了四十多年,早已丧失正常理智和思维方式,她控制了段瑜杀死了白铃。当时徐幽红看到这一幕,吓得落荒而逃,对张盈的同情也荡然无存。”
我指着黑皮笔记本说:“这本笔记本就是她逃跑时落在张宅旧址上的。”徐幽红瞟了一眼,微微一笑,说:“很有意思,继续说。”
“2004年7月,徐幽红再度回到国内,并且又来到了平凉。她的本意只是好奇,想看看张盈是否还活着。不过当她在平凉看到旅游的叶浅翠时,她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决定把叶浅翠诱到张宅旧址,借张盈之手杀了她。”我一直在思索一件事:张盈是否有一种绝对的意念控制力,能将远距离的人诱到张宅旧址?要知道张宅旧址的竹林子位于莲花山与翠屏山接壤处,确实很偏,莲花山的下山途径离竹林子有很远的距离。得到的结论是否定的。如果张盈具有这样的超强意念,她可以击杀每一个平凉人,但她做不到。事实上她控制他人意念的能力只能在近距离。那么叶浅翠是如何被诱到张宅旧址的呢?正当我百思不得其解时,我让小黄查的事情有了结果,今年7月中旬,徐幽红也在平凉,登记的是她的护照。
“打断你一下,徐幽红与叶浅翠不是姐妹吗?徐幽红为什么想除掉叶浅翠?”徐幽红说话的口气十分轻松,好似在讨论两个不相干的人。
“冷酷,唯我。”无论张盈还是徐幽红,都表现得十分冷酷,并且以自我为中心。张盈就因为平凉小孩子们误伤了阿昌,可以将十来个小孩子全部杀死,只是因为对她来说,阿昌的性命远比他们的性命珍贵。因为狭隘的自我主义,徐幽红不容许有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存在。而且因为她自幼被带到国外跟年老的爷爷生活在一起,从未享受过父爱与母爱,令她觉得自己是被抛弃的,她恨母亲叶珍也恨尽享母爱的叶浅翠。
徐幽红冷哼了一声,不置可否。我继续往下说:“徐幽红引了叶浅翠到张宅旧址,张盈立刻感觉到这个女孩子跟自己是同类——同样是接受过脑域开发实验的,于是她不断地暗示叶浅翠。她的那句‘欢迎你,你是第一个到的’,事实上指的是徐幽红。张盈又重演了控制段瑜杀害白铃的过程,并提醒叶浅翠两人小时候都喜欢玩迷宫游戏。然而叶浅翠自小被母亲当成平常人来养,虽知道自己聪明绝顶,却不知道自己还有超强的精神力,很是懵懂,并没有明白张盈的意思。也许那一刻,张盈恢复理智了,她并没有杀了叶浅翠。
“2004年8月徐幽红再度来到平凉,我一直想不明白这一次她去平凉干吗,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她从张宅旧址带走了几只白老鼠。她入住的旅馆是‘千峰翠色’,老板娘把她当成了一个月前的叶浅翠,这一次她没有用护照登记,而是胡乱编了个名字。‘千峰翠色’的老板娘对她印象非常深刻,记得她彻夜未归,第二天早上回到旅馆时,背包里装着蠢蠢欲动的东西,那就是老鼠。”结果她在平凉的异常举动,被刘在宏看到了,于是她用催眠术杀了他。她虽然没有张盈那么厉害,能够控制人的大脑意识,但因为拥有的强大集注力,催眠能力是天生的。
“徐幽红跟着爷爷住了多年,对脑颅学和实验神经学懂得不少,外加她本来就比别人聪颖,她回到西川市,很快地培育出改良的老鼠品种,能够用催眠术控制白老鼠。为了怕人发觉,